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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粉梅(12)


    12


    刑侦一队对张典治的调查进?一步深入, 张纯羽在接受治疗的间隙也不忘往亲爹脸上吐一口?唾沫,“他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招.妓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张典治却一口?咬定, 自己只出轨了赵雨梦一人。


    张典治几次三番被请到市局, 越来?越不耐烦,“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了, 你们还想怎样呢?”


    就在警方与他周旋时,另一位“熟人”主动联系了海姝。


    市局附近的咖啡馆, 曾晓颖神?情悲戚,仿佛仍旧沉浸在失去挚友的痛苦中。海姝问:“你找我出来, 是想说?”


    曾晓颖反复摆放着搅动咖啡用的小勺子, 终于开口?:“我回去后想起一件事情,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你们,因?为这是依婷的隐私, 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海姝说:“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


    曾晓颖神?情复杂地点头, “人已经不在了, 她应该也是希望警察早些找到害她的人吧。”


    曾晓颖回忆起那个去克莱切心理诊所接水依婷的下午。梁医生说水依婷情况有?所好转,谢谢她这个朋友的陪伴。


    天气很好, 太阳的温度恰到?好处,水依婷的笑容也难得没有阴霾,她便提议去逛街, 逛累了正好找个露天的饮品店, 一边晒太阳一边休息。


    起初还好好的, 水依婷看上一条浅灰色的连衣裙, 她化身夸夸大师, 把水依婷都说得不好意思了。她自己也买了条丝巾,水依婷帮她将丝巾系在包上, 绑了个好看的结。


    她开心地说:“你好会啊!”


    水依婷却说:“谢谢你逗我开心。”


    她说:“被你发现了。”


    上高中时,水依婷就喜欢编一些?小玩意儿,手特别巧。而她对这些一窍不通,水依婷给她编过头发,好看得她睡觉都没舍得拆。


    丝巾买不买都无所谓,但她想让水依婷时时刻刻都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之后,她们找了个地方喝水。忽然,水依婷的眼神?变得慌乱惊恐,站起来?就要走。她以为水依婷看到张典治了,忙抱住水依婷安慰,回头看去,根本?没有?张典治的身影。要说人群里?有?什么特别的,她只能注意到一群穿着暴露的白人美女。


    水依婷心情变得非常糟糕,上车后竟然哭了起来。她手足无措,差点把水依婷送回心理诊所。


    水依婷说什么都不肯,坚持要回家。她不放心,那个晚上一直陪着水依婷,在水依婷稍微好一点之后,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那些外国人……”水依婷语无伦次。


    “外国人怎么了?”


    水依婷哭得断断续续,说自己第一次发现张典治在外面找人,找的就是外国人。她们年轻、美丽、高挑、自信,一头金色的卷发更是光彩夺目,将她衬托得像是一滩污泥。


    海姝说:“外国人?”


    曾晓颖点头,水依婷当时就是这么告诉她,张典治最早并没有找固定的小三,而是买外国的“小姐”,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外国人,水依婷不确定,想得越深,越觉得是自己没有魅力。


    海姝向曾晓颖道?谢,立即着手调查在灰涌市从事晴色工作的外国人,同时拿这条线索试探张典治。


    张典治一听,脸色就大变,“是谁造这种谣?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们公司确实?找过外国模特,但我和她们没有私下交往!”


    他虽然激烈否认,但眼神?中的躲闪已经出卖了他。根据曾晓颖的线索,刑侦一队找到?了一位目前在酒吧工作的东欧女人,她叫萨兰卡,来?灰涌市已经五年了,黑户,当过服务员,一晚上接过多名客人,沾染了毒.品,虽然还不到?25岁,看上去已经像35岁的人。


    他一见张典治的照片就认了出来?,用流利的普通话说:“他是我的客人。”接着,她突然将热裤脱了下来?,指着腿上的烫伤说:“看,这就是他弄的,他是个变.态。他们都是变.态!”


    海姝将萨兰卡带去做伤情鉴定,之后萨兰卡说出了她入境“打工”的经过。


    萨兰卡出生在一个东欧小国,家境贫穷,十来岁就失去了父母。她周围的很多女人,尚未成年就已生下孩子,或者因为频繁出卖.身体而染上疾病。但她们并不认为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也从不渴望改变。萨兰卡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也很清楚自己将来?会走上和她们一样的道?路。


    不到?16岁,萨兰卡就已经泥足深陷,她有?好几个客人,但他们给她的钱仅仅够她日常开销。她想赚更多的钱。这时,她许久不见的邻居姐姐回来?,浑身珠宝奢牌,她看得两眼发亮。很多女孩围过去,问姐姐是不是被富商包养了。姐姐说,她去东亚转了一圈,那里?赚钱比家里?容易多了。


    萨兰卡被姐姐蛊惑,一门心思也想跟着姐姐赚钱。但怎么入境却是个问题。姐姐说自己有?门路,只要她们交一笔中介费给她,她就可以请人将她们包装成留学生、演艺工作者,只要入了境,钱就跟爆米花一样喷出来。


    萨兰卡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早已厌倦,迫切地想要变得富有?,她暗自想到?,一旦赚够了钱,她就去西欧,去北美,享受生活。为了将来的快乐,年轻时辛苦几年,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于是萨兰卡成了姐姐的第一个“客户”。三个月后,姐姐将一干入境手续摆在她面前,她要去的是一个边境小城市,她的身份是一个模特公司的员工。和她一样拿到?手续的还有?十多个人,她们顺利通过了检查,在小城市待了几天后,一个叫李槐的人招待了他们。


    这个李槐是个混血儿,说一口?流利普通话,长得却像东欧人。他说自己的公司名叫布隆迪蕾迪,今后她们就为他工作了。


    萨兰卡跟随李槐来到灰涌市,她从未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夜晚灯火通明,像是根本?没有?夜晚。


    萨兰卡认识了一些?已经在灰涌市“工作”了一两年的姐妹,她们个个都穿着名牌,光鲜亮丽。萨兰卡对未来更加憧憬。


    不久,她这一批新人各自接到?了活——陪男人。这对萨兰卡来说很熟悉,毕竟她在家里?也靠这个生活。


    灰涌市的男人给得很多,她的腰包肉眼可见地飞速鼓起来?。但她不太适应的是,她必须躲躲藏藏,因为这里治安非常严,李槐不断警告她们,一旦她们被警察发现,就会蹲监狱,一切所得没收,被驱逐,永远别想再来。


    因?此,大家都战战兢兢,小心到了极点。而且每一次都不在同一个地方,李槐打游击似的给她们安排场所。只要她们足够低调,客人也有?各自的顾虑,基本?不会被发现。


    头一年,萨兰卡过得很不错,她甚至改变的未来图景——赚到钱也不离开了,永远生活在这里?,金盆洗手后拿个合法居住证。


    但好景不长,李槐分给她的工作变了。她的客人从普通地索求变成想要破坏她的身体,他们残忍、暴戾,她好几次差点在他们的殴打中死掉。而与此相应的是,她赚的钱成倍疯涨。


    李槐并没有?强迫她,说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准,如果她受不了,那就换成以前的普通客人,当然钱也会回到原来的水平。


    吃过牛肉面的人很难接受每顿清汤寡水的素面,她咬了咬牙,说还可以坚持。李槐意味深长地拍拍她的头,说,那你不要后悔。


    两个月后,她后悔了。来的客人越来越变.态,她再也无法招架。她找到?李槐,说自己不干了。李槐却说:“张先生很喜欢你,你要是不干了,我去哪里再找来一个让他满意的人?”


    海姝问:“这个张先生就是张典治?”


    萨兰卡点点头,继续说。


    她与李槐起了争执,李槐威胁她,说自己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太贪婪,既然已经上了船,就不可能再下去。她被客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包括张典治,却也不止张典治。她在无数次神志不清时想要报警,把李槐、客人,包括她自己一网打尽,但清醒时又庆幸自己没有?这么做。


    她的所有把柄都在李槐手上,在布隆迪蕾迪公司身上,她本?来?就是黑户,入境信息造假,她才是最不敢面对警察的人。


    李槐还不断向她们灌输:警察凭什么保护你们帮助你们?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脏东西?


    萨兰卡身心俱毁,周围很多姐妹也是这样。后来她才知?道?,领着她入行的姐姐也有?与她一样的遭遇,但姐姐手上有发展更多姐妹的任务,完成了就有?丰厚报酬。李槐挑选了不少人回去领新人来?,金钱的诱惑下,她们无一例外照做了。


    刑侦一队是在夜场找到萨兰卡,并且她愿意说这么多,说明已经不那么害怕身份暴露了。海姝问:“你现在没在李槐手下做事了?”


    萨兰卡自嘲地笑了笑,“因?为他的生意现在也没办法做了啊。”


    这几年灰涌市对涉及外国人的非法活动查得特别严,萨兰卡她们出去干活,收益和风险渐渐不再匹配。加上布隆迪蕾迪那群人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李槐觉得不如趁早收手,将来?风声松一点,再去弄点人来发财也行。


    就这样,萨兰卡等人“失业”了。讽刺的是,她们这些?受害者中的大部分人,在被李槐赶走时还痛哭流涕,不愿意离开。李槐用同样的话术警告她们,想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别打报警的主意。


    海姝问:“你没想过回国吗?”


    “回国?”萨兰卡讨要来?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样子沧桑又带着些许风情,“回去什么都没有?,家也不是家,你看我普通话说得这么好,我还幻想有?一天能拿身.份.证呢。”


    海姝问:“你和其他‘同事’还有联系吗?和李槐呢?”


    萨兰卡点头,说和几个熟悉的姐妹经常聚会,有?工作互相介绍一下。说完她又强调,是正经的工作,比如跳舞、当模特之类的,不是出去卖。


    海姝心里?堵得慌,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有时在电视里?看到?洋娃娃一般的金发模特,单纯地欣赏她们的美。但在现实?中,她们中的大多数因?为美丽而被利用,成了腐烂在地里?的泥。


    灰涌市还藏着这样的龌龊,其他城市也必然不少见。海姝整理了下心情,将重点拉回张典治身上,问:“张典治除了用烟头烫你,还对你做过其他事吗?”


    萨兰卡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个无能的男人。”


    海姝惊讶,“无能?”


    这是刑侦一队此前并未想过的事,因?为张典治找了赵雨梦当情人,并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短。而在这之前,张典治和水依婷生下了张纯羽。


    张典治无能的话,这意味着什么?


    海姝问:“你确定是张典治?他有?孩子。”


    萨兰卡又想了会儿,“我确定是他,他对这个缺点非常自卑。只要我的眼神?流露出一点瞧不起他的意思,他就要疯狂折磨我,又变.态又自卑。”


    萨兰卡还说,张典治有?次喝醉了,不断说他也不是生来就这样,他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家里?的老?婆又是个不会疼人的女王,压力?日积月累,他才发现自己“没用”了。


    “他这种人我其实?见多了,灰涌有?,我老?家也有?。”萨兰卡说:“自己不行,就将气撒在我们女人身上。这些?男人啊,也就这点儿出息咯。”


    带着这条新出现的线索,海姝再次与张典治见面。


    海姝没提萨兰卡的名字,说的是警方掌握了李槐、布隆迪蕾迪的犯罪证据,他们透露他曾经购买服务。


    张典治勃然大怒,声称这是污蔑,拒不承认认识李槐等人。


    海姝又说:“我还听说一件事,你去布隆迪蕾迪时,身体已经不太行了?”


    张典治如遭雷击,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你,你说什么?”


    海姝说:“这是真的?”


    张典治面露狰狞,压抑着巨大的怒火,“我是被害人家属!你们不去抓凶手,却来?乱查我的隐私?你们这是违规!”


    张典治失控,问询自然进行不下去。海姝回到办公室,一言不发,动作缓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叙也在,看着她从进?来?到?坐下,整套动作有?些?机械,像是个被思考剥夺了一般行动能力?的机器人。


    温叙好笑地走过去,敲敲桌子,“机器人小海?”


    海姝回神?,“温老师。”


    温叙说:“要是卡顿了,不妨说出来?,让我笑笑。”


    海姝正需要一个人来与自己理思路,“萨兰卡透露的线索中,这两条最关键,第一,灰涌市曾经有?布隆迪蕾迪这种组织,不少外国女人是受害者,第二,张典治在某个年龄段失去姓能力?,这直接造成他出现暴力倾向。布隆迪蕾迪、李槐,这群人我们肯定得详细查。现在单说张典治,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和赵雨梦是怎么维持了这么久的?”


    温叙沉默了会儿,“我记得以前调查赵雨梦时,你和星星都‘感觉’赵雨梦这种女人,去给张典治当小三很难理解。”


    海姝点点头,某种强烈的感觉冲击着她,“是,我们跟她身边的很多人对过话,他们大多是女性。九衣的营销负责人说,赵雨梦工作很敬业,对同事也很尊重,她的身上有?旺盛的向上力?,她也很独立,靠自己在社会上站稳了脚跟。她的出身其实?是一把不怎么样的牌,父母对她的成长都没有给与什么帮助,她还是心智成熟地长大了,除了当小三这件事,我很难找到?她的污点。”


    海姝停下来?,仿佛是在思考刚才说的话是否有疏漏。


    温叙说:“我赞同你的看法。”


    海姝继续道?:“从她和吴佳琪认识的过程,就可以看出,她虽然已经有?了不错的工作和收入,但还要求自己更进?一步,她想要学好英语,对错过的大学似乎也抱有一丝遗憾。最重要的是,她对女性的帮助。”


    说到?这里?,海姝心里?的感觉更加明显。对,就是这里?。赵雨梦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拉着她的手,为她逃回公道?和酬劳,并且多次鼓励吴佳琪要勇敢、自立。她本人又怎么成了张典治的附属品?她为什么会去伤害同为女人的水依婷?


    虽说人是矛盾的,一个好人也会有不好的一面,但这些?矛盾放在赵雨梦身上,未免过于撕裂。


    而新的线索似乎为这种撕裂找到了一个解释。


    张典治姓无能。


    第82章 粉梅(13)


    13


    海姝深吸一口气?, “温老师,我在想,赵雨梦给张典治当情人, 也许只是个幌子, 她有另一个目的。正好张典治的身体原因,他们并不会真?正发生?关系。”


    温叙完全接住了海姝的思路, “他们有别的相处方式,赵雨梦把张典治拿捏住了。”


    案件的推进似乎有了一线曙光, 海姝兴奋地站起来,“赵雨梦会因为什么而接近张典治?”


    温叙咳了声, “作为?男人, 我说这话有点儿尴尬,但?豁出去了。”


    海姝连忙道:“温老师,我们查案不在乎性别。”


    温叙说:“张典治和赵雨梦在一起那么久, 赵雨梦肯定知道他的问题, 张典治也知道赵雨梦知道。他们不一起想想办法吗?我的意思是, 赵雨梦就算另有目的,做戏也要?做出和张典治一起想办法的样子。那么……”


    温叙又咳了下, 看得出这话题确实很尴尬。


    海姝忽然理解到了他的意思,“赵雨梦因为?内分泌问题长期看中医,他们都同居了, 张典治必然知道她喝药的事, 他会不会也产生看中医的冲动?他不会的话, 赵雨梦会建议他吗?”


    温叙说:“对, 星星不是去找过赵雨梦的医生吗?叫什么来着?萧医生?。这次我们带着明确的问题去, 说不定还能问出更多的细节来。”


    隋星还没回?市局,就接到了新任务。海姝担心她太?累, 还下意识关心了一句:“要?是吃不消,就先回来休息一下,不用特别赶。”


    她方向盘一打,风驰电掣赶往市场诊所,兴致勃勃地说:“看不起你们星星!”


    海姝:“……啧!”


    已是晚上,市场诊所的老中医早就下班了,诊所里没有患者,萧竞清点完药材,正准备关门。隋星飞快冲来,“萧医生?,晚上好啊。”


    萧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上次来的警察,旋即露出客气?的微笑,“隋警官,有什么事吗?”


    隋星往里面瞧瞧,“萧医生?,你这是马上下班了?我这来得真不巧。”


    萧竞摇摇头?,又将门打开,“你这个时间来找我,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进来说吧。”


    隋星跟着他进入诊所,随口道:“要?是每个和我们打交道的人都像萧医生一样好说话就好了。”


    萧竞笑了笑,倒来茶水,“还是赵雨梦的案子?”


    隋星正色道:“对,我想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聊过她……她男朋友的事。”


    萧竞浅蹙起眉思考,几秒钟后说:“你是指哪一方面?”


    隋星说:“比如要?孩子?什么时候适合备孕?这之类的。对了,赵雨梦吃了那么多中药之后,内分?泌问题解决了,她是能正常怀孩子的吧?”


    “她怀孕比普通女性困难一点,需要?随时观察激素水平,不过像她这样的,也是能够怀孕。”萧竞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赵雨梦问过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她想知道,什么药才可以让男人永远失去姓能力。”


    隋星一惊,竟然是这样?这和她、海姝、温叙的判断都相反!他们本来认为?,赵雨梦会问类似于怎么让张典治好起来的问题——就算这只是表面功夫。


    萧竞说:“我当时很不理解,问她要对谁用这种药。她——”


    赵雨梦露出一丝不大正经的笑,还冲萧竞眨了眨眼,“当然是我家那口子啊,我们现?在就挺好的,我这病你也知道,生?是能生?,但?风险也大,我可不想冒风险。再说,我是个模特,生?了孩子,我的事业还要不要了?”


    赵雨梦说得头头是道,唉声叹气?,“但?我不生?吧,他肯定不愿意,他不喜欢他那个女?儿,想要?个新的。不过问题如果出在他的身上,那就肯定没关系了。男人嘛,遇到这种事,都是不好意思承认的。”


    隋星问:“你给她开药了?”


    萧竞摇头?,“怎么可能?我是医生?,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


    他拒绝了赵雨梦的要求,赵雨梦有点不高兴,后来还找他问过一次,说不开药也没什么,给他说几味药就好。他还是没开口。那之后,赵雨梦就没再提这件事。至于赵雨梦有没有找其他的中医咨询同一个问题,他就不得而知了。


    隋星消化着这条令人震惊的线索,萧竞也没有催她,在一旁看起患者记录来。隋星意识到自己打搅得太?久了,起身准备离开。萧竞这才合上本子,与她一同离开。


    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隋星没带伞,车进不来市场,停得有点远。萧竞叫住她,回?到店里取来一把伞。


    隋星连忙摆手,“几步路,不用不用!”


    萧竞坚持,“拿着吧,这伞没花钱,是市场搞活动送的。”


    隋星展开一看,伞上写着“批发市场”。现在不少做生意的都爱给顾客送点小东西,伞的质量不大好,也不值钱,将就能用,隋星也不继续推辞了,“那就谢谢萧医生了。”


    萧竞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湿透的伞撑在露台上沥水,海姝和隋星正在分析线索。萧竞的话让她们更加确定,赵雨梦绝不是真?正的小三,她在萧竞这里没能得到想要的药,很可能通过其他办法搞到。


    “也可能她最终也没能给张典治下药。”隋星说:“我们搜索过张典治的住所,没有发现?相关药物。”


    海姝说:“那要是被张典治发现?了呢?”


    隋星眼神一寒,“张典治赶在我们发现之前处理掉药,说明这是他必须隐藏的线索,一旦我们得到这条线索,就能推导出赵雨梦的失踪和他有关!”


    海姝来到白板前,照片上,赵雨梦的笑容自信而张扬,“有这样一种可能,张典治发现?了赵雨梦接近他的真正目的,萨兰卡不是说过吗,他这个人因为?自身的缺陷,而对女?性产生?了暴力倾向。我不知道赵雨梦是怎么稳住了他,但?一旦他发现?真?相,他很可能将远甚于过往的暴力发泄在赵雨梦身上。”


    隋星咬了咬指节,“所以这就是赵雨梦失踪的原因,被?恼羞成怒的张典治杀死。”


    海姝说:“但?我们还没有找到赵雨梦接近张典治的理由。她和张典治除了老板与雇员的关系,似乎没有其他关系。”


    这是最冷静的思维,但?海姝不由得想到萨兰卡,想到那些被□□的外国女人,她们无辜吗?不,是她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但?导致她们悲剧的人更是不可原谅。


    目前警方接触到的只有萨兰卡一人,李槐等人还有待调查。海姝吐出一口气,对隋星道:“今天先这样,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已经走到楼下了,隋星忽然说:“你先走,我要?上去一趟。”


    海姝疑惑,“怎么了?”


