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不管是出于后辈对前辈的敬仰和信任, 亦或者?说是生人?对死者?的敬重,萩原研二等?人?都不愿意?去?想那位已经意?外去?世的千间?警官或许和黑衣组织之间?有过龌龊、甚至于根本就是黑衣组织埋藏进警视厅内部的眼线之一的可能。
萩原研二甚至都不敢细想——如果那位千间?警官果真是黑衣组织对外派遣的卧底的话,自己的好?友、矢目久司在得知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之后, 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连几人?之中, 性格最为活泼的萩原研二此刻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暖场了,剩下的几人?,自然也都一时没了交谈的欲望, 只是各自沉默地?垂着头?,默默在心底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在气氛重新变回死寂之前,诸伏景光总算稍微稍微调整好?了一点自己的情?绪。
他左右看了看神情?凝重的小伙伴, 忽然开?口、又丢下了一枚浅水炸弹。
“——前段时间?,我曾经去?找过我的联络人?,询问了他一些关于‘千间?目’的情?况和资料。”
闻听此言,降谷零瞬间?便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猛地?转向诸伏景光:“你直接去?问了?!”
诸伏景光轻轻点了点头?。
蓝灰色的猫眼微微闪烁,诸伏景光的眼底,缓缓地?浮现出?了一种集惊疑、迷茫、不知所措等?等?复杂情?绪为一体的怪诞神色。
他这样的表现, 自然很快就被?几名观察力都相当敏锐的同期察觉到了。
萩原研二歪了歪脑袋,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是得到了什么让你很吃惊的消息吗?光是看小诸伏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看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猫咪呢~”
趴在外阳台打?了一天盹的萩原·猪咪·零有些睡意?朦胧地?支起了脑袋, 呆呆地?转过头?看向客厅:“……咪?”
萩原研二连忙心疼的跑过去?,对着自己的崽崽好?一顿揉揉亲亲,等?到终于再次把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的崽崽再次哄睡着之后, 他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悄咪咪对着同期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之后, 这才轻手轻脚地?拉上了客厅和阳台之间?的玻璃拉门。
“——嘘~小声一点,零酱要睡觉啦~”
迎着几个坏心眼同期投过来的促狭目光, 降谷零露出?一对半月眼,有些无语地?拖长了嗓音:“喂喂——那是猫要睡觉了,又不是我,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不是、我没有啊——”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脑瓜顶上多?出?了一只手。
飞快地?转过头?,降谷零目光犀利地?顺着头?顶的那只手伸出?的方向望了过去?,顿时就看见自己的怨种幼驯染,正以刚才萩原研二揉萩原零脑袋一样的表情?和手法,一下又一下帮自己的脑袋瓜顺着毛。
发现自己的动作被?当事人?逮到,诸伏景光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笑眯眯地?冲自家幼驯染眨了眨眼,在降谷零一脸不可置信的谴责表情?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搓了搓幼驯染的头?毛。
“乖哦乖哦~”
降谷零:“……hiro!”
眼瞅着隔壁那对相亲相爱的幼驯染突然开?始彼此迫害,另一边,松田阵平满脸幸灾乐祸地?呲着个大牙嘎嘎乐,结果下一秒,他就猛地?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某个怨种幼驯染,也在用一种异常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卷毛看个不停。
松田阵平:“……等?一下、你要干什——不、hagi你这个混蛋!快松手!!你刚摸完猫手上还沾着猫毛啊啊啊啊啊!”
五分钟后。
诸伏景光顶着一张被?掐出?好?几个红指印的脸、萩原研二脑门上顶着一枚被?幼驯染暴力敲出?的大包,恹恹地?被?各自的幼驯染踹去?了沙发的另一头?。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心有戚戚焉地?各自长叹了一声。
降谷零一边努力理顺自己被?揉得一团乱的浅金色碎发,一边没好?气地?白了某人?一眼:“给我好?好?讨论正经事啊、hiro!你刚才不是还讲说,你去?找你的联络人?前田问了有关矢目、不,是千间?那家伙的事吗?结果怎么样?”
“……”
另一边,同样在跟自己变得一团乱的卷毛作斗争的松田阵平也插了一句嘴:“诸伏?干嘛突然不说话了?难道刚才降谷把你声带掐坏了?”
瞥了一脸漫不经心的松田阵平一眼,又看了看捂着额头?上的包包、一脸好?奇地?望向自己这边的萩原研二,诸伏景光的喉结滚动了半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种事……
真的有必要告诉他们吗……?
有很多?时候,无知或许要比真相来的更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也许是他展露出?异样实在是太明显了,最了解自家幼驯染的降谷零很快就投来了一个问询似的眼神。
——他没有半点要强迫诸伏景光开?口的意?思,他就只是在很单纯地?询问对方:可以说吗?
[可以说吗?]
诸伏景光在心里问自己。
可是不管问多?少次,他始终都无法笃信地?给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否正确的答案。
但……
视线再次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脸上扫过,在那两双色彩迥异、神采迥异的瞳孔之中,诸伏景光却是看到了极为相似的关切、以及担忧之色。
于是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个唯一、且残酷的答案。
微微抿了抿唇,诸伏景光沉默了好?半晌,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收回目光、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开?口。
“——他死了。五年前,他留在警视厅里的身份档案上,就已经被?盖上了[确认死亡]的戳子。”
“……”
“……”
话题转得太快,在所有人?都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骤然得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答案,余下三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显而易见的迷惑神情?。
“你刚才说……”松田阵平迟疑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理解,“你说……谁死了?”
诸伏景光的语气很平静,因为低着头?的缘故,余下三人?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千间?目。”
他回答得很干脆。
室内再次陷入了一阵催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挂在客厅墙壁上的始终在滴滴答答地?走个不停,窗外繁华热络的人?群也逐渐缓缓散去?,天空中只剩一轮清冷的弦月、静静折射着一弯冰凉而冷漠的幽光。
客厅里坐着的四名青年仿佛失去?了生命迹象的雕塑一眼,没有交谈、没有移动,就只是僵硬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原本?不大的客厅愣是被?这种死一样的寂静衬托出?一种空荡寂寞的错觉。
在一片落针可闻的静默之中,四个人?的呼吸声都显得那样微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稍微有些喑哑的嗓音缓缓在卧室内响起。
“小诸伏……你、确定吗?”
“……嗯。”
诸伏景光点了一下头?,错开?眼神,没有去?看萩原研二的表情?,沉默了一下,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继续道:“我问过前田了,对方告诉我,警视厅公?安部派遣进入黑衣组织卧底的情?报搜查官、千间?目警官,在五年前的一次任务前夕神秘失联,至今音信全无。”
“——根据卧底的职业守则来说,卧底警察必须在约定好?的时间?点里与对方进行联络,如果超过半年没有音讯……”
他的喉头?哽了一下,感觉自己稍微有些说不下去?了。
沉默了一阵之后,降谷零接过话头?:“——如果超过半年没有跟联络人?取得联系,警视厅方面?就会自动判定对方已经殉职。”
言罢,微微顿了一顿之后,降谷零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虽然卧底警察的殉职不可能被?登报缅怀哀悼,但警视厅方面?会按照正常警察殉职的程序,为对方的家属发放抚恤金、以及追授警衔。”
萩原研二唇角微勾,扯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微笑:“可是、可是你们都见过小矢目了……不是吗?他明明就还活着啊?他怎么会……”
话到一半,萩原研二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了。
他求助似的转头?看向松田阵平:“小阵平……?”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将手搭上了萩原研二的肩膀,力道很重,但却很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我也不信。”
“不只是我们,”松田阵平将目光转向了降谷零以及诸伏景光,眼神锐利,“你们不也见到他了吗?他明明就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高兴了会笑、生气了会嘲讽人?、受伤了会流血……现在你告诉我,五年前,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这一点恕我实在无法接受。”
诸伏景光沉默地?注视着地?板上枯燥繁复的花纹:“……我也觉得这里面?存在一些疑点,但……”
“就在三天前,前田曾经带着我进入了警视厅专用的警察公?募群。”
“我在那里——”这样说着,他微微闭了闭眼,嗓音稍微有些干涩,“我在那里,找到了一块没有被?篆刻上姓名的墓碑……前田说,那里面?、埋葬着属于千间?目的为数不多?的遗物。”
“——不可能!!”
像是忽然从?发呆中回魂了似的,萩原研二猛地?站直了身体,向来柔和的深紫色下垂眼里第一次带上了锐意?和执拗:“不可能!”
“你看到他的尸体了吗?前田看到了吗?说不定那就只是一个墓碑而已!说不定……说不定那其实是警视厅为了协助小矢目卧底、而专门制作的空坟呢?!”
越说,萩原研二的情?绪越激动,往常柔和轻快的嗓音在这一刻听上去?稍稍有些尖锐了起来。
“——就算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好?了!但……那个墓碑或许真的是另一个同名同姓、也叫做千间?目的人?的,却绝不可能是小矢目的!他明明就还活着,诸伏,你之前明明还被?他救过命,你难道还分不清救你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吗?!”
“萩原!”降谷零沉着脸,也站了起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当然不是为了指着萩原研二言辞上的失礼,毕竟他自己现在思绪也很混乱,在某种程度上,他完全能够理解萩原研二现在的状态。
他仅仅只是想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
但……
看着不远处那双剧烈震颤的深紫色瞳孔,看着自家同期那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降谷零沉默了半晌,却蓦地?发现,往常巧舌如簧的自己,在这里,竟然连一句像样的安慰话术都组织不出?来。
“小矢目……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脸上罕见地?展露出?一丝茫然,萩原研二用近乎空白的眼神呆呆地?望向自己的幼驯染,像是在求助、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与萩原研二四目相对,松田阵平沉默了很久,却始终一语未发。
——他感觉萩原研二那副表情?就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实在没有办法说谎。
于是,在漫长的斟酌之后,松田阵平终于谨慎地?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它们的结果其实都和努力程度无关。”
萩原研二有些迟钝地?歪了歪脑袋:“意?思是,一切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吗?”
松田阵平别开?了眼神。
萩原研二看着三位挚友各异的神情?,有一刻,他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对方疯了。
他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过的荒谬。
“你们……都这么想?”
用轻飘飘的语气吐露出?自己最深的疑惑,萩原研二望着三位挚友沉默的样子,有些难以理解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他半开?玩笑似的问。
“——小阵平、小降谷、小诸伏,你们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该不会到现在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认识的那个小矢目,难道是从?地?狱里还魂、回归人?间?来索命的恶鬼吗?”
这样说着,仿佛是被?自己这句话逗乐了一样,萩原研二忽然开?始笑了起来。
一直笑到稍微有些透不过起来,萩原研二这才在幼驯染难看且担忧的表情?注视中,慢慢地?缓过了劲来。
他抹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生理性的泪水,在三人?欲言又止的眼神注视下,重新露出?了一抹轻佻的浅笑。
“——我知道,你们想说,那个死掉的千间?目、和矢目久司之间?,或许根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是吗?”
“小阵平,你也这么想吗?”
没有丝毫犹豫地?,松田阵平立刻摇头?:“这个结论是我们一起调查得出?来的,hagi,我信任你,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
“哎——”
萩原研二顿时单手捧心,露出?一副感动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张开?手臂,一头?扑到了自家幼驯染的身上,蹭了蹭松田阵平的肩膀后,开?始嘤嘤嘤假哭。
“我好?感动,小阵平,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阿爸真的很欣慰呜呜呜呜呜呜呜——”
松田阵平:“亏你连这种恶心的话也说得出?口——等?等?、这个触感到底是口水还是眼泪……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真哭了吧?!”
“是口水哦~”萩原研二带着鼻音的语气十分笃定。
松田阵平瞪圆了眼睛,使劲扒拉埋在自己颈窝处的怨种幼驯染:“那你还不赶紧给我起开?啊!”
“不要不要!”
两秒后。
邦——!!
捂着一左一右两个形状大小都非常对称的包,萩原研二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缩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去?。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过了一会儿。
“——萩原、松田,你们……要去?他的墓碑前看看吗?”
面?对着诸伏景光提出?的这个疑问,松田阵平沉默了一阵后,将目光投向了萩原研二。
他和萩原研二相识了这么多?年,今天,大概是对方这么多?年来情?绪波动最为剧烈的一天了……他稍微有些担心对方。
萩原研二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不去?了。”
这个答案不止让诸伏景光有些意?外,就连在旁边沉默了好?一阵子的降谷零都有些不解。
望着挚友们投过来的关切目光,萩原研二稍微抹了把脸,面?上神情?很快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样子。
嘴角牵扯出?一丝轻快的笑意?,萩原研二眨了眨眼:“不管怎么说,我都相信小矢目没死。我不知道那块墓碑地?下葬着的是谁,但只要知道小矢目还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接下来的时间?……”
萩原研二间?歇性踌躇满志的撸了撸自己的袖子,信心满满地?抬了抬下巴、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冷不丁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转头?,满脸狐疑地?上下扫视着降谷零的面?容。
降谷零:“?看我干嘛?”
“——小降谷,你上次不是说好?了要想办法把小矢目从?美利坚调回日本?吗?这都几个月了……。你那边到底行不行啊?”
降谷零:“……?”
他简直对这个脑回路清奇、思维跳跃性过强的同期无语了。
“哈?萩原你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黑衣组织的话事人?又不是我!而且这种事情?难度很大的好?吧?再怎么样你也得给我一点时间?啊?!”
接收到自家幼驯染投来的眼神,松田阵平环抱双臂,果断站队:“你不是去?卧底了两年了吗?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还没混个一官半职的?降谷,你这家伙到底行不行啊?”
降谷零:“??”
在两个精神遭到严重创伤、目前疑似有些神志不清的同期充满威胁意?味的注视之下,诸伏·罪魁祸首·景光沉默了一瞬,默默地?、默默地?将自己的屁股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那个、zero啊……现在还坚守在组织里的卧底就只剩你自己了——所以不可以懈怠,要继续加油哦?”
降谷零:“!!”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忽然倒戈的幼驯染,眼神沉痛至极:“hiro?!”
在诸伏景光一脸心虚地?游移着目光来回闪避的同时,萩原研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所以说,为什么小矢目才只干了一年多?就当上了干部,而小降谷已经努力了两年、却还只是个刚获得代号的菜鸟啊?”
终于把自己的座位顺利挪到了临时盟友那一边的诸伏景光微微松了口气,歪了歪头?,在降谷零痛心疾首的眼神注视下,满脸无辜地?给自己的幼驯染来了友情?の背刺一刀。
“——难度很大吗?其实应该也还好?吧……?在黑衣组织里进行卧底活动什么的,其实一直都是这个难度啦。”
松田阵平在一旁帮腔,同时果断补刀。
“有的时候多?找找自己的原因好?吧?”
“这么多?年了,工作热情?涨没涨?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卧底搜集情?报?”
第312章
矢目久司其实是?有注意到, 最近自己的脾气似乎越来越喜怒无常了的这件事。
他原本以为,这或许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处理的事情太多、压力过大,再?加上睡眠的严重匮乏所导致的。
但……
“——4月14晚11点, The Bloods的人伙同一支持有重型武装的神秘车队, 两方一起、趁夜劫走了E017研究所的供给物资……”
干涩靠后的特殊声线,在这件幽寂空旷的昏暗办公室内来回回荡。
“——4月17日?凌晨3点,The Bloods劫走了一批自E006研究所向日?本本部输出的一瓶半成品药物。因为行动组干部潘诺的及时赶到和?阻止, 对方最终只得到了一箱全部被烤成黑炭的废药胚子……”
“——4月21日?下午4点34分,The Bloods再?次在一支不?知名车队的帮助下,成功突袭了我?方一座位于乡村偏僻远郊的研究所, 抢走了一枚总部发放过来、作为研究样本的,完成度仅有30%的APTX4869……”
“——4月30日?晚上……”
“停。”
指尖不?断按揉着剧烈抽痛的眉心,矢目久司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如果还是?The Bloods的那群混账来洗劫我?们的事、咳咳……就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昏暗的办公室内,黑衣绿眸的青年沉默的落座在办公桌之后,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薄绿色眸子,在这一刻看?上去竟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狼,那冷凝幽邃的眸子里星星点点闪烁着浓烈的暴戾和?阴鸷的色泽。
——冰酒现在很生气。
本就低着头的马提尼, 在察觉到办公桌对面传出的极其不?祥的危险气息之后,更是?连腰身都隐隐弯了下去。
作为最早加入冰酒的行动组的成员之一,马提尼认识冰酒的时间?也快有两年了。
在这期间?, 他接触过一开始,那个不?高兴了就送敌我?双方一起?去彼岸轮回、高兴了甚至也可能赏那个取悦了自己的人一枚子弹的混邪乐子人冰酒,也见证了在对方养的那条狗出事之后, 自此?变得遵纪守法?、如无意外很少下死?手的温和?守法?版冰酒……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冰酒的了解已经够多了。
但……
无论提前做好怎样的心理准备,面前着眼下这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病弱限定?版冰酒, 马提尼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他甚至完全没有头绪、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来与对方展开一场气氛相对和?谐的交谈。
因此?, 短暂的沉默过后,马提尼一边飞快转动着脑海中的思绪,一边用干涩的声音继续汇报道。
“——不?,冰酒,这次和?The Bloods无关……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无关……”
下一秒,马提尼就注意到,冰酒那双紧盯着自己的薄绿色的眸子里,开始躁动着一种可怕而压抑的深黑色浪潮。
“讲。”
森寒彻骨的冷意,在这一个字吐出之后,立刻席卷了马提尼的全身。
分明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节,但,沐浴着东海岸温煦暖融的清风的马提尼,在这一刻,却仿佛堕入了无边无际的寒冰炼狱。
“……抱歉。”
努力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纷乱繁复的思绪,半晌之后,马提尼这才开口:“是?CIA。CIA的人趁着E004号研究所的大半武装人员外出押送药品赶往机场的时候,突袭了E004号研究所。”
“咳……直接说结果。”
注意到冰酒的面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一些,马提尼的心头剧烈的跳动了一下,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忽然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冰酒眉宇间?病气萦琐的苍白面容。
“——您今天吃药了吗?”
