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一直到警方录取完在场所有人的口供之后, 萩原研二才从呆滞众回过神来。


    望着坐在休息室的木质沙发上,腰板挺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小伙伴,萩原研二的心情一时有些微妙。


    ——就是说, 小阵平之前开玩笑所说的话, 该不会一语成谶了吧?


    他们这趟旅途,该不会真的要一路伴随着尖叫和警笛吧……


    愁人。


    松田阵平这会儿倒是没想太多,看?到矢目久司录完口?供、被登别警方放出来后?, 立刻一瘸一拐地凑了上去,在对方身边坐下后?,歪着脑袋问道。


    “他们都问你什么了?”


    “一些司空见惯的问话罢了。”矢目久司往旁边挪了挪, 给后?过来的萩原研二留下足够的位置后?,下巴轻抬,注视着鱼贯进入这间休息室的登别警察,“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现?在是下午5:30,距离矢目久司发现?尸体并且报警,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狭小的休息室内接连挤入了四名目击证人、三名东京警察、以及两名登别警察,在一片沉默之中?, 室内的空气都好像变得浑浊了不少?。


    在所有人的瞩目之下,穿着红衬衫沙滩裤的夏威夷风警官先生,轻轻抖了抖手里?的笔记本?, 视线落向了排排坐着的三位东京同事身上,面?色沉稳地道。


    “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翻开笔记本?,他照着上面?的内容飞快地念着:“死者火作谷俊, 男,35岁, 死亡时间推定为死因经过医科大鉴定,确认为蛇毒入侵人体, 导致人体出现?凝血障碍、进而形成大出血,最终导致心肺功能衰竭引起的死亡。与?此同时,经过尸检,我们顺利在死者的咽喉部位发现?了两枚平行于锁骨的孔洞,由此,目前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系——”


    这个结论让松田阵平猛地睁大了眼,还?不等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说完,立刻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刚才说,死者死于大出血?”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位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


    “啊?啊、没错,报告上显示是这样的!”警官先生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想了想,继续道,“在经过家属同意之后?,我们进行了尸体解剖,发现?死者的脏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出血,其中?以胃部出血最为明?显!”


    松田阵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嘴唇紧抿,没有再继续说话,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梳了梳围巾末端的穗子,矢目久司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疑惑:“为什么说,胃部出血最明?显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根据您刚才所说的症状推测,这种蛇毒蕴含的应该是血液毒素——这样一来,蛇毒攻击的主要脏器不应该是肝部和肾部吗?为什么胃部会出现?大出血呢?”


    听到这话,夏威夷风警官先生明?显呆了呆,脸上神色净是茫然。


    他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果断起身,站到了休息室的窗边,给出具尸检报告的机构拨了个电话过去。


    五分?钟后?。


    挂断电话,夏威夷风警官先生脸上挂上了一抹自信的微笑,快步走回到了沙发前,从容不迫地向着矢目久司汇报道。


    “是这样的,我问过负责尸检的单位了,对方给出的结论是——死者火作谷俊生前患有较为严重的胃溃疡,并且曾经因胃出血被紧急送医治疗过,病灶部位的胃粘膜本?就十分?脆弱,因此在内脏器官同时遭受到蛇毒攻击时,他的胃部率先出现?了大出血、并且情况十分?严重。”


    矢目久司微微点?了点?头,略微思?忖后?,紧接着又问:“那么,蛇毒种类分?析出来了吗?是什么蛇的毒素?”


    一旁的萩原研二也跟着接话道:“日本?境内的话,常见的毒蛇一般都是蝮蛇吧?但这类蛇的毒素好像都是神经类的,蛇毒含有血液毒素的蛇……该不会是外?来物种吧?”


    夏威夷风警官:“……”


    他略显慌乱地冲两人点?头示意,随后?再次掏出手机、快步跑到窗边打起了电话。


    ……看?来是问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矢目久司和萩原研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底尽是无奈之色。


    很快,再次结束通话的警官先生走了过来,他的面?色再次恢复了镇定,语气十分?从容地道:“——是太攀蛇!在对死者火作谷俊的心血进行提取分?析之后?,研究机构确认,对方血液中?混入的毒素为太攀蛇的蛇毒!”


    萩原研二微微一愣。


    “太攀蛇?”他的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我听说过这种蛇,是世界上毒性最烈的几?种毒蛇之一……但它不是主要生活在澳大利亚吗?日本?境内怎么会有这种烈性毒蛇出没?”


    听得萩原研二的质疑,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面?色明?显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他有些局促地翻动?着刚才记录的通话信息:“那个……研究机构的负责人说,太攀蛇的蛇毒主要就是神经毒素和血液毒素,人体在被咬伤后?会出现?溶血、甚至出现?凝血障碍的情况……对比火作谷俊尸体的检验情况来看?,这的确——”


    “——这里?面?有疑点?。”


    低沉的嗓音从侧边传来,几?人纷纷回头,却见说话的是刚才一直沉默着、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未解难题的松田阵平。


    微微抬起头,松田阵平的目光直勾勾地望向了萩原研二:“hagi,刚才我们讨论的事——你曾经提到过,关于死者咽喉处的那两个牙印周围没有溢出血液的事,你还?记得吧?”


    萩原研二很快点?头:“当然,但我们不是也讨论过了吗,你怀疑那是死后?损伤,但事实上,有——”


    未尽的话语忽然哽在了嘴边,萩原研二的面?色微微一变,眼神很快变得深邃起来。


    “是啊,”松田阵平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当时我说——「如果是那种会引起人体血液快速凝结、从而堵塞血管的蛇毒,是有可能会造成伤口?无血迹渗出的」。但……”


    他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因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迅速产生了某种变化,哪怕是最迟钝的夏威夷风警官,在这时面?色都变得有些严肃了起来。


    “——但是,太攀蛇的蛇毒,却会造成人体大出血!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死者的凝血功能出现?了障碍,那么咽喉处那两个刺穿了皮肤和血管的獠牙牙洞,应该会有大量血液涌出才对,伤口?不可能会呈现?出现?在这样的无血迹渗出的状态。”


    这样说着,他很快将目光转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矢目久司的脸上,略微犹豫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矢目先生,您真的能够确定……在警方到达现?场之前、死者颈部的伤口?处,没有任何血液流出的痕迹吗?”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微微垂下眸子,摆弄了一会儿挂在颈间的相机之后?,调出了自己拍摄的死亡现?场的照片,将相机递给夏威夷风警官。


    “我很确定。”


    “在我听到这位小姐的惊呼声、匆匆闯进水生态展区并发现?尸体后?,我第一时间检查了这位火作馆长的生命迹象,确认死亡后?,我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并拍摄了死亡现?场固定证据。在照片里?可以清晰看?到,死者咽喉处的小洞没有任何出血状况。”


    话音落地,一室寂静。


    对案件情况不太了解的四名目击者,有些不安地凑在休息室的台桌边,迷茫的眼神不断朝着几?名面?色凝重的警察扫去。


    矢目久司的神色依旧冷淡且平静,但余下的几?人里?,包括感官较为迟钝的夏威夷风警官和他的副手,面?色都显出几?分?僵硬和难看?来。


    ——事情逐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了。


    “如果说,死者火作谷俊咽喉上那两个无血迹渗出的小洞,其实根本?就不是生前伤,而是在人体丧失生活反应之后?造成的伤口?的话,那么……”


    萩原研二的眼眸微眯:“这样一来,毒蛇咬伤后?、注入毒素的患处,就不可能是火作馆长的咽喉处了。”


    “现?在问题来了,”松田阵平接过话头,“如果说,咽喉处这个明?显的损伤,其实根本?不是造成死者中?毒死亡的致命伤的话,那么死者的致命伤,究竟在什么地方?”


    夏威夷风警官先生的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失陪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对面?神色各异的目击证人,矢目久司微微偏头,望向被留在原地、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夏威夷风警官的副手。


    “不好意思?,这位警官先生。”


    “啊?是、是的!”小警察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看?向矢目久司,立正站好,“您有什么指示?”