    隋星唇角忍不住上扬,费劲压了下去,“我伞忘了。”


    此时已经没下雨,海姝本想说明天再拿不是一样的吗?隋星已经蹦蹦跳跳上楼去了。


    萨兰卡就像一道被?撕开的口子,灰色地带里的肮脏和人性不断从里面涌出来。有了她与她姐妹的证词,警方在机场抓到了从东南亚逍遥回国的李槐。


    李槐大惊失色,连称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干过鸨.公了,布隆迪蕾迪也早就散伙,除了他,其余人都已经出国。他给了自己一巴掌,却不是悔恨,而是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海姝虽然有意将布隆迪蕾迪做的恶都查出来,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他拿出张典治的照片,问:“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李槐一看,“张老板?有印象有印象,他是我这儿的老客。我们不做了之后,他还找过我,想让我再给他介绍几个人。”


    海姝说:“你介绍了谁?”


    李槐瞪着眼,“换个人我还能介绍,他我可不敢再介绍,出事了我找谁负责去?”


    海姝说:“出事?”


    李槐砸吧着嘴,眼中流露出揶揄,“这个张老板,对我们那些美女特别狠,差点搞出人命来。”


    海姝心中一紧,“你们出过人命?”


    李槐慌了,“这……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说差点吗?”


    海姝又问:“那差点被他搞出人命的人是谁?她还在国内吗?”


    李槐无奈,只得说出一个名叫珍妮娜的东欧女人,她是最早被?布隆迪蕾迪哄骗到灰涌市的美人之一,前期给李槐赚了不少钱。后来李槐给她安排的客人越发残暴,尤其是出现了张典治这个畜生?,珍妮娜遍体鳞伤,却无法去正规医院治疗,几乎已经失聪。


    她没用之后,李槐不敢让她回自己的国家,因为?她这副惨状回?去,势必影响他们发展新人,于是像打发乞丐似的给她找了工作——在一家东欧餐馆帮忙。几年下来,珍妮娜没惹出任何?事端,要?不是这次警方找上门来,李槐都快忘了她的存在。


    李槐上了刑侦一队的车,带海姝去见珍妮娜。海姝在后视镜中瞥了他几回?,总觉得他好像在忌惮着什么。已经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没有说实话,或者只说了一半真?话,而隐瞒了另一半事实。他很恐慌,并且在后悔说出了一半真?话。


    下午餐馆没有客人,服务员们大多在休息。海姝抬头看了眼招牌,想起这家还挺有名,本地美食推荐上经常能看到。


    店主出来迎接,李槐正要?说话,海姝已经拿出证件。店主吓一跳,“你们……这是……我们合法经营的,每个月都纳税……”


    海姝说:“珍妮娜是在这里工作吗?我想见见她。”


    店主看向李槐,李槐心虚地别开脸。“珍妮娜在,在。她……”店主不安地问:“她惹事了?”


    这时,大约是听到动静,店面连接后院的栅栏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她的衣着和服务员们不同,更朴实一些,沾着许多油污,她的金发裹在头套里,只余了几缕垂下来。


    远远看去,她的轮廓十分?优越,高挺的鼻梁,自然尖的下巴。然而若是细看,势必被?她右侧脸上皱布一般的皮肤所吓到——她被?毁容了,右边的眼眶里没有眼球。


    店主回?头?一看,连忙说:“她就是珍妮娜!”


    珍妮娜愕然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海姝,在看到海姝后面的李槐时,恐惧地哆嗦起来。


    店主还在喊:“你是不是给我惹事了?杵在那干什么?来!给警察承认错误!”


    珍妮娜像是定住了,一动不动。


    海姝让队员看住李槐,向珍妮娜走去。珍妮娜小步后退,仅剩下的眼睛里是无助和畏惧。


    离得越近,越是能看清她破碎的脸。这原本是个明丽漂亮的女?人,却被?摧残成了现在这样子。海姝心中叹息,停在她面前,“我是警察,我是来帮你的。”


    珍妮娜没有反应。


    海姝语气更加温柔了些,“听得懂吗?”


    几秒后,珍妮娜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机械地点点头?。


    海姝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珍妮娜来到灰涌市之后,一直颠沛流离,没有固定的住处,早期她虽然赚到了钱,但?不可能买房子,住在布隆迪蕾迪安排的房子里,现?在在餐馆匀出来的库房一住就是三年。


    库房非常小,没有窗户,不开灯的话,里面就跟山洞一样。珍妮娜将它收拾得很干净,地上桌上没有任何?垃圾。但因为库房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屋里有挥之不去的油烟味。


    珍妮娜低声说:“你,你要?和我聊什么?”


    海姝说:“我们最近在调查一桩案子,涉及一个关键人物,张典治。”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珍妮娜就激烈地战栗起来,她甚至站不稳,用手扶住了墙壁。


    海姝牵着她坐下,“别怕,李槐已经给我说过了,张典治造成了你的伤。我想知道,他具体对你做了什么。”


    珍妮娜一直在发抖,情?绪平复后说,她最后悔的事,就是贪图钱财,想要?不劳而获,被?布隆迪蕾迪骗来,到灰涌市之后,她们这些当时还语言不通的女人就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不听李槐那帮人的话,就连生?计都无法解决。


    张典治是最可怕的客人,他好像很仇恨女?人,以伤害她们为乐。但饶是如此,珍妮娜也没想到他会打断自己的腿,毁掉自己的脸。她们这些人,最重要?的就是脸了,她绝望地找李槐,但?这事在李槐那儿却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海姝说:“因为张典治给了李槐一大笔钱?”


    珍妮娜惨然地点头?,“我那时才知道,只要?钱够,李槐可以让客人把我们杀死。”


    海姝想起李槐之前说的话,问:“那布隆迪蕾迪出没出过人命?”


    珍妮娜背脊一僵,仓促地低下头?。


    海姝从她的反应里察觉到异常,“有过,是吗?”


    珍妮娜连忙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珍妮娜放在床上的手机亮起来,是一条催缴话费的信息进来了。海姝一眼看到,屏幕上是两个美丽的金发美女。她们笑着拥抱在一起,阳光将她们的头?发装点得闪闪发亮。


    珍妮娜还没来得及按熄屏幕,海姝已经将手机拿了过来。仔细看,那是两个长得很像的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珠是蓝绿色的。


    海姝视线转向珍妮娜,珍妮娜的手还悬在空中,唯一的蓝绿色眼珠上蒙着泪花。


    很显然,右边的女人就是还未毁容之前的珍妮娜,那么左边那位是谁?


    珍妮娜狼狈地将手缩了回?去,轻声道:“没什么好看的。”


    海姝试探着问:“这位是……”


    珍妮娜紧张地摇头。


    海姝说:“你们是姐妹?”


    珍妮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紧握,她又颤抖起来,破旧的小床也跟着发出细响。


    海姝抓住她的手,手心与手背,一个温热,一个冰凉。几分?钟后,珍妮娜终于不再颤抖。海姝问:“你们一起来的灰涌市?她呢?没有和你在一起?”


    珍妮娜眼里的泪水再也停不住,它们像珠子一样掉下来,啪嗒啪嗒拍在海姝的手背上。


    “她叫林金娜,是我的姐姐。”


    珍妮娜对林金娜的感情很矛盾,一方面她爱她,就像每一对要?好的亲姐妹,一方面她也恨她,因为?如果不是林金娜,她不会上布隆迪蕾迪的骗。离开故土的时候,珍妮娜还在读书,而林金娜不学无术,成天幻想珠宝首饰。


    村里很多年轻女人都跟着布隆迪蕾迪走了,听说发了大财,林金娜经不住诱惑,也要?去。珍妮娜觉得那是骗局,但?她无法说服固执的林金娜。想着头脑简单的姐姐一定会被?骗,珍妮娜决定跟姐姐一起去,真?遇到什么事,也能保护姐姐。


    可她还是天真了。到了李槐的手上,她们都是待宰的羔羊。


    林金娜很会来事,是早期布隆迪蕾迪最受欢迎的女?人。珍妮娜回?忆起来,那时反而是林金娜保护了她,让她没有立即受到恶毒男人的摧残。


    这样的姐姐,不久后去世了。


    海姝瞳孔轻轻一缩。


    珍妮娜说,布隆迪蕾迪给女人们分了级别,她和林金娜不在同一个级别,平时也不被?允许住在一起。所以她是在林金娜去世后一个多月,才知道姐姐已经没了,被?一个男人给弄死了。


    她去找李槐,找布隆迪蕾迪的其他话事人,发了疯似的咆哮,可是没有用,一个没有户口的外国女?人,还是非法入境来出卖自己的外国女?人,死了就死了,谁会为林金娜讨回公道?


    她被?李槐威胁了一顿,李槐说,如果她继续闹下去,就让她“下去”见林金娜。


    她想要知道害死姐姐的是谁,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开始走上了林金娜的路,接待那些可怕的男人,感受林金娜曾经感受过的身心创伤。


    珍妮娜身上的伤来自十多个不同的人,给与她致命一击的是张典治。因为?她发现张典治最可能是害死林金娜的人,可是她没有证据。她灌醉了张典治,想要?引诱张典治承认,可她刚一问出口,张典治就暴怒失控。


    珍妮娜颤抖着抚摸自己毁容的脸,“他们都是恶魔。”


    海姝说:“张典治真是凶手?”


    珍妮娜却摇头?,“不是,李槐告诉我不是。”


    “那是谁?”


    “我不知道。”


    海姝静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可以向李槐要到答案。李槐此前在车上的反应是否正是因为死去的林金娜?他说出珍妮娜的瞬间,忘了还有林金娜,而警察一旦与珍妮娜对话,极有可能得知林金娜的存在。珍妮娜虽然被?伤害,但?还活着,而有人死去,性质顿时就变了。


    海姝正欲说几句安抚的话,忽然发现珍妮娜正小心地观察着她,她抬眸的瞬间,珍妮娜立即收回?视线。


    “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海姝问。


    珍妮娜摇摇头?,但?在海姝做出离开的样子时,她局促地说:“你们,是为?什么找到我?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海姝说:“不是说过吗,我们正在查的案子,张典治是个关键人物。”


    珍妮娜显得更加紧张——尽管海姝很难立即判断她的紧张从何?而来,“是,是什么案子呢?”


    海姝注视珍妮娜片刻,一边捕捉她的反应一边说:“我们在找一个叫赵雨梦的女?人,她是张典治公司里的模特,现?在她失踪了。”


    珍妮娜似乎顿住了呼吸,眼睑不由自主地撑大。


    海姝趁势问:“你知道赵雨梦?”


    珍妮娜张了几下嘴,“不,不认识。”她像是害怕海姝不相信似的,又重复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海姝点点头,离开库房。


    李槐和张典治一前一后被?带到市局,两人在审讯室外面的走廊上还打了个照面。张典治起初没认出李槐来,还在对警察骂骂咧咧,问凭什么又把他带来,警察是不是一天到晚找不到事干?而认出李槐的那一刻,张典治触电般的弹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你”。


    李槐显然比他更加恼火,卖外国女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李槐自认为?金盆洗手成功,在东南亚避了那么久风头?,终于敢回?国,没想到就因为?张典治被?警察盯住,陈年往事被?挖出来,这没个几年怕是在牢里出不来了。


    海姝先问了几个布隆迪蕾迪当年制作假合同、假身份帮助东欧女人非法入境的问题、公司在灰涌市运作的问题。李槐都心不在焉地回?答了,并说他也只是个拿钱办事了,真正的老大早就出境了,不会再回?来。


    海姝核实萨兰卡、珍妮娜的遭遇,李槐也烦躁地承认了。但当海姝提到林金娜,李槐顿时坐直,片刻后抓了两下头?发,“她还是给你说了啊。”


    海姝问:“林金娜真的死了?”


    李槐不答。


    海姝又问:“是谁?”


    李槐还是不肯说。


    海姝说:“你要是跟你老大一样躲在东南亚,我可能奈何?不了你。你这都回?来了,不会还以为?给嘴巴上了拉链,就万事大吉了吧?”


    李槐不断在审讯椅上扭动,“你让我想想。”


    海姝干脆地站起来,“行,你好好想。我也懒得跟你浪费时间,隔壁还有个张典治。”


    听到张典治的名字,李槐更加烦躁了。


    张典治不停抖腿,而他面前的刑警只是看着他,不问任何?问题,似乎是等着其他警察来。他以为?这次警方又要找他问赵雨梦水依婷,但?肯定不是,李槐来了,那个该死的人贩子,李槐一定已经把什么都说了!那警察为什么还不问呢?那个叫海姝的女?人怎么还不来?


    门打开,海姝进来了,扫了张典治一眼,“听说你在等我?”


    张典治脸色阴沉,萨兰克和珍妮娜口中的“变.态”终于显现出端倪。


    “李槐都承认了。”海姝坐下,“你是布隆迪蕾迪的重要客户。”


    张典治开始喘粗气?,“她们都是自愿的!我给钱了!”


    海姝点头?,“所以她们也会因为从事非法工作被?追责。还是先来关心一下你自己吧。珍妮娜的伤是你造成的?你用钱堵住了李槐的口,就像布隆迪蕾迪的所有顾客一样?”


    张典治辩解,“我支付了医药费,我们已经达成了和解!”


    “但?是珍妮娜没有得到妥善治疗,你所谓的钱也没有给到珍妮娜手上。”


    “哼!那是李槐和她之间的事!是她先挑衅我!”


    海姝说:“嗯?她是怎么挑衅你?”


    张典治咆哮:“她说我害死了她姐!那根本不是我!”


    海姝说:“林金娜?你也知道林金娜?”


    张典治似乎回?过味来了,“什么意思?你也认为我是凶手?我他妈的不是!”


    海姝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凶手。你说你不是,那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张典治喝道:“我知道我他妈弄死他!”


    “布隆迪蕾迪消失之后,你是怎么解决需求的?”海姝说:“李槐说,你私底下还找过他,希望他给你介绍人。”


    张典治否认,“没找过!”


    海姝说:“哦,你把主意达到了赵雨梦身上。”


    张典治情?绪稍稍平复,似乎正在思考海姝话里的意思。


    “受害人都已经证实,你有严重的虐待倾向,并且你没有姓能力。”海姝在张典治讶异的目光中道:“最后这一点,赵雨梦也曾经向别人透露过。”


    张典治几乎要?掀桌子,“赵雨梦?你在套我的话?她给谁说的?”


    海姝耸了下肩,“这你暂时无权知道。你和赵雨梦稳定下来,你有虐待倾向,而她知道你最大的自卑点,我很好奇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什么?你像对待珍妮娜一样对待她吗?看你刚才那失控??????的样子,有没有可能,你失手……”


    张典治打断,“我没有!你污蔑我!我和赵雨梦……”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海姝补上他的话:“你和赵雨梦感情很好?说啊,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因为?你刚刚知道,赵雨梦告诉过别人,你那方面不行,所以你说不出来了吗?”


    “我没有杀人!”张典治汗如雨下,开始重复这句话。


    两场审讯看似都没有结果,但海姝心中的拼图正在逐步完整。她离开审讯室,正打算休息一下,再详细梳理线索,温叙走来说:“吴佳琪来了。”


    海姝将吴佳琪接到待客室,“怎么了?”


    和上次见面相比,吴佳琪更清瘦了些,但?眼中不再是迷茫和慌张。她问:“海警官,梦姐有消息了吗?”


    海姝叹息,“我们正在尽力搜索。今天不用去学校?”


    吴佳琪摇摇头?,眼眶红了,“海警官,我帮不上什么忙,这次来是想说,梦姐绝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


    海姝说:“哪种人?”


    吴佳琪的声音稍稍哽咽,“她就算去给人当小三,也肯定不是真的当小三。她绝对不会破坏别人的家庭,她是个好人,她救过我,我可以为她保证!”


    海姝沉默了会儿,“我也认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吴佳琪振奋道:“这些天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梦姐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海队长,你很强大独立,靠自己就能做好全部事,也可以保护自己,所以你可能不懂,梦姐对我这样懦弱的人意味着什么。”


    海姝想说我可以理解,但?没有直说,而是问:“对你来说,她意味着什么?”


    “希望。”吴佳琪擦拭着眼泪,“我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最喜欢里面的女侠。她们比男的大侠更温柔细腻,被她们所救的人不会害怕她们。梦姐就是女?侠,浑身都是正义?感,天真?,理想主义。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她那样,但?我向往她那样的人。”


    吴佳琪离开后,海姝独自想了很久。赵雨梦是因为某个目的而接近张典治,这在现?有的线索中,已经是没有争议的事。只是这个目的是什么,还没有明确的答案。


    赵雨梦性情?豪爽,热衷帮助孱弱的女?性,她是吴佳琪心目中理想主义的女?侠,那么假如她知道了珍妮娜等人的遭遇呢?她会挺身而出吗?


    海姝觉得,会。


    这不是毫无由来的猜测,实际上,刑侦一队最早的调查,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海姝迅速找到当时的笔录,熟悉赵雨梦的模特、九衣的员工都曾经提过,赵雨梦身上有种外国模特的气质,很洒脱,这让她显得和其他模特很不一样。这可能和赵雨梦开朗的性格有关,因为?她没有出过国,不大可能学习到外国模特做表情和姿势时的习惯。


    这条线索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现?在看来,也许正是赵雨梦和珍妮娜或者其他东欧女?人之间的关联!


    珍妮娜在听到赵雨梦名字时的反应也十分?耐人寻味,有惊讶,有害怕,还有……担心。她知道赵雨梦失踪,在想到赵雨梦的失踪和张典治有关时,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猜测。


    那是知道真相,才会有的猜测。


    珍妮娜在警察离开后,像是丢了魂似的呆坐不动。餐馆的老板生怕她连累自己的生?意,要?赶她走。但她能有什么去处呢?


    警车再次停在餐馆门口时,海姝看见被?赶出来的珍妮娜,她双目无神地望着车流,身形单薄,像是要消散在这人来人往中。


    海姝把她接到车上,带回?市局,温叙先看了看她的情?况,摇头道:“伤是没什么办法了。”


    海姝郑重道:“珍妮娜,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希望你不要?隐瞒。”


    珍妮娜仿佛预感到了是什么,嘴唇不断颤动。


    “张典治已经承认伤害你,但?他并不承认与赵雨梦的失踪有关。”当海姝说到赵雨梦时,珍妮娜的眼睛再度亮起来,一同涌现的还有浓烈的悲伤。


    “珍妮娜,其实你和赵雨梦是认识的,是吗?”海姝说:“她是个优秀的模特,她曾经向你讨教过,是吗?”


    珍妮娜双手捂住脸,肩膀抖得很厉害。


    海姝说:“你们之间有过某个约定,是吗?”


    一段可以用漫长来形容的沉默后,珍妮娜终于开口,“梦梦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被张典治害死了?”


    海姝长出一口气?,她锁定的方向对了。


    珍妮娜懊悔地说:“不,不是张典治害死了她,是我,我不该求她,我明知道张典治是那么危险的人!”


    海姝拍着珍妮娜的后背,“别着急,慢慢说,赵雨梦现?在只是失踪,我们还有机会找到她。”


    珍妮娜却悲观地摇头?,她此时的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不,只是失踪的话,你们不会查到这个地步。你们也知道,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了,对不对?”


    海姝抿紧嘴唇,她不得不承认,珍妮娜的猜测是对的。


    “那你的话对我们更加重要。”海姝说:“如果她遇害了,我们必不会放过那个凶手。”


    珍妮娜哭了好一会儿,“我救过梦梦,但?我对她做的事,不值得她用命来还!”