“……”
感受到冰酒望向自己的眼神缓缓变得有些不?那么友善,马提尼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对方的。
双方僵持了大约半分钟后,矢目久司率先移开了视线。
“吃了。”
话音落地,马提尼的眉心立刻紧皱了起?来:“恕我?失礼,但冰酒……那个药,您真?的打?算继续吃下去吗?那到底是?用来治疗什么的?”
他锐利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家上司的面容,似乎打?算从对方眉眼间?神色的变化?之中,窥探出几分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令马提尼感到失望的是?……冰酒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在转开视线之后,那个披着一袭纯黑色风衣,分明已经是?夏初时节、颈侧却仍然搭着一条看?上去就很闷热的暗蓝色围巾的青年,便?半阖着眼皮、似睡非睡地轻靠在了柔软的皮椅上。
下一秒。
“——继续汇报。”
冷漠低沉的声音,便?自办公桌后缓缓传出。
闻听此?言,马提尼眼底的眸光开始剧烈地波动,面上神色一再?变幻之后,脸上的表情很快定?格在了不?解和?忧虑之上。
“冰酒……!这种事情您真?的还打?算继续瞒着我?吗?!我?不?是?瞎子!这段时间?您的变化?,我?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那种药……它对您的身体的伤害性,实在是?太大了!别的不?说,就以您现在的状态来看?,您现在看?上去,甚至比当年为了给那条狗报仇、独闯BND重伤回归的状态还要差劲!您真?的不?能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眼前一花。
昏暗的室内,在眨眼之间?,忽然便?乍起?了一寸雪亮的寒芒。
在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很快,马提尼便?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吐息,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贴在自己敏感的耳畔。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柔滑冷冽的声音,便?在他的耳畔幽幽响起?,带起?的冰冷气息轻轻扑打?在了马提尼的耳尖。
“我?的状态,或许的确下滑的很厉害……”
伴随着这道的声音响起?,马提尼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一阵丝丝缕缕的刺痛感,正在自己脆弱的颈侧动脉处、缓缓蔓延开来。
“但、咳咳……”
“至少……杀了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一股腥锈而甘甜的气息,伴随着对方的话音落地,缓缓地,在这间?被黑暗所环抱的昏暗办公室里弥散开。
“——你也想要忤逆我?吗?”
察觉到身后那股冰冷刺人的杀意,马提尼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抱歉,惹您不?快绝非我?的本意……”
下一秒,他感受到贴在自己身后的冰冷身躯微微顿了顿,随后,颈间?危险的锋刃便?瞬间?消失不?见。
“继续。”
冰酒松开了他,重新朝着办公桌后面走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渐渐走远,马提尼感觉自己的心头微冷,在某个瞬间?,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自悬崖坠落的失重感和?眩晕感。
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如同一张网眼密布、其上排列着层层锐刃的巨大金属网,如同猎捕昆虫的蜘蛛似的,将身为猎物的自己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包裹在其中,窒息的错觉很快便?随之而生。
想不?到冰酒对药的事……竟然会?如此?讳莫如深。
这种仿佛触碰到对方逆鳞、撩拨到了冰酒如今紧绷而敏感的神经,从而引来对方疯狂反噬的感觉……
——那种药,到底是?什么?
自从加入行动组、与对方渐渐熟稔起?来了之后,马提尼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被对方用刀锋抵着自己脆弱的咽喉、如此?阴狠地威胁过了。
久违的危险感和?压迫感,几乎让他有一种重新回到了当年,自己与冰酒第一次相见时,对方身上那精神极不?稳定?的错乱状态。
但,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冰酒身上多了一丝困兽犹斗的疯狂,以及似乎下定?了某种危险的决心之后的、冷漠到接近死?寂的异样情绪。
——冰酒现在的精神状态,真?的还好吗……?
许久未见部下出声,重新坐回办公椅上的矢目久司揉了揉太阳穴,撩起?眸子,不?含什么波动地瞥了对方一眼。
马提尼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之下,矢目久司稍微有些看?不?清楚对方面上的神情。
短暂沉默了一阵,矢目久司抿了抿唇。
“……抱歉。”
对方似乎仍在出神,矢目久司瞥了一眼对方颈间?微微渗出的一抹殷红,想了想,拉开了自己办公桌右下方的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卷未拆封的绷带,犹豫了一下后,又从风衣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支淡粉色包装的棒棒糖。
将两者捏在一起?,矢目久司吹了声口哨,随后快速朝着马提尼伫立的方向轻轻一抛。
口哨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金发绅士。
马提尼微微抬头,便?看?见了两团朝着自己面门迎面砸来的黑影。
“!”
他慌忙低头,反应很快地闪身避让开了。
“……”矢目久司再?次沉默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后,看?对方又重新把头低下,一副任打?任骂绝无二话的乖觉模样,忍不?住再?次揉了揉眉心,出声提醒,“……给你的。”
马提尼愣了一下。
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两团黑影,看?清那是?一卷冰酒常备在办公室里的绷带、以及一枚还沾染着些许对方的体温的草莓口味棒棒糖之后,深褐色的瑞凤眼瞬间?便?亮了起?来。
“——感谢您的馈赠。”
他没有丝毫犹豫,利索地剥掉了糖纸,随后像是?生怕被对方讨回似的、一把就将甜腻的糖块快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至于绷带……
抬手抹了一把自颈侧伤口中溢出的血液,马提尼在发现那条轻浅到仅仅只割破了自己的皮肤表层的伤口、现在几乎已经凝血了之后,手上动作便?是?没有任何停顿,非常自然地、将捏在手里的那卷未拆封的绷带,收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
微微抬眸,他神情沉稳地冲一脸费解的上司曼声解释:“小伤,就不?浪费医疗资源了。”
矢目久司:“??”
他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但最终,望着马提尼那张重新挂上斯文笑?意的俊雅面容,他的唇瓣微微动了动,随后便?转开了视线。
“——继续汇报吧。”
这一次,马提尼回答得十分干脆。
“CIA的人突袭了E004号研究所,把里面能拿走的研究资料全部拿走之后,毁掉了研究所,并且带走了那粒药。”
“但,在那之后不?久,突袭了E004的那群CIA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了另一伙来历不?明的武装人员的袭击。对方有备而来、且装备精良,在突袭中耗损颇大的CIA不?敌,丢下战利品撤离。”
眼眸轻眯,矢目久脑中思绪快速运转:“意思是?……那一枚A药,现在落在了那群来历不?明的家伙手里?”
马提尼点了点头。
“我?已经在竭力追查对方的身份信息了,不?过很遗憾,从现场遗留的枪弹痕迹来看?,对方使用的是?在当地黑市流通很广的常见枪支,很难通过枪支信息追溯其持有者的身份。”
顿了顿后,马提尼继续道:“而且由于事发地点位于乡村,那里监控稀疏,且大半遭到了CIA的破坏,所以我?暂时无法?调取到有效的监控画面……”
“总之……非常抱歉,冰酒,我?之后会?继续跟进这件事的。”
矢目久司没说话,哼了一声之后,转开了话题。
“——CIA那边是?怎么回事?”
“他们好像已经盯上我?们了……”
马提尼的神情微微一沉:“之前那次谈判,The Bloods故意带着CIA的尾巴前去赴约,把CIA的目光转移到了我?们的身上。”
“虽然之后您专程开车送贝尔摩德回家、顺利让CIA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去关注这位从未出现在CIA视野中的‘千面魔女’的行踪,但……”
他咬了咬牙,眼底隐隐有怒意亟待喷薄而出:“——FBI的那帮野人!!他们明明受了您的恩泽,却在摘走了功劳的果实之后,把与您相关的消息和?CIA之间?互通了有无!”
“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就算是?那些为他们所不?齿和?鄙夷的纽约地下黑/道组织都做不?出来。”
相比于马提尼的不?甘和?怒火,矢目久司倒是?显得很平静。
“——正常。FBI和?CIA之间?虽然彼此?多有摩擦,但毕竟都是?效力于联邦的官方组织,彼此?交流自己掌握的犯罪集团的情报……这一点无可指摘。”
闻言,马提尼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了半晌,最后却是?又低下了头,不?吱声了。
“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再?次迟疑了一阵,马提尼低声询问:“很抱歉,我?没有要窥伺您的行踪的意思……不?过,您之前是?否去过一趟普林斯顿大学?”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点了点头:“嗯。”
马提尼脸上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根据我?在纽约这边发展的下线反馈的情报——前段时间?,曾经被您俘虏过的那个FBI搜查官,不?久之前,也去了一趟普林斯顿,并且做了一件令很多人都匪夷所思的事。”
“……?”
矢目久司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匪夷所思……指的是??”
“——布莱克公开宣布,取缔了一个校内社团性质的组织,并且带走了几名奇装异服的学生回FBI总部谈话。”
矢目久司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这番话里的关键词,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个被取缔的组织……叫什么?”
马提尼摇了摇头:“那个组织没有名字,我?的线人目前只打?听到,社团组织的领头人,似乎是?一名被其他成员尊称为‘时尚教父’的前代学生。”
“……?”
第313章
这一次, 矢目久司沉默了很久。
等到终于从这则略显炸裂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之后,矢目久司抬眼?望着马提尼,十分?诚恳地问。
“——你们最近是不是没有给FBI找事?”
马提尼愣了一下。
“啊、确实没来得及……最近我一直在跟进The Bloods对我们研究所的袭击事件, 潘诺跟我一起, 目前正驻守在某座还没来得及遭到劫掠的研究所里待命……”
脑海中飞快略过了几名同事近期的工作安排,马提尼继续道?:“反舌鸟的话,这段时间一直在配合我封锁网络上的消息。君度刚被?派出去暗杀以?为The Bloods的高?层, 目前还没有回来。”
至于波本……
回想起当初转调美利坚时对方完全没有要通知?波本的意思……悄咪咪觑了一眼?冰酒的脸色,马提尼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薄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矢目久司冷嗤了一声?, 眼?底闪过一丝冷冰冰的嘲弄之色。
“FBI的那群人还是太闲了,我们和CIA的乐子?他们也有闲心看、咳咳……”这样说着,他腰身?后仰、轻轻倚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双腿交叠、十指交叉在身?前,嗓音轻缓而冷漠,“通知?一下潘诺,守点?的任务交给贝尔摩德的人, 他的行动恢复自由——让他给我重操旧业,拿着炸弹在纽约街头多?溜达几圈。”
“好的,我会转告。”
沉声?应下了上司的嘱托之后, 马提尼想了想,多?嘴问了一句:“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对方似乎是把关注和劫掠的重点?、放在了我们研究所研发出来的各类药物?之上……冰酒, 您看,我们接下来有没有必要, 把那些药品收缴起来、统一保管?”
矢目久司瞥了部下一眼?,没吱声?。
马提尼以?为这就是对方同意了的意思, 于是理顺了思路之后,很快便继续道?:“不只是药品管理……之前反舌鸟发来的那张截图上,显示The Bloods似乎正在跟一个?被?对方称为‘昆西’的黑手/党家族合作。”
“那个?家族我查过了,美利坚这边,暂时没有查到对方存在的痕迹,结合The Bloods在那之后被?联邦主管对外事宜的CIA盯上这一点?来看,那个?昆西家族,很可能并不是美利坚这边的本土黑手/党势力,而更可能是来自境外的、名声?不显的黑手党家族。”
这样说着,伴随着一阵“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清脆声?响,马提尼将口中被?含化到仅剩一点?的棒棒糖糖块咬碎,随后含糊的口齿立刻变得清晰了不少。
“——要去联络其他分?部的成员帮忙调查一下吗?我总觉得,这个?所谓的昆西家族现在会盯上我们、恐怕正在打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算盘的。”
找组织的成员帮忙调查?
那跟他自己?主动联系媒体报社,登报宣布自己?作为组织的行动组干部,在私底下却和其他势力暗通曲款、对组织抱持着不臣之心有什么区别??
“不用。”
矢目久司果断拒绝了。
眼?见马提尼唇瓣翕动、一副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样子?,矢目久司很快便出言补充道?:“这件事,之后我会亲自处理,你们不必插手。”
……冰酒要亲自查?
对方的这个?决定让马提尼委实有些吃惊。
他犹豫了一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委婉地试图打消掉对方跟某人竞争组织第一劳模名号的想法:“可是,您不是还有很多?文件盒报告等待批改和处理吗……?”
——您真的还有时间去忙这件事吗?
听出了部下的言外之意后,矢目久司眨巴了一下眼?睛,看向自家部下的眼?神里立刻就带了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古怪意味。
“这不是……还有你吗?”
——————
【“——尤妮丝公?爵,您这是什么意思?”
血族议会上,一众容貌俊美的议会长老对着上座的少女?虎视眈眈。
“杀掉你留在身?边的那个?人类、回到我们之间来,尤妮丝!”
“事到如今,我们和人类教廷之间的战况焦灼难分?,您难道?还分?不清什么叫轻重缓急吗?”
“人类,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多?少有多?少的愚笨宠物?罢了——尤妮丝公?爵,杀了他,你该把你的心思放在正事上了!”
“别逼我们对你的小宠物?动手,尤妮丝。”
少女?双手交叠搁在小腹前,精致的小脸上笑意嫣然。
“——你们可以?试试看。”
话音落地,无数血红色的丝带便自她的裙下拔地而起。
那些曾经?乖巧而温顺地依附在少女?裙摆之上的血红色蔷薇,在这一刻,化作了卡帕多?西亚公?爵手里、最锋利的战矛。
“血猎的动向我不关心。但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知?道?——随意摆弄一位寻贵的藏品,这也不是贵族该有的作为。”
血色丝带看上去柔软而又灵活,但,在古堡内跃动的烛火的映照之下,所有在场的血族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如上乘丝绸一般质地的丝带边缘,正隐隐泛着危险的寒光。
血红色的丝带如灵蛇一般在下首血族之众的颈间游离。
“——‘六道?戒律’之中的‘领权’……我想诸位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你别太过分?了!”有血族拍案而起,大声?怒叱。
尤妮丝卷了卷鬓边的发丝,精致的小脸上笑意嫣然:“加压的战役,我会出手。”
“如果没什么的话,那么我便先行离开了。”
如此?说着,公?爵少女?缓缓从主席的座椅上站起身?。
大片狂舞着的锐利血色丝带环绕着尤妮丝,在她的所过之处,没有任何生物?胆敢阻拦在她的面前。
在公?爵血红色的裙装背影即将消失在古堡大门之外的前一刻,有血族试图叫住她:“——尤妮丝公?爵,你已经?决定要背叛你的氏族和血脉了吗?”
“不,”脚步稍顿,尤妮丝并没有回头,“我只是在遵从我的心。”
——本回完】
合上漫画书,矢目久司瞥了一眼?靠坐在自家别墅的沙发上、正无聊地试图用重力一粒一粒数清楚月食食盆里的冻干数量的中原中也,沉默了一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为什么也会跟来?”
“嗯?”中原中也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的暗红色能量很快就被?对方收归体内,“我吗?如果我说……我只是来这边出个?任务、顺路护送Q过来你这里给你治疗的话,你信吗?”