    “我能了解一下,警方先前与?对面?这几?位目击者确认的口?供详情吗?”


    小警察犹豫了一下。


    矢目久司轻轻地拐了一下身边的萩原研二。对方会意,很快像这名小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警察手册。


    “没有关系的哦~您不必担心,我们几?个也是——咳、”捂着突然无辜被创的软肋处,萩原研二有些迷茫地盯着对自己突施辣手的小伙伴,刚想要问点?什么,但很快,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闭嘴不谈了。


    小警察也没有发现?这边两人的眉眼官司,在确认过萩原研二的警察手册后?,很是利索地开始向同事投喂案件线索。


    “是这样的,萩原警官——根据我们的了解,今天下午2:30的时候,这座标本?陈列厅的管理员就关闭了展厅大门,开始进行大扫除。在此期间,管理员表示,本?案死者火作谷俊馆长一直待在这间休息室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样子,自己去询问过几?次,得到的都是「不必管我,我不会干扰你工作」这样的答复。”


    几?人对面?,坐在台桌边的斑秃管理员,冲着看?过来的矢目久司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战战兢兢的。


    矢目久司友好地冲对方点?了点?头,收回视线时,不经意地凝了坐在最外?侧的黑衣低马尾女人一眼。


    女人抬起略微有些红肿的蓝色猫眼,跟矢目久司对视了一眼,随后?很快又再次低下头。


    “接下来,在下午3:00,结束了打扫的管理员先生重新?打开了已经上锁的陈列厅的大门。在这个时候,火作馆长忽然叫住了管理员先生,表示自己的女儿独自呆在中?岛,他稍微有点?不放心,于是请求管理员先生帮忙照看?一下自己的女儿,管理员先生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且立刻动?身离开了这座深林博物馆,按照对方的指引,找到了正在水泽边喂鹿的火作馆长的女儿。”


    ……水泽边?喂鹿?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那,那个孩子现?在……?”


    小警员露出一副有些同情的神色:“经过我们的了解,火作馆长的妻子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这些年一直是火作馆长在独自抚养女儿。考虑到火作家目前已经没有什么旁支亲戚了,按照规定,那孩子之后?,应该是会被送进儿童福利院吧。”


    沉默片刻,矢目久司轻轻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小警察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


    “——在那之后?、在标本?陈列厅恢复开放后?,率先进入这座陈列厅的,是这位土屋直子女士。”


    矢目久司眉眼微抬,就见先前在水生态展区入口?处与?自己撞在一起的长发女人,正有些不安地冲自己露出个假笑。


    “虽然我三点?过一点?就进来了……”她的手指不停地搅弄着,掌心将自己背包的褡裢攥的死死的,“但,那个时候,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在陈列厅里?,没有看?到这位馆长先生的身影……”


    “那个时候,陈列厅里?就只有您一个人吗?”


    女人仓皇点?头:“是这样的……”


    矢目久司将目光转向小警察:“这种对外?开放的展览厅,应该会安装监视摄影机、来保证展品的安全吧?”


    小警察愣了一下,随后?直接看?向身体抖若筛糠、不停用手帕擦拭着脸颊上汗水的标本?陈列厅管理员。


    有些不怎么客气地看?着似乎是在怔怔出神的管理员,小警员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喂——问你呢?这里?有没有装监控啊?把监控调出来看?看?!”


    猛打了一个激灵,管理员一下子挺直了身体:“是、是!这里?本?来是有的,但是上午的时候,火作馆长说要检修线路还?是怎么样的,就、就把所有的监视摄影机全部断电了……”


    ——也就是说,在火作谷俊死亡前后?,这座标本?陈列厅的监控全部处于瘫痪状态,而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警方都无从得知。


    眼眸微垂,矢目久司“嗯”了一声,示意对方继续。


    小警察抖擞精神,再次翻动?自己的笔记本?:“接下来,在3:20前后?,风户京介先生第二个进入了这座展厅。”


    顺着他的目光,矢目久司的视线跟一名面?色阴郁、留着一头凌乱卷发的泪痣男人对上了。


    腰间忽然被人轻轻戳了一下,矢目久司微微偏头,就看?见身侧的萩原研二正望着自己。


    “小矢目……”他压低声音,以手掩唇,小小声跟矢目久司咬耳朵道,“那个男人,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在船上时、坐在小阵平身边的那个可疑人物哎……”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另一边,松田阵平也凑了过来,低声提醒:“你注意看?,他的左手手腕缠着一圈绷带,看?面?色像是个刚出院的病人。”


    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矢目久司正色看?向小警察。


    对方会意,自觉成为了矢目久司的嘴替,望着面?色黑沉的风户京介,语气十分?严厉地诘问道:“风户先生!在你进入这座展厅之后?,你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风户京介冷哼一声,把头撇向一旁,那意思?很明?显——他不愿意回答。


    “风户先生!”小警察语气更加凌厉,“希望你能够配合警方调查!这起蛇毒致人死亡事件,目前已经发展成了可疑的命案!如此一来,正好在那段时间出现?在现?场的你们,身上都有着洗不掉的嫌疑!还?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冷冷地咧开嘴角,风户京介的眼神里?透出一抹厌恶和不耐烦,极尽嘲弄意味地冲小警员笑了一下。


    “——如果一定要让我说的话,”他说,“我看?见了,我看?见一群无能的薪水小偷,正在对我们这些受害者进行无理的盘问。”


    “你!”


    风户京介一下子从木椅上站了起来,脸上的阴郁逐渐朝着阴森的恶意转变:“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他猛地举起自己包裹着绷带的左手:“麻烦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可是伤员!这位警官先生,你难道认为我有能力,在惯用手受创的情况下,杀死那个什么馆长吗?光看?你们之前抬出去的那具尸体,死掉的那个家伙恐怕就不止90公斤了吧?!”


    小警察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词穷地磕磕巴巴反驳:“就、就算是这样好了……你难道不能用什么迷药放倒火作馆长吗?”


    风户京介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下:“迷药?这位警官先生,我看?你是不了解日本?医疗药品的管理制度吧?不管什么等级的迷药,只要具备麻醉能力,在国内都属于严格管控的范围。我要是能顺利弄到那种药,我还?当什么外?科医生?直接当院长不就好了?”


    “而且,你们不是已经对死者进行过尸检了吗?市面?上常见的麻醉/药物,在人体内最少?会停留6个小时,通过血液分?析很快就能分?辨出其成分?——那么,你们有在那个死者的血液中?,化验出任何含有迷药成分?的不明?物质吗?”


    小警察:“……”


    他表情僵硬了半晌,连忙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矢目久司


    矢目久司盯着风户京介:“不好意思?,刚才听您的意思?,您似乎对医疗常识很了解……您是外?科医生吗?”


    恶狠狠地瞪了矢目久司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风户京介的神色迅速黯淡下来。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冲小警察道:“我在3:30前后?进入展厅的时候,有注意到风户先生正在动?物标本?展区参观标本?。”


    默默瞥了矢目久司一眼,风户京介略微沉默过后?,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之前,一直在那里?研究那些标本?的剥皮和鞣制手法……在之后?听到女人的叫喊声、还?有对面?那两个男人跑动?的声音过后?,我才靠近水生态展区的。”


    矢目久司微微点?了下头:“感谢您的配合。”


    低低地哼了一声,风户京介将头撇开,没有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


    望了一眼矢目久司,见对方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后?,小警察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自己的笔记本?:“最后?进入这里?的,是水无怜奈小姐,她也是在矢目先生之前、第一个目击到火作馆长死亡现?场的目击者。”


    穿着一身深黑色夹克的猫眼女人微微低垂头颅,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大概是在三点?半的样子吧,我进入了这个水生态展区……因为我之前就对自然气象特别感兴趣的关系,所以在听说洞爷湖的中?岛有一座很棒的森林博物馆后?,我立刻跟公司请了假、打算来这里?参观游览……”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面?对着温柔美丽的女性,小警察的语气放柔和了一些。


    “——那么,水无小姐,在您进入这个水生态展区的时候,火作馆长就已经躺在那里?了吗?”