    第83章 粉梅(14)


    14


    姐姐林金娜出事之前, 珍妮娜是过过几年好日子的。那时她初来乍到,虽然?也像林金娜那样成?为了布隆迪蕾迪的商品,被男人贪婪的目光包围, 但?身体上?并未受罪, 而李槐给她们的薪酬是她在家乡从未见过的丰厚,她与姐姐摇身一变, 从东欧乡村的穷姑娘,变成了繁华都市的白富美?。


    她沉浸于城市的夜生活、华美?的物质世界, 不“工作”的时候经常出没于商场,有时逛街购物, 有时给人当当模特。有一天, 她遇到了尚且像个灰姑娘的赵雨梦。


    那时赵雨梦还很年轻,空有优越的身材和漂亮的脸蛋,但?很不会表现自己, 好不容易找到个当模特的机会, 却因为表现能力很差, 尤其是眼神没有自信,被经理狠狠训斥。像赵雨梦这样的年轻人, 灰涌市模特圈子一抓一大把。不是谁都能成?为合格的模特。


    赵雨梦失去了刚到手的工作,看?不到未来和前途。她成绩不怎么样,自知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再加上?父母早就不管她, 她的一切生活所需都得靠自己来挣, 于是她很早就放弃了高考, 不再奢望扎着高高的马尾辫, 在高校的图书馆里读喜欢的书。


    选择当模特也不是向往这份职业,只是她客观地?衡量过自己, 觉得模特可能是她能从事的、正当的、性价比较高的工作。


    珍妮娜遇见赵雨梦时,她正茫然?地?坐在商场台阶上?,旁边放着一个干巴巴的面包。赵雨梦的打扮在珍妮娜看?来也很滑稽老土——厚厚的发帘,把眼睛都遮住了,廉价的荷叶边背心裙,蕾丝七分裤。


    珍妮娜走过去,弯腰向赵雨梦伸出手。赵雨梦抬起头,眼眶有些红,戒备地?看?着她。她朝面包抬了抬眉,用不大流利的普通话说:“干吗?吃不下?喝水不?”


    赵雨梦摇摇头,挤出笑容,“不用,谢谢。”


    珍妮娜却热情地?一把拉住她,在她惊讶的眼神中将她一把拽了起来,“走啊,那里买一赠一,我?想?喝,但浪费。”


    赵雨梦看?过去,不远处有个新开业的奶茶店,招牌款买一赠一。她又看向珍妮娜,珍妮娜朝她直眨巴眼。


    珍妮娜苦涩地?说:“我?那时挺像一个坏人的吧?热情得莫名其妙,但?可能人在如意的时候就是容易这样,想?帮助别人,让别人也如意起来。她……梦梦她没有拒绝我?,我?们分享了同样口味的奶茶。”


    那是抹茶味的奶茶,甜腻的糖水上还顶着高高的奶油,东欧人嗜甜,珍妮娜要了全?糖,赵雨梦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要三分糖,喝的时候,赵雨梦被齁得皱鼻子?皱眼,珍妮娜乐得哈哈大笑。


    “小妹妹,你喜欢吃苦,不喜欢吃甜吗?”


    赵雨梦愣住片刻,摇头,“我不喜欢吃苦。”


    珍妮娜揪了揪她的脸,“那就要多笑笑,多吃甜啊。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赵雨梦并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她的成?长环境决定了她没有年长的人可以去依靠。如果珍妮娜不是外?国人,那天她也许不会开口。但珍妮娜金发碧眼,语言都没有学利索,想?来是无法真正理解她的困境。所以她才敢说,就当珍妮娜是个理解能力高一点的树洞吧,她苦闷太?久,实在是需要发泄。


    她说自己的家庭,说为了生计不得不放弃学业,说理智又务实地选择了模特这个行业,但?除了还算不错的外?在条件,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如果无法立足,她就要换一个谋生方式了,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这一瞬间,珍妮娜觉得在赵雨梦身上?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在被李槐哄骗之前,她不也希望读书,然后靠本事养活自己?


    她感到矛盾,一方面沉迷于金钱带来的物质享受中,一方面又为自甘堕落感到自卑。在赵雨梦问她是做什么工作时,她下?意识选择了隐瞒,露出开朗的笑容:“我啊,我?也是模特!”


    赵雨梦先是惊讶,很快消化,点点头:“你身材这么好,确实该当模特,我?听说外国模特都赚很多。”


    她顺着赵雨梦的话说:“一般多啦。要不要我?教你?”


    赵雨梦眼里涌出希望,“可以吗?”


    外国人的奔放在此时起了作用,珍妮娜毫不在意路人的眼光,飞快进?入“老师”角色,纠正赵雨梦姿势和仪态。


    “不对,梦梦,你的眼神不能躲,躲就完了。”


    “下巴再抬起来一点,腿这样放。”


    “走,走,再走几步。”


    起初,赵雨梦还很害羞,放不开,珍妮娜越说她眼神不对,她越是不敢和珍妮娜对视。但人与人之间的化学作用是神奇的,珍妮娜很会鼓励,调动起来的情绪感染了她,用词不准确的那一份滑稽又缓解了紧张。傍晚,天际被晚霞染红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信地昂起头颅了。


    赵雨梦问珍妮娜住在哪里,下?次什么时候拍摄,珍妮娜犹豫了。这是她来到灰涌市之后真正愉快的一天,她交到了朋友。可是她也对朋友撒了谎,她的“工作”令人不齿,她的身份也是非法的。她不想让朋友知道她龌龊的一面,于是神秘地?笑了笑,“这是秘密哦。”


    赵雨梦以为是自己得寸进?尺了,尴尬地?笑了笑,又郑重地?向她道谢。她马上就后悔了,在赵雨梦转身离开时,追上?去将赵雨梦叫住,“梦梦,我?们下?次也在这里见面好吗?我想尝尝草莓味的奶茶。”


    赵雨梦诧异片刻,终于笑了,“好啊,下次你继续教我。”


    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不久之后又见面了。她继续教赵雨梦,赵雨梦告诉她,多亏她的帮助,自己又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次没有再被经理骂了。


    如今回忆起来,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很少很少,而且几乎都是珍妮娜在帮赵雨梦。但珍妮娜总觉得,她们已经做了很多年的朋友,而且是赵雨梦反过来支撑着她。


    她明白自己就是污泥一块,但?即便是污泥,也向往着生机勃勃的生命。来这世界上走一遭,谁会甘愿一辈子匍匐在尘埃里?


    对珍妮娜来说,向阳而生的赵雨梦就是一个念想?,她把自己已经失去的人生寄托在了赵雨梦身上?,每次见面时,赵雨梦说起近来的进步、赚到的钱,她都会发自内心地?高兴。


    然?而她与林金娜的厄运还是到来了,毁容断腿之后,他被布隆迪蕾迪关起来接受治疗,那些治疗不过是保证她不会感染死去,她再也不是以前美?丽动人的珍妮娜了,她有一张可怕的脸,还有一条天冷时痛得钻心的瘸腿。她断了与赵雨梦的联系,缩在餐馆后厨,像一头被圈养的怪兽。


    她不敢去回忆过去的事,更不敢看?自己以前的照片,偶尔想?到赵雨梦,她总是会哭泣,哭的是失去唯一的好友,哭的是自己的人生终于被掩埋进了深渊。


    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了,精打细算的老板却没有招新员工。珍妮娜原本只需要在厨房做事,人手不够,老板强迫她去菜市场买菜。


    她没有反抗的资本,她需要这份工作。她用围巾和帽子将受伤的脸遮住,战战兢兢地?出门。采购并不难,也不需要她和摊贩交流,只需要把订好的菜搬到三轮车上。


    但?忽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的名字,“珍妮娜!”


    那一刻,她浑身涌起热意,却很快浑身发凉。她听出那是赵雨梦的声音,可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赵雨梦!她宁可让赵雨梦认为她已经死了!


    但?赵雨梦追了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就像当初她拉住赵雨梦的。


    围巾滑落,露出狰狞而陌生的面庞。她看到赵雨梦眼中突然?出现的惊讶和恐惧,握住她手臂的手也松开了。


    她心中一片惨然?,但?也释然?了,从容地?将围巾裹了回去,朝赵雨梦轻声说:“你认错人了。”


    这就是句号,赵雨梦认出了她,而她说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谎话,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从此他们就是陌生人,从来没有认识过。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赵雨梦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臂,声音颤抖,眼中热泪滚滚,“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她愕然?,一时不知如何?言语。赵雨梦为什么不顺着梯子下呢?她已经这样了,赵雨梦为什么还要与她相认?


    “走,到我家去!”赵雨梦说。


    她焦急地掰开赵雨梦的手,“我?,我?有工作。”


    那天,赵雨梦跟到餐厅,在对面的咖啡店等到她下班。她被赵雨梦接到租住的房子?,一个虽然?旧,但装修得很温馨的地方。


    赵雨梦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没说,赵雨梦没有坚持,但?时常到餐馆附近,接她去喝奶茶。她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不考虑她残缺身体的话。


    两个月后,她终于对赵雨梦说出了自己的遭遇,从如何?被布隆迪蕾迪哄骗,到如何贪图享乐,最后步步深陷,无法回头。


    “我?就是个烂人,变成?现在这样,是我活该。”她掩面而泣。


    赵雨梦很长时间一言不发,她从赵雨梦眼中仿佛看到了失望和鄙夷。


    这才是句号,她心里如此?想?着,收拾了一下自己不多的随身物品,想?要离开。


    但?赵雨梦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但?他们凭什么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们不该付出代价吗?”


    珍妮娜不明白赵雨梦在说什么,想?到那些人,她只会不断地?发抖。


    “我?,和九衣有合作。”赵雨梦深呼吸,“张典治我?来解决,至于另一个人,我?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办。”


    珍妮娜吓一跳,“你怎么解决?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惹他们!”


    赵雨梦说:“我?最看不惯你这样的女人被欺负。既然?我?知道了,我?就不可能假装不知道。”


    珍妮娜哭了,她深知布隆迪蕾迪的可怖,她不愿意赵雨梦因为她而犯险。


    赵雨梦说:“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你自己好好生活,这件事你别想?了。”


    那之后,珍妮娜与赵雨梦就未再见过面了。她惶惑不安,但?赵雨梦不主动联系她,她是绝对不敢联系赵雨梦的。


    这些年,她在浑浑噩噩地?待在餐馆,和赵雨梦重逢的那两个月逐渐模糊,她有时都分不清赵雨梦是真的说过要为她复仇,还是她做过这样的梦。


    李槐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她听说布隆迪蕾迪也已经不存在了。她自由了,但?她没有勇气和能力回到故乡。


    说到最后,珍妮娜已经泣不成?声,她笃定赵雨梦已经因她而死,张典治就是凶手。


    但?即便珍妮娜愿意当面指认张典治,张典治仍旧矢口否认杀了赵雨梦。在李槐和珍妮娜两个人证面前,他只承认对珍妮娜施暴,气势非常嚣张。


    “凶手已经很明显,但现在证据不足。”隋星插着腰,“除非找到尸体。”


    海姝看?着早前提取的监控,赵雨梦最后一次出现是10号下?午,张典治的车出现在平守路是晚上8点,此?后他到天红会所,是否一直在会所中,只有他自己清楚。不管是下午还是晚上?,他都有作案时间。


    刑侦一队的队员已经散出去,在平守路、新会展中心附近等重点区域搜查,目前暂时没有发现尸体。如果尸体不在这些地方,那会是在哪里?


    还有一个疑点,害死林金娜的人!


    赵雨梦向珍妮娜承诺,不仅要给她复仇,还会给林金娜复仇,进?一步说,是林金娜的死亡导致了珍妮娜的悲剧。赵雨梦查清楚这个人是谁了吗?当她采取行动时,会不会遭到这个人和张典治的联手加害?


    张典治有帮手的情况下?,或者主导者根本不是张典治,而是那个躲在幕后的人,警方调查起来就更加困难。


    海姝洗了把脸,用笔将头发盘起来,现在再去审张典治,只是做无用功,尸体都没有找到,就算他确实有一个同谋,他也不可能说出来。


    突破口只可能是李槐。


    “想起来没有啊?”海姝说:“杀害林金娜的人。”


    李槐在座椅上动来动去,不肯开口。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给客户保密的?”海姝说:“你涉嫌拐卖人口、组织卖.银、故意伤害,数都数不完,你手上还有个女人被杀害,你迟迟不交待这个人是谁,我?就要怀疑,你就是这个人。”


    李槐大惊,“怎么可能是我?我疯了杀自己的人?”


    海姝说:“那可不一定。你也是男人,你对林金娜就没点想?法?你有想?法,但?她不愿意,你一个失手,她人就没了。”


    “不是我!这是能胡编乱造的吗?”李槐大叫起来,“是,我?拐卖了,组织那啥了,但?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海姝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协助那个人杀害了林金娜?所以你才这么吞吞吐吐。”


    “我?只是帮助处理尸体!我没办法啊!”李槐烦躁不安,“行吧,我?说,那人叫张幼辉,家里开医院的,他……”


    李槐话音未落,海姝就怔住了,“张幼辉?!”


    看着监视器的隋星等人也惊讶道:“居然?是张幼辉?”


    李槐不解,“怎么了吗?”


    海姝向他确认名字,他不满道:“不是你问的吗?我说了你又不信?”


    海姝说:“那你知不知道,张幼辉已经遇害了?”


    李槐差点跳起来,“啊?我……我不知道!”


    张幼辉是谁?龟白村那一系列案子里牵扯出的被害人,医学世家出身,就连解阳这样人格扭曲的疯子?,都认定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伪装成解阳学弟的郑力杀害了他,解阳正是目击了这件事,潜意识里的暴戾才彻底失控,先后杀死唐金栗等人。


    刑侦一队在解阳提供的线索上费了很多功夫,但?始终未能查出,张幼辉遇害的原因是什么。


    没想到向来以正人君子示人的张幼辉,居然?和跨境晴色犯罪有关!


    第84章 粉梅(15)


    15


    后续的?审问中, 李槐反复强调,张幼辉杀死林金娜纯属意外?,张幼辉本来?是布隆迪蕾迪的?优质客人, 但事发之后, 张幼辉再也没有出现过。张幼辉不是经常待在国?内,听说后来?躲到国?外?去了, 李槐没有再见过他。不久后布隆迪蕾迪散伙,组织者们?纷纷出国?, 李槐更?是没再关注过张幼辉的?情况。


    张幼辉的突然出现让刑侦一队的思路更?加清晰,张幼辉和张典治都是加害者, 他们?的?所作所为造成林金娜和珍妮娜的?惨剧, 赵雨梦受性格驱使,想方?设法为她们?复仇,但中途出现了岔子, 又或者赵雨梦经验不足, 被张典治发现并灭口。


    但线索梳理到这里, 海姝顿觉矛盾,“赵雨梦像个新手, 她没能搞定?张典治,她很可能连杀害林金娜的?是谁都没有查到。”


    温叙赞同,“赵雨梦虽然可以暗中调查, 但是她开始调查之时, 张幼辉已经死了。她和张幼辉的死没有关系。”


    “那就是说, 还有人为林金娜杀死张幼辉?”隋星皱着眉, “当年张幼辉失踪, 分局是花了大气力?查的?,查不到任何动机, 更?是没有发现布隆迪蕾迪这条线。以解阳的证词来看,动手的?人对张典治并没有什么仇怨,是有人买凶。客观来?说,其实不能和我们现在的案子放在一起考虑。”


    海姝道:“但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已经是张幼辉身上唯一能够捋出来?的?新线索了。”


    隋星用笔戳了戳额角,“这倒是。真联系起来还怪有趣的?,有个人愿意为林金娜买凶,向张幼辉复仇,他现在比赵雨梦有能耐得多,赵雨梦这些年的?行?为,他是不是也知道?”


    讨论?来?讨论?去,当务之急还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找到赵雨梦,张典治就能继续死鸭子嘴硬。


    深夜,海姝独自?梳理线索,越发感到古怪,赵雨梦和某个不知名的复仇者,他们?的?实力?差距似乎非常大,但他们同时选择了为林金娜姐妹复仇,这其中真的?毫无关系吗?


    海姝在市局睡着了,睡得并不踏实,清晨电话一响,她就迅速醒来?。


    “新会展中心发现一具女尸,已经腐烂!”


    又是新会展中心!海姝立即出发,路上,队员已经将现场图片发了过来?。


    因为水依婷案,刑侦一队最近有队员留在新会展中心附近,海姝高度怀疑赵雨梦遇害之后,更?是加强了在那一带的?搜索。


    今天凌晨5点,派出所接到环卫工人报警,说在会展四路的?支巷绿化带里有死人。民警去看过之后,立即就近通知了刑侦一队的?队员,现在绿化带周围已经拉起警戒带。


    海姝看着照片,心跳越来越快。会展四路她去过,发现尸体的?巷子离新会展中心A馆大门只有1公里,市局、分局、派出所的警力在那一带排查过多次,都没有发现什么尸体。


    什么人会在警力?密布的时候抛尸在那里?是挑衅警方??还是另有所图?


    警车一到会展四路,海姝立即冲入警戒带,尸体还在原处,温叙直接从家中赶来?,比海姝先到达,正在做初步尸检。


    尸体正?在腐烂,但并不严重,看得出面部特征,海姝说:“赵雨梦?”


    温叙点头,“很有可能。”


    尸体身上没有衣物,头发皮肤潮湿,但奇怪的?是,她的?躯干上却盖着一块整洁的白布。仿佛将她摆放在这里的?人,特意为她保持最后的尊严。


    温叙指了指尸体的颈部,“这里有明显的?勒痕,颈椎已经错位,身体各处没有其他生前伤,造成她死亡的很可能是机械性.窒息。”说着,温叙做了个双手掐住脖颈的?动作,“但和水依婷不同,她是被人用手掐死,这里还有手指的痕迹留下。”


    为了尽快确定?尸体的?身份,温叙将尸体带回市局,海姝留下来主持现场勘查。警车远去,她抬头看向绿化带上的树,风从空中吹来?,树上的?粉花随风飘飞,小小的?花瓣落在草丛中。


    海姝蹲下来?,捡起几片花瓣。刚才,在尸体还在这里时,花瓣也是这样飘飞,落在她的?头发里、白布上,若是不考虑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那画面甚至有几分浪漫的美感。


    这条子巷里并没有监控,环卫工人说他们每天不到5点开始做清洁,这一带偏僻,别说大半夜,就是晚上8点之后,附近也不会有人经过。做白天清洁的人说,他昨天6点离开这里,当时绿化带上还没有尸体。


    清晨洒水车先在巷子里洒了一波,司机没有留心往草坪里面看。草坪很窄,抛尸的?人显然?没有踩进草坪,此时他留在外?面的痕迹也已经当然无存了。


    不久,温叙完成了尸检,确定?死者正是失踪的赵雨梦。


    得知警方?找到了赵雨梦的?尸体,张典治惊讶得眼珠都快掉出来?,连伪装伤心都顾不上了。海姝带他去认尸,他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在赵雨梦脸上的白布,看到那张轻度腐烂的?脸时,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不——”


    “赵雨梦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死后被人埋在泥土中。她的?头发、皮肤上沾有许多泥土草屑。”海姝将绿化带上的照片丢到张典治面前,“但很奇怪,昨天晚上或者今天凌晨,有人将她放在了这里。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张典治冷汗不停,表情非常难看,但仍然?不肯认罪,“我怎么知道?我不是被你们关起来?了吗?”


    海姝说:“还在嘴硬,你大概不知道,经过分析土壤成分,我们可以划出一个大致区位。”


    张典治倒吸一口气。


    海姝也不跟他多话了,来?到检验中心,温叙不久前已经完成尸检,赵雨梦的指甲里有微量皮质,但那并不是人体的?皮屑,属于沙发等人造皮革。这很可能是赵雨梦临死之前奋力?挣扎时抠下。


    海姝一边看报告一边看赵雨梦的手指,自?言自?语道:“奇怪……”


    她的?手指完好无损,指甲都在,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但在这样的凶杀案中,凶手为了避免自己的DNA或者其他有利于警方?破案的?线索留下,都会砍掉或者焚烧被害人的?手指。


    具体到这个案子里,就算凶手确定赵雨梦没有抓到自?己,他能确定?赵雨梦没有抓到其他东西?吗?警方?此前一直没有找到赵雨梦,说明凶手是个很谨慎的?人,那为什么又要留下手指?正是在手指里,警方?找到了人造皮革。


    海姝不禁想,这会不会又是什么误导?