矢目久司扯了一下唇角。
“好吧。”中原中也翘起嘴角,压了压自己?头顶的黑色礼帽,“我过来,的确是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找你确认——你们先治疗,我的事、等你们结束之后再谈也不迟。”
“嗯。”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微微转身?,抬手戳了戳坐在自己?的身?边、捧着脸乖巧看着漫画封面上身?着戎装的尤妮丝公?爵剪影的阴阳头少年。
一枚青紫色的狰狞小手印,在矢目久司将指尖收回之后,很快浮现在了他专门取下了围巾、裸/露在外的苍白脖颈上。
“——时间到了。”
阴阳头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艰难地将依依不舍眼?神从漫画书上拔了出来:“噢噢、好的哦……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吧~”
话音落地,玩偶破裂。
矢目久司只感觉自己?眼?前微微一晃,面前的视野很快就被?拉入了一个?与先前迥乎不同的世界里。
「眼?前一片漆黑。
血腥味在这处狭窄的空间里蔓延,与古怪的硝烟味、以?及刺鼻的燃油泄露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缓缓勾动着人心底最深处、那对于未知?的不详的恐惧。
“呜呜……”
细碎而急切的犬类呜咽声?,隐隐约约地自自己?身?前不远处传来。
矢目久司努力想要睁眼?,但失败了。
过了一会儿。
他感到一阵,濡湿温热的触感,正顺着自己?的眼?皮位置不断向四周扩散、蔓延。
与此?同时,剧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呜呜呜……”
分?明离得更近了,但身?前传来的犬类的呜咽声?,听上去却似乎显得更加微弱了些。
在一片黑暗的环境之中,矢目久司竭力竖起耳朵,在自己?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的心跳声?,逐渐分?辨出了身?前那只犬科的音色。
——那是月食的声?音。
滴答……
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矢目久司的脸上,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震颤,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终于,直到某一刻——
豁然睁开眼?,强烈的白光刺激着他脆弱而敏感的眼?部神经?,但矢目久司却无暇顾及,只是拼尽全力地睁大眼?睛,努力转动着脑袋,试图分?辨出自己?面前、那个?不断晃动着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
黑影逐渐变得清晰。
矢目久司撩起眸子?,下一刻,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一身?是血的月食正支撑在自己?的上方。
见到主人睁眼?,月食很快咧开嘴角、吐出滴答着粘稠血液的鲜红色舌尖,笑眯眯地,朝着自家主人露出一个?甜美度爆表的微笑。
——它全然没有顾及,自己?那被?不明锐器割裂的唇吻、被?一根锐利的金属条洞穿了的肩部,以?及那一身?快要被?鲜血染红的的、黑白棕打底的颈部被?毛。」
唿——!!
天旋地转——
屏息时间过长导致肺部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矢目久司恍惚地睁开眼?,入目的,不再是月食染血的脸,以?及几乎快要成为一片废墟的,狭窄逼仄、金属物?到处狰狞凸起的车内空间。
那种浓烈到几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仿佛是一场幻觉。
“呼、呼——!”
后知?后觉地,矢目久司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伴随着外界微凉的空气急速涌入肺部,他开始猛烈地咳嗽,一直咳到肩膀剧烈颤动、面色也因为窒息而微微涨红之后,这才险之又险地、在彻底背过气去之前,慢慢缓过了状态。
这一刻,矢目久司眼?底的震悚和惊愕还未完全散去。他稍显狼狈在沙发上撑直了腰身?,按着胸口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看上去就像一只受惊炸毛的猫。
正在此?时。
一双握着玻璃水杯的细瘦小手,悄悄地伸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勉力撩起被?生理性泪水打湿的眼?睫,矢目久司看到,那个?眼?底盛着星星的阴阳头少年,正一脸好奇地蹲在自己?的面前,手里轻轻捧着一只装着半杯水的透明玻璃杯。
“——给你。”
少年笑着说。
“你上次告诉过我,咳嗽的时候喝水,会让人稍微好过一些~”梦野久作将水杯往矢目久司的手边松了松,“作为你的医生,关照病人是我的职责所在哦,病人桑~”
分?明口中说着类似医生关切自己?负责照顾的病患之类的话,但梦野久作那张清秀而稚嫩的小脸上,却是露出了某种新鲜和好奇的表情,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个?正在尝试进行角色扮演的小孩、而不是个?可靠的医者。
收回视线,矢目久司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喉结微滚,嗓音低哑地向对方道?谢:“……麻烦了。”
他接过了水杯。
但,刚凑到唇边喝了第一口,矢目久司就再次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了起来。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水杯一阵晃动,杯中剩余的清水也在这样剧烈的晃动中泼洒到了杯外。
这一幕让一旁的中原中也看得眉心微蹙。
手掌轻抬,一股黑红色的诡异能量团自他掌心电射而出,电光火石之间,便包裹着那些即将倾洒到矢目久司和梦野久作两人衣服上的水团、以?及矢目久司手里的玻璃杯,一起光速掠回了中原中也的掌心里。
摸了摸玻璃杯的外壁,中原中也转眸看向一脸茫然和无措的梦野久作,有些无语地弯着半月眼?。
“这是冷水啊——咽喉受到冷水的刺激,他会咳的更厉害的!”
梦野久作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脸上没有出现什么类似愧疚的神情,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记住的。”
原本凶巴巴的语气微微一顿,中原中也的眼?神飘忽着开始在房间里到处乱看:“记、记这种没用的事情干什么?——好好学会如何控制你的异能力、以?及怎么样为Mafia更好的效力……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
“噢、好的,小只哥哥~”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那个?奇怪的名字!”
梦野久作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听,总之是没有搭理对方,只。是抱着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度出现的丑陋布偶,往矢目久司的身?边蹭了蹭,歪着头看向状态似乎好了一点?的黑衣青年:“病人桑~我还想吃上次的那个?甜甜的东西!”
第二?次捋顺自己?的气息,矢目久司晃了晃有些头晕眼?花的脑袋,胡乱应了一声?:“嗯……在我书房的抽屉里,三楼尽头第二?间,你自己?去拿吧。”
“好耶!”
搂着自己?丑丑旧旧的玩偶,梦野久作高?高?兴兴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随后一溜烟地跑向了矢目久司口中所指的方位。
等那道?瘦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之后,中原中也这才收回目光,转头望向矢目久司。
“——你就这么确定,我有话要对你说?”
“啊。”
矢目久司扯了扯有些干裂渗血的苍白唇瓣:“因为,中原先生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会指责孩子?不够贴心的人啊。”
“是吗?”中原中也哼笑了一声?,“你看起来也不像个?会照顾熊孩子?的温柔家伙——上次Q从你这里拿了一罐巧克力糖回来、很得意地向我们所有人炫耀这是你给他,我和首领都因此?而受惊不小呢。”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起身?去饮水机边接了一杯温水,浅酌了一口、润了润喉咙之后,这才哑声?道?:“……梦野君个?好孩子?。”
“或许吧。”
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中原中也站起身?,来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锐利的澄蓝色眸子?紧盯着矢目久司的面容。
“闲聊的时光到此?为止——现在来谈谈正事吧。”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指了一下自己?对面的沙发。
“洗耳恭听。”
中原中也却并没有依照矢目久司所指的方向落座,而是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矢目久司的眼?睛:“现在,来向我展示一下吧——你那个?神奇的、据说能够容纳Q的精神系异能的古怪能力。”
第314章
五分钟后, 中原中也收回手,望着面前这个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黑衣青年,迟疑了一阵之后, 换上了一副十分诚恳的表情。
“矢目君。”
他面上的表情显得?格外郑重, 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矢目久司的眼睛,沉声道:“——你有兴趣加入mafia吗?”
按了按微微有些胀痛的额角,矢目久司闻言一怔。
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他瞥了一眼中原中也十分认真的表情,想了想,问:“你们组织的KPI要求很高吗?”
怎么撬墙角都?撬到他这个友商干部这里来了?
中原中也摇了摇头:“首领虽然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但这个邀请,是完全出自我个人?的。”
“——矢目君,你应该知道的,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是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深不见底的鸿沟的。”
这样说着,中原中也的微微抬手,掌心很快便被一团黑红色的诡异光晕所包裹。
很快, 在他的示意之下,矢目久司微微转头,便看见那只原本在自己喝完水后、被好生?放置在茶几上的透明玻璃杯上, 几乎同时冒出了和中原中也手心里一模一样的黑红色光晕。
黯淡而不详的色泽几个闪烁间,便托着玻璃杯飞到了摆放在客厅墙角位置的饮水机边。
紧接着,光晕蔓延。
下一秒, 矢目久司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台无人?操控的饮水机的龙头忽然自动下压、从热水的出水口?源源不断地涌出了一股股还?冒着白汽的滚烫水液。
远程操控着水杯飞到出水口?下, 在中原中也的指挥下,水杯很快便接满了热水, 划出一个平稳的弧线、脱离了无处不在的重力的束缚,缓缓地朝着沙发?上坐着的两人?凭空飞了过来。
“这就是重力。”
没有去接装满水的水杯,中原中也神色沉稳地看向矢目久司:“既可以作为做锋利的武器,为我所向披靡、清除一切障碍,也可以成?为生?活中最好用而且贴心的助手,替自己处理好一些生?活琐事。”
“我向来不认同某些人?的观点——他们认为异能就是为了杀戮和战争而生?的。但我觉得?,这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人?们学习它?、掌控它?,为的不仅仅是利用它?征伐战场,更重要的,是通过理解它?、运用它?,从而达成?对自己的进一步认识与和解。”
那双澄蓝色的眼睛里饱含着诚恳,中原中也望着矢目久司,比起劝诱,看上去更像是在与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在进行着某种交心之谈。
“在你的身上,就具备着这样的天赋,矢目君——加入mafia、成?为一名异能的拥有者,你该和之前的生?活告别?、拥有一段完全不一样的崭新人?生?了。”
崭新人?生?……
这样的话听起来,的确很有诱惑力。
除了死亡和新生?之外,成?年以后的人?们,很难在已经无限趋近于固定的枯燥人?生?中,寻找并开辟一条新的通路、以此来进行一段崭新的旅途。
对于矢目久司来说,他如今单薄的记忆和人?生?,已经彻底被过往所经历的那些血腥与罪孽、染上了一层无法洗去的沉重烙印。
如果他从未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相识……
如果他从没有在他们的带领下,体验那种在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纵情欢悦的轻松且惬意的生?活……
如果有可能的话……
他怎么会不想要,去进行一段,与过去的自己完全割裂的、全新而纯白的人?生?呢?
但——
短暂沉默过后,矢目久司却是摇了摇头。
“——我不是异能者。”
他的语气很平静,将一切的动摇和迟疑,都?统统撕碎、并埋葬在了那双春潭一般幽邃的薄绿色之下。
“我只是个容器而已。”
“不知道梦野君实怎么跟你们说的,但我的确只拥有容纳其他人?的异能力进入我的身体的能力,至于主动施展异能……很抱歉,我无法做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中原中也仍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继续道:“我之前认识一条讨人?厌的青花鱼,那家?伙的异能和你有几分相似,都?是通过接触让碰触到自己的异能力消失——不过也还?是有不同的,你的能力是将接触到自己的异能力吸纳入体内,而那条青花鱼是使接触到的异能力无效化。”
这样说着,他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一抹极为明显的嫌恶表情,似乎和自己口?中提到的这个人?很不对付。
“——总而言之,”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开,中原中也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是类似的触发?方式,那家?伙可以、你为什么不行?”
矢目久司没说话。
察觉出了对方态度的缓和,中原中也略微沉吟:“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形。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矢目君,你所效命的那个组织,对你的信任度似乎并不太高的样子?”
“……”
中原中也再接再厉:“——既然你拥有着足够的能力、但它?却无法给你你应该得?到的优渥境遇,那为什么不离开它?、寻找一片更适合自己施展才华和天赋的地方?”
矢目久司:“……”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那杯被中原中也操控重力隔空接了个满杯的热水逐渐冷却、已经不再冒出任何?白烟,在本就不算太多的耐心即将告罄之前,中原中也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回应。
“……我会考虑的。”
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么……?
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不过面上表情却没有露出任何?意外,赞同地点了点头:“谨慎一点也没错。”
“既然如此,”他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西装马甲上的细微褶皱,随即一抬手,原本挂在一旁衣帽架上的风衣外套便乖顺地飘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臂弯处,“——我的邀请一直有效。”
“矢目君,如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你那里有我的电话,你可以随时联络我,”礼节性地冲矢目久司低了低头,橙发?蓝眼的青年压了压自己头顶的黑色礼帽,“我谨代表个人?,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出于对对方重视态度的回馈,矢目久司也很快站了起来,语气沉肃地重复了一遍:“谢谢。我会认真考虑的。”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两人?聊完的下一刻,独栋别?墅的楼梯间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哒哒哒”的轻快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留着黑白双色半长发?的少年,便从楼梯间探出了头。
“小只哥哥~”搂着玩偶,梦野久作笑?嘻嘻地看向中原中也,“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对。”
梦野久作想了想,抱着玩偶,“哒哒哒”地一溜小跑来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以为对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矢目久司便微微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望向面前的瘦小少年。
然而,下一秒。
猝不及防之下,原本如同一只温顺的兔子一般乖巧的梦野久作,脸上忽然掠过了一抹诡异的微笑?,紧接着忽然加速,抱着怀里的玩偶,像一枚出膛的小炮弹似的、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重重撞进了矢目久司的怀里。
在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矢目久司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刺了一下,紧接着,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入了鼻尖。
这一幕使得?中原中也的脸色骤变。
“——梦野!!”
一把将怀里瘦小的身躯推开,矢目久司微微低头,便见梦野久作身上的小洋装,很快就被斑斑驳驳的殷红血渍浸染。
“你……”
话音未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矢目久司连忙抬手按向自己的颈侧——他看不见自己的颈侧皮肤。
但。
也不需要去看了。
梦野久作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双手一分,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自己原本十分珍惜地搂在怀里的丑陋玩偶。
唿——!!
一圈圈无形的波纹迅速扩散。
迟来一步的中原中也立刻用异能锁住了梦野久作的四肢,眉目间阴沉如水:“立刻散掉异能、Q!他不是那些能任由你随意摆弄的玩具!”
四肢环绕着诡异的黑红色光晕,姿势怪异地僵在原地的梦野久作,却好像根本没感觉到从中原中也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似的,依旧在“咯咯”地笑?着。
“不要生?气呀,小只哥哥~”
阴阳头少年歪了歪脑袋,盛着星星的眼睛里一片幽深混沌:“只是想要验证一下我的猜测而已嘛——放心放心啦,医生?可是不会伤害自己的病人?的哦~?”
中原中也的面色微厉,刚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自己的对面,传出了一道自己无比熟悉的柔滑嗓音。
“——或许你应该知道,验证猜测必须要用不会冒犯到别?人?的方式来进行。”
面色微微一愕,中原中也迅速抬头,看见的,便是面色冷沉地望向自己和梦野久作这边的黑衣青年。
见到对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脸色,梦野久作的眼睛亮了亮,转过头仰视着身侧的中原中也,撒娇一般的拖长了尾音。
“验证完成?了哦,小只哥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接收到合作伙伴朝自己投来的问询似的目光,矢目久司冲对方点了点头。
黑红色的光晕原地消解。
抱着重新凝聚出来的玩偶,梦野久作原地跳了跳,活动了一下稍微有些僵硬的四肢之后,这才笑?嘻嘻地冲两人?邀功:“我发?现了哦——病人?桑的精神领域,现在已经对我的异能治疗产生?了一定的抗性!”
在场的唯二?两个成?年人?都?微微一怔。
“接下来,我应该不需要再过来了吧?”
梦野久作抱着玩偶,歪头和玩偶贴了贴脸,眼神中流露出了很明显的依依不舍:“虽然的确很喜欢来这边找病人?桑玩就是了……不过,我的治疗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基本不起作用了哦?”
这个消息有些超出两人?的预料。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抗性……?”他连忙将视线转回到矢目久司的脸上,“那你现在的记忆,回来了多少?”
矢目久司想了想,报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数字:“百分之二?十。”
“这么少啊?”中原中也显得?稍微有点失望。
“嗯。想起来的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眼神中闪过一抹踌躇,中原中也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要不然……你直接跟着我一起回去吧?——作为当初说好的交易代价,我之后会再想别?的办法帮助你恢复记忆的!”