    水无怜奈轻轻点?头:“是的,就在我刚转过身、想要凑近那个生态鱼缸欣赏一下热带鱼的时候,一低头,就看?见鱼缸后?面?……出现?了两条僵硬的小腿。”


    “在我惊叫出声后?不久,这位系着围巾的先生就冲了进来……之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就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下一秒,握着手机、衣着打扮颇具夏威夷度假风的警官,就一把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大步走了进来。


    视线在休息室内幻视了一圈,夏威夷警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松田阵平的脸上。


    “——松田警官,我刚才打电话向负责对死者尸体进行检测的机构确认了!”


    松田阵平精神一振:“结果是什么?”


    “死者火作谷俊的尸体表面?上,除了咽喉处的那对平行于锁骨的小洞之外?……没有任何伤痕。”


    第252章


    “——没有伤痕?!”


    这个结论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萩原研二甚至猛地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隐蔽处呢?死者的下肢部位你们都仔细找过了吗?”萩原研二的语速略显急促,“像是会阴或者?——”


    夏威夷风警官先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这一次的尸检结果,经?过了三?位负责人的确认。他们都表示, 在尸体的表面, 除了那对疑似死后形成的小洞外,再没有?任何开放性伤口。”


    “那蛇毒究竟是怎么进入死者?体内的?”松田阵平眉心紧锁,“血循环毒素……应该是要?进入到人体血液之中才会生效的吧?”


    没有?人回答。


    抚摸着颈侧的围巾, 矢目久司思忖了一阵,忽然开口:“警方搜查过这座森林博物馆了吗?确认这座博物馆里只有?我们几个人吗?”


    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先是愣了愣,随后很快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副手。


    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小警察几乎是立刻接口:“是的,矢目先生,我们全部搜查过了,确认这座博物馆里没有?其他人了!”


    “并且之后我们还去?售票处调查了这座博物馆门票的购票记录,确认在中午十二点过后,购买过这座博物馆门票的人,就只有?在场的几位而已!”


    “那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薄绿色的眼眸轻轻眯起,矢目久司的视线在对面三?人的身上?流转了一圈, 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这起案件的凶手,很显然, 就在我们几人之中啊。”


    狭小的休息室内,气氛瞬间就变得凝滞起来?。


    管理员先生的嗓音都开始发起了颤:“等、等一下啊这位先生!我……我维护完展馆后就离开这里, 按照馆长的要?求去?看护他的女儿了啊……之后也根本没有?回到这里!我难道?、难道?也有?份的吗?!”


    眸色微深,矢目久司没接话, 只是转而望向了那位明显比自己的上?司更加靠谱一些的小警察:“警官先生,刚才你们做过搜身检查了吗?”


    小警察一愣:“……啊?这、有?必要?吗?”


    ——在这个崇尚西方自由主?义、宣扬重视人权和自由的国家,如果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要?求对嫌疑人进行搜身,在案件结案过后,下达这样指令的警察,是很可能被嫌疑人控告侵权的。


    如无必要?,在一般情况下,警方都会尽可能避免在这方面与案件的关系人产生纠纷。


    矢目久司没有?立刻接话,但他身边的松田阵平却是一脸认真,望着面露迟疑的小警察,语气严肃且认真地道?。


    “——从确认咽喉处小洞系死后损伤的那一刻开始,这起案件就从意外事件、转变成了人命关天的命案。对于任何造成当事人死亡的重大恶性案件,警方有?权力要?求每一位涉案的关系人予以配合。”


    这样说完,他瞥了一眼身侧眸色深邃、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似的矢目久司:“而且,既然能够判断死者?咽喉处的小洞味死后损伤,这也就意味着,有?人曾在死者?生活反应终止后进入这里、用?随身携带的锐器穿刺了死者?的遗体吧?这样一来?,案件为他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样一来?,如果警方的调查属实、确定?在案发前?后进出?过这座博物馆的只有?在场的我们几人的话,那么本案凶手用?来?破坏遗体的锐器,很有?可能还被凶手保留在身上?!”


    小警察嘴唇蠕动,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秒,站在他身前?的夏威夷风警官就猛一合掌:“——平野,去?叫几个人,我们现在立刻开始搜身!”


    这样说着,他的视线在目击人那里转过一圈后,有?补充了一句:“最好叫两名女警!”


    “是!”


    十分钟后。


    原本空无一物的台桌上?,现在被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摆满。


    腋下夹着报告,小警察匆匆从门外小跑进来?,指着那堆物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矢目久司等人汇报道?。


    “——全、呼呼……全部都在这里了!”


    等到喘息稍匀,他立刻续上?未完的介绍。


    “这些,”小警察指了指被放在台桌最左端的一小堆东西,“这些是土屋直子女士的随身物品,除了这款当季最新的普拉达女士背包外,包里还装有?一支迪奥口红、一块香奈儿的粉饼、一面卡扣处镶嵌有?翡翠的化妆镜,以及一小盒针线、以及几枚质地特殊的缝衣针。”


    “质地特殊?”


    有?些意外地,萩原研二伸出?带着乳胶手套的手,轻轻捏起了那盒针线,打开盒盖后,从里面拿出?了那枚缝衣针。


    等到看清针身的材质后,萩原研二微微怔了一下。


    “乳白色的吗……?”稍微对光照了一下这枚眼色别致的缝衣针,萩原研二眼神有?些意外,“透光度良好,而且没有?穿线的针眼——这枚缝针,看上?去?更像是一件艺术品哎?”


    小警察点了点头:“经?过初步鉴定?,目前?可以基本认定?,这盒缝衣针为象牙材质——并且,因?为松田警官的提醒,我们专门对这盒缝衣针进行了鲁米诺检测,确认针身都没有?任何潜血反应。”


    松田阵平有?些诧异,接过萩原研二手里的缝衣针,对光仔细看了看:“象牙?但这种东西现在不?是已经?变成禁卖品了吗?”


    话音刚落,瞬间,几道?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土屋直子的脸上?。


    土屋直子的额角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强作镇定?,出?言辩驳道?:“这、这是我从别人手里买的!而且我花的钱也是我的合法资金,难道?这也犯法吗?!”


    面色严厉,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那么,方便透露一下,您是在哪里购买的吗?”


    “这……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我、我哪里还能记得住这些细节……”


    “——那您手里还有?当时购买的凭证吗?”


    土屋直子的脸色白了白,有?些不?太自然地伸手拢了拢披散在肩后的长发:“我、我不?记得有?没有?那种东西了……”


    夏威夷风警官的脸色很快阴沉了下来?。


    “关于这件事——土屋小姐,还请您之后跟我们一起回一趟警署,详细阐述一下这盒象牙制品的来?历!”


    这样说完,没有?去?看土屋直子略微有?些怔忡的面色,夏威夷风警官很快指着摆在台桌正中间的那一堆随身物品,向矢目久司等人介绍道?:“这些,是风户京介先生随身携带的东西。除了消炎药、生长凝胶外,还有?一份练习用?的外科手术缝合模拟器械。”


    戴上?乳胶手套,矢目久司拿起那一小盒模拟器械,将盒盖打开后,简单翻了翻。


    “都是一些止血钳、持针器、外科手术缝针之类的医疗器械模型,”见矢目久司似乎对此很感兴趣,夏威夷风警官。便在一旁介绍道?,“虽然都是金属材质,但这些医疗器械的模型几乎都是没有?开过刃的,一般情况下伤不?到人。”


    “潜血反应做过了吗?”


    “做了,我们重点检测了那一小包混搭针,确认都没有?潜血反应。”


    等在一旁的风户京介,脸上?表情似乎有?些难堪。


    “我说——够了!你们这些薪水小偷究竟还要?羞辱我到什?么时候?!”他很是暴躁地冲到桌前?,一把抢过矢目久司手里的模拟医疗器械套盒,将其胡乱合上?、直接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我曾经?是一名外科医生,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难道?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小警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但您不?是说……您的惯用?手受伤了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风户京介缠满绷带的左手手腕上?,“手腕处的神经?很多吧?据我所知,外科医生如果手部神经?受损的话,是不?可以——”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旁的矢目久司忽然打断。


    “——那么,这一份就是水无怜奈小姐的随身物品了吗?”