    另一边,温叙等人正在紧急对土壤样本做检测,人手不够,程危都被叫了回来?无偿打?工。


    “这土壤可能来?自?千心区东北靠近城郊一带。”程危说:“我记得那边以前有一些庄园,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市政规划一直没规划过去。”


    海姝立即带队出发,程危说的?地方?叫田栏街,涌恒集团还没被打掉之前和一些开放商在那儿搞房地产,修了不少不伦不类的别墅。十年前涌恒集团倒台,田栏街牵扯各方?利益,加上远离城市中心,一时被搁置下来。这一搁置,它就跟被遗忘了似的?,一直烂在原地。年轻人都快不认为田栏街是灰涌市市区了。


    警车在田栏街停下,这里确实像个落后的?小镇,零星的别墅过去看着气派华丽,现在再看,感觉就像积木搭出来?的?。令人惊讶的?是,别墅和庄园里面基本都有人。但他们?不是住在这里,只是把别墅当成工作室,做点电商生意。


    海姝一家一家看下来?,停在一座最?冷清的别墅前。这家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但铁门轻轻一推,竟然?就能打开。海姝的视线落在铁门一旁生锈的?门牌上,讶然?道:“这是……”


    那门牌写着:水庄。


    田栏街的自主管理者忙不迭赶来?,生怕警方?是来?查什么违规,连忙说:“我们?这儿都是正?规租赁,业主让我们?帮忙看着,消防油烟通道这些都没问题的!”


    海姝指着门牌,“这家是?”


    管理者想了会儿,“这家脑袋死,有钱都不肯赚的?,这个院子从来没有出租过!你说这不是傻吗?这边的房子又不可能自己住,何必呢!”


    海姝问:“这户人家叫水什么?”


    “哎哟这一时半刻我也想不出来?,我回去瞧瞧。”


    海姝进入院子,一边观察一边往深处走。不久前下过雨,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她小心翼翼地转过主宅,心中隐约有个预感。果然,失去建筑的?阻挡后,一个土坑出现在视野里。而在土坑不远处,停着一辆深蓝色的?轿车。


    土坑挖得非常深,挖出的?泥土堆积在一旁,坑中足够放下一个成年人。


    程危现在不能出外?勤,来?取土壤样本和做现场勘查的是温叙。海姝向轿车走去,拍下车牌号,发给隋星,让立即核实这辆车的归属。


    “温老师,你来?看下这辆车。”海姝弯腰贴在车窗玻璃上,模糊看见了皮椅上的?抓痕。


    温叙将土壤样本封存好,上前,“房子这么旧,停在这儿的?车还挺新。”


    海姝说:“我要是凶手,我肯定会处理掉车。就算不处理,也该换个地方?停。”


    温叙打?开车门,“那就是凶手故意将车停在这里。”


    一股甜香从车里飘出来?,是车载香水的?香味,温叙说:“用这种香水的一般是女士,还有这个。”他从后视镜里摘下一个粉白的?桃花形状挂件,“有点眼熟。”


    海姝接过,“是,水依婷家有个一模一样的。”


    有指甲刮痕的?是后座,那刮痕触目惊心,看着它,仿佛都能听见被害人绝望的嘶鸣。


    管理员去而?复返,说这个院子的户主叫水祥和,但水祥和一家都移民了,这几年经常来看看的,是水祥和的?亲戚,是个女人。


    由于田栏街的?特殊,房子是拆不了,也住不了。业主们虽然都很有钱,但也不希望房子就这么空着,于是委托当地的?住户,帮他们?把房子低价租出去。管理员联系不上水祥和,就跟水女士说这事,水女士却说这是她小时候长大过的?地方?,不想让外?人来?破坏。


    海姝拿出水依婷的?照片,问水女士是不是她。管理员看了看,立马点头,“对对对,就是她!”


    温叙完成对车内外的勘查,“没有男性足迹。”


    海姝略微皱眉,想了会儿,“我有点明白了。”


    排查在田栏街一带展开,调取监控等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海姝电话响了,一看是隋星打?来?的?,立即回到警车上接听。


    “车主查到了。”隋星说:“是水依婷的车。但我问过张纯羽,她说水依婷很少开这一辆,她都快忘了家里还有这辆车。10号水依婷遇害,不可能亲自?驾驶这一辆。”


    “我知道。”海姝说:“这是张典治的阴谋,他杀了赵雨梦,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是警方?永远找不到尸体。如果我们?找到了,他还有plan B。”


    隋星明白过来?,“让我们认为凶手是水依婷?”


    海姝点头,“他恨水依婷,用水依婷久不使用的车搭载赵雨梦,在车上闷死赵雨梦,赵雨梦的?指甲里留下座椅的?皮质,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处理赵雨梦手指的原因。然?后将尸体埋在水家的?院子里。这样我们?一旦开始调查,最?先怀疑的?肯定?是水依婷。水依婷的心理精神状态很难接受高强度的?调查,搞不好疯了都有可能。但他绝对想不到的?是,水依婷居然死了。他的plan b已经不可能实施。”


    隋星说:“事已至此,他不敢返回田栏街重新处理尸体!”


    海姝说:“是。温老师之前做勘查,发现车里有两种女士足迹,前后座都有,但奇怪的?是方?向盘上没有指纹,油门刹车也被消毒过。我怀疑张典治事先将驾驶座本来?的?脚垫换掉了,杀人之后,再将水依婷使用过的?放回去,这样车里就只有水依婷和赵雨梦的?鞋印。但他无法当着赵雨梦的面用手套,所以在善后时,他擦掉了方?向盘上的?所有指纹。”


    不久,程危给出检验报告,别墅院子里的土壤与赵雨梦身上的土壤一致,并且别墅土壤中有少量尸体腐烂渗入的液体。这说明赵雨梦已经被掩埋了一段时间。车内的?刮痕也与赵雨梦的?指甲一致,皮质一致。她正?是在水依婷的?车中被杀害。而张典治仿佛在这场死亡中隐身了。


    然而隋星给出答案,并没有!


    既然?已经查到了田栏街,就没有不继续查下去的?到底。隋星和另外几名队员以水家别墅为中心,核实周围的?所有监控,终于在距离别墅3公里的?路口,找到了一个清晰拍到车内画面的监控。坐在驾驶座和副驾上的,正?是张典治和赵雨梦。


    海姝将截图照片丢在张典治面前,“你总不至于说,这个开车的?不是你吧?”


    张典治内心的阴暗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他扑向海姝,被海姝迅速按在审讯桌上制服,“张典治,你不仅杀死了赵雨梦,还想嫁祸给你的妻子?”


    张典治在猛烈的挣扎后逐渐消停下来?,笑声残酷又猥琐,“我是自?卫!自?卫你懂吗!是赵雨梦想要杀死我!我差一点就让她得逞了!”


    海姝说:“她怎么杀你?”


    张典治狞笑道:“你们?这些女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她不说珍妮娜,我都快忘记那个外国货了!我是真心想和她好好过,她出现在我身边时,我还觉得她真难得,不图我的?钱,也不图我的?人,哪想到……”他咬牙切齿,“她是来?给那个外国货报仇!好,好啊!那就都给我死!”


    第85章 粉梅(16)


    16


    张典治说起他生命中的所有重要女人, 都是一副仇深似海的?表情,再无上?次怀念水依婷时流露出的?爱慕。


    他说他出生低微,贫贱夫妻百事哀, 父母总是因为丁点大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母亲像个疯癫的?夜叉,蓬头垢面, 为?了几毛钱斤斤计较,身上?长年累月有一股油污和汗臭。他对女人的?最初影响就是这样, 丑陋得刻骨铭心。


    所以初遇水依婷时,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快乐, 她那么漂亮那么香, 就像神仙一样。可是他的爱情凋零在水依婷的?高高在上?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憎恶水依婷,想将完美无瑕的她从天上拽下来, 按到烂泥里, 变成记忆中母亲的?样子。但他不敢。对水依婷, 对水家,他有着很深的?忌惮。


    他曾经是个正常的男人, 不然也不会生下张纯羽,但?30岁之后,他发现自己“不行了”。他将此归结于繁重的工作、家庭给与他的?巨大压力。他不敢面对水依婷, 但?水依婷还是知道了他的秘密。


    水依婷温柔地抱着他, 安慰他说没事, 可以治疗, 治不好也没有关系。然而?他没有感到一丝宽慰, 相反,他觉得?水依婷是在讽刺他、可怜他。哪个女人不在意丈夫那方面的?能力呢?他宁可水依婷是装出来的?大度!


    可不是, 水依婷好像真的无所谓。在他面前,水依婷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圣母!


    他痛苦不已,急需发泄满腔怒火。那时正是布隆迪蕾迪在灰涌市狂揽生意时,他这样的?企业家早就被他们盯上?。他顺理成章地成为李槐的顾客,徜徉在外国女人的?殷勤中。


    很快,他发现自己并?不满足于?普通的?交易,他骨子?里的?残暴需要更刺激的游戏。李槐很懂他,给他安排了升级服务。起初一切都好,他付出更多的?金钱,享受施虐的?痛快。但?有一天,那个叫珍妮娜的?女人终止了他的?游戏!


    珍妮娜竟然灌他的?酒,在他神志不清时问他是不是杀死了林金娜!


    他是个疯子?,但?还不是杀人犯,他连林金娜是谁都不知道!


    他气得用碎掉的酒瓶划烂了珍妮娜的?脸,又敲断了珍妮娜的?腿骨,如果不是李槐及时赶到,他可能当时就要犯下杀人罪行。


    李槐告诉他,他暂时不能到布隆迪蕾迪来了。清醒之后,他也心有余悸,刻意不再与?李槐来往。而?当他又有需求时,布隆迪蕾迪已经散伙,他找不到外国货了。


    但?令他惊喜的?是,他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女人——他自己公司的模特,赵雨梦。赵雨梦和其他人都不同,她和他一样出生低微,不像水依婷一样从骨子里散发着傲气,也不像布隆迪蕾迪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低贱。赵雨梦有一股闯劲儿,就像创业时的?他。


    他们好上?了,若即若离,他看得?出赵雨梦对他有意思,他不想像对待外国女人那样对待她。但?他也很担忧,赵雨梦如果知道他不行,会怎么样呢?


    他鼓起勇气向赵雨梦坦白,赵雨梦竟然流泪了,说她也有内分泌问题,这些年一直靠中药调理,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有缺陷,都不被命运所眷顾。正因为此,她会一直陪着他,永远不会放弃他。


    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在水依婷的高傲里没有得?到的?东西。


    他自认为?和赵雨梦的?一切都很合拍,他甚至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渴望暴力了。他对赵雨梦喝的?中药很感兴趣,旁敲侧击地问,中药能不能治他的问题。赵雨梦善解人意,明白他是绝不可能自己去看医生的?,于?是说自己会去问问。


    后来,赵雨梦带回了药。他是个天性多疑的人,找人鉴定了药里面的?成分,发现那药根本不是治病,而?是抑制生理冲动,长期服用?的?话,不仅会彻底成为废人,还会慢性中毒。


    他没有声张,假装喝了药,然后开始调查赵雨梦的?背景。他怎么都想不通赵雨梦为?什?么会害他,他们明明无冤无仇。直到有一天,他得?知赵雨梦请过学东欧语的老师。


    他一下都明白了,赵雨梦和那些外国女人有关,和珍妮娜有关!


    那一刻,他对赵雨梦的?恨意超越了水依婷,超越了母亲,超越了珍妮娜。赵雨梦不是想害他吗?他要?自卫,要?亲手杀了这个贱.人!


    他知道水家有一套很少有人知道的?房子?,水依婷小时候在那里长大,但?水依婷的?父亲将它送给了水依婷的?叔父。而叔父一家移民后再没回来过,那房子?根本无人搭理。


    水依婷有时会去看看,回忆少女时代——这在张典治看来,是水依婷还沐浴在水家过去的?辉煌中,反过来就是对他的傲慢和鄙视。


    水依婷还有一辆车,因为?耗油大,水依婷觉得对环境不友好,几乎没有用?过。这也让张典治很看不惯,装什么圣女呢?


    计划好了怎么做之后,张典治偷偷换掉水依婷常用车的脚垫,放在作案所用?的?车上?,又给自己准备了另外的脚垫。


    10号,新会展中心上午的活动结束后,张典治告诉赵雨梦,自己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她。赵雨梦上?了他的?车,喝中药时没有发现药里已经被他下了高剂量的安眠药。中途,在离田栏街不远的?地方,他们换了一辆车,正是水依婷的那一辆。


    赵雨梦一上车就发现这是女人用的?车,张典治说,自己准备和水依婷离婚了,今后这车就是她的?,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当九衣的老板娘。


    赵雨梦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张典治又说,除了车,他还有一个庄园要?送给她。听到庄园,她配合地表达出惊喜。


    张典治内心冷笑,将车开到了人流稀少的田栏街。药效开始起作用?,赵雨梦感到困意袭来,不住地眨眼。张典治假装好意地说:“去后面躺一会儿吧,你看,那就是我要?送你的?别墅,我进去整理一下。”


    赵雨梦来到后座,想到自己的?手机还在前面,想去拿,但?张典治却在她肩上重重一推。她倒在后座,天旋地转。张典治将她脚侧的门锁上,站在车外,用?衣服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挣扎,想要?叫喊,但?声音堵在喉咙里,身体也发不出力气。在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她唯一做到的?,就是刮烂了沙发。


    张典治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然后将赵雨梦的尸体从车里拖出来,埋进早就挖好的?土坑中。他细心地清除了车里可能属于自己的痕迹,换掉脚垫,消失在夜色中。


    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据,他故意让自己的车出现在平守街,又去会所待了一夜。而?在这之前,以防万一,他已经处理掉了家里的中药。


    说到这里时,他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海姝说:“但新会展中心的命案,打乱了你的?计划。”


    张典治的?眼神又变得?狰狞,“杀水依婷的不是我!”几秒后,他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是这个人把尸体丢在那里?他针对的是我!”


    海姝认可张典治前面一句话,他确实不可能杀水依婷。但?后面这一句……杀害水依婷的?人和移动赵雨梦尸体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海姝又问了张典治一个问题,“你认识张幼辉吗?”


    张典治愣了会儿,“好像听过名字?他是谁?”


    “听过名字?”海姝说:“赵雨梦跟你提到过他?”


    张典治茫然道:“不是,是在别的?地方!”


    海姝说:“这个人就是杀害林金娜的?凶手。”


    张典治瞪大双眼,混乱地说:“搬尸体的是他?为什么?”


    海姝摇头。她只是想用张幼辉来试探一下张典治的?反应,但?似乎不管是张典治还是赵雨梦,都对张幼辉一无所知。


    这也基本佐证了她之前的推断,张幼辉的?死和赵雨梦无关,凶手背后还有另一个势力。


    张典治认罪后,海姝终于?能够分出精力来考虑赵雨梦尸体被挪动这件事了。从结果来看,移动尸体的?人帮了警方一个大忙。可他帮忙的理由是什么?是不是和张幼辉的?案子?有关?


    杀张幼辉的人手段非常高明,绝不是赵雨梦能比,并?且他知道赵雨梦的?存在,知道赵雨梦在做什?么。


    赵雨梦失败了,所以他故意将赵雨梦的?尸体放在警察最容易发现的地方?为的就是提醒警方尽快抓到凶手?


    海姝再次看向绿化带的照片,正在腐烂的?赵雨梦睡在草地上?,那样的?她绝对和美搭不上?边,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张典治去除,可是搬运她的人给她盖上了干净的?布,晨风从她的?发间吹过,盛春的?花瓣落下来,包围着她,像是送她最后一程。


    为?她做这些事的?人,是带着惋惜?还是遗憾?还是尊敬?还是别的心情?


    等一下!这只是单方面的吗?


    海姝闭着眼,感到光线在视网膜上?闪了闪,一睁眼,就看到谢惊屿正用一个小手电在她脸上?晃动。


    “谢老弟回来了。”海姝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拿小手电。


    谢惊屿不给,收紧自己胸口的口袋里。海姝这就不好拿了,搞不好就是袭胸,“照什?么照?”


    谢惊屿笑道:“看看我们海队长脑瓜子?里在想什?么,想得?眉毛都皱成麻花了。”


    海姝和谢惊屿闲扯了几句,神经稍稍放松,说起自己刚才的?思路,又问谢惊屿有没什?么想法。


    谢惊屿继续玩小手电,“对吴佳琪和珍妮娜来说,赵雨梦都是个女侠,但?其实她俩的情况差别还是很大。”


    海姝会意,“嗯,赵雨梦帮吴佳琪比较简单,但?帮珍妮娜复仇,性质就不一样了。”


    “她甚至计划好了杀人,虽然她的?成长环境不太好,但并不极端。”谢惊屿半开玩笑道:“怎么想,也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轻易想到要了谁的命吧?”


    海姝早就有相似的?看法,“有人在背后唆使、刺激了赵雨梦,赵雨梦的?侠义?心肠被利用。不止是她知道赵雨梦的?存在,赵雨梦也知道他。也是他在赵雨梦被反杀之后,将赵雨梦的?尸体暴露在我们面前——这是他能够为赵雨梦做的?最后一件事。”


    赵雨梦向张典治复仇这件事也许还有隐情,但?张典治是如何杀了她,刑侦一队已经调查清楚。而?几乎同时发生的?另一桩案子?——水依婷案——暂时还没有找到明显的突破口。虽然很想继续调查赵雨梦,但?海姝不得?不将重心转移到水依婷案上。


    现有线索基本上?说明,两?起案子?是独立的?,水依婷和赵雨梦的交集在于?张典治,张典治客观上不存在谋害水依婷的可能。水依婷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几乎没有朋友,家人是她的?整个世?界,有严重心理问题,今年病情好转,开始回到职场。在这种环境里,她很难让人记恨到杀之而?后快的?地步,她拉的?所谓仇恨很可能还是源自她的水家身份。


    赵雨梦这案子?剩下一个耐人寻味的?疑点,那就是赵雨梦带给张典治的药。市场诊所的?萧竞告诉过隋星,赵雨梦向他咨询过类似的药,想买回去给张典治用?,萧竞既没有卖药给她,也没有给她开方。她后来找到哪个医生,开到了药?这个开药的人将非常可疑。如果药材还在,经过检验比对,或许能锁定目标,但?张典治为了不让警方对他生疑,早就把药材销毁了。


    “星星,你上?回开的?中药吃完了没?”海姝来到隋星跟前。


    隋星晃晃专门买来装药的密封玻璃瓶,“还没呢,怎么?”


    海姝说:“给你个任务,再去见见萧医生。”


    隋星挑眉,“嗯?”


    海姝说:“再问问他赵雨梦找他开药的?事。”


    隋星问:“你怀疑萧医生?”


    海姝说出自己的?顾虑,“赵雨梦的?开药要?求,正常医生都会觉得不对劲,但?赵雨梦拿到了药。这个给赵雨梦药的?人,有可能与她有特殊关系。我甚至怀疑,将赵雨梦尸体送到我们面前的?,就是给她开药的?人。萧医生说过他拒绝了赵雨梦的?请求,但?如果……他在撒谎呢?”


    隋星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理一下思路就去。”


    海姝在她背上拍了拍,“不急,刚破了赵雨梦案,你也休息下。”


    说着休息,海姝自个儿却没工夫休息,乔恒找她聊了聊案子?,她刚离开支队长办公室,一名队员就赶来说,曾晓颖来了,想见见她。


    正好,她也想再与曾晓颖交流交流。


    作为?水依婷为?数不多的?朋友,不久前正是曾晓颖提供了张典治找过许多外国女人的?线索,她的?本意大约是让警方抓张典治,破掉水依婷案,结果张典治是抓了,却并?非杀害水依婷的?人。


    “我看到警方通报了。”曾晓颖今天穿得很“朴素”,黑色紧身衣和牛仔裤,神情有些怅然,“那个案子?已经破了,依婷这边还是没着落吗?张典治那个畜生,依婷真的?不是他害的?吗?”


    海姝说:“那个案子多亏了你。你提供的?线索很重要?。”


    曾晓颖叹气,苦笑道:“没能帮到依婷,算什?么有用??海警官,可不可以告诉我,张典治为?什?么会,会杀掉那个小三?”


    警方通告不会写细节,在曾晓颖眼中,赵雨梦就是破坏水依婷家庭的小三。海姝与?她茫然的?视线对上?,须臾,摇摇头,“案子?还没有完全侦破,我暂时不能透露太多。”


    曾晓颖情绪低落,懊恼没有直接带水依婷出国,“我应该强硬一点的?,她不愿意走,说孩子?还在这边读书,但?看看她过的是什么生活?什么人会这么恨她啊!”


    曾晓颖擦拭了下眼角,“海警官,我能去看看张纯羽吗?她毕竟是依婷的?孩子?。”


    海姝点头,“张纯羽正在接受治疗,医生允许的?话,你可以去看看她。”


    “谢谢。”曾晓颖又说起水依婷对张纯羽的?关心,以及张纯羽的?冷漠,言语里都是替水依婷不值。


    她说得?差不多了,海姝问:“10号晚上,你有什?么安排吗?”