短暂沉默之后,矢目久司摇了摇头,瞥了一眼站在中原中也的身后,望着自己笑?得?一脸乖巧的阴阳头少年:“还?不是时候。”
都?是成?年人?了,中原中也自然不可能问出类似“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之类、愚蠢而又没有分寸的话。
于是他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的承诺还?是那样,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随时可以联系我——就这样。”
随后,他摆了摆手,拒绝了矢目久司的相送,转身带着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边的梦野久作,很快便大踏步地离开了这座缄默地伫立在夜色之中的[矢目宅]。
——————
目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矢目久司站在门边,沉默了一阵之后,转身回到了客厅里。
那杯被异能接出来的水已经彻底冷透了。
矢目久司摸了摸杯壁,沉默地把水拿去厨房倒掉,清洗过玻璃杯之后,又给自己重新接了一杯温热的开水,坐回了沙发?上,眼眸轻眯,有一搭没一搭地浅啜着温水润喉。
——今天的经历对于他来说,稍微有些信息量超载。
无论?是在梦野久作制造的幻境中看到的奄奄一息的月食,还?是中原中也口?中提出的、关于“崭新的人?生?”理论?,亦或是最后由梦野久作亲自试探出的、对方的精神治疗对于自己基本失效的这件事……
抬起被水杯染上一丝仅存的温热的指尖,矢目久司轻轻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眉心。
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些关乎到自己曾经经历的记忆……
为什么就像是被套上了一层无形而有质的枷锁,无论?枷锁之外的人?如何?努力撬动,都?无法从枷锁的缝隙之间、窥见任何?一丝往日的旧梦……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开它?……”
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着,矢目久司的眼神逐渐产生?了一微妙的变化。
——在这过去的五年里,他从未想过离开那片,自自己苏醒以来、便一直陪伴着他的,城市最深处、最狰狞晦涩的阴影。
为了不让自己那刚刚苏醒的、贫瘠而单薄的灵魂随风流浪,矢目久司不得?不给自己寻找一处足够坚实、不会轻易被命运的风暴所摧毁的锚点……
自此龟缩其中,不见日月更迭、不闻暮鼓晨钟。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灵魂正疯狂渴求着的安稳和宁静。
但……
真的是那样吗?
如果自己真的已经得?偿所愿……
掌心轻抬,温度缓缓回归冰冷的指尖缓缓按上自己的胸膛,矢目久司的眼底翻涌出了一抹深深的迷惘。
如果真的已经得?偿所愿……
为什么,他还?会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午夜,梦见草津那片洁白无垠的滑雪场,梦见函馆那场璀璨却又无比真实的人?间烟火?
“离开……吗?”
幽深晦暗的眼底,好像被照进了一束暖融融的日光的黯淡春潭。矢目久司抿了抿唇,在心脏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的跳动之中,半年来,第一次放纵了自己如早春的野草一般肆意疯长的妄念。
一张张熟悉的脸、一句句似曾相识的话在他的眼前飞速流转,聚合又破碎,如此往复、周而复始。
一直到某一刻。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之声,矢目久司恍然抬眸,怔忪之间,依稀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刺眼的阳光之下,畅快而肆意地笑?着,朝自己伸出了手。
他们在笑?。
走近了……更近了……
隐隐约约间,矢目久司听见有人?轻快地笑?着,温和地朝自己晃了晃摊开的掌心——
——「到我们这一边来吧」。
在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挣脱了这具沉疴病躯的束缚,在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之中,不由自主地朝着人?影抬起了手。
“你……”
滋滋——!!
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声,将一切幻梦绞碎、化作一场斑驳的泡影。
第315章
很难形容, 此时此刻,从那场虚无却美?好的幻梦之中、被自己手?机的振动?声所惊醒的矢目久司的心?情。
滋滋——
那支躺在客厅茶几上的纯黑色手?机,仍在?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着, 每一声都好像一记重锤, 狠狠砸落在?矢目久司已然绷紧到极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赫然断裂掉的神经之上。
滋滋——
眸中神色明暗流转。
沉默了许久,一直到自?己的耳畔都隐隐开始回?荡起“滋滋”的耳鸣声时,他的腰身这才缓缓前倾, 一勾手?,从茶几上,将那支机身已经开始有些发烫的手机捞在了手?里?。
他看了一眼来电提示。
——是个陌生?号码。
这通电话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显得格外锲而不舍,哪怕被搁置了这么久,电话那头?的人也始终没有放弃、挂断电话,依然任由通话持续呼出。
掩去眼底那片即将浮出水面?的脆弱波澜,矢目久司的面?上重新恢复了冷峻,一言不发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没想到这通呼出良久的通话会有被人接通的一刻, 完全没有把注意力分?向这边。
在?“嘟”的一声提示音响起的瞬间,矢目久司能够非常清晰地听到,电话的另一头?, 似乎有两男一女正在?小声争执着什么。
仔细分?辨了一阵之后,矢目久司缓缓开口。
“伏黑同学……好久不见。”
——没记错的话,这位伏黑同学似乎是自?己的[春山]太太马甲号的粉丝来着……
大半夜来这通电话……
对方该不会是想要?实名制催更吧……?
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人撞掉在?了地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之后,电话终于被人重新接起。
“很抱歉打?扰到你。这次主动?联系你, 主要?是有一些——”
握着手?机,矢目久司耐下性?子, 安静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矢目久司有些疑惑拿远手?机,看了一眼右上角满格的信号的之后,重新将电话贴到了耳边。
“喂?伏黑同学?”
“你……刚才有在?说话吗?”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听声音,似乎是有人将电话的收音孔堵住了。
片刻之后,在?矢目久司眼底眸光闪烁之时,伏黑惠沉稳冷淡的声音,这才再一次从电话那头?响起。
“——矢目久司?”
“嗯。”
习惯性?地沉着嗓音,矢目久司冷冷地答应了一声。
但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还是个国中生?的年龄之后,他于是便尽可能将自?己的声线放得和缓了一些。
“伏黑同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似乎并不是休息日,而且现在?、正好是日本那边学校上课的时间……你现在?没有在?学校里?念书吗?”
伏黑惠沉默了一下,半晌没有吱声。
在?这短极其短暂的对话之中,矢目久司便十分?敏锐地察觉出、对方情绪似乎有些异样。
短暂思忖过后,他故作不知地疑声问:“伏黑同学,你这个时间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吗?”
“……”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阵之后,伏黑惠的声音缓缓响起:“——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矢目久司道:“美?利坚。我目前在?这边出差。”
伏黑惠的声音顿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冷淡,矢目久司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工作方面?出现了一些纰漏。在?没解决之前,我应该都回?不去。”
电话那头?再次安静了一下。
‘——是千间目吗?’
钉崎野蔷薇用口型,悄无声息地询问着伏黑惠。在?她的身边,蹲在?石阶之上的虎杖悠仁也一脸好奇地盯着伏黑惠和对方手?里?的电话。
望着围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同期,伏黑惠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得到了这个不尽如人意的结果,虎杖悠仁粉发顿时显得变灰了几分?,钉崎野蔷薇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失望。
无声地长叹了口气,伏黑惠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沉声道:“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休息,那么,我先——”
他想说“我就先挂电话了”。
但,话音刚刚涌到嘴边,伏黑惠脸上的表情忽然愣住了。
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上一次,因为虎杖受伤而亲自?动?身前往游乐园、祓除了一只由摩天轮的传说而诞生?的双面?咒灵的五条老?师,在?回?来之后,似乎用开玩笑的语气,提到过一件事。
「盆栽君对宿主的保护欲,在?某些时候,还真是强烈到有些过分?的程度啊……」
“……”
握着电话的手?掌微微收紧,伏黑惠沉默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样,对着尚未挂断的手?机,沉声道:
“矢目久司,你身边的那个咒——”
他的话音尚未落地,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道音色相同,但语气明显带了些轻快和戏谑意味的小声。
“「哦呀哦呀~」”
微微眯起浊绿色的眼眸,千间目有些倦怠地仰头?倚靠在?沙发背上,抬起空闲的左手?、用手?背轻轻覆在?眼前,语气里?却依然是元气满满的欢脱笑意。
“「让我瞧瞧这是谁——一只好久不见的小刺猬~」”千间目勉强勾了勾唇角,“「晚上、啊不,应该是中午好才对~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上次分?别的时候,你似乎有告诉过我,说你的老?师已经在?着手?研究我的事了,并且还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有好消息——」”
语气里?夹杂着一抹隐隐的期盼,千间目很快坐直身体,抹了把满是倦色的脸,调整了一下情绪:“「怎么样,现在?已经出结果了吗?」”
伏黑惠沉默了一阵。
“……不,这次找你,是有一些问题,想要?向你确认。”
“「哦?」”也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希望落空的滋味,千间目抿了一下唇,笑声中听不出丝毫的颓丧,仍旧笑吟吟的,“「能让咒术师来找我这个、嗯……咒灵询问的事吗?稍微有点好奇呢~」”
伏黑惠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但下一秒,电话就被身边染着一头?橙色短发的同期抢了过去。
握着手?机,钉崎野蔷薇单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发去了责问:“喂、我说你啊——你这家伙之前究竟对伏黑做了什么?!”
“为什么你们第?一次见面?打?架的时候、你那个什么傀儡丝在?他身上留下的淤痕,到现在?还没消退啊?”
千间目怔了怔,浊绿色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啊、那个啊……」”
迟疑了一下,他很耿直地直接承认了自?己搞出的荒谬操作。
“「不好意思啊,伏黑同学——」”
口中说着类似道歉一样的话,但千间目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类似愧疚的神色,就连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慢带笑。
“「那个,是我种在?你身上的傀儡种子啦~」”
“「这一点,你其实应该也是能够理解的吧?——以你那个时候对我的态度,为了保证我们之间的交易能够顺利进行下去,我不得不给自?己加一点点的筹码和保障嘛~」”
电话那头?,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在?一旁响起:“哎?但是你和伏黑之间不是建立了契约吗?”
“「是的呀~」”千间目笑眯眯地说,“「可我还是不太放心?呢~而且我又?不打?算伤害伏黑同学,所以契约也就并没有生?效呢~」”
“……”
电话那头?的三人面?面?相觑,陷入了一场难言的沉默。
过了一阵后,伏黑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过电话:“这是你的傀儡咒术留下的咒印?能消除吗?”
“「嗯?咒印吗?」”千间目摸了摸下巴,“「比起咒印来说的话,其实我更倾向于把它认定为,等?价交换。在?被施术者的身上留下记号、作为在?对方身上种下傀儡种子的交换——你大概可以这样理解的啦~」”
“「至于消除……」”
千间目沉吟了一阵。
“「如果把傀儡种子抽离出来的话,是可以被治愈和消除的。不过,假如对方一直维持着被种下咒印的这种情况的话,想要?消除那种痕迹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啦。」”
“「咒术想要?在?人类的身上发生?作用,就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这一点,应该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现实吧?」”
“……”
千间目眨了眨眼:“「喂?喂喂喂?伏黑同学?还在?吗?」”
“「伏黑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伏黑同学——」”
“「你为什么不说话?在?吗?不说话装高手?是吧?」”
“「伏黑同学——」”
揉了揉惨遭噪音攻击的耳朵,伏黑惠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拿远:“我有在?听,谢谢你的解答……晚安。”
在?电话即将挂断之前,伏黑惠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最好做好一些心?理准备——关于你和矢目久司分?离的事,可能不会太过顺利。”
话音落地,电话里?传出“嘟嘟”两声忙音。
——对方挂断了电话。
握着电话的手?掌微微一顿,千间目那双浊绿色的凤眸中,有什么深邃粘稠的东西在?缓缓翻搅。
“「不太……顺利么……」”
一阵催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他很快删掉了这则通话记录,想了想,又?拿起桌上的水杯给自?己倒了点温水。
“「还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啊……」”
浊绿眸色的青年小声地嘀咕着,喉结滚动?,忍耐至此,终于还是克制不出地咳嗽出声。
“「为什么我总感觉,每次出来,这具身体都被你这家伙败坏的更差劲了一些呢……」”
喝了点水、勉强润了润嗓子,千间目微微叹了口气,眉眼间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当时不都说好了,能帮忙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吗……」”将水杯搁到了茶几上,千间目抬起手?臂,摸了摸手?腕上那一道道刺眼的青黑色淤痕,口中却是在?小声埋怨着,“「害得我还期待了那么久……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能够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吗……?」”
空荡荡的客厅里?,除了青年轻声自?语的声音之外,在?没有其他异响。
“「我真的……」”
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下一秒。
刚刚被他挂断不久的手?机,忽然再一次地振动?了起来。
短暂怔忪之后,千间目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犹豫。
“「……这个时候换小久司出来的话,他恐怕也没办法接听电话吧?」”
轻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原地下线,而是伸手?拿过了那支挂断后、便被自?己随手?放在?了沙发上的黑色手?机。
在?微微的振动?感中,千间目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这个号码……」”
迟疑两秒后,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幻,很快,千间目就拿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
“「——贝尔摩德。」”他的声音很冷,努力试图还原矢目久司平日里?的语气,“「这个时间打?给我,你到底有什么事?」”
贝尔摩德慵懒妩媚的声线,很快便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但,与平时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失去了惯带着的笑意和调侃意味。
“冰酒,”令人魂销骨酥的女声第?一次带上了严厉之色,贝尔摩德的嗓音微微有些发沉,“潘诺的事,是你指使的?”
千间目微微一愣。
虽然他不怎么经常出来,但是常居于矢目久司的体内,他对于对方每天做的事心?里?都门清。
与潘诺有关的……
短暂迟疑了一下,千间目问:“「你是说,让他去街头?给FBI找麻烦的事?」”
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贝尔摩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百威死了。”
对方口中的这句话让千间目稍微有些意外:“「百威?他不是去E009研究所守点了吗?跟潘诺的行动?轨迹对不上吧?」”
再次沉默,一分?钟后,贝尔摩德冷冷道:“总之——潘诺现在?已经被我叩下了,现在?在?纽约据点的。禁闭室里?。你立刻过来一趟纽约据点,有些事情,我需要?当面?和你确认。”
千间目看了眼自?己身处的空荡荡的客厅,口中却是道:“「现在?不方便。我正在?外面?出任务。」”
“——那就尽快。”
贝尔摩德的声音里?像是蕴藏着一丝不快和阴沉。
“明天早上七点以前,如果你还没到,我就会按照组织对待叛徒的相关规定、处决掉你手?底下那条不听话的‘爆破恶犬’——你该知道,冰酒,我向来说到做到。”
千间目的声音也冷了下去:“「这是你以情报组干部的身份,向我发布的最后通牒吗……贝尔摩德?」”
“如果你更希望这样理解的话。”
“「好啊。」”唇角微勾,千间目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阴鸷冷峻,“「既然你要?讲规矩……[在?做出重大的决定之前,需要?先发邮件予以告知和确认]——组织的这一条规定,你应该还没忘吧,贝尔摩德?」”
“「——等?收到你的邮件之后,‘我’会尽快过去的。」”千间目冷笑,“「在?那之前,如果潘诺死了,你就等?着‘我’的报复吧。你应该也知道,我一向也会说到做到。」”
话音落地,他随即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啧,多事之秋……」”
揉乱了一头?原本打?理得非常整齐的微卷碎发,千间目轻哼了一声:“「没想到除了小久司之外、我还得捞一把他养的小狗……啧啧。」”
这样说着,他将这则通话也从手?机里?删去,随后站起身,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卧室里?走:“「这次可别睡太久啊,小久司……你养的小狗惹出来的麻烦,还在?等?着你去处理呢~」”
第316章
黑暗是包容的, 却也是冰冷的。
在黑暗的裹挟下,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愤恨,在无休止的寂静和孤独的折磨下, 人眼底的鲜活最终会变成一片空茫。
对于?很多意志坚定的人来?说, 他们或许耐得住刑讯拷问、忍得了痛苦折磨,但……却很少有人能在无止境的黑暗的侵袭下全身而退。
潘诺向来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从一开始、从很多年?前?,在他的父兄都忙于?家族产业、忙于?与对头势力针锋相对的时候, 尚且年?幼的他,就已经学?会了用?组装、拼接积木玩具,来?打?发掉那些漫长、却又不得不独自默默咬牙忍耐的寂寞和黑暗时光。
陪伴他渡过那一段孤独岁月的, 一开始是他央求父亲买回家的积木块,后来?,则是他从家里仓库中,偷偷顺出来?的小?型枪械、亦或是其他某些危险物品的机械零部件。
再后来?……
潘诺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人。
他从来?都学?不会停在原地等?待,也不屑于?停在原地等?待。
某一天,当他意识到?,自己对于?总是忙得几乎没时间回家吃饭休息的父兄、对于?身为意大利黑手/党家族首席之一的昆西家族来?说, 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之后,已经顺利通过摆弄自家仓库的藏品、自学?学?会了如何组装炸弹的潘诺沉默着,挑选了一个寻常的午后, 背上了一只装着各种各样自己组装出的炸弹的书包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
之后的事,也就那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在被一名路过的黑衣组织代号成员看中了天赋、连哄带骗地领进黑衣组织之后, 天赋异禀的潘诺,就像是一块被丢入大海之中的海绵, 在这?片孕育着无尽罪恶的纯黑土壤中,拼命吸收着一切可以吸收的养料。
可……就算是离开了那个只留给他四面冰冷的墙壁、以及空空荡荡的黑暗幽寂的宅邸的昆西家, 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裹挟着他的孤独和寂寞,却也依旧没有放过潘诺——在这?个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残酷组织里,新人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忍受来?自同伴的漠视和冷待,以及来?自前?辈的嘲讽和压迫。
潘诺永远都学?不会忍受孤独,同样,也完全无法说服高傲的自己、去忍耐那些愚蠢狂妄的“前?辈”,对自己做出的某些无谓的指指点点。
在第一次用?自己制作出的炸弹、让那个带自己进入组织的愚蠢前?辈永远闭嘴之后,抬手抹掉脸上沾染的硝烟和鲜血,潘诺的嘴角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一次地,找到?了用?来?打?发寂寞的好办法。
从人尽可欺的外围成员,成长成为后来?的[炸/弹狂魔]潘诺,他只用?了四年?的时间;从人人敬而远之的歇斯底里的变态疯子,到?后来?心甘情愿被人套上项圈和枷锁的[爆破恶犬],他只用?了两年?。
此时此刻,佝偻着腰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披散到?肩部以下的长卷发,潘诺蜷缩在黑暗且冰冷的禁闭室里,神经质地扣弄着手指,口中则是有点委屈地喃喃自语。
“冰酒……”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啊……”
狭窄黑暗的禁闭室里,除了他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
“好无聊……”
“好想要找点事情来?做……”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不慎从家里走丢的小?狗,在漆黑的雨夜里,拖着一身湿漉漉的皮毛,狼狈又可怜地蹲守在黑暗的街角,眼巴巴地守望着街头,等?待着主人找到?自己、然后带自己回家。
在这?间空荡而黑暗的禁闭室里,除了自己之外,潘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玩具。
——这?是从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
像是完全无法感受到?疼痛似的,黑发黑眸的青年?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撕扯、啃咬着自己的手指尖,在淡淡的血腥味萦绕之下,如同魔怔了一般,小?声地嘀咕起来?。
“指甲……可以啃成爱心的形状吗?”