    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小警察看着那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面目扭曲了一瞬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那就是水无怜奈小姐随身携带的物品了……”


    望着那堆多功能钢丝、纱布手套、录音笔、还有?一张纯黑色的口罩,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向水无怜奈的眼神都开始变得警惕了起来?。


    “这些……”


    两人有?些欲言又止,互相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会随身携带这些奇怪的东西,这位水无小姐真的是如自己所说,专程过来?参观博物馆、顺便度假的吗?


    总觉得……


    对方看上?去?莫名有?一种可刑可拷的气质啊……


    注意到几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稍微有?些不?对劲,水无怜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那个……”她轻轻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表情看起来?很是窘迫,“是这样的,因?为我出?门经?常会丢三?落四的关系,车子的钥匙和房门钥匙什?么,总是会被弄丢……所以我才会随身带上?这个,把它们和我的皮包捆在一起……”


    这样说着,水无怜奈指了指自己的已经?被拉开的皮包。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皮包的套环处,确实有?不?少被钢丝摩擦后留下的痕迹,而那一小团钢丝上?,也的确穿着几把钥匙。


    “……啊?”


    “是、是这样吗?”


    一愣之下,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双双露出?了同款豆豆眼。


    水无怜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那个……钢丝刚才也已经?做过检测了哦?负责检查的警官先生告诉我,说这团钢丝上?都没有?发现任何血液……这是不?是说明,我的嫌疑已经?排除了呢?”


    “暂时是这样,不?过,在案件告破之前?,我想您恐怕暂时还不?能离开。”夏威夷风警官点了一下头,随机将目光转向了松田阵平。


    “松田警官。”


    他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困惑:“按照您的提醒,我们已经?搜查过了三?名在场嫌疑人的随身物品,但在这些物品之中,我们都没有?发现明显的潜血痕迹,这……”


    他想问,对方是不?是弄错了,或者?说那件刺穿了死者?遗体咽喉的利器、现在已经?被抛弃到了标本陈列厅外面。


    但对上?松田阵平那双压迫感极强的黑眸,夏威夷警官却是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案情至此陷入僵局。


    暂时离开那件狭窄逼仄的休息室后,矢目久司转到水生态展区之中,望着警方拉出?的现场痕迹固定?线,双眼放空,很快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在这起案件之中,奇怪的地方不?只有?一点。


    既然是血循环毒素,那么在死亡前?,死者?必然是经?历了内脏大规模出?血、肌肉坏死的痛苦过程,按照太攀蛇毒的毒性来?看,这个过程恐怕只会维持短短的数十分钟。


    在这段时间里,在浑身剧痛的前?提下,原本呆在休息室里的死者?火作谷俊,又为什?么会忍痛离开休息室、前?往灯光昏暗的水生态展区呢?


    在感觉到身体出?现异常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拨打急救电话?


    还有?就是,那遍寻不?着的毒牙刺入创……


    等下。


    ——一定?要?是刺入创吗?


    矢目久司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瞬间的定?格。


    ……如果是直接将蛇毒注入死者?的口腔、让毒素顺着食道?进入体内呢?


    刚才那位登别警官曾经?提到过,死者?火作谷俊生前?,似乎患有?较为严重的胃溃疡啊……在胃壁本就有?接触性创口的情况下,被人为吞服的蛇毒,很可能会经?过破损的胃部粘膜扩散、进入人体血液之中,将血循环毒素扩散至全身,最终让死者?死于心肺功能衰竭。


    这样一来?,考虑到死者?身上?并无任何外伤、以及疑似束缚伤和威逼伤的情况来?看……


    微微抬手,矢目久司轻轻按了按自己鼓鼓囊囊的马甲口袋,眼底有?一瞬间的暗色翻搅。


    水无怜奈……


    ——作为组织的外围成员,她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身上?还带着一把袖珍手/枪?


    如果不?是对方足够机灵、在接受到自己的暗示之后,及时找机会悄悄将枪交给了他,在之后的搜身过程中,一旦手/枪被警方当场查获,冰酒恐怕很快就要?接到一起“处理垃圾”的紧急任务了。


    还有?那名外科医生风户京介……


    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回忆着刚才在台桌上?看到的那几种随身药品……那似乎都是些促进手术伤口愈合的药。


    这样看来?,对方的手腕应该的确受了伤,而且伤势不?轻。至少,风户京介应该是没有?这个能力,在不?造成任何外伤的情况下,让身强力壮的死者?乖乖吞服下蛇毒的……


    动作小心地半蹲下身,矢目久司盯着这处白线勾勒出?的人体轮廓,思绪快速转动。


    ——三?名嫌疑人中,既然已经?排除了两人的作案动机的话,那么可疑的人选,似乎就只有?一个了。


    土屋直子。


    那个女人身上?的疑点的确不?少……


    “——在想什?么呢?”


    身后,温醇悠扬的男声忽然在头顶响起。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不?等他抬起头,一阵布料摩擦声响起后,矢目久司的身边,一左一右、很快便加入了两名同款亚洲蹲的青年。


    下巴抵住手臂,萩原研二微微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看向矢目久司:“从刚才开始,我就发现你好像有?些不?对劲哦,小矢目?


    “你好像有?了一些发现,但心里又存在着某些疑惑——不?确定?的话,要?讲给我们听听吗?”


    松田阵平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黑黝黝的锐利眸子直直盯着矢目久司的脸,那催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略微沉吟,矢目久司没有?拒绝小伙伴的好意。


    “我只是在想——如果这的确是一起他杀案件的话,那么凶手,究竟是如何在不?造成任何威逼伤的情况下、让死者?乖乖摄入蛇毒,最终因?为心肺功能衰竭而导致死亡的呢?”


    “唔……”


    萩原研二也陷入了沉思。


    “那两枚我们一开始怀疑是牙印的小洞,经?过解剖检验,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是死后伤了。这样一来?,在没有?找到任何明显外伤的情况下,这起案件恐怕不?能算作是毒蛇伤人事件了吧?”


    矢目久司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往下说道?:“那按照那块告示牌的提示来?看,中岛附近,最多只会出?现一些无毒蛇,有?毒蛇类基本上?不?可能跨越湖海的阻隔、出?现在这座游客熙攘的小岛之中。”


    “这样一来?——”


    “——也不?一定?。”


    冷不?丁地,松田阵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直接将矢目久司未完的话语打断,引得两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迎着两人困惑的眼神,松田阵平想了想,道?:“中岛这附近的航道?比较复杂,之前?在我们登上?游船、准备上?岛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们,这附近可能会出?现走私船吧?”


    双臂环着膝盖,松田阵平蹲在矢目久司的身边,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小伙伴:“陆生毒蛇很难跨越湖海抵达这座湖心岛,海生毒蛇一般很少上?岸……但是,hagi、矢目,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物种入侵呢?”


    目光怔然,矢目久司想了一会儿,问:“你是说……走私?”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吧?”


    松田阵平的眼眸微微眯起。


    “我之前?有?在网络上?看到过,说是北海道?这边长期在打击各种走私犯罪。一般来?说,普通警察是不?会管走私这样的案件的,但在北海道?特殊的环境下,几乎所有?老警察都经?手过一两起走私案吧。”


    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臂弯上?,萩原研二沉吟片刻后,恍然大悟:“噢噢、所以那个时候,当发现土屋小姐的缝针其实是象牙制品之后,登别的那位警官才会那么重视——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矢目久司:“……”


    眼见被两人夹在中间的矢目久司半天没有?说话,松田阵平有?些奇怪伸手戳了对方两下。


    “——喂,矢目,你想什?么呢?”


    “……”


    伸出?手,松田阵平在小伙伴的眼前?晃了晃:“傻了?这是几,认识吗?”


    眨巴了两下眼睛,矢目久司缓缓转过头,面色凝重地看向身侧的两位小伙伴。


    “那个——”


    两位警官先生精神一振,几乎同步开口:“——有?什?么发现了吗?!”