    曾晓颖愣住,片刻道:“海警官,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我和依婷是最好的?朋友!”


    海姝说:“放轻松,对每个和水依婷有关的?人,我都会问这个问题。你也看到了,现在侦查进展得?不是很顺利,嫌疑最大的?张典治已经洗清了嫌疑,也许我们得?重头开始调查,询问更多的人也是应该的。”


    曾晓颖非常不乐意,仿佛海姝的问题伤害了她与?水依婷的?友谊,但?也不得?不回答:“我在家里,刚从外地回来,太累了,一直在睡觉。”


    第86章 粉梅(17)


    17


    和曾晓颖差不多同时看到警方通报的还有水静深, 他正坐在学校门口的面?馆等?餐,这会儿人多,店里不够坐, 老板在外面支了几张桌子, 那桌子不大,勉强能挤四个人。他付钱后在最边上坐下, 以为不会有人往他这儿挤了,没想到来了俩一看就才大一的男学生, 一坐下就开始唠网上的新闻。


    路人不知道通报里的张某某是谁,他可太知道了, 是他前姑丈, 一共也没和他见?过几面?的人。


    他对水依婷一家印象很差,前阵子从母亲口中得知新会展中心那起案子,死的就是水依婷, 他一点?触动都没有, 就跟听到一个陌生人被杀了似的。但?要说水依婷怎么着他了, 那也没有,他对水依婷的反感还是源自他妈。陈晶恨水依婷, 不敢当?着水天翔的面?说,和年?幼的他没少说。


    他小时候就觉得是从不回家的姑姑抢走了爸爸对妈妈的爱,长大后虽然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但?固有的印象已经难以改变。再说, 他也懒得去改变。水兴崩盘, 水天翔入狱, 他一个法律学生当?然知道那是水天翔自作自受, 但?要说一点儿不迁怒于水依婷,他扪心自问, 做不到。


    张典治杀人的新闻他本来看看就算了,吃完面他还得准备面试。最近真是太倒霉了,在刻心实习得好好的,就因为他的背景,高明雀就不留他,亏他还心心念念想在高明雀手底下干活。


    他没敢给陈晶说,陈晶这些年?太辛苦了,对水家满腹怨恨,要是知道他丢工作是因为水家,说不定得气出病来。现在眼看着要毕业了,马上找个条件和刻心差不多的律所不现实,他打算找个不在意他背景的小律所先干干。


    同?桌那俩大一的聊起天来没完没了,面?都堵不住他俩的嘴,一会儿说尸体是被人故意摆在那的,上面?还铺了一层花,一会儿说这案子和新会展中心上次那案子是一起的,上次那个死的是水兴超市的老板。


    大学生八卦起来,嘴比三?姑六婆还碎,说着说着,就扯到水兴五年前的动荡上去了。那俩都是本地人,小时候没少去水兴超市逛,说水天翔找了很多女人,为了拿地滥杀无辜,踩缝纫机后妻离子散。


    “给他当?儿子也倒霉,过了十几年好生活又怎么样呢?遗产全没了,一分钱都继承不了。”


    “何止?罪犯的儿子,考公肯定是没戏了,好点?的单位也够呛,还不如咱们呢!”


    “哈哈对,还不如咱们呢!”


    水静深在这儿读了四年?书,比谁都低调,他深知水天翔是压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锁,他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除了优秀的成绩,他几乎没有存在感。


    但?在此刻,他压抑了四年的怨愤、被刻心辞退的不甘全都涌了上来,一脚踹翻桌子,抓住一人的领子,一拳揍了过去。


    周围顿时陷入混乱,另一人在短暂的愣神后拿起凳子就往水静深身上砸。学生们纷纷站起来,拿出手机拍摄。三?人打做一团,旁边的几张桌子也被掀翻。老板急匆匆地跑出来拉架,那俩大一的倒是拉住了,但水静深就跟疯了一样,见?人就打。


    最后还是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出来,把水静深给抱住了,“老三?,别打了,再打出事了!”


    老板一听这称呼,忙问:“你们认识啊?”


    男生抱歉地笑了笑,“我们宿舍的,您算算,这多少钱,我先赔给您。”


    水静深眼镜都打没了,视野一片模糊,周围的声音也跟着模糊。他只看得见?所有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就像五年前水家刚出事时,那么多水兴的员工围着他和陈晶,要他们赔偿,大骂他们是该千刀万剐的黑心商人。陈晶将他挡在身后,可是他已经比陈晶高了,他拉扯着陈晶,把陈晶往自己身后推。


    那时他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此刻,他蹲在地上,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把那俩大一的都哭懵了,周围举着手机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把手机收了回去。


    男生赔完老板的损失,就跟俩大一的商量,对方到底有两个人,虽然都挂了彩,但?伤得没有水静深重?,生怕被讹上,索性医药费也不要了,赶紧溜号。


    男生又跟围观的学生说:“大家散了吧啊?我同学今天心情不好,视频照片什么的,也别传得太离谱吧?”


    人群都散了,男生才去扶水静深。


    水静深大哭一场之后,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想到这么一闹的后果,感到前途更是一片黑暗。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姚束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顺便配副眼镜。”


    水静深抬起头,见姚束正宽容地笑着。


    结束这场斗殴的男生叫姚束,是水静深的同?学兼室友,家境似乎很好,和谁都交得上朋友。家庭变故之前,水静深也是这样的人,但?上大学之后,水静深总是将自己缩起来,和舍友们关系不错,但?绝不到交心的地步。大一时大伙儿按年?龄排序,姚束是老二,水静深老三?,“老三”是水静深这几年里最亲昵的称呼。


    让姚束见到了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水静深无地自容,心里乱得说不出话来,担心姚束问他为什么打架。但?姚束什么都没问,在手机上查了会儿地图,指给他看:“我们去这家吧,离学校有点?远,但?也没太远,应该不会遇到熟人。”


    水静深迟疑几秒,“谢谢。”


    姚束爽朗地笑道:“客气。”


    两人打车来到医院,路上谁都没说话,水静深去检查时,姚束也回避了。处理完伤,水静深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看见姚束还在等自己,一方面?觉得尴尬,一方面?又很感激。


    姚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肩上拍了下,“没事了吧?”


    水静深忙说:“赔的钱我马上转给你。”


    姚束点?头,“行,我一会儿发你截图,我朋友找我有点?事,眼镜你自己配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谢了二哥。”


    姚束走之后,水静深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发了会儿呆,觉得发狂的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姚束身上。同?寝四年?,他一直知道姚束人好、会处事,被姚束拒绝的男男女女,后来都能和姚束处成朋友。今天他才切实感觉到,和姚束相?处很舒服,这会儿他已经不需要陪伴了,又不好说出来,姚束便先他一步开口。


    他有些羡慕地想:我什么时候能像姚束那样?


    如果是姚束的话,就算有家庭问题,高明雀也不会拒绝吧?


    手机里来了一条面?试取消的消息,下午约的那个小律所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暂时不打算招人了,请理解。


    “操——”他骂了一声,但?大约因为打了那一架,此时已经生不起气来。


    医院对面?就有个眼镜店,水静深提着医院开的药,去配了一副眼镜。他脸上的伤有些唬人,店员起初还以为他是什么社?会混子,镜片都没怎么敢给他推荐。他心想正好,反正他也没钱买贵的镜片。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他无所事事地走在路上,不愿意,却不得不思?考将来,越想就越烦躁,接到不知道哪个小公司给他打来的电话,根本不是他投过简历的,他骂了对方一句,不耐烦地挂断。


    走着走着,就到了车站。他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不想回学校,更不想回家面?对陈晶。一看站牌,125路的最后是新会展中心。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上了125路。


    不管是新会展中心B馆还是绿化带外的警戒带都已经拆掉了,一些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巡逻。他远远看了会儿,感到无聊、焦虑,坐在路牙子上刷手机,看到网红说暴躁是种病,放任下去整个人生都得完蛋。


    他不想完蛋,五年?前他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要在现在倒下?


    网红的视频其实是为了带货卖药,他当?然不会买,但?忽然想去看看中医。


    和很多年轻人排斥中药不同?,他对中药一直很有感情,小时候生病了,爷爷就照着中药书给他开方子。他在网上搜了下,评价不错的有个诊所叫市场诊所,名?字就很朴实。他坐公交过去,诊所人挺多,老中医的号都排满了,给他把脉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看着对方胸口的工作证,“萧医生?您真年?轻。”


    萧竞微笑点头。开完药方,萧竞亲自称了药,又对他说,大学生出来找工作,压力大是常有的事,心态放松,不要太把工作当回事。


    水静深叹了口气,“谢谢,我试着调整心态。”


    他从诊所离开时,几乎与隋星擦肩而?过,隋星喊的那一声“萧医生”他都听见?了,还回头看了一眼。


    萧竞正要去洗手,看见?隋星,有些诧异,“隋警官,今天又有什么事?”


    隋星笑?道:“上次开的药吃完了,效果不错,我想来续上。”


    萧竞回到座位上,“我给你看看。”


    把脉、问诊、开药,一套流程走完,隋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萧竞将装好的药放在柜台上,“我就知道,你不是单单来续药。”


    隋星说:“今天的通报看到了吧?”


    萧竞说:“头条,大家都在看。我应该说恭喜吗?但人命相?关,实在有点?说不出。”


    “别,没什么可恭喜的。这案子真要说起来,也不算彻底破了。”隋星道:“但?萧医生你给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谢谢。”


    萧竞摇摇头,“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事。”


    隋星视线在他脸上转动,“不过有一点?,我还需要跟你再核实一下。”


    “请说。”


    “你确实没有给赵雨梦开过她想要的药?诊所的其他人也没有???????”


    萧竞略微皱起眉,“隋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星心里也不大有底,“赵雨梦的这个男朋友张某某提到,赵雨梦让他喝了影响他呃,生育功能的药。”


    萧竞沉思?片刻,“真是这样的话,应该能查到是哪个医生开给赵雨梦的。”


    他显得非常坦然,隋星松了口气,“问题就在于,这些药已经被处理掉了。”


    萧竞又沉默了会儿,苦笑?,“所以你们认为我很可能撒了谎,给赵雨梦开药的是我。”


    隋星说:“抱歉,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目前没有查到赵雨梦接触过其他中医,药的来源牵扯到另一桩案子。”


    “那隋警官,你现在跟我说这么多,就很不合适了。”萧竞说:“毕竟我可能和另一桩案子有关。”


    隋星顿住,“瞧你说的。”


    萧竞说:“我无法为我没有做过的事证明什么,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不会改变——赵雨梦找我开过药,但?我拒绝了,也没有给她写单子,没有推荐其他医生给她。这件事本来是我与患者之间的秘密,如果不是她遇害,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隋星抿了下唇,“行,打搅你了萧医生。”


    萧竞将隋星送到门口,隋星回过头来,又补了一句:“我来开药不算幌子,你医术高超,这些药对我确实有些作用?。”


    萧竞点?头,“有用?就好,注意身体。”


    中药的来源似乎已经成了糊涂账,另一边,刑侦一队对水兴前相?关人员的调查也陷入泥潭,他们中的不少人如海姝所料,对水依婷表现出了难以掩饰的憎恶,但?真正实施犯罪,却似乎还欠一点?火候。


    就在这时,一个出人意料的人物来到市局,大呼小叫地要见?海姝。


    来者正是早前海姝探访过的陈晶,海姝给她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希望她能够向警方提供更多线索。


    陈晶头发蓬乱,眼睛尽是惊慌,见?到海姝就扑了上来,“海警官!海队长!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儿子出事了!”


    海姝将人拦住,“你慢慢说,水静深出什么事了?”


    陈晶呜呜哭泣,“你们是不是找过他?叫他去给你们办事?我早就说过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这下你们满意了吧?他不见了!”


    海姝和旁边的队员对视一眼,队员摇头。海姝迅速冷静下来,她知道水静深的存在,也知道水静深和水依婷几乎没有交集,根本不了解水依婷,所以刑侦一队根本没有试图从水静深那里找到线索,更别说让水静深去办什么事。


    “你先歇一下,然后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不见?之前发生过什么。”海姝说:“你应该清楚,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陈晶终于平静下来,说水静深最近一直没有回家,也不大与她联系,她想到警察在查水家,不牵扯到他是好事,所以也没怎么过问。前天实在没忍住,给水静深打电话,却关机。她心里一下着急了,去学校看水静深,他的同学却说他回家了。


    她感觉出事了,连忙去派出所报警,水静深的同学和舍友也帮着找,但?根本找不到人。她知道水静深在刻心律所实习,立即去律所问,对方却告诉她,水静深没有通过考核,已经不在刻心工作了。那一刻,天在她面?前塌了下来,五年前的绝望席卷而来,她顿时乱了方寸。


    海姝听到刻心时皱起眉,“水静深已经不在刻心了?”


    陈晶哀嚎道:“我的儿子啊,这些年?我们都过得好好的,怎么你们一调查,他就出事了啊!”


    海姝从派出所调来了报案记录,做过笔录的除了陈晶,还有水静深的三?个室友,其中一个名?叫姚束的室友说,4月19号,他在学校外偶然看到水静深和大一学生打架,之后一起去了医院,当?天水静深带着中药回来,用?室长私藏的电饭煲熬药,大家还开了水静深玩笑?。


    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他们待在宿舍的时间很少,次日就各自实习去了,21号水静深还回来过,吐槽找工作太难了。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宿舍是23号中午,因为熬药把电饭煲熬臭了,还新买了一个赔给室长。室长过意不去,新电饭煲至今没用?。


    水静深是本地人,不回宿舍是常事,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回家住了,直到陈晶找上门来。


    海姝心中千头万绪,隋星一看水静深的照片,神情顿时凝重?,“那天我去找萧医生时,好像遇到过他。又是中药?又是市场诊所?”


    第87章 粉梅(18)


    18


    在调查水依婷案的节骨眼?上, 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水静深莫名其?妙失踪,刑侦一队不得不将?这桩看似普通的案子转到自己手上来。


    海姝反应很快,立即找到三个角度, 分出三组人手来跟进, 第?一,也是最关?键的, 他在大学里发生了什么,第?二, 他在刻心律所实习期间的人际往来情况,第?三, 屡次进?入警方视野的市场诊所?。


    “老三那天回来, 脸上就有伤,一看就是和人打了架,我问他跟谁打的, 他不肯说, 然后?就开始熬中药。”寝室的老幺着急地说:“老三这个人虽然对人冷冷淡淡的, 但该有的礼貌都有,我们当了这么久同?学, 从来没听说他跟谁打架。他失踪会不会和打他的那群人有关?啊?”


    “这事我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另一道声音插进?来,海姝转过视线, 看向一名身高约有1米78的男生, 脑中各种资料一过, “姚束同?学?”


    姚束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是我。水静深打架时, 我也在场,那只是一个小冲突, 应该和?他失踪没关?系。”


    老幺惊讶,“你们在一起?那你怎么没说?”


    姚束解释道,水静深前阵子实习受挫,心情很糟糕,打架也是情绪积蓄太久的爆发,水静深自己不愿意说,他当然不会多这个嘴。那架打了就过了,水静深和?对方都挂了彩,他还单独跟对方道过歉,对方也觉得理亏,连医药费都没要,不至于后续还继续发生冲突。


    室长拿出手机,“是这个事儿?我看到图片,但没拍到脸,我完全想不到打架的是老三。”


    姚束看了看,点?头,“对,真没多大个事。”


    海姝接过手机,是灰政的学生自己搞的校院APP,打架这件事的照片不多,确实?就跟姚束说的,不算多出格的暴力事件。不过这到底还是算条线索,海姝当即让队员去找到和水静深打架的学生,探查下他们的情况。


    两位大一生都是一脸懵,队员提到水静深的名字时,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他不见了?不是吧?那肯定和我们没关?系啊!那天我们去吃面?,白白挨了一顿胖揍!我们找谁说理去啊!”


    “他这个人脾气太差了,莫名其?妙就打人,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你们问问去?”


    队员又问那架是怎么打起来的,其?中一人想了会儿说:“你们警察不是破了个案子吗?还发了通报,我们一边看就一边聊起来了,又没提到他,他就突然发疯了。”


    队员之后跟两位大一生的同学、辅导员核实?,他们最近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学校,基本可以排除和水静深失踪的关系。


    海姝这边,正在继续与水静深的同学沟通。


    室长说,他并不可惜被?水静深祸祸了电饭煲。说到水静深熬药这件事,他还有点?高兴。


    当初大一一入校,他是家庭条件比较差的人,有点?自卑,水静深第?一个跟他说话,和?他一块儿去学生超市买了温水瓶。和?其?他过分热情的同?学不同?,水静深说话做事很有礼貌,也把握着距离,从不打听他家里的情况。


    这份初识的好感,一直留存至今。


    后来室长每年都拿奖助学金,打工赚的钱能够覆盖日常所?需,渐渐不再自卑了,和?班上的男生都打成一片,而水静深还是老样子,和?谁都客客气?气?。


    拿回中药那天,室长明显感知到水静深的变化,他居然用了从来不碰的电饭煲,这电饭煲连隔壁都用过,是大伙儿友情的见证。


    室长这人实?在,觉得水静深这是主动消除了那道看不见的隔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毕业在即,有点?舍不得兄弟。电饭煲熬过中药后有个味儿,老幺跟水静深打趣,水静深着急的表情很生动,赶紧在手机上给室长下单了个新的,室长阻止都来不及。


    姚束分析,水静深一直都像有很大的负担,从来不快乐,开始实?习之后?更是紧绷得厉害,经常在公司通宵加班,回来几乎不和?大家说话。被?辞退和那场架对他来说有些积极意义也说不定,发泄之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轻松了,所?以才跟大家有了一段比过去四年都融洽的时光。


    海姝顺道问:“你们毕业后是什么打算?”


    姚束本校保研,老幺考上了另一所学校的研究生,室长实?习顺利,毕业就正?式入职。


    室长郁闷地说:“马上就天各一方了,居然发生这种事。海警官,老三还找得回来吗?”


    海姝来到阳台上,电饭煲就放在那儿,“水静深的中药还在吗?”


    大家在翻找了一会儿,姚束举起一个口袋,“这里有剩下的。”


    海姝将?中药装进?物证袋,又带走了水静深留在宿舍的课本、作业、实习资料等。采样时,海姝又陆续接触了其?他学生,他们都说,最近在学校看到水静深的次数变多了,他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忙碌。


    其?中有一人说,23号下午,看见水静深在西门外和一个女人争执。


    “我女朋友也看到了,大概3点?多的样子吧?我们从招聘会回来,那女的拉了他的手,他推那女的,看着很不愉快。”


    海姝问:“情侣吵架那种不愉快?”


    同?学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应该没女朋友吧?那女的和我们不是一个岁数,看着像他长辈。打扮还挺有气质的。”


    室长在一旁打岔,“会不会是他妈啊?”


    同?学说:“不是,她妈今天来找人,我们不是都见过吗?比他妈年轻。”


    灰政的西门外?是有监控的,海姝立即让同?学带路,到了地方却发现那儿离西门有一段距离,监控正?好拍不到那里。


    海姝看了看四周,这条路两边都是小店铺,餐饮娱乐一应俱全,满足学生们的生活所?需。同?学指着一家奶茶店,“他们大概就是在这儿吵。我女朋友喜欢这家奶茶,那天我们本来想买两杯回去的,但他们挡着,我们不好过去。”


    海姝走入奶茶店,亮明身份,提出看一看监控。店长立即将海姝让到后?台。这些小店的摄像头虽然比不上警方,但近距离拍摄还是没有大问题,海姝将?时间调到23号下午3点?,果然看到了水静深,而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个“熟人”——曾晓颖。


    他们争吵得很厉害,曾晓颖屡次动手拉水静深,都被?水静深打开。争执持续了三分多钟,水静深显得非常不耐烦,先一步离开。视频没有声音,听不见他们为什么争吵。


    但水静深正是在23号失踪。


    海姝回到市局,准备对水静深的物品做进一步检验分析,陈晶就再次闯了进?来,一看到水静深的课本,眼?泪就下来了,“我们静深生在水家,真是命苦啊!今年春节,我们一起去烧香,他还跟我说——妈妈,我这四年都很努力,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我再加把劲,等我毕业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海姝低下眼?,看到写得密密麻麻却非常工整的笔记,那每一页,都是一个勤奋学子的心血。


    海姝安抚了陈晶几句,但她无法向陈晶保证,一定能够让水静深完好无损地回到她身边。水静深的失踪就像水依婷的遇害一样,暂时还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动机。


    陈晶在痛苦中自我安慰道:“他肯定是因为突然丢了工作,想不通,才一个人出去散心的。都怪我,都怪我,我平时老是念叨他,他烦了,才不和我们联系……”


    最好的结局当然是这样,但海姝不会去相信这些没有依据的乐观,她来到检验中心,一看,没穿制服的程危在,索性将这项工作交给他。


    “又是中药。”程危说:“星星前几天也拿了中药来。”


    海姝一听就明白隋星怀疑什么,问:“星星那副药有什么问题吗?”