“冰酒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他做的烟花炸弹啊?”
“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呢……”
“好想回家啊……”
哒、哒——
鞋跟敲击地面所发出的沉闷声响,在这?片几乎差点将人逼疯的寂静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潘诺下意识地兴奋了一下。
——在一成不变的枯燥静寂之中,哪怕他知道,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里的,大概率是贝尔摩德的亲信,潘诺也依然感到?了一丝高兴。
他真的太讨厌、太讨厌那种比死还让人痛苦的寂寞了啊……
高瘦的身体仍然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潘诺头也没抬,只是兴致勃勃地在自己心底数着对方回荡在走廊里的脚步声,并且乐此不疲。
1。
2。
……
7。
潘诺愣了一下——只是从门前?经过的话?,会需要走这?么多步吗?
听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一个令他浑身血液都鼓噪起来?的猜测,开始止不住地从心底最深处往上漂浮。
是……
哒、哒——
是来?接他逃离这?片黑暗和寂寞的吗……
哒、哒——
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面前?。
潘诺有些迟钝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他想要抬头,但已经因为长久维持一个动作而变得异常僵硬的身体,却稍微有些不太听话?。
“——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还真可怜啊。”
一道熟悉的,含着些许嘲弄和轻蔑意味的冷峻声线,冷不丁地,自潘诺的头顶响起。
“冰,酒……”
漫长的缄默不语,让潘诺本就嘶哑的嗓音变得嘶哑得更加厉害。竭尽全力抬起头之后,目光追逐着眼前?站立的那个高挑身影,他几乎是用?气音,一字一顿地喃喃低语着。
初夏时节仍披着一身厚重的黑色风衣的青年?,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听话?的小?狗,最终会得到?的归宿。”
潘诺的眨巴了一下有些空洞的眼睛,竭力适应从禁闭室大门外挤进来?的刺目光线。
“对不起……”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闯祸之后抢先一步认错道歉一条龙的操作,已经被日?常搞事的犬科动物刻烟吸肺了。
对于?这?套流程,马提尼很熟悉,潘诺当然也不例外。
矢目久司又哼了一声。
抬腿踹了一脚黏黏糊糊想往自己身上贴的黑毛大狗,居高临下地望着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的狼狈部下,矢目久司冷冷道。
“说说吧,潘诺——关于?我明明让你去纽约闹市街头给FBI找点乐子,但你,为什么最后却出现?在了位于?远郊的E009研究所,甚至还把来?跟你换班的百威炸了个稀巴烂?”
不知道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总之,潘诺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地,随手抹掉自己指尖上沾染着的血渍之后,就再次黏黏糊糊地试图往矢目久司的身上靠。
“说话?。”
矢目久司又踹了粘人的狗子一脚。
潘诺的身体僵了僵。
他悄悄撩起眼眸、用?眼角的余光觑了一眼矢目久司的脸色之后,哑声说:“马提尼说,那家伙想要背叛你……”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矢目久司目光紧盯着潘诺,蹙眉问,“这?件事跟马提尼又有什么关系?”
眼看潘诺又不吱声了,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冷漠转身:“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狗。”
潘诺:“!!”
他连忙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很熟练地伸手抱住了上司的大腿,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背刺了自己的塑料队友。
“百威蒙蔽了你——他使计让你把我从E009调离,然后准备趁着E009守备空虚的时候、带人强闯研究所,抢走E009主持开发的药品。”
矢目久司:“?”
“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
潘诺再次沉默。
甩了甩紧紧黏在自己大腿上的某块狗皮膏药,矢目久司差点给自己气乐了:“是马提尼跟你说的?”
潘诺缩了缩脖子,又不吱声了。
恨铁不成钢地再次踹了一脚蠢货部下,矢目久司感觉自己的脑仁子都被对方气的生疼:“你脖子上面顶着的是个肿瘤吗??脑子在你脑壳里是用?来?当摆设吗?马提尼说什么你都信?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是这?么好骗的?!”
偷眼觑了一眼矢目久司的表情,潘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搞砸了事情。
“对不起……”
按住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矢目久司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吩咐死赖在自己身上不撒爪子的无脑武斗派部下。
“——滚回你的安全屋。”
“哦。”潘诺乖乖点头,在矢目久司杀气腾腾的眼神注视下,瑟缩了一下,随即连忙松开对方大腿、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那你呢?”
“我?”
“我现?在要去给你们两个不省心的收拾烂摊子:)”
——————
众所周知,隶属于?情报组的千面魔女,最擅长的除了易容之外,就是攻心术。
因此,美利坚据点或许没有太多用?来?刑讯逼供的审讯室,但用?作攻心的禁闭室,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两个小?时后。
望着灰溜溜地蹲在禁闭室墙角、埋着头不敢看自己脸色的马提尼,矢目久司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一时只感觉一阵无法消解的疲惫朝着自己汹涌而来?。
在彻底被这?阵疲倦淹没之前?,矢目久司险险守住了岌岌可危的理智,定了定神后,踢了一脚蜷在自己面前?地板上的某人。
“——别?装死。”
蜷缩成一个圆滚滚的马提尼球的某人动了动:“……对不起、您惩罚我吧,冰酒。”
矢目久司气的想笑?:“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马提尼球又动了一下。
“……现?在知道了。”
“说说吧,错哪了。”
马提尼球从自己的臂弯间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矢目久司的脸色。
“……他是故意的。”
上司的脸色格外平静,像是一潭被坚冰覆盖的春湖,这?让马提尼多多少少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踌躇了一阵之后,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百威……他对我说他很崇拜您,一直想找机会自荐、然后并入您的行动组麾下……”
——在黑衣组织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凶名赫赫的冰酒麾下,除了恶名昭著的[爆破恶犬]潘诺之外,还豢养着一头阴狠善妒的[刻耳柏洛斯]。
作为看守地狱大门的三头恶犬,刻耳柏洛斯不会允许任何活人靠近地狱的大门;而,同样的,作为守护在冰酒身侧的狂犬,马提尼也同样不允许任何活人靠近自己的主子。
同伴不行,陌生人就更不行了。
——他几乎是平等?地妒忌和憎恨着每一个试图接近冰酒的人。为了驱散那些源源不断地试图向冰酒投诚的家伙,这?么多年?来?,马提尼的手上,已经不知道间接沾染了多少同事的鲜血,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于?是,一天前?,当马提尼听到?有人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肆无忌惮地表达着对冰酒的崇拜和仰慕,甚至还妄想加入冰酒的行动组的时候……
他毫无意外地犯病了。
身为非常擅长祸水东引的脑力派,马提尼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同事,于?是,短暂思量过后,他很快就盯上了自家没什么脑子可言的武斗派同僚,潘诺。
“……之后我有反思过,关于?百威为什么会当着我的面谈论这?种事。”
望着面前?某只蔫哒哒地蜷缩成马提尼球的部下,矢目久司面无表情:“结论呢?”
“他是故意的。”
“……?”按了按又开始突突狂跳的额角青筋,矢目久司闭了闭眼,“就这?样?”
马提尼迟疑了一下。
“——我暂时不知道他刻意激怒我是为了什么……非常抱歉,冰酒,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之后会继续跟进、详细调查这?件事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很快蔓延开来?。
在马提尼惴惴不安地,第三次试图偷瞄自家上司的脸色、被当场抓住后,矢目久司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马提尼。”
马提尼登时一个激灵:“是的、我一直都在!”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你的事了。”矢目久司的语气很平淡,声线却微微有些发冷,“我很信任你。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肩膀猛地一颤,望着矢目久司冰冷的脸色,马提尼的唇瓣徒劳地开合了一阵之后,最终只是讷讷地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了。
“如果我们现?在还在日?本的话?,那么我不会对你的行为多做置喙。但——我们现?在身处美利坚分部。”
微微蹲下身,矢目久司伸出手、狠狠掐住了马提尼的下巴,不容拒绝地将人的脸抬了起来?,冷锐如冰刀般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方微微有些闪烁和游移不定的眸子。
“——我们现?在身陷美利坚分部,而这?里,是贝尔摩德的地盘。”
“不仅是你,马提尼,我、潘诺、我们整个行动组,现?在都处在寄人篱下的状态之中,”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马提尼微微收缩的深褐色瞳孔,矢目久司的眼神很冷,“——在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以为你应该清楚,并且不需要我来?提醒。”
“对不起、冰酒,我……”
“——百威只是个小?角色。”
猝不及防地松开了马提尼的下巴,矢目久司轻慢地在对方的白衬衫领口蹭了蹭指尖:“在平时,就算你亲手弄死了他,我也有办法能保得住你。但现?在不一样,马提尼——美利坚分部目前?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FBI、CIA、The Bloods、还有一些潜藏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家伙,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把我们拉下水,然后撕咬、吞噬殆尽。”
“外患频发、内忧又起……在这?种时候,我已经没办法再去追究、那个已经被炸碎了的百威,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可疑又令人费解的事了。”
“但,马提尼——不管是为了向贝尔摩德表明我的态度,还是为了给贝尔摩德手底下的人一个交代,你都要为自己的莽撞行为付出代价。”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马提尼温驯地垂下了脸:“没有,我很抱歉给您惹来?了麻烦……甘愿听凭您的发落。”
矢目久司站起身,最后瞥了马提尼一眼,随即冷漠地转身、朝着禁闭室的大门处走去。
“一个月的禁闭,一天都不能少。”
“……是。”
第317章
百威死了。
作为或间接、或直接害死百威的凶手, 马提尼和潘诺一个紧紧就只被罚了一个月的禁闭,至于另一个……
按下手里的那份让人看了心烦的报告,贝尔摩德那双湖绿色的美眸微微眯起, 波光粼粼的眼底, 悄无?声息地闪过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暗色。
——对于冰酒偏心偏到南极洲的离谱裁决,贝尔摩德当然很不满。
但……
——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要求对方亲手处决罪魁祸首、为自?己不幸罹难的部下百威陪葬吗?
先不说冰酒会不会答应,单就BOSS那边——这种会切切实实损害到组织利益、且不会带来任何好处的行?动?申请, 就绝不会得到BOSS的批准。
如?果自?己非要纠缠下去,那这件事?最?终的处理结果,很可能就只是直接动?手炸死百威的潘诺受到刑责, 而煽动?潘诺间接害死百威的马提尼,因为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能够表明他对于百威的恶意,因此最?多最?多、恐怕也就只是几天的禁闭而已?。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彻底与冰酒撕破脸。
贝尔摩德摸着?那展架在自?己心口上的天平、扪心自?问?,最?终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无?论?于公于私,冰酒在她心底里的分量,都远比随时可以再提拔出?另一个来的“百威”要来的厚重。
至此,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但要让她就此轻轻揭过、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牙尖恶狠狠地相互摩擦、很快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咯嘣”声,贝尔摩德到底是有些?拉不下这个脸——好歹她也是美利坚分部明面上的负责人。
于是, 沉思片刻,她决定给冰酒和对方的行?动?组找点小麻烦。
不轻不重地敲打一下,这样一来, 既对手底下管理的分部成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 也再次将自?己的底线展露在对方的面前、以示警告。
——简直是两全其美、事?半功倍。
这样一想,贝尔摩德都有些?忍不住自?己这个绝妙主意比个大拇指。
#好, 不愧是我jpg#
#今天也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划水理由呢(bushi)#
怀揣着?对自?己熟练摸鱼手法的无?限肯定之情,贝尔摩德愉快地拨通了小伙伴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过两声之后,顺利被接通。
“喂?冰酒~我想你恐怕要——”
“——长话短说。”
冷峻而不近人情的话语,让贝尔摩德不由得微微一愣。
拿远手机,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上面的通话号码提示,确认电话那头是冰酒之后,这才用着?满是匪夷所思意味的语气,有些?夸张地感叹了一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冰酒,在这场恶性伤害事?件里,似乎你的部下责任更大吧?为什么你现在的语气就好像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债主一样?”
“在忙。”
“你忙什么呢?”贝尔摩德有些?不怎么高兴地轻哼了一声,“潘诺被你弄回?家里藏了起来、马提尼去关禁闭去了,原本该分配给你的行?动?组的任务,有不少都被推到了我的部下手头上,你应该很闲才对吧?而且——关于你的部下误伤了我的人,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合适的说法吗?”
电话那头,矢目久司的话音微微一顿。
“咳咳……是百威先撩拨马提尼的。”
贝尔摩德都有些?为对方护短到离谱的程度感到无?语了:“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这件事?百威需要负全责,而你养的那条狂犬,则是半点责任都不需要担……是这样吗?”
矢目久司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后。
“——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
贝尔摩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诫[不要跟疯子?讲道理,这不理智]。
半晌之后,终于捋顺了这口气,她扫了眼自?己专门找人抱到冰酒办公室门前的高高两摞文件,红唇微勾,眼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确有一点事?,是关于工作上——”
“那等我回?去再细聊。”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就准备要挂电话。
“……稍微等一下!”贝尔摩德的反应很快,“你还真是坐得住啊——冰酒,这些?文件材料里有不少都是需要即刻批改并下达的,你不能放着?不——”
“你批。”
对方理直气壮的话,直接把贝尔摩德整不会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不是,你、”
“——我现在已?经、咳咳……到了布莱克家私宅的门口,如?果你那边暂时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说完,不等贝尔摩德反应过来,电话里很快就传出?了嘟嘟两声忙音。
另一边。
果断挂掉苦主找上门声讨自?己的电话之后,矢目久司的心情好了很多,就连看眼前这幢土鳖又破旧的二层小楼也都顺眼了一些?。
他倒是没骗贝尔摩德。
——单看小独栋大门外的屋主告示牌就能认出?,这一户的主人,的确就是詹姆斯·布莱克。
“百威……”
黑衣青年冷嗤一声,看向眼前这栋小楼的眼神带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暗沉色彩。
“哼……最?好祈祷你能死得稍微有价值一点。”
在皎白的月色笼罩之下,矢目久司熟练地跳墙进门、撬锁翻窗入室,最?后,穿着?一身几乎与夜色完美融合的纯黑色风衣,漫不经心地,将捏在手里的一小截钢丝抵在了二楼卧室那扇老旧的房门之上。
陈朽的锁芯被人轻轻拨动?。
很快,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已?经稍微有些?生锈了的门扇合页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
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矢目久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一个闪身、将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房门之后。
几乎就在他有所动?作的同时。
咻咻——!!
两道空气被急速撕裂所发?出?的沉闷呼啸声,很快便在这间空寂幽静的独栋小楼里来回?回?响。
在这种无?需瞄准的快反射击之下,两枪未中,枪手很果断地放弃了后续继续火力?压制的策略,原本暴露在门口的身体迅速后撤、想要重新回?到房门之后,寻找合适的掩体、随后在伺机反击。
但……
他的计划才刚浮上脑海,下一秒,就彻底宣告了落空。
当啷、当啷——!!
一连串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蓦地自?枪手的脚下响起。
枪手微微一愣。
然而,下一秒,当他面色大变、终于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一阵灰霾般浓郁厚重的乳白色烟雾,便“嗤嗤”地迅速自?他的脚底下升腾了起来。
辛辣刺鼻的白烟仿佛无?孔不入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仅仅只是沐浴在这种古怪的气体之下短短几秒,枪手就感觉自?己的眼角、鼻腔、甚至是气管和肺部,都遭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身体自?然生成的排斥反应,让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激烈咳喘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几乎是在喘咳声冲出?喉咙的一刹那,他就意识到了不妙。
但……
已?经迟了。
——在他的后脑,一枚圆形的、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枪口,不知何时悄然出?现,此刻,正无?声无?息地紧贴着?他的头皮。
而,在他的喉间,正有一抹泛着?点点寒光的锐利刀刃、紧紧地按在了他的咽喉部位。
枪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咳咳咳……你是什么人?敢在深夜擅闯FBI探员的私宅——你知道这会让你背负什么样的罪名吗?”