    矢目久司眼神闪烁,沉默了一会儿后,沉稳道?:“……谁能拉我一把吗?”


    “……?”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啊、是伤口不?舒服了吗?”


    “……不?是。”


    在被两位小伙伴火速伸手从地面上?架起来?后,矢目久司移开目光,尽可能保持语气的平静。


    “抱歉……腿,稍微有?点蹲麻了。”


    第253章


    松田阵平:“……”


    他看着矢目久司半倚靠着背后的墙体、通身从容不迫的气度, 心底当即咕噜咕噜冒起了坏水,往前两步,贴近了矢目久司之后, 恶趣味地伸出腿、轻轻用膝盖顶了一下对方大腿。


    矢目久司:“——!!”


    满意地看着小伙伴微微有些扭曲的面色, 松田阵平若无?其?事地收回腿,面上一派正经地看向?萩原研二和矢目久司。


    “——说起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嗯?什么事呀?”


    有些好?笑地撑住惨遭幼驯染迫害、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却还在试图拿眼神去杀死松田阵平的矢目久司,萩原研二无?奈地出言调停:“小阵平,你别老欺负小矢目啊。”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 坏心眼地再次伸出腿,轻轻用膝盖撞了撞矢目久司的大腿。


    “……所以你到底想到了什么事,松田警官?”


    “哦,说到这个?,”提起正事,松田阵平也不再皮了,面色恢复了严肃, 沉声道,“——就是土屋直子的那盒缝衣针。你们不觉得那盒针,稍微有一点不协调吗?”


    萩原研二怔了怔:“你是说那盒象牙质地的针吗?”


    “嗯。”


    点了点头, 松田阵平的眼眸微微眯起:“那一盒针,与其?说是缝衣针,但其?实根本就没有用来?穿线的针眼吧——这样一来?, 比起缝衣针,你们不觉得, 那更像是一盒象牙材质的工艺品吗?”


    揉了揉酸麻触感稍微缓解了一些的大腿,矢目久司略微思索, 道:“其?实也不难理?解吧。”


    “那毕竟是纯天然象牙打磨出的制品,想要在那么纤细的针身上钻一个?穿线用的小孔,失败报废的概率,恐怕要远远大于成?功的概率。而且……一般也不会有人,真的去使用象牙针来?缝衣服吧?”


    “——我?指的不是这个?。”


    在两人困惑不已的目光注视下,松田阵平沉声道:“我?们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把它当成?是缝衣针,是因为那盒象牙针被发现的时候,是和几卷棉线一起放在一个?简易针线盒里。也就是说,我?们是在看到针线盒的前提下,才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一盒缝衣针,不是吗?”


    “你们没有就思考过——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几卷棉线,以及一盒没有针眼的缝衣针吗?”


    食指抵在脸侧,凭借着幼驯染之间多年形成?的默契,萩原研二很快弄明?白了松田阵平的意思。


    “小阵平,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为了可?以随时缝补衣服的话?,土屋直子为什么会携带这些没有针孔、无?法穿针引线的象牙针,而不选择可?以正常使用的工业钢针,是这样吗?”


    闻听此?言,矢目久司的眸光也微微有些深邃起来?了。


    他很快想起了一件事。


    “——在土屋直子的那盒象牙针上,警方没有发现任何潜血反应。”


    眼眸微眯,矢目久司的思绪快速转动,语速也加快了几分?:“会随身携带缝衣服用的棉线,这说明?土屋小姐本身应该是比较擅长绣纺技巧的。这样一来?,她就不可?能会不带能够穿线的正常缝衣针……”


    “但警方在她的针线盒里,却只找到象牙质地的针、而没有正常的钢针,并且那些象牙针上都没有血迹反应。”


    “这也就是说——”


    矢目久司与萩原研二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给出了一个?完全一致的答案。


    “——她很可?能把那枚沾有血迹的钢针,藏在了其?他地方!”


    松田阵平打了个?响指:“我?指的就是这个?。”


    “默契满分?~”


    一把拉起小伙伴的手,萩原研二单方面跟对方击了个?掌,随后出言询问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要去通知登别警方吗?”


    捏着下巴短暂沉思了片刻,松田阵平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眉眼间飞快地划过了一丝迷惑的神色。


    “我?之前的确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警方明?明?已经完成?了对那三个?人的搜身工作,按理?来?说,土屋直子是没有可?能把一根钢针藏在身上、而不被警方发现。而在之前、对现场进行的物证提取与固定时,我?和hagi也是亲眼看着登别警方将现场进行地毯式搜查的,那个?时候,警方也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类似钢针的东西。”


    “——如果我?们要向?登别警方告知、说用钢针穿刺死者遗体的凶手就土屋直子的话?,在已经进行过搜身、且并没有找到那枚钢针的前提下,我?们要去哪里找到支撑这个?推理?的证据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啊……


    ——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一次搜身可?以当做是配合警方工作,但二次、甚至多次搜身,这很难不让被搜身的案件关系人产生?抗拒情绪,怀疑警方的办案能力,从而拒绝配合。


    三人顿时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思忖片刻,矢目久司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微微转过头,目光认真地望向?两位小伙伴:“如果一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试试逆推呢?”


    迎着两人略显茫然的表情,矢目久司耐心道:“既然暂时无?法找到证据,那么我?们也许可?以试试,从犯罪动机上来?推导对方的行为导向?,不是吗?”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比如?”


    “比如,我?从看到那盒缝衣针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奇——作为珍稀且昂贵的禁卖品,土屋直子为什么不把那盒象牙针好?好?收藏在家里,而要冒着随时可?能被警方查抄、或者被弄丢的风险,随身带着那盒象牙针四处奔波呢?”


    两位警官先生?的脸上,很快浮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还有就是,在船上的时候,阵平也有注意到,和我?们乘坐了同一班游船的土屋小姐,似乎一直很注意时间的样子。通常来?说,人只有在和被人有约、或者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的时候,才会特别注意时间的吧?”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略微沉吟,矢目久司再次抛出一个?深水炸/弹。


    “——比起随时会有工作人员进入的「员工休息室」来?说,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且光线十分?昏暗的水生?态展区,似乎要更适合与人幽会或者谈话?吧?”


    会心一击!


    ——奇怪的思路打开了!


    三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萩原研二从倚靠着的墙面上直起腰身:“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发现汇报给那位登别警官,申请立刻搜查火作谷俊馆长在岛外的住所和办公室!”


    松田阵平略微沉吟,很快也有了决断:“关于死者和土屋直子的人际关系,我?想再去确认一下。”


    被剩下的矢目久司眨了眨眼,刚想说话?,下一秒,两位警官先生?那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矢目久司:“?”


    “——去向?嫌疑人套取情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小矢目/矢目!我?相信你可?以的!”


    矢目久司:“……”


    “别泄气呀!”萩原研二笑嘻嘻地拍了拍小伙伴的肩膀,“上一次在千岁的时候,你不是就做的挺好?的嘛~加油加油,小矢目你可?以的!”


    松田阵平也跟着冲小伙伴比了个?大拇指:“有收获的话?,我?们都会及时通知你的——放手去做吧,矢目,我?看好?你。”


    矢目久司“……”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会尽力的。”


    三人就此?分?散。


    ——————


    重新回到休息室内,站在门口,矢目久司有些惊讶地发现,室内的气氛已经陷入了十分?焦灼的阶段。


    哀求声、呵责声,还有女性温柔的劝解声此?起彼伏,其?间混杂着电话?铃刺耳的音乐声、以及夏威夷风警官先生?焦头烂额的解释声,乱七八糟的嘈杂响动汇成?一团,几乎震得刚推开门的矢目久司有些头晕目眩。


    作为副手的小警察第一个?发现矢目久司进来?。仿佛看到了救星降临一样,他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连忙上前拉了拉夏威夷风警官先生?的衣摆,小声在对方耳畔嘀咕了几句。


    很快,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也转过了头,留小警察顶在了原地,自?己则一脸菜色地快步踱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低声询问:“矢目先生?,您的那两位警察朋友呢?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捋了捋围巾边边,矢目久司温声道:“他们有了一些新发现,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在前往调查的途中——警官先生?,您的手机,好?像已经响了很久了哦?”