    程危摇头,“就是很普通的安神补肾药,比较温和?,对长期操劳熬夜导致肾亏、精力不足的人来说很好。”


    另一头,萧竞看着隋星放在柜台上的星巴克,无奈地笑道:“隋警官,上次开的药应该没这么快吃完吧?”


    隋星朝星巴克抬了抬下巴,“查案子,碰巧经过这儿,来请你喝杯咖啡。”


    萧竞说:“饮料容易影响药物的吸收,我做这一行,从来不喝咖啡。”


    “哦。”隋星将咖啡拿回来,“那我下次请你喝茶。”


    萧竞愣了下,“这话从一位刑警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


    隋星说:“几次三番被刑警找,也不是什么好事。萧医生,我也不啰嗦了,你对这个男生有印象吗?”说着,隋星点开水静深的照片。


    萧竞想了会儿,点?头,“前不久他应该来看过病。怎么,他出了什么事?”


    “有印象就好说了。”隋星说:“他是灰政大四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现在突然失踪,在失踪之前,他来找你看过病。”


    萧竞总是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波澜,片刻后?摇了摇头,“前有我看过的病人遇害,后?有我看过的病人失踪,中间还有说不清来历的药,看来我在你们警方眼?中,已经成了嫌疑最大的人了。”


    隋星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萧竞转过身,拿出一本问诊记录,翻到水静深的那一页,“隋警官,你问吧,遇到这种事,我也只能竭力证明我的清白了。”


    从第一次与萧竞接触开始,隋星就觉得很舒服,这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换做其?他人,多次被?警方打搅,就算没有不耐烦,也会流露出慌张和?恐惧。而他只是像对待每一个患者一样,耐心又冷漠。


    对,冷漠,一种医生独有的冷漠。


    隋星问:“水静深来找过你几次?看的是什么病?”


    萧竞说:“只有一次,4月19号。嗯?这天你也来过。”


    隋星说:“是,我在门口还见过他。”


    萧竞又道:“他到我这儿来看病,其?实?是随机事件。”


    “哦?”


    “他跟我聊了下,有点?把我当心理医生的意思。他说他刚失去一份很有前途的实?习工作,心情非常烦躁,过去几年的生活也让他感到压抑,上午还冲动跟人打了一架,脸上的伤就是打架时弄出来的。打完之后他很不安,不仅是因为打架,也因为他这越来越难以控制的脾气?。他想要靠吃中药来调理情绪,不让自己那么容易发飙,之所?以来我们市场诊所?,是在网上看到同龄人推荐。”


    隋星思索道:“同龄人……”


    “是,因为易怒、消极、情绪低落来看中医的大学生不少。”萧竞说:“社会竞争激烈,大学生们,尤其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压力越来越大,不少人寄希望于药物。”


    隋星说:“看西医的确实很多,原来看中医的也很多?”


    “这问题我也问过他们。”萧竞说:“他们觉得,味觉上的苦,在心理上更能让他们平静。这也算是一种作用吧。”


    隋星又问:“那你给水静深开的是……”


    萧竞将?药方推过来,“你自己拍吧,他第?一次来,我用的都是最普通的药。”


    隋星拍完后?,萧竞主动问道:“隋警官,这个药方对于你们来说其实不太重要吧?”


    隋星抬起头,萧竞正?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丝难以言明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说?”


    萧竞说:“从他来看病到现在,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你们很可能已经得到剩下的药材。做一做检验,什么都清楚了。”


    隋星说:“我没参与他宿舍的搜索,可能吧。”


    萧竞又说:“那我给你开的药呢?也做过检验了吗?”


    隋星眉梢一挑,有些意外?地盯着萧竞。萧竞摊开手,“我只是在想,你们做刑警的,一定比我们普通人谨慎,我不应该太介意。”


    隋星别开视线,张了张嘴,“这个……也请你理解。”


    萧竞笑着点?头,“被怀疑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我能理解。”


    隋星飞快离开诊所?,回到车上时那种古怪的失措感才渐渐消失。她对药材进?行检验有问题吗?当然没有,萧竞就是有可能给张典治下药,那么她不可能不明就里地服用萧竞开的药。只是萧竞刚才的话隐约让她觉得有些愧疚。简直莫名其?妙,她一个秉公办案的刑警,有什么可愧疚的?


    等到情绪完全平复,隋星一踩油门,回市局和?海姝汇合。


    但这时,海姝却不在市局。


    刻心律所?,秘书吕姐告诉高明雀:“警察来了,调查水静深失踪的事。”


    高明雀将一场与客户的会面延后,亲自接待海姝。


    “高律,又来打搅你了。”海姝对她亲自出马并不感到意外?。


    高明雀眉眼?里显露出一丝担忧,“我听说水静深失踪了?是怎么回事?”


    海姝说:“高律消息挺灵通的,我今天也是为了水静深而来。他春节之后一直在刻心实?习?”


    高明雀点?头,“是,他是灰政推荐过来的,在校成绩优秀,来我们这儿之后?也很出色。我虽然不带他,但实?习生们做了什么事,都会在我这儿汇总。”


    海姝疑惑道:“那刻心是什么原因中途放弃他?我们调查下来,发现水静深失踪之前情绪非常低落,到了看病吃药的地步,导致他低落的原因似乎就是失去刻心的工作机会。”


    “这……”高明雀显得很抱歉,“决定辞退他的是我,他走那天也是我亲自和?他谈的,我没想到这种结果。刻心一定会配合警方,全力找到水同?学。”


    海姝顿了顿,“你辞退他的原因是什么呢?照你刚才说的,他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刻心,都很优秀。”


    高明雀叹息,“我也是考虑到最近发生的事,和?刻心的将?来。”


    高明雀说了安排人调查水静深背景的事,一个规模不小的律所?,对水兴、水天翔的名声有顾虑,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海姝却说:“水静深再优秀,也只是个实?习生,谈辞退是HR的工作吧,和?他谈的居然是高律你?”


    高明雀说:“是我多此一举了,我原本是想让他感受到刻心对他的认可和?重视,我还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去其?他律所?,我可以牵线搭桥的。但我可能嘀咕了大学生的自尊心吧,他觉得我是当面?羞辱他。”


    海姝说:“他这么跟你说的?”


    高明雀道:“我能感觉得出来。他这个孩子……专业能力很好,但实?在是不大会掩饰愤怒,顺境时也许体现不出来,逆境时情绪一下子就不稳定了。”


    这时,秘书吕姐走了进?来,抱着一撂文件。海姝说:“这是?”


    高明雀说:“水同学走得匆忙,很多东西没有带走,这些是他办过的案子,也许对你们找到他有帮助。”


    海姝与高明雀视线交锋,“高律,你很周到,多谢了。”


    高明雀摇摇头,“我很抱歉。”


    第88章 粉梅(19)


    19


    各种重?要?的不重要的物证汇集到刑侦一队, 海姝还无法停下来深入思考,她还要?见一位在关键时间与水静深见过面的关键人物,曾晓颖。


    “是有凶手的消息了吗?”不等海姝开?口, 曾晓颖就着急地问?。


    她的急切和她惯有的气质不同, 和前几次与警察打交道?也不同,海姝觉得?她似乎是用这样的急切来掩饰她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情绪。


    “水静深失踪了。”海姝开?门见山。


    曾晓颖原本前倾的身子僵住, 稍稍往后退了寸余,“水, 水什?么?”


    海姝说:“水依婷的侄子,水静深, 你不认识他吗?”


    曾晓颖诧异道:“我和水依婷是朋友, 但她家的其他人和我?并没有来往,海警官,你什?么意思?”


    海姝点开?视频, 把手?机转向曾晓颖, “23号下午, 你在灰政西门附近与水静深发生争执,随后他就失踪了。”


    曾晓颖的嘴唇颤抖起来, “你们……怎么会……”


    海姝收回手?机,“曾女士,能解释一下吗?当天你为什么会和水静深在一起?你又为什?么要?否认认识他?”


    曾晓颖慌张起来, “我?是去?找了他, 但是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关起来了?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觉得?他很可疑!”


    海姝说:“可疑?哪一点?你早就认识他了?那刚才为什么不承认?”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曾晓颖和海姝四目相对, 片刻的激动后, 肩膀塌了下去?,“好吧, 我?承认,我?知道?有他这个人,他是依婷的侄儿。但我们的关系够不上认识!”


    海姝问:“你们争执是因?为水依婷?”


    曾晓颖说:“我?怀疑依婷的死和他有关。”


    “为什?么?”


    “这还得感谢你,海警官,你启发了我?。”


    水依婷案迟迟未能侦破,反而是赵雨梦案先?一步抓到凶手?,曾晓颖虽然仍旧认为是张典治害了她的好姐妹,但冷静下来,也不得?不相信警方。那个叫海姝的警察似乎认为,依婷遇害和水家有关,警方也正在调查水家。曾晓颖坐不住,为了早点让依婷安息,她聘请了灰色地带的侦探。


    侦探取得的证据并非合法证据,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够证明凶手?是谁,她就愿意付钱。最后如果警方不采纳她的证据,导致凶手?逍遥法外?,她甚至可以请杀手?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19号,侦探在跟踪水静深时,发现水静深去了新会展中心,并在那里停留了一段时间,但什?么都没有做。


    她觉得?非常可疑,水静深为什么要去依婷遇害的地方?是去?打听警方查到了哪些线索吗?电影小说里凶手?就是这样,会在作案后数次返回作案现场。


    她思虑再三,决定先去探探水静深。


    侦探说,水静深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西门附近,不是买东西就是吃饭。她于是等在那里,果然等到了水静深。


    她上前,自称是水依婷的好友,水静深一听到水依婷的名字,脸色马上就变了,而且非常不耐烦,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你去?新会展中心了吧?”她拦住水静深,“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水静深震惊,“关你什么事?你跟踪我?”


    “我跟不跟踪你不重要?,你要?是心里没鬼,怕什?么跟踪?我?问?你,你是不是去?看你姑姑?”


    “你有病吗?她已经死了,我?去?看鬼啊?”


    “你也知道她已经死了啊,是不是你干的?”


    “疯了!放开?!”


    两人拉扯起来,她本不想?那样,水静深可能是凶手,她也害怕将他激怒,可是当时话赶话,她完全控制不住,还抓住水静深的手?臂,想将他扭送到派出所。


    可她到底是个女人,力气比不上男大学生,水静深挣脱了,骂她吃错了药,匆匆离开?。


    她回到车上,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有联系警察?”海姝不解,“你既然认为他可能是凶手?,你们吵过那一次之后,你已经暴露在他面前,你不怕他对你做什么吗?”


    “我?,我?就是等着他来对我做什么。”曾晓颖说:“我?只是知道?他去?过新会展中心,但这能说明什么?我跟你说,海警官,我?看到水静深去?新会展中心了,他就是凶手!你会把他抓起来吗?我?知道?你们讲证据,那如果他来灭我?的口呢?证据不就有了?”


    海姝摇头,“你太冒险了。”


    曾晓颖说:“我?请了保镖,如果他真的来了,我?顶多只会受伤。他失踪?会不会是故意躲起来了?”


    海姝说:“如果他真像你说的,是凶手?,倒是有畏罪潜逃的可能。但是现在,曾女士,你身上的嫌疑比他更大。”


    “我??”曾晓颖警惕道。


    海姝问:“按照流程,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23号下午见过水静深之后,你又去了哪里?当天晚上,你在哪里?”


    曾晓颖一一作答,她开?车去?见侦探,要?求对方继续盯着水静深,之后又去?见了律师,咨询相关问?题,晚上7点多有个饭局,回到家时是晚上10点,之后未再出门。


    海姝问:“既然你的侦探一直盯着水静深,他没有告诉你,水静深不见了吗?”


    曾晓颖当场给侦探打电话,对方支支吾吾地说,其实23号下午就没看到水静深了,只是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那么大个人,一会儿自己就出来了,所以也没在意,后来一直没找到水静深,也不敢说,因为跟丢了的话,钱就没了。


    曾晓颖气得?将对方大骂一通,又对海姝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失踪了。”


    正在刑侦一队调查这桩突如其来的失踪案时,围桥派出所发来一条警情——有群众报案,春游时发现了一具男尸。


    警情传到市局时,大量现场照片已经被发布到网上,但几乎没有人直接拍尸体,拍的多是周围环境,胆子大的拍到了尸体的脚。陈晶看到新闻时吓得?几乎晕厥,在市局的走廊上哭天抢地,看到曾晓颖扑上去?就打,哀嚎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就是你!”


    海姝连忙将两人拉开,“死者身份还没有确定,陈女士,你冷静!”


    “那就去确定啊!”陈晶满脸是泪,不住哆嗦,“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我?怎么活啊!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


    失去?孩子的母亲,口中可能说出任何话来,情绪化的、过激的,占据绝大部分?。但海姝对陈晶这句话有些在意,问?:“为什?么?”


    陈晶抽泣着说:“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在模仿水依婷!”


    海姝暗自思索:模仿?曾晓颖在模仿水依婷……


    原本这样的命案不至于转交给刑侦一队,但现在情况特殊,刑侦一队手?上正巧有个失踪者,且都是男性。海姝赶去法医中心,遇到已经收拾好装备的温叙。


    “温老师!”


    温叙笑道:“就知道你要来找我?,我?这就出发。”


    发现尸体的地方叫围桥森林公园,名字里虽然有“森林”二字,但它并不是在市郊,而是在市区里,山脚底过一条马路,就是一个繁华的商圈。灰涌市多山,倚靠着山林修的市民公园、绿道?很多,但像围桥森林公园规模这么大的,却?只有这一处。


    每年的4月间,因?为天气太好,森林公园人满为患,白天去?得?晚了,都找不到搭帐篷的地方,得?等到晚上大部队回去?,才有空地儿。


    警车沿着山路往上行驶,不断遇到匆匆下山的车辆——都是被尸体给吓的。这条上下山的路说是山路,其实比起郊外?真正的山路,它相当宽阔,一边还有供人们步行的绿道,交通很方便。


    到了半山腰的停车坝,温叙下车,一眼看见成片的海棠花。这个季节,桃花梨花已经谢了,到处都是海棠花。派出所的民警赶来,“市局的温老师?”


    温叙点点头。


    民警指着前方向下的阶梯,“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对面的河滩,得?劳烦你跟我?走过去?。那边不通车,实在不好意思啊温老师。”


    “没事,我?也经常爬山,走得了。”温叙大步向前,越往前走,人就越多,警察、游客,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


    民警一边走一边跟温叙介绍:“是这样的,我?们已经对报案者做了个初步问?询。今天早上6点,他们一家想早点抢个好地方,就到了二月沟,二月沟是比较偏门的地方,一是离停车坝太远,二是那边风景很一般,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清净。”


    “结果到了地方,他们看到已经有个帐篷在那儿了,但帐篷安安静静的,不远处还支着个烧烤架,有一些空啤酒罐。那这就不是刚来扎营的,是住了一宿。那家人也没打算去打搅帐篷里的人,在隔了一百来米远的地方搭自己的帐篷,但两个小孩儿淘气,追着打着就过去?了,小的没站稳,往帐篷上一扑,大的去?拉时,看到了里面的尸体,都吓坏了。”


    二月沟周围已经拉起警戒带,温叙直奔帐篷而去。帘布一拉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尸体坐在帐篷正中,背后靠着登山包,他低垂着头,白色的T恤被血浸透,帐篷内部到处都是溅射血迹,他的手?和登山包绑在一起,腿部也被绑住,用的是最常见化纤打包绳。


    温叙小心地将尸体头部抬起来,看到他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割喉,被害人是被割断了气管和动脉而惨死。


    温叙看向被害人没能合拢的眼睛,他的神情定格在了最?痛苦的时刻,这是一张非常陌生的脸,温叙可以确定,这不是警方正在寻找水静深。


    民警和温叙一起将尸体转移到平地上,开?始尸检之前,温叙和海姝通了个话。被害人不是水静深,这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的是水静深可能还活着,坏的是灰涌市又多了一桩恶性命案。割喉向来是警方重?点关注的案子,会用这种方式来置人于死地的凶手?通常凶残恐怖。


    温叙说:“我?来都来了,还是给派出所帮完忙再回去?吧。”


    海姝也是这个意思。


    被害人身长1米82,穿着有不少口袋的户外裤,他的身上除了脖子,没有其他伤口,脖颈上的伤口凌乱,有深有浅,凶手?并不是一刀要了他的命,但屠杀过程没有多少挣扎,温叙看了眼烤架附近的啤酒罐,被害人喝了大量酒,酒精影响了他的行动。凶手行凶时算不上熟练,几次犹豫,而在被害人已经没救的情况下,又补了几刀。


    温叙开?始翻找被害人的包,希望能够找到证件、手机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忽然,他倒抽着气跌坐在地上,瞳孔紧缩,耳边像是响起了尖锐的啸声。见状,民警急忙跑来,“温老师?温老师你怎么了?”


    温叙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长钉当胸穿过,钉在原地,他注视着从?被害人裤子口袋中掉落出来的东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些乍看并不特殊的东西,花,梅花,粉色的梅花。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梅花了,它们被制作成干花,又被折断,被揉烂。


    “事情就是这样,温老师好像□□花吓到了,我?们已经扶他休息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民警着急地说:“你们要?来吗?啊,那太好了!”


    海姝着实没想到温叙能在尸检中被吓到,她直觉森林公园那边有异,立即叫上队员赶了过去?。


    派出所已经检查完了被害人的个人物?品,全都分门别类放在尸体旁——登山包里只有衣服毛毯等,没有找到手?机和证件,很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从?裤子里掉出来的是一支折断的梅花,干燥得并不精致,像是枯掉了。


    海姝拿起装有梅花的物证袋,它看上去?非常普通,温叙为什?么会被吓到?


    “温老师?”海姝来到温叙跟前,发现他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这个男人总是游刃有余,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温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温叙已经平静下来,但仍旧不是平时的他,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给你们添麻烦了。”


    海姝摇头,“怎么了,你给我说。”


    温叙却只是摇头,“海队,我?想?休息一下。”


    “好,小程来了,他陪你回车上,这边交给我。”


    第89章 粉梅(20)


    20


    法医中心的钟法医将尸体带回去解剖, 海姝来到烤架边。被害人应该是个经验丰富的露营者,烤架虽然不大,但设计得很合理, 一次能?烤十来串, 架子旁还有方便挂调料的地方。


    昨天晚上,被害人独自在这里生火、烧烤、喝啤酒, 将带来的食物全部吃完之后,把签子、空啤酒罐收在塑料口袋里, 下山时一起带走。


    深夜,他进入帐篷准备睡觉, 已经脱掉了外套和鞋, 酒精让他神智模糊,正好在这静谧的山中入眠。但是就在这时,凶手?悄然靠近, 用利刃结束了他的生命。


    想到这, 海姝再次看向整理好的物证, 没有?刀。


    这种资深露营者,不管是自卫也好、切割食物树木也好, 通常都会准备刀具。难道凶手使用的正是被害人的刀,然后将凶器带走了?


    这时,民警带来了一对夫妇, “海队, 他们说昨天和被害人聊过天。”


    这对夫妇三十多岁, 神情紧张, 妻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果死的真是那个帐篷里的小伙的话,我们, 我们确实见过他。”


    海姝说:“不着急,慢慢说,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他?”