“——什么罪名?”
柔滑冷冽的声线,自?枪手的耳畔轻轻响起:“咳咳……我可不在乎这个。”
“刑责亦或是罪名——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它们毫无?意义、咳咳……生或者死,除此之外,我不可能再有第三种选择。”
熟悉的声线令枪手微微一愣:“……矢目久司?”
“夜安,布莱克先生。”
非常有礼貌地,矢目久司语气冷淡地应了一声,算是与对方还算友善地打了个招呼:“现在——扔掉你的配枪,布莱克先生,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安全的交谈环境。”
詹姆斯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如?果要营造一个对‘双方’都安全的环境的话,我建议——您也将自?己手里的枪支和刀具丢开、怎么样?这样一来,也许我们都会变得比平时更加坦诚一些?也说不定呢?”
“我想你误会了、咳……”
矢目久司的声线很冷,似嘲非嘲地轻嗤了一声,扣在对方咽喉上的指节紧了紧,连带着?指缝之间的刀刃也贴得距离对方的动?脉血管更近了一些?。
“——我所说的「安全」,特指你卸掉武装、以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至于你的安全……只要你丧失了威胁到我的能力?,那么,在我面前,你暂时就是安全的。”
詹姆斯·布莱克:“……”
非常荒谬的言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种话由矢目久司口中说出?来,似乎也意外地合理。
——形势逼人。
短暂犹豫了一阵之后,出?于对矢目久司人品那一点点微薄的信任,詹姆斯最?终还是依言、将手里装了消/音器的配枪丢向了墙角。
等到那支被主人精心擦拭、保养得外壳铮亮的M1911重重摔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当啷”声后,矢目久司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桎梏在对方颈侧的力?道。
“夜安。”
冷冰冰的枪口从后脑部位撤离。这一次,由矢目久司口中再次吐出?的问?候之词,明显带了点与先前不同的意味。
心知失去武器之后的自?己再也无?法与对方抗衡,詹姆斯短暂权衡之后,很干脆地转过身,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眼角、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微笑着?指了指客厅的位置。
“——要下去喝两杯吗?”
矢目久司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詹姆斯权当对方是同意了,于是率先迈步,轻轻踢开耗尽内存之后、横躺在卧室地板中央的催泪/瓦/斯,摸索着?来到电灯开关的位置旁边后,按亮了走廊的壁灯。
电灯发?出?一连串“滋滋”的电流声,快速闪烁了几下,随后骤然大亮。
遭到刺眼的光线直袭击面门,矢目久司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也不知道詹姆斯究竟是怎么想的,分明自?己目前仍处于人身安全不保的危险境地,但此刻,面对着?擅闯自?己家门的匪类,他却仍有闲心用自?己收藏的几瓶寻常洋酒,一丝不苟给两人各自?调了一杯度数不算太高的鸡尾酒。
“给。”
接过高脚杯,对这样的展开稍微有些?不太适应的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谢谢。”
收到意料之外的感谢,詹姆斯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反应很快地收敛了面上的异色,只是微笑着?,偏头看向矢目久司:“矢目先生深夜造访寒舍,敢问?有何贵干呢?”
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金汤力?,矢目久司面上是一派的霜雪封冻般的冰冷无?波:“百威死了。”
詹姆斯眨了眨眼睛,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百威……?这个代号令我非常陌生……这个人是你的手下吗?”
冷眼瞥了一眼身边这个神色真挚的小老头,矢目久司冷哼一声:“不知道也没关系。总之——我现在打算和你谈一笔交易。”
——关于百威突如?其来的挑衅和暴死,矢目久司的处理思路很简单。
在过去的五年里,自?己从未与这位据说「十分崇拜冰酒」的美利坚分部成员有任何交集。
既然彼此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那么,对方会对马提尼说出?那样一番话,除了恶意挑衅之外,矢目久司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而。
如?果提到恶意挑衅的话……
除非是挑衅行?为的既得利益者,否则……恐怕不会有人甘愿冒着?让自?家深埋在敌对势力?中的内线暴露行?迹的巨大风险,来与组织的成员发?生一些?收益系数为负数的无?聊挑衅和摩擦。
既然是既得利益者,对方必定与分部的立场相对立——事?实上,就目前而言,与分部对立的势力?一共有三方:The Bloods、CIA、以及FBI。
矢目久司不在意这个已?经被炸成粉末的“百威”,究竟是这三方里、哪一方势力?派遣来的钉子?,也压根不打算深究……
——那没有意义。
——他只需要知道,已?经被炸死的“百威”,必定来自?这三家其中之一,这样就足够了。
如?果能利用借“百威”之死,引起本就立场不一致的三方势力?内讧的话,他目前所要面对的动?荡不安的局势,无?疑会轻松很多。
既然如?此……
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矢目久司歪头望着?坐在身侧的FBI探员詹姆斯·布莱克,口中却是模棱两可地轻咳了一声。
“咳……冰酒是否会深究‘百威’的来历这一点,将取决于你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表露出?的态度,布莱克先生。”
詹姆斯茫然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什么?”
对于对方不知真假的疑惑,矢目久司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
“CIA与你们FBI素来有着?旧怨,而The Bloods又是你们关注了数年、咳咳……却始终没能抓到对方犯罪现行?的狡诈罪犯——布莱克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之间的结盟,事?实上,脆弱得就像是春湖上结出?的一层纤薄的冰层,触之即碎、沾之即沉。”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确定要和各怀鬼胎的他们结盟吗?”
握着?酒杯抵在唇畔的手掌微微一顿,詹姆斯沉默了半晌,却是并没有出?声反驳。
“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轻抿了一口杯中微涩的酒液,矢目久司稍微润了润有些?发?痒的咽喉,“毕竟,比起成分复杂他们来说、咳咳咳,信守诺言的我……显然更值得被你交托信任、不是吗?”
瞥了一眼詹姆斯若有所思的神色,矢目久司继续道:“除此之外,关于你前段时间从普林斯顿带走的那几个学生这件事?、咳……我想,你或许知道一些?我很感兴趣的内幕消息。”
“那么——要拿这些?消息来与我交换吗?”
薄绿色的狭长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詹姆斯的眼睛,矢目久司的语气很轻、却也很冷:“我们合作——我除了可以帮你处理掉那群总是给你添麻烦的跳梁小丑之外,或许还可以支付给你一些?你‘意想不到’的、额外的‘惊喜’哦?”
第318章
话音落地, 一室沉寂。
这处本就不算太大的家庭吧台,在矢目久司说完方才?的那?番话之后,很快就陷入了一阵令人无比压抑的怪异缄默之中?。
詹姆斯完全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在矢目久司直勾勾的目光注视之下, 只?是微微垂下眼皮、沉默地啜饮着自己杯中?的琥珀色酒液,一语未发。
他不出声,已经险险戒掉了话痨习惯的矢目久司自然也没有?要再多话的意思, 便也沉默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浅抿着自己的高脚杯里的微涩酒液。
十分钟后。
将酒杯里剩余的酒液全部一饮而尽,詹姆斯·布莱克像是终于做出了某种决断似的, 很快转过?头?来,用自己那?双藏在镜片之后的、炯炯有?神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了矢目久司所在的方向。
“——你们似乎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摩菲教授的事……他对你们组织来说,很重?要吗?”
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矢目久司摇晃着捏在指尖的高脚杯,眼眸微眯:“只?是我个人对摩菲教授的事很感兴趣,仅此而已。”
在他的手里, 那?杯金汤力?鸡尾酒分明已经被?多次沾唇、但玻璃杯里的酒液,却始终是一副毫厘未动的模样,让詹姆斯不由得心生怀疑——这么半天过?去, 矢目久司到底有?没有?喝掉,哪怕一小?口?的酒液?
“是吗?”
放下手里的空酒杯,詹姆斯耸了耸肩:“好?吧,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可以以后再谈。现在, 我比较好?奇的是——矢目久司,你这个时候闯入我家与我谈判……你所代表的, 究竟是你背后的黑衣组织,还是你自己?”
看?到矢目久司的唇瓣微微蠕动,詹姆斯笑了笑,很直接地打断了对方未出口?的话:“先不要急着回答我,先生,你最好?仔细考虑清楚——毕竟,这个答案,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非常重?要。”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
詹姆斯偏头?望着矢目久司,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认真:“如果你代表的是黑衣组织的话,那?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本身无法代表FBI给出你任何形式的承诺的关系——事实上,作?为联邦的官方组织,FBI是绝对不会跟一个黑/道性质的组织谈合作?的,这一点是底线、也是原则,请原谅我无法改变这一点。”
眸色微深,矢目久司轻咳了两声,语气?稍微产生了一些变化。
“咳咳、如果我说……我代表的仅仅只?是我个人呢?”
“如果你代表的只?是你自己的话,”詹姆斯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目光很坦然,没有?丝毫打算隐瞒对方的意思,“——那?么我们之间唯一的合作?方式,就只?可能是你投靠、并且加入FBI。等到你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员之后,我们这才?能够接着谈关于合作?的事。”
“异想天开?。”
矢目久司冷嘲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一如往常的那?般冷漠无波,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似的。
“的确,”并不打算否定矢目久司的话,詹姆斯·布莱克淡笑了一声,“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矢目久司,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立场的不同,意味着我们之间的矛盾无法以任何形式来加以调和,这也同时意味着……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平等的合作?、亦或是交易可言。”
矢目久司的眼眸缓缓眯了起来:“你在耍我?”
“当然不是,”詹姆斯冲这名坐在自己身侧的黑衣青年举了举杯,“我只?是想告诉你,FBI对你个人,其实是非常看?好?的。如果你有?意愿加入我们、弃暗投明的话,我可以为你做担保。”
这样说着,话音微微顿了顿,詹姆斯望向矢目久司的眼神里,很快透出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事实上,对于你今晚居然会因为这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而专程跑这一趟,我感到非常意外……毕竟你看?上去,完全不像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啊。”
将手中?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酒杯“笃”地一声磕在吧台桌面上,矢目久司没有?理会对方的试探,收回手后,动作?十分自然地将左手插进了自己的纯黑色风衣口?袋里,随后慢吞吞地从高脚凳上站起身:“事已至此——我就当你是在婉拒我的提议了。”
“——如果你不考虑加入我们的话。”
詹姆斯很快也跟着站起了身:“至于你所说的百威,我的确不认识这个人——前段时间公园大道南侧三?号的案子,不管你原本是出于什么样的念头?,但我们终归是欠你一个人情,因此关于百威的事,我之后会帮你查一下的……但,关于是否能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这件事,我无法向你保证。”
单手握拳抵在唇边,矢目久司轻咳了两声:“……但愿你们的情报网能稍微派上点用处。”
“你现在准备走了吗?”望着矢目久司转身离开?的背影,詹姆斯半开?玩笑似的端起对方曾用过?的高脚杯,冲矢目久司轻轻晃了晃,“这杯酒不需要一并带走吗?——毕竟,这只?玻璃杯上,也许还残留了一些你的生物信息呢?”
已经走到大门处的矢目久司头?也没回,只?是很随意地摆了一下手:“那?你们就去查好?了——如果查出了什么的话,记得也知会我一声。”
“假设你不介意的话。”
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半夜遭到黑/道人士入侵私宅的受害者的自觉,詹姆斯笑眯眯地同矢目久司道别:“——关于百威的事,之后如果有?任何结果的话,我都会直接联系你发简讯的那?个通讯号码的。”
矢目久司没有?再回应,只?是沉默着、快步走出这栋老旧的二层独栋小?楼,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街角。
五分钟后。
坐进越野车的驾驶座里,矢目久司锁好?车门,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左手缓缓抬起。
——一只?通体银灰色的“钢笔”,被?他轻轻地捏在了指尖。
沉默地端详了“钢笔”一阵,矢目久司转了转笔身。
很快,一阵熟悉的对话声,便在密闭的车厢内响了起来。
——「“我们合作?——我除了可以帮你处理掉那?群总是给你添麻烦的跳梁小?丑之外,或许还可以支付给你一些你“意想不到”的、额外的“惊喜”哦?”」
——「“之后,如果有?任何结果的话,我都会直接联系你发简讯的那?个通讯号码的。”」
反复将这两段信息量巨大的对话听?了好?几遍,确认音频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矢目久司便将这段音频上传到了邮箱里,紧接着,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反舌鸟拨了过?去。
分明已经是深夜,但反舌鸟却好?像根本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一样,电话的忙音只?响了两声、接着很快就被?对方迅速接通。
“喂——冰酒大人?”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音频我发给你了、咳咳咳……明天早上之前,想办法让它出现在CIA内部、那?几个与FBI积怨最深的负责人电脑桌面上。”
“好?的!”
电话里,很快就传出一阵飞速敲击键盘的噼啪声,片刻之后,反舌鸟没有?丝毫困意的清越嗓音便再次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如果只?是入侵电脑本地发送音频文件、而不需要破解对方的内网信息的话……给我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矢目久司冷冷地应了一声,拿起常备在车里的保温杯,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润了润稍微有?些发痒的咽喉:“——消息放出去了吗?”
“嗯嗯!”对于这个问题,反舌鸟的回答很是利索,“「CIA突然出现、强攻E009研究所,留守的百威和潘诺不敌,百威殉职,组织收缴、并藏匿在E009的全部研发药物都被?CIA方面夺走,潘诺拼死潜逃出来,目前正在安全屋里养伤」……接下来,只?要潘诺不再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那?么,据说抢走了‘黑衣组织在美研究所研发的全部药物’的CIA,将会代替我们,接受The Bloods、以及那?个神秘的昆西家族的针对。”
“不过?,冰酒大人——”反舌鸟的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疑惑地问,“如果那?些药真的那?么重?要的话……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反击、而要选择被?动防守呢?”
“它们重?要,却又不那?么重?要。”
反舌鸟一愣,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讪笑了两声:“那?、那?个,冰酒大人……您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好?像没太听?懂哎……”
矢目久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喉结滚动,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分部在贝尔摩德这么多年的经营下,已经和美利坚的黑白两道,都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平衡……咳。”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在这片自由而充斥着硝烟气?息的土壤上,占据更?大的话语权、攫取更?多的利益,就必须要打破这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的平稳现状——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电话那?头?,反舌鸟的声音顿了顿:“您的意思是……您打算借这个机会、打破这场僵持了很多年的平衡局面吗?”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既然如今平静的表面已经被?人为打破,那?么——局势越乱,对我们来说就越有?利;乱得越久,我们能运作?的空间,就越大。”
反舌鸟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反舌鸟很乖巧地向上司道谢,“——我大概理解您的意思了……感谢您的教诲!我现在就去处理音频的事!”
矢目久司应了一声之后,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望着缓缓息屏的手机,薄绿色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矢目久司的眼底缓缓掠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对我接下来的计划,完全不感兴趣吗……?”
已经送到手里的情报还往外推……看?起来,反舌鸟似乎和美利坚官方这边没有?太大的勾连啊。
这么说起来……
——对方上次出现异状的时候,似乎正在替自己查找那?味千间警官的资料啊……
难道跟这件事有?关吗?