    “啊?哦哦、没关系,”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望着休息室内的一团乱象,夏威夷风警官面上稍微露出了一丝难色,“那个?、矢目先生?,您也看到了……现在距离警方赶到现场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最后一班离岛的轮渡也马上要停运了,这几名涉案的关系人一直在吵着要警方放他们回去,这……”


    “您想要让他们先回去吗?”


    略微迟疑,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矢目久司的眼色,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矢目先生?——据我?们警方的初步了解,这几位里,风户先生?曾经是东都大学附属医院最有名气的天才外科医生?……土屋小姐是北海道这边最大的物流公司的执行总监……至于最后的水无?小姐的身份,虽然比不上这二位,但也算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深夜电台主持人。”


    “如果他们联合向?警方施压的话?,我?们恐怕……”


    矢目久司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那,您看……?”


    “人暂时不能放走。”微微抬手,矢目久司打断了对方的试探,“刺穿死者咽喉的凶器还未找到,这起高度怀疑为他杀的命案暂时也没有定论。”


    眸光转动,薄绿色的双眼直勾勾地望向?满脸难色的夏威夷风警官:“如果在这个?时候放他们离开的话?,凶器也许会被对方藏匿到更隐蔽的地方,这样一来?,警方再想要侦破案件的难度,无?疑会变得如同大海捞针。”


    说完,不等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再说点什么,矢目久司一转头、径直走进了这间休息室里。


    走到惨遭围攻的小警察身侧,注意到矢目久司动作的水无?怜奈率先闭嘴,向?后微微后退了两步,双手交握在身前、不吱声了。


    矢目久司将目光转向?风户京介。


    “已经到晚上六点了哦,风户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那支生?长凝胶,每天应该需要涂抹2-3次吧?”


    翻了翻刚从萩原研二那里拿回的背包,矢目久司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碘伏喷雾、以及一小袋医用消毒棉,朝着对方递了过去。


    “——要先去隔壁处理?一下伤口吗?对于医生?来?说,稳健且有力的双手可?是很重要的哦。”


    哪怕是在无?比喧闹的室内,他那柔滑温雅的嗓音却也依旧如同贴在人耳畔低语一样,音量分?明?不大,但却莫名能够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望着那只在自?己面前摊开的苍白手掌、还有掌心处托着的清创用具,风户京介微微一愣,微微下垂的圆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迎着对方微微有些迷茫的双眼,矢目久司偏转过头:“警官先生?,风户先生?可?以暂时离开一下休息室吗?我?可?以为他担保,他不会走远的——是这样吧,风户先生??”


    风户京介:“……”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接过矢目久司递来?的清创用具之后,扭头走出了休息室。


    痛失两位盟友,原本面色有些咄咄逼人的土屋直子,此?刻有些尴尬地停顿在原地,嘴唇嗫嚅了半天,最后只小心翼翼地憋出了几个?字。


    “那、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走?因为会社出了一点状况,公司给我?定了今晚的机票,需要紧急飞往国?外处理?一些事……”


    “公司的事吗?那确实耽误不得,”矢目久司很体贴,“度假期间还要抽身前去处理?公司事务……土屋小姐还真是很有责任心啊。”


    土屋直子胡乱地点了两下头:“啊、都是为了生?计——那个?,所以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我?真的挺急的……”


    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矢目久司安抚道:“很快了,警方目前正在提取一些与本案相关的物证,结束之后你们就能离开了——嗯,大约还需要一个?小时的样子吧。”


    “不用担心,土屋小姐,您就当是在这里稍作休息好?了。”


    他柔滑宛如大提琴般的嗓音、以及温和的语气,很好?地安抚住了土屋直子的焦躁情绪。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土屋直子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座位上,默默低头翻看着手机,不再对登别警方施压了。


    见此?情形,水无?怜奈和两位登别的警官先生?也很快落座。这间狭小的休息室内,站着的人很快就只剩矢目久司一个?。


    缓慢踱步,矢目久司走到零零星星摆放着几本《养生?食谱》和《健康身体保养秘诀》的书柜门前,抬手抽出了一本,一边随意地翻看,一边闲聊似的开口道。


    “——说起来?,土屋小姐今天是来?这里度假的吗?”头也不抬地,矢目久司慢慢翻阅着手里的养生?秘籍,漫不经心地道,“冒昧请教一下,您是搭乘的今天下午两点的那班游船登岛吗?”


    有些拘谨地撩了撩长发,土屋直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还真是有缘呢~”矢目久司微微抬眸,望向?土屋直子,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我?正好?也在那一班船上。那个?时候,我?还和我?的朋友们谈起过,说同乘那班游船的乘客里,有一位很特别的小姐呢。”


    诚恳的夸赞之词,很能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土屋直子轻轻地笑了一声,谦逊道:“您过奖了。”


    她的神态似乎更加放松了一些。


    “——那个?时候,土屋小姐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吗?”


    突然急转的话?锋,让土屋直子微微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短暂凝滞之后,她的眼神里很快浮上了一抹警惕,看向?矢目久司的神色里也带了些不善,抿了抿嘴唇,没有答话?。


    “啊、清不要误会,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您似乎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手表——它是百达翡丽出品的吗?很出色的工艺。实不相瞒,我?的一位朋友马上要过生?日了,我?正好?也在替她挑选手表,所以对这方面稍微多了一点关注。”


    再次急转直下的话?锋,打了土屋直子一个?措手不及。她抗拒的态度才刚刚浮现,心房的高墙也才刚刚修筑好?地基,然而一切都随着对方友善的询问、以及毫不相干的问话?,被摧毁得一塌糊涂。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她忍不住如此?自?省。


    呆呆出神了好?一会儿,土屋直子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有些迟钝地点了一下头:“……对,那个?时候我?的确接到了公司的电话?。最近尼泊尔那边的供货商出现了一些问题,公司让我?抓紧去处理?。”


    “——尼泊尔吗?”再次翻过一页书籍,无?视了木质沙发上、夏威夷风警官先生?投来?的催促和疑惑的眼神,矢目久司有些好?奇地问,“听说那边盛产宝石哎。除了宝石之外,那边出口的虎骨、象牙、以及香料,在世界上也享有盛誉……我?没有记错吧,土屋小姐?”


    极具日常风格的谈话?,迅速将土屋直子才刚竖起的、尚且脆弱无?比的心防击溃。


    克制住不要让自?己再随便疑神疑鬼后,土屋直子脸上,再次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没错,的确是这样,先生?,您还真是博闻多识。我?们公司主营的,的确是尼泊尔的宝石采购与流通。”


    “那您还真是厉害啊。”


    “为什么这样说呢?”对于长得好?看、又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土屋直子并不排斥与对方多做交谈。


    她微笑着看向?矢目久司,眉宇间多了一丝和缓之色,原本紧紧交握在小腹处的手掌也微微放松了些。


    “能够掌握这么重要的一条货源,说明?您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能够在经济大萧条的背景中,攒下一笔丰富的家业、维持自?己通身奢侈品的高额日常开销,说明?您对金钱的管理?能力十分?出色;能够在接到公司急电的情况下,还能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游览,说明?您的心理?素质也很过硬——这样说起来?,您的确是一名很优秀的精英人才啊。”


    几乎就在矢目久司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土屋直子唇畔的笑容,直接就凝固在了脸上。


    她的眼里很快闪过一抹恍惚,还有抑制不住的狂躁怒意。


    ——对方这反复无?常的态度,几乎要把土屋直子敏锐的神经直接折磨崩溃。


    脸上迅速浮现出一抹压抑不住的烦躁,土屋直子冷冷地撇了一眼矢目久司,紧抿着嘴唇,不在搭话?了。


    休息室的角落里,水无?怜奈望着那个?神色温和平静的青年,心底的警铃疯狂作响。


    ——在日本境内,因为出色的能力,她辗转在不少组织成?员的手底下待过,也因此?从很多组织成?员那里听说了一个?代号。


    「冰酒」


    每一次提到那个?名字时,那些残忍又病态的疯子,总是会用夹杂着恐惧与敬畏的语气这样说:


    ——「“比起上帝,冰酒那家伙更像是恶鬼……能够熟稔玩弄人心、恶劣又危险的食人的恶鬼。”」


    掌握着CIA测谎手段的水无?怜奈,对此?却不甚在意——如果她想,她当然也可?以做到看透人心。


    但……


    直到此?时此?刻,目睹对方仅仅只用了几句最简单的话?语,便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一个?心怀戒备的人的心理?防线,水无?怜奈几乎是瞬间便理?解了,那些组织成?员为什么会说出「冰酒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地狱恶鬼」这样的话?了。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不愿再搭理?自?己一样,矢目久司微垂着眼眸,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手里的书上。


    “——说起来?,土屋小姐,您订的是几点的航班呢?我?和我?的朋友正好?有车,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载您前往机场的。洞爷湖这边毕竟是景区,想要在这里打到计程车,恐怕会浪费不少的时间哦?”