    夫妇说,他们是露营爱好者,没有?小孩,有?空就背着帐篷住在山林间,灰涌市能?够露营的地方几乎都去过了,在至少三个地方见过小华。


    “小华就?是那个小伙子,我们只知道他姓华。”丈夫补充道。


    喜欢独自露营的人很少成群结队,但多次遇上,自然会脸熟,打个招呼,交流下哪里风景好、住着舒服什么的。


    昨天他们在太阳落山之后才来到森林公园,本来也是想到二?月沟扎营的,但还?没走到,就看到帐篷的光了。有人在那里,他们就?不去了,把帐篷搭在另一个地方。他们这次没有带烤架,只带了在家里做好的食物,因此解决晚餐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妻子建议在周围散散步,于是他们走到了二?月沟,一看,又遇到熟人了。


    那时是晚上9点,小华正在烤肉串,手里拿着一瓶啤酒。


    “小华,原来是你啊。”妻子笑道。


    小华性格开朗,看到他们也很惊讶,“这么巧,来来,一起吃!”


    夫妇俩已经吃过了,都没凑这热闹,但跟小华聊了大约一刻钟。


    小华说最近太忙了,今年才出来露营两?次,夫妇说他们也很忙,但大好春光不能浪费。


    双方来来回回说的也是些客套话,妻子回?忆,他们和小华分别时,小华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


    回?到自己?的帐篷,他们不到11点就?睡了,丈夫半夜3点多醒了一次,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们非常后怕,以前虽然也知道露营有?风险,但死亡如此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才真正被恐惧所?萦绕。


    海姝问:“你们是怎么来的?”


    妻子说:“开车到半山腰,剩下的就?徒步了。”


    “那你们见过小华的车没?”


    “见过,有点印象。”


    在夫妇俩的帮助下,刑侦一队迅速锁定了一辆停在半山腰停车坝的车。夫妇俩并?不能?确定,但这样已经能够缩小调查范围。


    稍晚,这辆车的车主信息被找到,华易,36岁,籍贯寒原市。


    海姝的记忆忽然翻滚,来到灰涌市之前,她看过刑侦一队所有人的档案,温叙的家乡就?在寒原市。


    海姝赶回?市局,想找机会再跟温叙聊聊,但一到办公室,发现乔恒居然在。


    “回?来了?”乔恒说:“我来看看森林公园那个案子。”


    海姝说:“乔队,你怎么会关注这个案子?”


    乔恒笑了声,“我们海队莫不是想篡位?我一个支队长?,关注不得了?”


    海姝没接他的玩笑,“你有话要跟我说。”


    乔恒注视海姝片刻,叹了口气,“就?等着你回?来,走吧,我跟你说说温叙的事。”


    下午的阳光充斥着整个露台,乔恒说:“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桩普通命案,但温叙那个反应,我马上看了你们传回来的勘查报告。”


    海姝说:“那个梅花?”


    乔恒点头,“那个梅花以前出现过,它不是我们春节家家户户都会买的梅花,是春天才开的梅花,粉梅。”


    海姝不解,“和温老师有什么关系?”


    乔恒问:“温叙有没有给你说过,他结婚了,妻子是一名军人?”


    海姝心口一跳,不妙的感觉浮了起来。


    她想起当初还在周屏镇查案时,温叙就?显摆过自己?的已婚身?份,后来又说法医不便戴戒指,所?以戒指在家里好好地收藏着,又说妻子非常理解他,因为妻子是军人,比他还?顾不上家。但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温叙和妻子打电话。


    “难道……温老师的妻子……”海姝皱眉看向乔恒。


    乔恒点点头,“她已经去世了,三年前被人杀害,她的衣服口袋里,也放着一支被揉烂的,干掉的粉梅。”


    海姝缓缓握紧手?指,“为什么?因为温老师?”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因为温叙,她的工作比温叙更危险,也更容易被人盯上。”乔恒说:“她为了保护温叙,长?时间对外隐瞒他们已经结婚的事,只有?她的领导,和我们市局的几个老家伙知道。温叙这个人,还?没结婚时就老想炫耀他老婆,但柯小棉不准,他就?只能?憋着——对了,柯小棉就?是她的名字,听着是不是很柔弱?但她啊,是特勤,是女中豪杰。”


    “扯远了,说回?来。温叙和柯小棉是青梅竹马,一个院儿里长?大的,温叙应该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她,但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办过婚礼,柯小棉活着时,温叙甚至都没能将她带到我们面前,真正显摆过一次。”乔恒摇头,“柯小棉没了,温叙失联过一段时间,我们都担心他扛不住,再也当不了法医,毕竟他们的感情,是真的很深。但后来他回?来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比以前还?爱嬉皮笑脸,逢人便说他有?个老婆,想让所有人知道他有老婆似的。”


    “可是啊,有?不知道他遭遇的人随口说下次把你妻子带出来见见时,他已经不可能?把柯小棉介绍给大家认识了。”


    海姝心底一空,想起她也对温叙说过类似的话。温叙当时是什么反应?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她不懂的苦意?。


    海姝深呼吸,“案子一直没有侦破吗?”


    乔恒说:“据我所?知,没有?。那案子有两个特殊的地方,第一是柯小棉的身?份,她是军队的特勤,对了,其实你身边还有个人比我更了解她。”


    海姝第一反应是温叙,但又觉得乔恒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将温叙排除在外。


    “特勤……你是说谢惊屿?他认识温老师的妻子?”


    “柯小棉所?在的特勤和现在来支援我们的特勤是同一支队伍。”


    海姝惊讶归惊讶,但也想起了一些?合情合理的片段,难怪那位贺北城队长一来就跟温叙打招呼,看上去很熟。


    “除了柯小棉的身?份,另外一点更特殊。”乔恒接着道:“凶手是狙击手?,子弹打穿了她的肺部。”


    海姝说:“居然是狙击.枪?”


    “我们国家一年到头也难发生枪击案,更别说用的还?是狙击.枪。调查是寒原市和特勤一起进行的,怀疑是毒.贩复仇,但查到后来,似乎证据不足。”乔恒转向海姝,“现在粉梅又出现了,海队,你明白这起案子的重要性了吗?”


    海姝立正,“明白。”


    这不再是一起普通的命案,它与一位牺牲的特勤有?关,背后极可能?有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


    乔恒点点头,又道:“你也不必太顾虑温叙,他只是突然看到粉梅,一下子懵了。三年前他能走出来,现在关键线索重现,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有干劲。”


    不过粉梅这条线索事关特勤,且此次的被害人并不是死于狙击.枪,所?以在市局和特勤、寒原市警方沟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之前,调查暂时还?是从常规角度入手?。


    海姝离开露台,一时间被大量的情绪、信息所?裹挟,想立即找温叙,但又担心自己无法组织好语言。她在走廊上犹豫了会儿,听见脚步声,抬头就看见特勤的人——贺北城队长?,秦小叶,李凡凡,柏明,还?有?……谢惊屿。


    他们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来见乔恒立即灰涌市警方更高级别的领导。


    谢惊屿与海姝目光相?对,两秒后忽然道:“贺队。”


    贺北城停下脚步,“干啥?”


    谢惊屿走近,与他说了句什么。贺北城皱皱眉,点头,经过海姝时又朝海姝点点头,“海妹子,要辛苦你了。”


    特勤们上楼,只有?谢惊屿留了下来。海姝说:“你不跟他们上去?”


    谢惊屿说:“因为你看上去很想找个人聊天的样子。”


    海姝有?些?意?外,“你是这么跟贺队说的?今天的事很重要。”


    “我知道很重要,但他们开会,我一个小兵,顶多凑个数。”谢惊屿转身,“但你是调查的主导者,我还不如来给你解解惑。放心吧,贺队心里有?数。”


    既然如此,海姝也不跟谢惊屿客气了,两?人来到刑侦支队专门给特勤安排的休息室,海姝说:“你和温老师的妻子认识?”


    提及柯小棉,谢惊屿神情肃然起来,“何止认识,她是我的教官,你知道特勤里女队员有多稀少,当上教官的女队员,在我认识的人里,就?她一个。”


    “教官除了她,全是脾气大嗓门大的臭男人。”说到这儿,谢惊屿轻声笑了笑,“这两?年我也带过选拔,也成了小孩儿眼中的暴躁臭男人。柯小棉,我师父,我们那一届的队员里,应该没人忘得了她。”


    海姝安静地听着谢惊屿回忆身为精英特勤的柯小棉,在谢惊屿比平时沉一分的声音中,她的轮廓愈发清晰。


    柯小棉是学院派高材生,毕业就?进了特勤,特勤里有?文职,女队员大多在文职部门,但柯小棉去的却是行动小组,缉拿过多名毒.贩、走.私贩。谢惊屿被曾文带走后,一直住在特勤的家属院,还?未正式成为特勤的一份子时,就?和柯小棉打过交道,那时她还?很年轻,才22岁,刚进入行动小组。


    曾文难得有时间亲自操练谢惊屿,一个下午,才16岁的谢惊屿被练得跟狗似的,曾文还?不过瘾,嫌他不长?个不长?肉,天天垮着脸,放话他要是到了18岁还像个白斩鸡,这辈子就别想进特勤的门。


    柯小棉路过,笑道:“队长?,让我试试。”


    谢惊屿看着面前高挑明媚的女人,不善道:“你是谁?”


    曾文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没礼貌,叫小棉姐姐!”


    他好奇,“你也是特勤?”不等柯小棉回?答,他已经回?过味儿来了,愤怒地冲曾文吼:“她都能?进特勤,我为什么不能?”


    曾文反问:“什么叫她都能?她是我费力挖来的宝!”


    他激动道:“她是女人!女人……啊!”话音未落,他就?被柯小棉反搅住双手?,柯小棉故意?压着他,“看不起女人啊?来,试试,看看你挣不挣得开这个女人。”


    曾文退到一旁,乐呵呵地看好戏。


    那时他别说还是个竹竿,就?是再高?点再壮点,也不是经过严苛训练的柯小棉的对手?,挣扎了半天,被柯小棉噗一声摔到沙坑里,灰头土脸。


    柯小棉蹲下,笑着在他额头上弹了下,“弟弟,别看不起女人。”


    他捂着额头,这一下并?不痛,但他很委屈,他根本没有看不起女人,他只是……然而16岁的少年,嘴巴长?了跟没长?一样,就?算把他架在火上,他也不屑于解释。


    柯小棉揍了他,又要给他糖,转头就?请他喝可乐,他不要还?不行,曾文在一旁唠叨:“小孩儿都喜欢喝可乐,你别扭啥?”


    被一个女人打败,这事多多少少激励了谢惊屿,不需要曾文催促,他也比以前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偶尔遇到柯小棉,不可避免地想起被摔沙坑的经历。柯小棉却像忘了那事一样,总是笑容灿烂地冲他打招呼,“嗨,弟弟!”


    “……”


    两?年后,他通过了艰难的预选,但这只是意味着他能够参加特勤的选训了,最后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看他能否坚持、是否在坚持下来的人中最为出色。曾文告诉他,没有?人会因为他是谢小龙的孩子而对他另眼相待,他如果不能像谢小龙一样优秀,那就?滚蛋!


    那是炼狱般的三个月,行动小组里的精英轮番上阵,淬炼他们这群新?人,当柯小棉出现时,菜鸟们窃窃私语,以为女教官一定温和得多。他却知道,柯小棉要是会心慈手?软,那就?不是柯小棉了。


    仅仅是半天之后,菜鸟们的嚎叫充斥着训练场,他几次晕倒,醒来后又被柯小棉逼向新的考验。


    柯小棉这个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女人,负责的竟然是选训中的耐力与体能项目。


    三分之二?的人被刷了下去,通过全部考核的那一天,谢惊屿又遇到柯小棉了。准确来说,不是他遇到柯小棉,是柯小棉来看望他们这群新队友。


    当初虽然被练得很惨,但大家心里是服柯小棉的,性格最开朗的甚至跑上去跟柯小棉诉苦,说综合考核有?多难,教官有?多变.态,俨然忘了柯小棉也是变.态教官之一。


    谢惊屿没主动和柯小棉说话,视线对上时,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柯小棉却主动走过来,给了她一肘子,“臭小子,装不熟啊?你小时候我还请你喝过可乐。”


    “……”


    “队长?担心你过不了,刚才激动得跟小孩儿似的。”


    “瞎操心。”话匣子打开,他索性道:“那今天我请你喝可乐去?”


    “好啊。”


    坐在队里的小卖部喝可乐,聊着选训的事,柯小棉突然语重心长地说:“弟弟,现在你是正式队员了,有?的想法要纠正。”


    他不明就里,“什么?”


    柯小棉说:“不要看不起女人,也不要看不起任何看似比你弱的人,你的轻视会让你付出代价。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代价也许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弥补,但你是特勤,代价很可能?是你的生命。”


    他一怔,起初不明白柯小棉为什么要这么说,看着手?里的可乐,忽然想到被柯小棉撂倒的那一次。


    16岁的少年嘴硬,羞于开口为自己?解释,但20岁的特勤褪去一半青涩,终于学会了有?话直说。


    “啧——”


    “还笑?”柯小棉挑眉。


    “原来你还?记着仇,我说呢,练我练得这么恨。”谢惊屿说:“我那时话只说了一半,不是看不起女人的意思。”


    柯小棉来了兴趣,“哦?”


    谢惊屿扬起头,看向不知飘去何方的云朵,“16岁的小孩儿懂什么,他满脑子想,女人都是应该被保护的,女人不要吃苦,不要辛苦,我会保护她,她只要……”


    听完,柯小棉笑着捶了他一下,“自大狂。不过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吧?”


    他点头,“嗯,你不就是个例子吗?女人强起来,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柯小棉大笑,抱了个拳,“不不不,特勤可不能没你们。”


    听到这儿,海姝似乎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她跑得很快,越来越快,像是飞了起来,旺盛的生命力就?是她的翅膀。正因为此,她突如其来的陨落才叫人更加难以接受。


    休息室里安静了一会儿,正当谢惊屿要继续说时,海姝忽然意?识到,谢惊屿在回?答柯小棉的问题时,没有说完。他对柯小棉说完了,但回?忆时却戛然而止。


    “她只要什么?”海姝打断谢惊屿,问了个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题。


    “什么?”谢惊屿也被海姝问懵了,但眼中的光凝了凝,很快反应过来。


    海姝刚一说完就?意识到这话问得很不合时宜,咳了声,蹩脚地将话题拉回?去,“柯小棉后来是怎么……”


    “特勤也不总是风里来雨里去,我们有?时也有?休假时间,说起去哪里玩儿,她老是找借口,说要去看她男朋友。”谢惊屿说起看似不相关的事,“我们起初都以为她胡说,她哪儿来的男朋友啊?隔壁队有?个傻缺,追她,被她拿‘有?男朋友’拒绝了,还?觉得她在撒谎。”


    柯小棉的一帮愣子队友,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才真信了她已婚。


    三年前,特勤行动小组接到情报,将对一个跨境贩.毒组织实施收网,柯小棉带领的一支小队是突击力量。那次行动在边境展开,当场击毙了三名重要毒.贩,其余人马、毒.品被一网打尽,非常成?功。行动之前,特勤已经准备了四个月时间,行动结束后曾文给大家放假,让好好休整一番,又特意?叫到柯小棉,让她随自己一起回首都作报告。


    这就?是要提拔的意?思了,柯小棉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在队里,她的作用不亚于任何男人。她要往上走,没人觉得她当不起。然而柯小棉却拒绝了,理由是对作报告没兴趣,好不容易有?个还?算长?的假期,想回家和家里那口子聚一聚。


    队员们震惊了,“你还真结婚了啊?”


    柯小棉好笑,勾住曾文的肩膀,“来,头儿,他们老是不信我,你给我证明下,我还?单着吗?”


    曾文没好气,“不跟我去首都,还?想我给你证明?证明你是咱们队的大魔女吗?”


    队员们早起哄了,“头儿,真的假的?”


    曾文被闹得脑仁痛,只觉得耳边飞了几百只苍蝇,“真的真的!你们也跟小棉学学,早点把人生大事给我办了!”


    柯小棉回?到家乡寒原市,和灰涌市相?比,那里是个小城市。离队之前,她还?说会带些?喜糖回?来。谢惊屿跟着大伙儿起哄:“只带喜糖啊?怎么不带姐夫回?来?”


    柯小棉笑得很幸福,“他是警察,不比我们轻松,哪儿有空来见你们这群猴子。”


    然而一周后,柯小棉的喜糖没有?和她一起回?来,她的噩耗和她冰冷的尸体一起回来了。


    谢惊屿并?不在现场,知道的是经过几手的消息。5月7号,是柯小棉回?到寒原市的第三天,当时灰涌市发生了一起重大命案,温叙无法立即赶回寒原市。柯小棉也不着急,陪陪双方家人,上街看看难有?机会穿的裙子,悠闲地享受着高强度任务后的珍贵假期。


    7号清晨,温叙终于完成?了工作,联系柯小棉,说这就?回?来。他们约好了在一起念过书的寒原三中见。


    柯小棉吃过早饭就?出发了,换上昨天刚买的裙子,开车兜了会儿风,来到三中附近。这时离温叙到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下车买饮料,不久回到车上。


    那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非上下学时间,看不到学生的身?影。


    枪声撕破了从校园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子弹从挡风玻璃射入,打穿了柯小棉的肺部。接着又是三声枪响,凶手?确保她绝无生存可能?,才停下了射击。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学校门卫、周围商铺的商人从四面八方赶来,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但这都无法阻止柯小棉生命的消逝。她坐在驾驶座上,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汹涌流出的鲜血带走了她旺盛而热烈的生命力。


    她刚刚打开的饮料打翻在座位下,甜腻的茉莉花香精味和血腥味一同弥漫。她还?穿着崭新?的裙子,豆绿色的,有?双层,外面是一层薄薄的奶油纱,看上去清爽又生机勃勃。


    她在特勤就?说过很多次,她想买一条豆绿色的裙子。


    寒原市的特警、刑警重案队给出了最快的反应,但是仍旧未能?抓到凶手?。而在后续的勘查中,警方在柯小棉随身?携带的手包里发现了被装在玻璃纸中的梅花,艳丽的桃粉色,虽然已经是干花,但仍然美丽。


    海姝有?些?不解,“柯小棉和我们这次的被害人不同,她一个特勤,谁能?不知不觉把梅花放她包里?枪击之后趁乱吗?没有目击者?”


    谢惊屿说:“是她自己放进去。”


    海姝蹙眉,“自己??”


    谢惊屿继续说。


    梅花让警方和特勤都非常诧异,玻璃纸是很好的指纹载体,上面清晰地保留着两?种指纹,一种是柯小棉的,而另一种后来查到是柯小棉买水的那一家老板的。


    老板已经被吓得住了院,据他交待,4号晚上,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来到店中,递给他一个口袋,又给了他1000块钱和一个女人的照片,说如果这个女人来买水,就?将梅花送给她。


    老板在三中门口做了几十年生意?,见惯了学生们稀奇古怪的行为,每年都有?学生请他帮帮忙,给喜欢的人送礼物,加上这次只是送花,他送了还有1000块酬劳,所以连忙应下。7号柯小棉一来,他就?认出她就?是照片上的女人。


    警方调取便利店的监控,摄像头角度不佳,拍到的只有?男子的背影。


    柯小棉身体里和车里的子弹被取出,那不是普通子弹,而是A国狙击.枪的子弹,这让警方和特勤的神经顿时抓紧。特勤方便几乎是立即确认,柯小棉死于毒.贩报复。


    早前的行动中,不是没有?漏网之鱼,而柯小棉在特勤的多年,捉获的犯罪分子无数,他们每一个都有?复仇的理由。该狙击.枪在混乱地区大肆流通,是武装分子的常规装备,而在境内,基本只有潜伏的毒.贩有可能搞到它。


    但出人意?料的是,接下去的一年里,特勤上下卯着一股劲,抓捕了全部可能袭击柯小棉的人,他们中无一人认罪。这非常离奇,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旦落网,就没有重获自由的可能,如果是他们做的,他们一定会承认,甚至炫耀。


    凶手不在他们中,那凶手?是谁?


    那时特勤内部出现了一种说法——惩治罪恶的行动很难将每一个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始终有不那么重要的人逃脱,但在某些?人眼中,他们不是头目,却仍旧是犯罪的重要一环。要怎么让特勤将罪恶一网打尽?刺激,不择手?段的刺激!