脑海中?,一段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望着后视镜里那?双沉郁冷冽的眸子,矢目久司沉凝了好?一阵后,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另一个没有?保存联系人信息的陌生号码。
嘟、嘟——
两声忙音之后,电话遭到挂断。
矢目久司面色未变,只?是沉默着,盯着微微散发出微弱白光的手机屏幕。
片刻之后。
滋滋——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振动声,一条崭新的未读简讯窗口?,很快在手机屏幕的左下方弹出。
[抱歉,刚才?正在跟总务科的同事交谈。主人,您现在有?什么急事吗?——黑方]
指尖快速在手机键盘上弹动,矢目久司很快编辑好?了一则简讯,回传了过?去。
[我上次让你查的案子,有?线索了吗?——冰酒]
半晌没有?回执,矢目久司也并没有?露出任何焦躁之色,在等了一会儿后,抬手 从大衣兜里摸出了一支苹果味的棒棒糖,剥掉糖衣后、随手将其塞进了嘴里,仔细捋平、收拣好?糖纸之后,很快便发动了车子。
夜色之中?,漆黑的越野车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街头?巷尾的各色监控设备,很快便开?回了矢目久司居住的地方。
停好?车后,矢目久司刚要下车,下一秒,便感受到自己搁在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滋滋”震动了两下。
抬手按向车门的动作?微微一顿,矢目久司很快便重?新拿出了手机。
在略显昏暗的车内顶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手机屏幕显得稍微有?些刺眼。
[有?结果了——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显示,在12年前,东京接警中?心曾经接到了一名小?女孩的报警电话。对方电话里声称,自己曾经看?到了一伙奇怪的人、在她的面前掳走了一个中?年男人。
接到报警后,警视厅方面很快派遣了人手赶赴那?个小?女孩所在的地方,但,现场非常干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扭打或者撕扯的痕迹,仅仅凭借小?女孩的一面之词,警方很难确定对方是否有?在说谎,因此这则报警最终不了了之。
在这件事发的一个星期之后,这个小?女孩再一次报警,表示自己的爸爸妈妈被?人杀害。出于对自己辖区的公民负责的态度,警视厅再次出警,这一次,在警方破门而入之后,的确在小?女孩报出地址的公寓里,搜索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以及……一名躲在地下室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黑方]
看?完了这一长段消息,矢目久司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这个小?女孩的名字……是叫做内田绫佳吗?——冰酒]
[对。在这起震惊警视厅的灭门案发生之后,我查过?了警视厅方面保留的笔录资料,在资料里显示,这个小?女孩的本名正是内田绫佳。——黑方]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指尖飞快打字。
[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冰酒]
[根据笔录资料上记载,内田绫佳在接受警方传讯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妈妈让我躲进了地下室里,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我贴在地下室的木门上,听?见那?些凶凶的叔叔们说,要让‘蓝蝶会’这个名字,成为未来我全部噩梦的主演……”那?孩子当时,是这样告诉询问她的女警的。——黑方]
矢目久司怔了怔。
——蓝蝶会……?
没想到反舌鸟的过?去、居然会和蓝蝶会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啊……
按照当年小?反舌鸟复述给警方的话语来看?,那?个时候,入室杀死了反舌鸟父母的凶手,恐怕就是蓝蝶会的成员无疑了。
思忖良久,矢目久司的指尖刚刚碰到手机键盘;准备继续打字,下一秒,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新简讯。
[在那?之后不久,警视厅内部似乎就产生了一系列变故——根据这段时间我从总务课前辈口?中?挖掘出来的情报来分析,那?个时候,警视厅方面似乎收到了一份寄件人匿名邮寄的磁带,紧接着,不久后那?位前辈就听?说有?一名隶属于组对三?课、暴力?团对策课的警察不幸殉职,而且殉职原因……似乎也和蓝蝶会有?关。
先有?一家三?口?惨遭灭门、只?留一名孤女在世,后有?警视厅在职警察不幸殉职……甚至这两起案子都与蓝蝶会有?关,按理来说,当时警视厅应该提高重?视、严查蓝蝶会才?对,但那?个时候组对三?课的负责人,也就是至今仍在失踪、目前生死不明的高津悠马却一力?压下了这两起案子,最终,只?以入室盗窃杀人案、以及失踪案,给这两起案子定了性。——黑方]
矢目久司:“……”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薄绿色的眸子闪烁不定,眼底,有?浑浊的深黑色阴影,正在缓慢地翻搅、涌动。
手机的另一边,黑方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矢目久司究竟在想些什么,仍在源源不断地给自家上司汇报这段时间自己打探到的情报。
[在两起案件都遭到定性之后,那?个内田家灭门案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小?女孩就被?警方送去了福利院,7年前,被?一户姓千间的家庭收养、带出了孤儿院。啊、对了,我还查到了一件非常巧合的事——12年前,因为蓝蝶会而不幸殉职的那?个暴力?团对策课的警察,似乎也姓千间,我记得,他的名字,似乎叫做千间寺……]
在那?之后,黑方似乎还断断续续地给矢目久司发过?来了很多条简讯。
但……
他已经完全看?不进去了。
“蓝蝶会……”
“千间寺……”
伴随着矢目久司缓缓念诵出这两个名字,有?什么被?尘封在他的记忆深处的东西,正盘踞在那?片死寂而荒芜的土壤中?,缓缓开?始复苏。
就好?像是被?人强行缝合的灵魂的疮疤,忽然被?新生的血肉活活挣裂了一般,在一阵几乎要把人的意识彻底撕成碎片的剧烈疼痛汹涌而过?之后,矢目久司忽然就感觉到——有?什么鲜活的东西,正在自己灵魂深处蠢蠢欲动。
瞳孔瞬间紧缩,矢目久司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的、那?个陌生却又莫名有?几分熟悉的名字,耳边“嗡”地一声,传来了阵阵令人几欲昏厥的巨大嗡鸣声。
本就隐隐有?些钝痛的眉心,在这一刻,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地反复击打着一般,伴随着急促、且震耳欲聋的心脏搏动声,一下又一下,用剧烈的疼痛拼命折磨着、啮咬着矢目久司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砰砰——!
砰砰——!
心跳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令人头?晕眼花的恍惚错觉。每一次搏动,都让他本就发闷发胀的胸口?更?加窒痛。
“咳、咳咳咳……”
无法呼吸的窒息错觉再次上浮。
矢目久司竭力?调整着呼吸,但本就不甚健康的呼吸道和肺部,就像是忽然与他的大脑断联了似的,不管再怎么努力?,每一次呼吸所能捕获到的氧气?,都一次比一次稀薄。
“咳……”
麻痒灼痛的感觉,顺着肺部向上攀爬,爬过?气?管、爬过?咽喉,在某一次抑制不住的咳喘中?,骤然喷涌而出。
“咳咳、噗——”
在浓烈的血腥味彻底侵占这处封闭的车内空间的同时,无穷无尽的黑暗,瞬间便侵吞了矢目久司全部的意识空间。
第319章
接到黑衣组织发?来的开会通知的时候, 安室透正呆在那间冰酒留给他的安全屋里打扫卫生。
——是的,哪怕冰酒已经离开,但他仍然住在那间小二层的复式公寓里, 并且一直没有搬走。
那间安全屋的规格不算太高、又是曾经被人使用?过?的二?手安全屋, 在并入朗姆麾下之后,朗姆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过?,可以替安室透申请一间崭新的、安全系数和?规格都要比现在这间更高的安全屋。
但安室透拒绝了。
倒不是说他念旧什么的……
——就当是他脑补过?度好?了。安室透总觉得, 如果?哪天冰酒从美利坚那边回来了,看到的却是一间布满灰尘、毫无生活气息和?生活痕迹的冷冰冰的空屋子,冰酒……他大概也是会感到难过?的吧。
“呼——”
终于将最后一扇落灰的窗户擦得光可鉴人, 安室透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摘掉了笼在毛衣外面的防尘围裙。
“该去?开会了。”
最后看了一眼?整洁无尘的房间,安室透转过?身,去?浴室洗了个手后、拿上车钥匙,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公寓大门之外。
一直到他坐进爱车里、插好?车钥匙、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
咚——
一声轻轻的、有什么东西?掉落在车内置物格里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安室透的注意?。
微微偏转过?头?, 入目的第一眼?,安室透就沉默了。
那是……
一支草莓口?味的棒棒糖。
——冰酒走后,安室透把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都搜查了个遍, 窃听/器、针/孔摄像头?一个都没找到,反倒是各种口?味的棒棒糖,他陆陆续续从家里的各个地方搜出来了一大盒。
其中, 数量最多的就是草莓口?味的。
……看得出来,冰酒是真的很喜欢草莓口?味的糖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 盯着那一大盒的棒棒糖,安室透沉默了很久, 却还是没有将它们扔掉、或是锁进柜子里。
他学着冰酒曾经的模样,每天出门,都会在自己的口?袋里揣上一两支。他对甜食并没有过?多的偏爱,因此那些糖,有时候进了他打工场所的同事们的嘴里,有些,则是被他分给了出完任务回家时、在路上遇见的小朋友。
——这里的[小朋友],特指那位在得知矢目久司离开了日本、目前去?向不明之后,时不时就会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安室透,偶尔甚至还会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安室透的附近、试图跟他套话?的小侦探,工藤新一。
有了以上的种种习惯,那些他被搜出来的、冰酒悄咪咪藏在安全屋里各个角落的糖总是消耗的很快。在冰酒离开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安室透已经陆陆续续往家里买过?好?几箱子草莓口?味的各种类型的糖果?了……
滋滋——
手机不间断的震动声,很快就将安室透飞散而出的思绪打断。
收回心思,安室透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朗姆催他快点过?去?开会、人都到齐了就只差他一个的邮件。
“催得这么急啊……”紫灰色的下垂眼?微微眯起,安室透收起手机,望着那支被自己捏在手里的棒棒糖,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将它重新揣进了灰色风衣外套的口?袋里,“看来是又出事了。”
等一下——
这么说起来……
联想起组织近期在自己的操作下频频失利的各项行动、以及朗姆和?琴酒之间越来越尖锐的冲突,安室透的眼?眸微微闪烁。
——在这样的情况下,BOSS应该会考虑……把能轻松镇压乱象、智计双绝的冰酒调回日本总部了吧?
“冰酒啊……”
有时候,安室透真的觉得自己的几个同期都有毒。
——明明以前,冰酒在他的印象里,就只是个心狠手辣、拥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观察力和?超强谋略的危险家伙。
但……
在那群怨种同期日复一日的荼毒和?洗脑之下,一直到目前为止,安室透印象里的冰酒,已经完全和?一只[逃家在外、亟待铲屎官抓紧寻回的不听话?家猫]画上了约等号……
面不改色地一把掐死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安室透很快发?动了车子,白色的马自达RX7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朗姆邮件里提到的开会地点电掣而去?。
半个小时后。
一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姗姗来迟的波本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貌似友好?地冲会议室里神?色各异望向自己的同事们点了一下头?。
“——刚才去?处理了一些麻烦,稍微有些来迟了。”
伏特加脸上的墨镜动了动,不满之色溢于言表:“稍微?波本,距离约定好?的碰面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
“不要对同伴过?分苛刻,伏特加。”向来喜欢把[Time is money]挂在嘴边的朗姆,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宽和?。
态度堪称温和?地冲安室透点了点头?,朗姆很快对着伏特加冷笑了一声:“毕竟——比起只会杀人、把弄得一团糟的血淋淋的烂摊子现场丢给我的人收拾的行动组,我们情报组的工作,的确要细致很多。”
伏特加有些气急:“你——!”
安室透脸上浮出一抹阴沉沉的波本式微笑:“要在这个时候内讧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这次会议,可是BOSS安排的吧?还是说,行动组的权限已经大到
完全不把BOSS放在眼?里、准备在BOSS面前诋毁自己的同僚了?”
“波本、!”
“——够了,伏特加。”
听见这道熟悉的呵斥声,短暂迟疑了一阵之后,伏特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波本,闭嘴退到琴酒身后、不吱声了。
冷冰冰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抬起那双如同雪地狼王般冷峻嗜血的墨绿色狼眸,琴酒盯着波本:“牙尖嘴利。”
“谢谢你的夸奖。”
安室透毫不示弱地冲对方勾了一下唇角:“——最近你的行动组任务顺利吗,琴酒大人?”
几乎就在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宽敞的会议室内,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如若实质般森然的杀意?,迅速扩散蔓延至房间的每一处角落,双方之间的氛围,迅速紧绷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就在会议室内的气氛降至冰点之时,很突然地,会议室正前方,传出了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紧接着,那台摆在会议桌上的电脑屏幕,忽然闪过?一抹白光。
滋滋——
屏幕上雪花闪烁了几下之后,一只红眼?黑羽的乌鸦影像,迅速出现在了屏幕之上。
“滋滋……朗姆,琴酒。”
一道诡异的机械合成音,很快就在这间会议室里响了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屏幕上的乌鸦弯腰鞠了一躬:“BOSS。”
猩红色的眼?珠紧盯着屏幕之外的四人,过?了一会儿后,红眼?乌鸦嘶哑的机械合成音再次响起。
“——今天叫你们过?来的原因,我想你们的心里应该都有数。”
朗姆恭敬地再次弯腰:“是的,BOSS!请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能比冰酒和?贝尔摩德做得更好?!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乌鸦撑开翅膀、轻轻扑扇了两下。
“——当然,朗姆,我一向最信任你。但,这件事的确不能责怪冰酒和?贝尔摩德,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脸色微微有些阴沉,朗姆沉默了一阵后,不情不愿地点头?:“……您说的是。”
“同时遭到FBI和?CIA双方的监视和?针对、本土黑/道蠢蠢欲动,加之冰酒如今意?外昏迷、情况不明,贝尔摩德一人独木难支,美利坚分部目前群龙无首、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宛如凝固的鲜血一般的猩红眼?珠微微转动,乌鸦本就充满机械质感的声音显得更加冷酷,“——派遣增援一事,迫在眉睫。”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显得更加紧张了一些。
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琴酒哑声道:“我可以去?。”
“——你过?去?,然后大开杀戒、逼得CIA和?FBI不得不彻底联手?”
朗姆的语气里不无讥讽,但转头?望向红眼?乌鸦的时候,脸上却又恢复了恭敬而谦卑的神?色。“——考虑到波本曾经和?贝尔摩德搭档、在美利坚活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关系,BOSS,增援方面,我建议让波本带人过?去?。”
被点到名的安室透立刻上前一步,微微一笑,神?态自信、态度忠诚:“很乐意?为您效劳,BOSS。”
听闻安室透的话?,琴酒冷哼一声,却似乎并不屑与之争辩,只是沉默地,将冷峻的目光转向了乌鸦所在方向,安静地等待对方做出最后的裁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美利坚分部目前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只要在这个档口?接管分部,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美利坚分部的话?语权,立刻就会落到接管者的手里。
朗姆和?琴酒双方矛盾发?展到如今,早已经无可调和?。如果?无法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胜出,那么失败者要面临的,恐怕将会是比死亡更令人绝望和?恐惧的无间地狱。
这是一场压上生死的赌局,所有入局之人的退路都已被封死,如果?无法胜利的话?,失败的一方必然万劫不复。
如此,作为一众分部中底蕴最深、实力最强的分部,美利坚分部的话?语权,双方都势在必得。
在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交汇之处,乌鸦沉默了一阵,在朗姆不敢置信的愕然注视下,将视线转向了琴酒。
按了按自己的帽檐,琴酒微微低头?:“我即刻出发?。”
“——不,你留下。”
琴酒微微一愣,不过?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冰酒不在,总部的安全以及运转还需要你来负责,琴酒。”红眼?乌鸦的小脑袋歪了歪,“朗姆,研究所那边的进度正值关键期,你需要坐镇本部、防备有老鼠觊觎我们的果?实。”
朗姆仔细一想,觉得BOSS说的在理,于是很利索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了,BOSS——请您放心,A药的开发?我会亲自盯着、绝不会让药盒雪莉出现任何?岔子的!”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乌鸦给部下塞了一枚甜枣,“——近期日本警察的动作也十分频繁,朗姆,让你手下的人多关注一下那边。”
接收到朗姆暗地里递过?来的眼?色,波·日本警察卧底·本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恭敬道:“——我目前已经安排了人手盯着警视厅那边,如果?条子有异动的话?,我立刻就会收到消息。”
“做的不错。”乌鸦赞许道。
那么,现在……问题回到了原点。
——派谁去?支援美利坚分部?
目前常驻本部的四大干部里,琴酒和?朗姆必须坐镇日本、不能调动,拉姆斯已死,主管对外交易的白兰地不是战斗人员、并且已经被冰酒废掉了一只手,并不适合前往一线战场进行火力支援……
短暂思考了一阵之后,乌鸦转了转眼?珠,将目光投向琴酒:“琴酒,我记得你手底下有一个美籍日裔的狙击手……是叫做莱伊吧?”
琴酒沉默片刻,点了一下头?:“是。”
“我听说过?他——他的身手不错,对美利坚的情况也算得上了解,”猩红色的眼?珠直勾勾地凝视着琴酒,乌鸦的声音嘶哑而诡异,“如今美利坚分部情况危急、战斗人员紧缺,让莱伊带人过?去?支援,琴酒,你觉得可行吗?”
莱伊么……
琴酒想了想——对方的能力的确优秀,这段时间在自己的行动组里展现出的战术谋略也很出色,作为增援的话?,的确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他很合适。”
“很好?,”在朗姆和?波本阴沉如水的脸色中,乌鸦尖尖的鸟喙开合了几下,很快拍板,“琴酒,原本分配给莱伊的任务现在由你手下的行动组全权接替,你去?通知莱伊做好?准备、支援美利坚分部。
“朗姆。”
独眼?的光头?男人微微低头?:“是,BOSS。”
“——给他安排最快的飞机。今晚之前,我要收到莱伊顺利抵达美利坚分部的消息。”
“……”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朗姆?”