    土屋直子别过头去,完全没有要再搭理?矢目久司的意思。


    矢目久司也不在。意。


    再次翻过几页后,矢目久司微垂着眼眸,视线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书上、被人用红色记号笔勾画出的【胃溃疡保健与预后】字样、以及旁边标注着的【用药时间与次数】,眼底划过一抹幽深的暗光。


    “啊,等一下,我?想起来?了——”


    将目光从书籍上漫不经心地拔出,望着坐在木椅之上,双手下意识仅仅抓着膝盖上的衣物,就好?像在抓握着什么看不见的、却又极其?重要的东西一样的土屋直子,矢目久司淡淡地扯了一下唇角。


    “差一点就要忘记了……”


    “比起赶航班,土屋小姐,我?想——向?警方说明?您手里那些象牙制品的来?历、以及交代清楚自?己卡里那些大额的不明?来?源的流动资金,这才是您目前,需要优先完成?的事情哦?”


    “——您说对吧?借着公司的跨境物流渠道、暗地里却与火作谷俊勾结,胆大包天到敢在北海道警察的眼皮子底下,走私某些禁止在市面上流通的违禁品的,土屋直子女士?”


    第254章


    几乎是在矢目久司话音落下的瞬间, 衣着极富夏威夷风格的警官先生登时便心急火燎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矢目先生……?!”


    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脸上表情?很是错愕,整个人身上透出一种看电影时不慎睡着、等?再睁眼时赫然发现电影的片尾曲都快要播完时迷茫与无措。


    ——自己错过了什么?


    矢目先?生?和那?位土屋直子小姐不是在正常聊天?吗??为什么自己只?是走了个神的功夫,案情?就已经推进到了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进度了?


    茫然地望着矢目久司, 夏威夷风警官想要开口细问, 但就在他喉结耸动的瞬间,已经被他调整为震动模式的手机,忽然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休息室里响了起来。


    滋滋——


    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刚想要挂断电话,很突然地,就听见站在书柜前的矢目久司冒出这么一句。


    “——还是接一下比较好哦?”


    警官先?生?:“?”


    看了看矢目久司波澜不惊的神色, 再看看自己狂震不已的手机,夏威夷风警官的脑海里,忽然产生?了某种叫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联想。


    他眼含期待地望向矢目久司。


    果然。


    完全没有让他失望地,矢目久司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温声道:“接吧……或许会?是个好消息哦。”


    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飞快按下了接通键,紧接着又按下了免提键。


    很快, 一道隐含着兴奋意味的男声,便从电话里响起。


    “——小仓警官!我们在死者火作谷俊先?生?的家里有了重大发现!”


    “!”


    瞬间,小仓警官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都变得火热了起来。


    轻轻咳嗽了两?声, 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象,小仓警官沉声道:“有什么发现?你直说吧。”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过了一会?儿后,那?名登别警察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响起。


    “是这样的、小仓警官——经过萩原警官的提醒, 我们在死者火作谷俊家里的一处保险柜里,顺利发现了十几张银行卡、还有大量来路不明?的金条以及美钞!除此之外, 我们还在他办公室的一处暗格里,发现了不少内容不太对?劲的交易合同!”


    “交易……合同?”小仓警官重复了一边, 肤色微微有些?黝黑的脸上浮出一抹疑惑,“具体内容是什么?”


    电话里传出一阵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基本上都是一些?关于走私物品的协议、货源供给方式、额定分成、以及事后保密协议之类的内容。”


    在听清对?方所说内容后,小仓警官微微一惊:“走私物品?!走私的是什么?难道是——”


    “——是野生?动物的皮毛、骨骼、牙齿,还有一些?其他部位的工艺制品。”


    电话里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的主人小仓警官很熟悉——那?是他们警署里,负责物证鉴定的鉴识课警官的声线。


    那?名鉴识课警官的语速稍显急促。


    “小仓,我刚才仔细查看过了!在火作谷俊家的地下室里,摆放了很多造型精美的工艺品,材质包括且不仅限于虎骨、象牙、犀牛角、羚羊角、雪豹皮等?,已经在国际范围内被列入禁止贸易范围的珍稀野生?动物……我粗略计算了一下,这些?物品的价值,恐怕不会?低于2亿日元!”


    小仓警官瞪圆了眼睛,感?觉自己的整个脑瓜子都开始嗡嗡作响:“这、这么多?”


    ——在自己的辖区里发生?这么重大的恶性走私案件……光是想想,小仓都能幻视登别警方的内部会?议中,自己的上司哐哐拍打桌面、怒骂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的废物的场景了。


    一时间,小仓警官只?觉得头皮发麻、眼前发黑。


    “不仅如此,”鉴识课警官的语气?十分沉重,“在那?些?工艺品里,我辨认出,有不少濒危品种都是生?活在各地野生?动物保护区里的。”


    “它们的身体部位制成的工艺品会?被摆放在这里,这也就能够表明?——火作谷俊那?家伙,很可能利用自己这些?年来作为博物馆长扩充的人脉关系、把盗猎者引入了保护区,在听凭那?些?盗猎者肆意猎杀濒危物种之后,又协助他们将那?些?动物尸体转运回?国,制作成精美的艺术品后,依托这家幸海物流株式会?社的运输线、再次将这些?工艺品走私出国!”


    “幸海物流……”


    挂断电话后,“唰”地一下,小仓警官阴沉到仿佛能滴出水的目光,瞬间便转向了面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着抖土屋直子。


    他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低沉到了极点。


    “——关于涉嫌非法走私野生?动物制品这件事,土屋女?士,我想你必须要给警方一个交代了。”


    土屋直子的鬓角开始疯狂往外渗出冷汗:“您、您在说什么啊,警官先?生?……我对?这件事,可以说是毫不知情?、从未参与的啊!”


    结结巴巴地说完,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眼神很快再次变回?之前的强势:“我说,你们不会?因为我是这家会?社的执行总监,因此就要判定是我参与了那?种走私的事情?吧?”


    “——拜托!麻烦你们搞搞清楚,那?么大一家公司,我只?负责大方向上的把关和决策,细节方面全部都是我手底下的员工在负责啊!你们与其在这里难为我,不如去调查一下我们公司里的人好了,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我又不缺钱,我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薄绿色的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矢目久司一直等?到对?方说完,这才若有所思地接道:“您,不缺钱吗?”


    “当然!”


    土屋直子有些?傲慢地抬起了下巴,轻蔑中混杂着不屑的眼神在穿搭颇具夏威夷风的警官先?生?身上扫过,一脸鄙夷地道:“你们没有在公司里担任过高管,也许不太清楚,我一个月的薪水,足够买你们几个人一起为我拎包开门好几年的了。真是好笑,我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去做走私——”


    滋滋——


    手机振动的声音再次在休息室内响起。


    这一次,不需要矢目久司提醒,小仓警官便迅速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喂?这里是小仓。”


    “小仓警官!刚才在那?位东京来的松田阵平警官的提醒下,我去调查了死者和土屋直子的人际关系,有了重大发现!”