    从结果来看,柯小棉的死的确让特勤愤怒、激进,天涯海角缉凶,越来越多的犯罪者落网。


    但这条思路未免过于冷血,策划者的变.态程度甚至高于犯罪者。警方与特勤在这个方向上调查了一段时间,未能?锁定嫌疑人。


    时间流逝,抓到凶手?的希望变得渺茫,众人的目光再一次放在梅花上。实际上,刚发现梅花时,专案组就?对它进行了各种检验和解读。它不是腊梅,而是粉梅,在冬末春初开放,一旦盛开,就?非常漂亮,时常有?人误认为它是樱花。


    柯小棉包里的这一支并不特殊,寒原市到处都能?采到,它变成?干花的过程也没有使用任何化学制剂,只是夹在书中干燥。


    它对确定凶手的身份没有什么作用,也许起到的只是一个仪式作用,凶手?想借由它来表达什么?


    梅花,却不是大众认知里的腊梅,也不是在冬天开放,那它是什么?


    是错误的时间?一种错位感?


    它干枯了,枝干被折断,这是表达摧折?脆弱?凶手借此来讽刺柯小棉?


    简单的一枝花,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解读,专案组权衡之后,将梅花放到了一边,直到后来调查受阻,才又解读起梅花。但这次也没能?找到一个可靠的方向。


    谢惊屿长?出一口气,“三年了,还?是没有?人知道她死亡的真相。她是特勤的人,特勤剿灭了多少犯罪组织,击毙了多少头目,协助地方警方侦破了多少重案,居然找不到杀害她的凶手?。”


    海姝垂下视线,看到谢惊屿渐渐捏紧的拳头。这一刻,她想到了谢小龙。她知道,谢惊屿一定也想到了谢小龙。


    “曾队一听说这次的案子里又出现了梅花,就?给我们下了死命令,必须侦破。”谢惊屿看向海姝,目光炙热,“海警官,这就?是特勤的决心。”


    海姝脑海中一阵沸腾,无需谢惊屿说,她也责无旁贷,柯小棉的死不止是特勤的一道伤疤,更是刑侦一队法医温叙这一生都难以消化的痛。


    海姝起身?,准备回?刑侦一队召集队员开会,已经走到门口,谢惊屿忽然将她叫住,“刚才你问我——她只要什么,现在还想听我回答吗?”


    海姝转过来,有?些?讶异,不管是刚才还?是现在,他们似乎都没有时间和精力说些与案子毫无关系的话。


    可是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想听到这个“八卦”。


    “我就?当你说‘想’了。”谢惊屿说:“我那时蹩脚地跟棉姐解释,16岁的我,觉得男人就该把女人挡在身?后,给她挡住风雨,而她只要做想做的事,当个国际巨星什么的……就好了。”


    海姝耳边嗡一声响,河水扑打河滩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时间传来,捎来两?个小孩稚嫩的话语。夏天灼热的夕阳将他们的脸蛋照得发红,金光笼罩着他们的头发。


    那是尚未经历挫折的梦想,它甚至不能?称为梦想,只是小女孩脱口而出的玩笑话。


    漫长?的岁月里,她早就将它放下了,并?不遗憾,也从不去假设。


    谢惊屿走过来,笑着看她,“不过现在也很好。她走的每一步,都比我想象中的更像她。”


    海姝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放空了好一会儿,断断续续地想着谢惊屿的话,8岁时无忧无虑的夏天。她想跟谢惊屿说,他走的每一步,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像他,老母亲太欣慰了,但卡壳片刻,没说得出来。


    海姝拍了下脸,收回?思绪,案子,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案子!


    被害人的尸检已经完成?,DNA未能?比对上,但刑侦一队已经找到了可疑车辆,被害人是不是车主华易,很快就?能?核实。被害人口袋里为什么会出现粉梅?正是粉梅将这起案子和柯小棉案拉到了一起,??????可是两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完全不同,这次为什么没有?使用狙击.枪。


    正想着,海姝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是温叙。


    “温老师。”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温叙。


    和在二?月沟相?比,温叙状态已经好多了,只是眼睛里仍有许多红血丝。他身上假装出来的漫不经心和懒散不见了,整个人变得锋利而愤怒。


    “海队,上午的事抱歉。看到粉梅,我没能控制住。”温叙说着深呼吸,“现在我已经没事了,这案子对我而言最特殊,有?需要我做的,一定要交给我。我不会拖后腿。”


    海姝确实需要和温叙沟通,只是此前温叙整个人像是垮了,她问不出口,现在既然温叙自己?来了,她就不再有顾忌。


    “温老师,坐。乔队和特勤那边都跟我提过小棉姐的事了。但有?些?细节,我想只有?你知道。”海姝看着温叙的眼睛,在听到“小棉姐”时,他的眼尾轻轻颤动。


    “小棉那次结束任务回?家,时间是临时定的,我这边有?任务,没能第一时间与她团聚。”温叙平静地说着,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抖却让人心痛。他不是没能第一时间和柯小棉团聚,而是永远都不能?与她团聚了。


    第90章 粉梅(21)


    21


    7号凌晨, 结束了?灰涌市的工作,温叙立即驱车回?寒原市。他本来想直接回?家见柯小棉,休息片刻再找个地方约会吃饭。


    但柯小棉向来有自己的想法, 他们以前出去, 也是柯小棉说了算。柯小棉想回?三中,那?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六年的母校, 他当然顺从。


    路上?有些堵车,他还与柯小棉联系过, 她让他专心?开?车,迟到就迟到, 多久她都等他。


    终于到了?寒原市, 经过花店时,他停下车,买了?一束玫瑰。别看柯小棉从初中开始打架就了?得, 这虎妹也是喜欢嗅嗅玫瑰的。


    他心?情很好, 唇角扬起来就压不下去。春节之后他们就没见过了?, 他太想她了?。


    然而?快到三中时,又堵了?起来, 不时有警车开?过去,而且不是一般的警车,是特警。忽然, 一种怪异的感觉笼罩了?他, 他立即给柯小棉打电话, 响了?很久, 即将挂断时接通了?。


    “小棉……”他迫不及待地喊道。


    那边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声?音, “寒原市局刑警队……”


    他听?到震耳欲聋,支离破碎的声?响, 它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从他身体里。他踉跄地从车里跑出来,几步就摔个大跟头?,他像是忘了?怎么走路,周围的人连忙让开?,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出事的地方,柯小棉的车停在人群正中,旁边围着许许多多警察,拉着警戒带,警灯闪烁。他从来不知道警戒带的颜色那?样?刺眼,阳光穿过树荫,仿佛将它们点灼了?。


    柯小棉已经被转移到救护车上?,她豆绿色的裙子被血水浸透,她没了?呼吸,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凉。


    温叙觉得自己待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那?是梦,他会醒来,等他醒来,就会看到柯小棉将他们都很喜欢的橘子汽水抛过来,然后牵起他的手,跑进阔别已久的校园。


    柯小棉是特勤啊,这?片土地上?没有人比特勤更厉害了?,特勤怎么会就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救护车中?


    他扑了?过去,抱着柯小棉不肯放,拼了?命把自己的体温渡过去。他见过这条豆绿色的裙子,柯小棉昨晚还穿给他看过,他正要夸漂亮,柯小棉就冷酷地让他好好工作,不要开?小差。


    如果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他一定?将他知道的所有赞美之词说给柯小棉听?。


    温叙轻轻拭了?拭眼角,接着说,当初他是最应该配合调查的人,但他心?理出现了?严重问题,根本无法出力。他能够做的,仅仅是一遍又一遍告诉专案组,他们是如何认识,如何一起长大,高考时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成为特勤和?法医,他们聚少离多,连婚礼都没来得及办……


    “杀害小棉的很可能不是被她抓的犯罪分子,查了?一年之后,我就这?么想。今天看到粉梅,我更确定?了。”温叙说:“因为寒原市春天将到未到时,漫山遍野都是粉梅,它可能暗示着,凶手和?小棉离开家乡、成为特勤之后的事无关。”


    海姝问:“那就是家庭?或者学生时代?”


    温叙说:“但我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是小棉?怎么样?的仇恨,能招来狙击手。”


    柯小棉和温叙的家庭都在?体制内,家里老一辈对小辈的教育很严,纨绔子弟的事,他们是一件都没有干过,长辈们也没有污点。专案组怎么排查,都找不到柯小棉遇害的理由——除了?被犯罪分子复仇,而?复仇这条路已经查到底了。


    海姝单是听?着,就明白?这案子很难侦破。但现在新的命案带来了?新的曙光。“温老师,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你一定?也清楚,我们应该把重心放在二月沟的案子上?。”


    温叙点头?,“查清这?起案子,小棉的案子说不定就能找到真相。”


    翌日,经过对车上?生物信息的比对,确认二月沟里的被害人就是车主华易。身份确认之后,基础排查逐步展开。他的老家在寒原市,但早在?10年前,就已经来到灰涌市生活,36岁,未婚,是五个共享自习室的老板——这?是他的主要收入,此外,他还善于投资理财,是个隐形的富豪。


    警方已经通知他在?寒原市的亲人,他们却?似乎不太愿意来协助调查。这?不太寻常,海姝一查,发现华易的父亲华召云、姑母华田田竟然还在?狱中。而?他们入狱的时间,基本和?华易离开家乡的时间重合。


    “十几年前,甜华味在寒原市很有名,是个连锁快餐店,老板就是华召云、华田田两姐弟,我也去吃过。”温叙拿着调查报告,想起了?很多年没见过的快餐店,“寒原市小,当年没有那?么多快餐品牌,甜华味一下就做成了?龙头?,它出事时我已经不在寒原市了,只是听?说华家姐弟被判了?刑,没想到是这样……”


    华家兄妹的案子有详尽的记录——甜华味在占领中低端市场后,开?始觊觎高档餐饮的份额,但往上?走的这?一步很困难,钱都是次要的,他们缺少门路。兄妹俩分头行事,“各显神通”,华田田养了?一个“春.色班”,让班里的女人去接近竞争对手和部分低级别官员,以套取情报。


    华召云胆子更大,策划了?一起针对竞争对手李军豪的命案。阴谋败露后,他们各自获刑,甜华味退出市场。而在家族倒台时,华易还在?国外,警方查明,他从未参与过华家的犯罪,也不知情。


    案子尘埃落定后,华易便从家中脱离,来到灰涌市发展。


    “我们可能得去寒原市一趟。”隋星说:“华召云牵扯的是命案,但他没有被判死刑,有人想复仇的话,无法去牢里复仇,只能找华召云的至亲。”


    温叙说:“我去寒原市吧,我最熟悉。”


    家庭可能构成犯罪动机,但调查不能只停在这一点上?。散会前海姝确定?了?几个方向,除了?回?寒原市调查,还要查华易的露营群体、他经营的五个共享自习室、他与粉梅这?个意象可能存在?什么关系。


    华家的人还不肯露面,华易的朋友,与他一起开共享办公室的合伙人大刘赶来市局。看到华易的尸体,他眼眶通红,看得出和?华易友情深厚。


    大刘自称和华易读书时就认识了?,都是寒原市人,这?些年一起做生意,起初他资金不够,华易帮了他很多忙。海姝便问他,知不知道华家的那?些事。


    他说知道,华易很早就提醒过家人,赚钱要有道,不要去试探法律,也一直与他们划清界限,华家出事后,华易更是没有再回去过。


    “易子这个人心肠好,虽然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但他总觉得,父辈造的孽,他也有责任还。所以这些年他信佛,经常念经,开?共享自习室一方面是为了?赚钱,一方面也是方便那?些找不到地方学习的年轻人。我听说他有个自习室一直是亏本经营,他倒贴钱去给年轻人提供地方。”大刘难过地说:“他还给公益项目捐了?很多钱,专门帮助山区的小女孩。我记得他还接她们来城市玩过。”


    海姝说:“等一下,他专门帮助小女孩?”


    大刘愣了?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海姝不由得联想到以慈善为幌子,利用甚至伤害女孩的案件,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大刘刚要开?口,忽然明白?过来,惊讶道:“海警官,你误会易子了?,他绝对不是恋.童.癖!早几年他刚开?始资助小孩时,男孩女孩都资助的,但是后来他可能也是对贫困地区了?解深入了?吧,知道更需要帮助的是女孩,资助女孩的钱有时会被挪走,所以他才?刻意只资助女孩,尽力给她们更好的生活!”


    海姝心?道这?事得仔细核实,又问:“华易请她们来城里玩是怎么回?事?”


    大刘说,具体的他不是很清楚,因为他并没有亲自参与资助,只是有时一时兴起,将钱打给华易,让华易在资助的时候带上他的份。


    因为收了?他的钱,所以有什么活动,华易都会简单跟他说一声?,而?他并没有多大兴趣。去年前年,华易都接了?十来个女孩到灰涌市,看博物馆、去游乐园之类的,好像还送了?她们礼物。


    “如果易子还在?,今年暑假应该也会有活动吧。”


    海姝一一记下,想到华易与大刘一起开的共享办公室,她对这?类共享空间并不了?解,问:“你们是怎么决定?一起开?共享办公室?生意怎么样??”


    大刘叹气,“是易子出的主意,我那时上一个生意刚失败,背了?一身的债,要不是易子,我都得去借高利贷了……”


    大刘来灰涌市发展的时间比华易晚,却?先于华易做生意,当时华易老是宅在?家里,像个废物,他还经常提醒华易早点工作。后来才?知道,华易不是没工作,只是在?家里工作而?已。华易炒股,在?国外的金融街待过,很有眼光,五年时间赚了?几千万,下半辈子可以彻底躺平了?。


    但就在?大刘以为华易会在钱上躺到死时,华易却?将一部分资金做了?稳健投资,一部分拿来开?共享自习室。


    他当时觉得华易把钱投错了地方,想让华易和?自己一起做物流,华易却?笑着摇头?。两年后,他亏得裤衩子都没了?,华易已经靠共享自习室小发一笔。他走投无路,打算回?老家算了?,华易却?跟他说,想再开个共享办公室,问他要不要参加。


    他很佩服华易,横下心跟华易干。


    事实证明,华易确实很有赚钱的头?脑,也很会选地方,共享办公室赚到钱了?,他还清债务,现在?自己还单独开了一家。他想给华易分红,华易却?分文不取,说在?正途上?帮朋友一个小忙,算得了?什么?


    “他真的是个人品很正的人,我们认识这?么久,他没有一点不良嗜好。”大刘抹了?把脸,很难过,“我们这?些做生意的男的,哪个没点应酬?女人啊酒啊钱啊,有时赌点钱什么的,但他连最普通的应酬都不参加。他也是有那?个底气,不需要求人。我觉得可能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关,他爸怎么完的,他姑怎么完的,他都亲眼看过,所以他一早就和这么乌泱泱的事划清界限。”


    在?大刘的讲述中,华易无疑是个圣人君子,他富有,但赚来的钱清清白?白?,不喜欢交际,生活闲适,经常在?家里待着,待不住了就去野外露营,常年做慈善,36岁了?,身边没有女朋友,自由自在?。


    海姝将线索理了?一遍,抛开?她听到的瞬间就很在意的“资助女孩”,单说华易这?样?的身家,他很容易引来觊觎他财富的视线,再加上?他喜欢露营,野外环境给作案提供了极好的条件。


    所以华易死后,他名下的资金会到谁的头?上??谁是这?个获利者?华易早在10年前就与华家断绝了?来往,但他的母亲很可能还能继承遗产。


    华易居住在?一个叫红木园的小区,这?小区比较普通,居民多是一般工薪者。华易这样的人,几乎都会选择更加高档的住宅。大刘住的地方就比他好,还劝过他换个好点的。


    不过红木园虽然一般,华易装修得却?很好,三室一厅的房子,家具考究,很有设计感,电器也都是顶配。屋内收拾得很干净,有家政定?时上?门做清洁。


    海姝看了?一圈,对华易的印象又多了一条:他是个很注重个人舒适的人。


    书房很大,书柜里有不少大部头的书,外文名著占比不少,且都有翻看痕迹,还有整整三排游戏。大刘说不理解华易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但看着这?些藏书和?游戏,海姝很理解华易为什么懒得出去应酬。


    电脑有密码,经过解密,警方找到了?华易参与的慈善项目,其中一个项目的名字竟然叫“春梅”。


    海姝的神经顿时被紧紧抓起,华易的口袋里放着梅花,柯小棉的手包里有梅花,难道他们的死和慈善项目有关?


    “‘春梅’?”温叙听到这个名字,声?音就阵阵发紧,此时他已经来到寒原市,正在?与寒原市刑警沟通,“不可能,小棉没有参与过慈善项目,更不可能接触过什么‘春梅’,如果她和?‘春梅’有关,当年专案组必然能查出来。”


    海姝也觉得是这?样?,调查柯小棉案的不止寒原市警方,还有特勤,对特勤来说,柯小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网上?的资料显示,“春梅”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资助项目,华易除了?每年打钱,并没有去线下参与过它的活动。两次请女孩来灰涌市玩,都不属于这?个项目。怎么看,华易和?柯小棉,都与“春梅”无关系。


    海姝按住频繁跳动的眼皮,理智上?她明白?这很可能就是一个名字上的巧合,但一时半刻,她很难将注意力从这两个字上挪开。


    她找到“春梅”的联系方式,拨打过去,项目负责人对华易没有什么印象,还是翻了?表格,才?想起来,“啊,华先生,他帮了我们很多……”


    海姝还在?电脑上?找到了一名律师的联系方式,得知华易已经遇害,律师在?惊讶后立即表示:“华先生立了?一份遗嘱。”


    但时间不凑巧,律师正在?外地出差,两天后才能回到灰涌市。


    排查还在?继续,慈善项目这?一块由于太分散,查起来耗费的时间更多。而要说与华易最亲近的人,家政算得上?其中之一。


    谢嫂给华易工作有两年了,她头?发花白?,低着头?,受不时抓扯着裤子。


    “谢嫂?”海姝说:“你别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下华易的日常生活情况。”


    谢嫂忐忑道:“你说他死了?,咋,咋死的啊?”


    “我们也还在调查。”海姝说:“所以希望你能提供线索。你上?次去华易家中打扫是哪一天?”


    谢嫂看着手机,“20号,你看,我打了?卡。”


    工作日志上?显示,她是20号下午3点去的,5点离开?。


    海姝问:“那?天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吗?你们聊了些什么?”


    “华先生不在?,没,没什么不同吧?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垃圾都会自己丢,我其实没有什么好打扫的。”


    “你知道他家里的密码?”


    “因为我去的时候,华先生都不在?,所以他给我说了密码。我,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说过的!我是正规的家政,我们有规矩的!”


    海姝想了?想,“你们是故意约好在?他不在?时,你才?去吗?我听说华易平时喜欢宅在?家里。”


    谢嫂点头如捣蒜,“是,是,有人在?家打扫,华先生不自在?。”


    海姝又问了几个问题,诸如做这?一行多少年了?,其他客户怎么样?,多久来打扫一次,和?华易是怎么认识的,知不知道华易做什么工作。


    谢嫂虽然说话磕磕巴巴,但也都回答了。她老家在小县城,来灰涌市打工十几年了?,是家政公司的金牌员工,两年前华易来找家政,公司推荐了?她,试用之后,华易对她很满意,于是签了?长合同?。


    她每周来一次,除了?华易,还有十多个客户,薪水加起来有两万多,虽然社会地位比较低,但钱其实没少赚。


    她说华易是个很好的雇主,对她很客气,还时常送她水果奶粉之类的,不像有的雇主,给了?钱就颐指气使。他对华易的工作一无所知,但她认得出这?满屋子的高档家具和?电器,猜测华易一定?很有钱。


    中规中矩的回?答,唯一让海姝在?意的是,谢嫂好像紧张得过分了。不过考虑到她刚得知雇主死亡,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海姝随后向家政公司核实谢嫂的情况,对方却?说了?个出人意料的细节——两年前的确是华易主动来找家政,对这?种新客户,公司都会根据价格、要求推荐核实的家政,但华易直接说出了谢嫂的名字。


    “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毕竟新顾客也不了解我们的家政。我还以为他和?谢嫂认识,但他说不认识,是听?别人说谢嫂很靠谱。”


    既然顾客都这?么说了?,接待员当然不会阻拦。后来签正式合同?时,华易给的薪酬也高于平均水平。大家私底下都说谢嫂交了?好运。


    海姝问:“谢嫂自己知道吗?”


    “不清楚,没人当着她的面说,但她应该猜得到?”


    海姝调看谢嫂的薪酬表,华易开给她的价格比其他人都高。


    这?无疑是条重要的线索,华易为什么突然找谢嫂给自己当家政?为什么开?那?么高的工资?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吗?谢嫂为什么不主动提出来?


    海姝在谢嫂的名字旁画了个着重符,接下去要重点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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