分明是通过?术合成的、本该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机械声音,但,几乎就在红眼?乌鸦的这句落地的瞬间,朗姆浑身寒毛直竖、只感觉一股彻骨的寒气瞬间便直窜上了自己的脊梁骨。
“……不,我现在就去?安排。”
如芒在背的危机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鸦满意?的撑了撑翅膀,视线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环顾了一圈:“现在,按我刚才说的去?做——我会一直在这里注视着你们。”
“散会。”
话?音落地,电脑屏幕上一阵雪花闪烁,伴随着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响过?之后,红眼?乌鸦的影像彻底从屏幕之上消失。
阴毒的目光冷冷剐了一眼?琴酒,朗姆冷哼一声,招呼了一声安室透后,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离开了会议室。
站在原地,琴酒墨绿色的狼眸缓缓眯起。
“大哥……?”在他的身后,伏特加迟疑了一阵后,试探性?地说,“我听说冰酒好?像出事了,目前仍在昏迷之中……”
瞥了一眼?自家脑子不太灵光的小弟,琴酒嗤笑了一声:“你信了?”
伏特加一愣:“可是、BOSS刚才不是——”
“那个比在荒野上游荡的孤狼还要狡诈的家伙……他绝对已经嗅出了正在逐渐逼近的、不怀好?意?的猎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危险气味。”
琴酒冷冷一笑,看向伏特加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你该不会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吧?”
伏特加:“……”
一瓶伏特加陷入了沉思。
两分钟后。
晃了晃自己空空如也的脑袋瓜,伏特加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智商,放弃抢救、选择躺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啊、大哥?——难不成冰酒遭遇意?外、目前仍然昏迷不醒这件事……是他自己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吗?”
琴酒“……”了一阵之后,转身就走。
一边走,他一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jpg#
烟雾吞吐之间,紧随其后的伏特加很快就听见、自家大哥略微有些含糊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昏暗走廊上缓缓回荡。
“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蠢货——”琴酒深吸了一口?气,“素有旧怨的FBI和?CIA同时出手,冰酒手底下的两条疯狗一起发?疯,导致百威身死、贝尔摩德离心,马提尼禁闭、潘诺雪藏,分部战力急剧收缩……”
“本部这边个人实力不错的成员有很多,但,在这种急需增援的情况下,最后被选中的人却是莱伊——你真的觉得,这是因为莱伊能力出众的关系吗?”
伏特加呆了呆:“这……难道不是吗?难道是有人向BOSS举荐了莱伊?难不成是冰酒举荐的?”
琴酒没说话?。
伏特加扶了一把快要滑落到鼻尖的墨镜,努力思考:“……可是、冰酒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琴酒冷笑了一声、吐出了一枚渺白的烟圈:“你觉得,前段时间莱伊为什么出任务那么活跃?”
“……!”伏特加仿佛被醍醐灌顶,顿时恍然,“——为了让BOSS关注到他、然后在挑选增员人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
不太灵活的脑子此刻终于迟钝地开始运转了起来,伏特加想了一会儿后,诚恳发?问:“大哥,你的意?思是……莱伊有问题?”
“不确定。”
渺白的烟雾掩盖住了他的神?情,在一片白雾朦胧中,琴酒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那家伙绝对已经猜到了这一点——意?外受伤或许是真,但昏迷至今、目前仍然生死未卜……呵,那个生命力比老鼠还要顽强的家伙,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从不相信有巧合,他大概也不会相信。”
黑色大衣的衣摆轻轻摇曳,在一前一后两道略显沉闷的脚步声里,阵阵阴鸷而森然的杀意?,很快便在这条昏暗的走廊里弥散开来。
“——把隐藏在幕后、暗地里制造出这一系列‘巧合’和?‘意?外’的家伙钓到台前,然后彻底咬杀……那家伙、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伏特加迟疑了一下,“……按照原计划去?通知莱伊吗?”
“狼已经埋伏好?了。”琴酒哼笑,“现在——也该让蠢蠢欲动的猎人,准备登场了。”
第320章
不管组织内部暗地里疯传的流言如何沸反盈天, 最终,莱伊到底还是安安稳稳地踏上了飞往美利坚的航班。
经过12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刚一落地, 莱伊就感受到, 机场附近,有许多双藏在暗处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上了自己。
“——意料之内。”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莱伊将乐器包甩到了自己的背后, 微微偏头、压低声音,对跟在自己身后、同样被指派过来支援的几名代号成员沉声道:“按照原计划行动。”
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
很快, 走出?机场之后,几名身着黑衣的代号成员便悄无?声息地各自分散,仿佛汇入大海的水滴一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几经?变换身形,等确认自己已经?彻底甩掉了那些暗中关注着自己的眼?睛之后,莱伊走到僻静的角落,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已经?甩掉了尾巴。——莱伊]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邮件前方显示为[未读]的灰色标志, 很快就变成了[已读]的绿色。
不一会儿。
——一封新邮件很快被发?送到了他的邮箱里。
莱伊点?开看了看,认出?那上面的乱码、在使用组织设定的暗号解读之后,呈现出?的是一个?位于纽约某个?繁华商圈的地址。
“碰面的位置么……”
收起手机, 他很快动身,几经?周转之后,顺利抵达了邮件上显示出?的地址。
现在正?值午后。
人?潮涌动之中, 莱伊很快就看见,在前方不远处, 停着一辆耗不起眼?的纯黑色轿车。
拉了拉乐器包的肩带,长发?男人?神情自然地踱到了车子的侧边, 屈指,在车窗玻璃上轻轻叩击了几下。
笃笃、笃、笃笃笃——
他叩击的节奏蕴含着一种奇怪的韵律。
在最后一声敲击声落定之后,莱伊听见了轿车车门锁被打开的轻响。
“——上车。”
车里,一道清越的女声缓缓传出?。
取下乐器包后,莱伊很熟练地绕到了右侧副驾、开门上车。等到坐定之后,他微微撩起眸子,抬眼?望向了坐在驾驶座里,正?扶着方向盘、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倦色的年轻女人?。
捋了捋披散在肩头的稍显凌乱的深紫色长发?,女人?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注意到后座的男人?正?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探究似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可以叫我反舌鸟。”
从善如流地点?了一下头,莱伊也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莱伊。”
“我知?道你,”反舌鸟有些勉强地勾起唇角,冲莱伊露出?一抹浅淡的微笑,“之前还在日本的时候……冰酒大人?曾经?和我提到过你。”
……虽然算不上什么好话就是了。
莱伊“嗯”了一声,语气稍显冷淡:“我们现在去哪?”
“据点?。”
发?动车子之后,反舌鸟轻叹了一声:“贝尔摩德在那里等你,分部目前能抽出?空的人?手也都在那里了。”
“最近分部的形势不算太好,你们的增援到了之后,我们面临的压力应该相对能够缓解不少……总之,大家现在都在据点?等着了,等你们的人?手到齐之后,大概会开个?简单的作战会议吧。”
眸色微微一顿,莱伊不动声色地问:“冰酒也在据点?吗?”
话音落地,通过后视镜,莱伊能够很明显地看见……反舌鸟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莱伊的心头微微一沉。
——看来传言的确不虚……冰酒果然已经?遭到不明攻击、陷入了昏迷,目前的状况恐怕不会太好。
反舌鸟没有再说话,莱伊也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直到进?入位于地下的分部据点?之中。
跟在反舌鸟的身后,在经?过了数道严苛的检查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来到了据点?某个?房间的合金大门面前。
“贝尔摩德在里面等你。”
莱伊有些意外地挑了一下眉:“你不进?去?”
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了一抹忧伤,反舌鸟轻轻摇了摇头:“我……还得去看看冰酒大人?的情况。”
目送着反舌鸟消瘦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电梯门内,莱伊眼?眸轻眯。
不愿意和贝尔摩德过多接触么……
——这样看起来,冰酒的行动组和贝尔摩德的掌管的分部之间,似乎的确因为百威的死、产生了某些间隙啊。
有点?意思。
如此一来,目前尚在昏迷之中的冰酒所在的位置……恐怕无?法从贝尔摩德那边套问出?来了。
还得从长计议啊。
心绪既定,微微调整了一下表情之后,莱伊很快便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
三天之后。
纽约某公园,地下停车场里。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面色沉稳地,有着一双自带眼?线的墨绿色眼?眸的男人?快速汇报完了自己近期掌握到的情报:“接下来,黑衣组织方面将会反守为攻,主要战线将会推进?到布鲁克林区——以我个?人?观点?来看,我建议FBI放弃与对方以及CIA争夺布鲁克林区的两座研究所的控制权,毕竟那里面的药品以及研究资料都已经?被紧急撤离,留下的只?是两座空壳。”
摘掉眼?镜,詹姆斯·布莱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当然知?道这一点?,赤井,但你也要明白?一件事——很多时候,我个?人?完全无?法左右整个?FBI的决断,他们实在太固执了,有时候我真?不愿意和这帮人?做同僚。”
小?心地觑了一眼?赤井秀一的面色,朱蒂·斯泰琳想了想,岔开了这个?令人?不快的话题:“秀,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不确定,”赤井秀一给了对方一个?较为保守的答案,“——一切都要根据冰酒的状况决定。”
“听说他意外受伤、目前还在昏迷之中……”朱蒂的脸上划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我能肯定,矢目久司受伤这件事与我们的人?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这件事里,有没有CIA、或者?The Bloods参与的痕迹了。”
詹姆斯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因为百威的死,The Bloods目前正?和CIA打得火热,不太可能找到机会对矢目久司下手。”
赤井秀一眉目一怔:“百威死了?”
听出?对方话里的深意,朱蒂和詹姆斯对视了一眼?,有些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问,秀?你难道认识百威吗?”
短暂沉默了一阵,赤井秀一微微颔首:“他是我的线人?。”
朱蒂愣了愣,詹姆斯也露出?了一副有些吃惊的表情:“这么说,前段时间由百威引起的那番动荡……其实是你授意的吗,赤井?”
赤井秀一没有否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詹姆斯有些不解,“是和你突然招呼也不打地跑回美利坚有关吗?”
“嗯。”
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赤井秀一沉声道:“之前在组织里遇见冰酒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他。不过……他的手下马提尼不知?道为什么,对所有试图接近冰酒的人?都防的很严,我也因此一直没有得手。”
“前段时间我收到情报,得知?对方被调来美利坚分部之后,这才?临时起意,决定在这边找机会和他单独见一面。”
将眼?镜片上的雾气仔仔细细擦干净之后,詹姆斯重新将方框眼?镜戴上:“你好像对矢目久司很感兴趣……为什么呢?”
“啊。”墨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赤井秀一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暗光,“——只?是为了确认某个?猜测而已。”
对于他这种谜语人?的操作,与赤井秀一相识多年的两人?自然早已习惯,见他这样说,便也不再追问下去。
坐在驾驶座里,朱蒂微微偏头,望向副驾上坐着的赤井秀一:“我之前有听说过矢目久司昏迷不醒的消息,不过再详细的消息就没有了——一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查到他目前所在的具体位置。矢目久司的手下们嘴很严,把与他有关的信息藏得很好。”
这样说着,朱蒂的话音微微一顿:“所以,秀……你这次过来找我们,是对这件事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了吗?”
轻轻仰靠在车座的椅背之上,赤井秀一握着手里仍在散发?着温热触感的罐装黑咖,面上神情很平静。
“——他在医院里。”
“医院——?!”朱蒂愣了愣,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可是……以他那样的身份,去医院疗养真?的没问题吗?医院人?多眼?杂,矢目久司就不怕自己在那里的消息被人?泄露出?去吗?”
詹姆斯也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黑衣组织里难道没有专门负责治疗的医生吗?他为什么会放弃安全可靠的自己人?、转而去医院那种成分复杂的地方?”
赤井秀一眼?眸轻眯。
“——根据我这段时间的了解,冰酒的行动组目前,似乎已经?跟贝尔摩德之间产生了一定的间隙。为了防备贝尔摩德对仍在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冰酒下手,他们绝不会让冰酒置身在贝尔摩德的眼?皮底下,那样对冰酒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顿了顿后,他喝了一口咖啡。
“考虑到伤重昏迷的冰酒需要持续不断的观察和治疗,因此,他大概率也不会被他的部下们藏匿在没有任何治疗仪器的家里——这样一来,医院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并且,考虑到保密的问题,他的部下们应该不会选择送冰酒前往大医院接受治疗……”
朱蒂恍然:“——照这样看来,冰酒很可能会出?现在附近的一些小?型私立医院、或者?诊所里面了,对吗?”
“嗯。”
詹姆斯敲了两下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我查过了,这附近大大小?小?的诊所和私人?医院加起来,大约有接近200家……这么庞大的数字,如果要挨个?搜查的话,恐怕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不需要挨个?搜查。”
对上两人?不约而同转向自己的目光,赤井秀一唇角微勾。
“——正?在昏迷之中的冰酒目前所在的位置,只?有他的行动组成员才?知?道。”
詹姆斯的脸上划过了一抹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冰酒如今陷入了昏迷之中,除冰酒之外、他的行动组里唯一具有一定统筹指挥能力的马提尼,目前正?在被关禁闭,而爆破手潘诺则许久没有露面、疑似被雪藏……整个?冰酒的行动组里,目前唯一的战力,就只?剩那个?狙击手君度了。”
赤井秀一的眼?底的神色很是笃定。
“——只?要你们能够限制住君度,我自然有办法,能让反舌鸟主动带我去见冰酒。”
“君度吗……”詹姆斯快速回忆了一下自己手中所掌握的情报,“我对这个?狙击手稍微有点?印象——据说他是个?只?要握住了狙击枪,哪怕被炸得粉身碎骨、都不会轻易松开扳机的执拗性格。”
“如果是这样的话——”
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坐在车辆后排座上的詹姆斯微微一笑:“就让我们来为他准备一场狙击盛宴……如何?”
——————
——君度已经?外出?执行狙击任务两天两夜了。
有些不安地一下下摩挲着电脑键盘上光滑润泽的键帽,反舌鸟脸上的神情显得稍微有些不安。
她当然是知?道的——很多有时候,为了埋伏等待目标人?物的出?现,身为狙击手的君度、甚至很可能会在任务地点?蹲守长达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在平时,她完全不会因此产生任何担忧的心情。
但……
现在情况有所不同。
——马提尼被关了禁闭,潘诺又一直神秘失踪……
在行动组两大支柱通通失联的情况下,作为非战斗人?员的她完全没有能力保护好昏迷之中的冰酒大人?。
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君度了。
偏偏此时,贝尔摩德那边传来了一则新的消息——The Bloods的首领即将独自陪同自己年轻貌美的外室出?海游玩。
——如果能一举击杀The Bloods的首领的话,这场已经?拖了半年之久的动荡,或许便能就此平息了。
贝尔摩德派发?狙击任务的理由很充分,不管是反舌鸟还是君度,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临走之前,顶着一头掉色成灰绿色的碎发?,君度神情认真?地叮嘱反舌鸟、让她“一定要保护好昏迷之中的冰酒大人?”。
如果只?是一小?段时间的话,就算君度不在,拼上自己的性命,反舌鸟也有信心能保护好昏迷中的冰酒。
但。
对方离开的未免也太久了一点?吧……?
明知?冰酒大人?这边还需要他的看顾,君度绝对不可能会故意拖延任务完成的时间……
——所以说,难道君度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了吗?
反舌鸟咬了咬唇瓣,眸中神色明灭不定,搁在电脑键盘上的手掌也在一点?一点?缓缓握紧。
如果君度是被贝尔摩德故意调走、扣下了的话,那么……冰酒大人?目前所在的地方,或许就不那么安全了。
——得想办法带着冰酒大人?转移才?行!
虽然她的确不希望、冰酒大人?再继续调查与那位救过自己的千间寺警官有关的消息,但……
自从千间夫人?病逝之后,原本已经?做好重新被送回福利院的心理准备的反舌鸟,在那之后不久,就得到了来自冰酒的资助。
这些年来,对方对于自己的帮助和照拂不是假的,而她自己本心上、对宛如兄长一般照顾着自己的冰酒的依赖和濡慕,也不是假的。
如果可以的话……
反舌鸟宁愿现在昏迷在病床之上、气息微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看似冷酷强硬、实则却性格温柔且细腻的青年。
眼?中情绪不断闪烁,最终定格在了一片决然之上。
不再犹豫,反舌鸟狠狠咬了咬牙,猛地一推键盘、从柔软舒适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
匆匆给自己裹上一件轻薄的羽绒大衣,短暂犹豫之后、她往大衣口袋里塞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枪,随后很快就推开了公寓大门,冒着天空中飘落下来的细细碎碎的小?雪,一路小?跑着,直奔自己停在楼下的座驾而去。
在她发?动车子后不久,一辆已经?在反舌鸟公寓楼下停了很多天的黑色轿车,缓缓打着了火。
“——她出?门了。”
浅蓝色的下垂眼?微微眯起,黑色轿车之中,朱蒂·斯泰琳按住了自己的耳麦:“她开的是一辆红色系丰田车,车牌号是AKH3327,目前正?往东南方向的小?路驶去,车速很快……秀,小?心不要跟丢了。”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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