    小仓警官冷冷地瞥了土屋直子一眼,言简意赅道:“讲。”


    “我调查了这两?个人银行账户的流水,发现就在七年前,几乎同一时间,两?人都向极道组织借了高利贷。”


    “——经过调查显示,七年前,火作谷俊的妻子因为生?产大出血和产后并发症,在医院接受了长达数月的抢救和ICU看护后,最终不幸病逝。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来得及给妻子购买医疗保险的火作家入不敷出,为了维持妻子的治疗费,火作谷俊便找了一家极道组织借取了高利贷。”


    “同年,刚进入社会?、还没有成为幸海运输高管的土屋直子,因为无力?负担自己高奢的生?活物质需求,在遍寻亲友借钱无果后,选择了同一家极道组织借取高利贷。”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


    不久后,那?名警员的声音很快又再次响起。


    “在那?个时候,两?人似乎就产生?了一部分交集。”


    “经过火作谷俊的引荐,土屋直子顺利进入了北海道这边的运输业龙头幸海,并且在那?之后不久,两?人的账户里便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IP显示为国外的、来路不明?的汇款转账……时至今日,不计算那?些?开户人不详的银行账户,仅仅只?计算归在两?人名下的账户内的回?款,那?些?来路不明?的转账就已经接近20亿日元了!”


    电话那?头,警员的汇报还在继续,但那?些?事在现在的小仓警官的眼里,显然已经不重要了。


    握着手机的手背处青筋蹦起,小仓警官冷冰冰地注视着面色惨白的土屋直子,一字一顿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土屋直子女?士?”


    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土屋直子面容低垂,眼神开始疯狂闪烁起来。


    安静持续了片刻。


    等?到再次抬起头时,土屋直子的面色已经勉强恢复了镇定。


    “好吧,我承认……”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认栽,但那?涂着鲜红唇彩的嘴唇却?是微微弯起,“我的确参与了野生?动物的走私。你们现在可以带我走了。”


    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小仓警官一摆手,作为他副手的小警察迅速将右手按上后腰、准备去掏挂在腰间的手铐。


    “——等?一下。”


    望着数道朝着自己交汇而来的惊讶目光,矢目久司薄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开口。


    “走私案,一般怎么判?”


    小仓警官愣了一下,想了想,语气?有些?低落地道:“……虽然量刑不归我们管,但,据我了解……就算是走私DP,在国内最高也只?是死刑,而且大概率不会?执行,更不要提……”


    他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矢目久司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他将目光转向似乎满脸颓败的土屋直子:“走私和杀人——这两?者之中,你选择了承担走私的量刑、想要以此来逃避杀人的处罚吗?”


    这句话仿佛一枚深水炸弹,直接将小仓警官和他的副手炸蒙了。


    “杀、杀人……?”


    两?人有些?跟不上矢目久司的脑回?路了。


    小仓警官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矢目先?生?,你的意思,之前死去的火作谷俊,其实是被土屋直子杀死的吗?可他们之间不是合作关系吗?难道是因为分赃不均产生?了矛盾吗?”


    “是不是分赃不均我不清楚,但……”


    眼神直勾勾地凝视着土屋直子,矢目久司的语气?很平淡,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土屋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在水生?态展区入口处相撞的细节吗?”


    土屋直子愣了一下,交握在身前的手掌下意识合拢,像是想要去抓什么东西一眼。


    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矢目久司很是体贴地道:“是在找你的手袋吗?那?只?普拉达女?士手袋。”


    微微偏头,矢目久司冲小警察道:“那?只?手袋现在在哪里?”


    小警察呆了一瞬后,连忙道:“因为松田阵平警官的要求,那?些?随身物品都在隔壁,目前应该正在接受鉴识人员的二次检验!”


    “能不能麻烦您,把它取过来一下呢?当然,包里的东西也请一并带过来。”


    小警察看了一眼小仓警官的脸色,点了点头,小跑着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收回?视线,矢目久司望向身体开始微微发着抖的土屋直子,温声道:“很抱歉那?个时候撞到了你……不过,土屋小姐,那?个时候,我记得我捡到的、从你包包里撒出去的物品中,有一支钢笔粗细、长约三公分的乳白色小药瓶吧?”


    “那?个东西,在刚刚的搜身检查时,我好像没有在你的随身物品里找到哦——方便问一下吗?土屋小姐,你把那?支内含的药品还没吃完的小药瓶,藏去了哪里呢?”


    土屋直子脸色煞白,猛地尖叫一声,扑向了矢目久司的方向:“不、你不能——!!”


    砰——!


    她的长长的指甲还没碰到矢目久司的身体,整个人便迅速被小仓警官按倒在地,疯狂挣扎无果后,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场变故吓了坐在角落里的水无怜奈一跳。她抬起头,望着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矢目久司,环紧双臂,再次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以后,还是少和冰酒这样危险的家伙打交道吧。


    等?到小警察捧着那?只?普拉达手袋、哒哒哒地小跑进入这间休息室内时,矢目久司已经坐在了台桌跟前、戴好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乳胶手套,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之专业。


    接过手袋,矢目久司冲小警察微微点头,温声道:“辛苦了。”


    紧接着,不等?小仓警官催促,他很快就打开了手袋的磁吸翻盖,从里面一样一样取出了土屋直子的随身物品。


    名牌的口红,粉饼,镶嵌有珠宝的化妆镜,以及那?只?涉嫌违法走私的、缝针为象牙质地的针线盒。


    “我其实一直都挺好奇的,物质条件优越如你,土屋小姐——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样一副针线盒呢?”


    “对?于你来说,除了个人爱好之外,你应该永远都不会?有能够用上它的一天?吧?”


    在土屋直子瞳孔震颤的注视之下,矢目久司捏起针线盒里唯一的一卷纯白色棉线线团,指尖捏住线团的两?侧、轻轻一拽。


    在他的拉扯之下,纯白色的棉线很快松脱,化作一团无规则的线团、乱糟糟地瘫在了台桌之上。


    伴随着“咔哒”一声脆响,在所有棉线的最中间、那?根被当做缠线胶棒的东西,轻轻地摔落在了台桌桌面上,在叽里咕噜滚了一小段距离后,被一双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收入掌心。


    捏起那?支消失的、乳白色的小药瓶,矢目久司拧开螺纹瓶盖后,很快从里面倒出了几枚红绿相间的胶囊。


    “——哎呀,找到了呢~”


    矢目久司捏着胶囊,有些?恶劣地冲着瞬间瘫软在地、双目无神的土屋直子晃了一晃:“没猜错的话,这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药粉,而是你用来毒死火作谷俊的太攀蛇蛇毒的冻干粉吧?”


    “至于这支药瓶……”


    重新将胶囊塞回?药瓶里,矢目久司将其递给了在一旁看呆的小警察:“麻烦您把它送去化验一下。除了要检查胶囊内容物的成分之外,还请仔细检查一下药瓶表面的指纹。”


    “——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这支药瓶上,不仅沾有土屋小姐的指纹,恐怕同时还沾有着本案的死者、火作谷俊馆长的指纹才对?。”


    “……”


    望着两?对?满是迷茫神色的豆豆眼,矢目久司扶额,耐下性子、温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支药瓶的主人,原本应该是火作谷俊,而药瓶原本盛放的药物,其实应该是火作谷俊用来治疗自己胃溃疡的抑酸药物才对?。”


    “在两?人不知为何产生?矛盾之后,土屋小姐一怒之下起了杀念,决定利用同为自己走私物品的太攀蛇蛇毒冻干粉毒杀火作谷俊。于是,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她悄悄潜入了火作谷俊位于中岛的办公室里,用内容物被替换为蛇毒冻干粉的假胶囊、替换了火作谷俊的胃溃疡药。”


    “因为跟火作谷俊相识七年,土屋小姐清楚地知道,作息十分规律、且患有严重胃溃疡的火作谷俊,会?在中午一点准时服用治疗溃疡的药物。”


    “普通胃溶性胶囊的融化时间大约为2-3个小时。土屋小姐计算好了时间,打算卡准火作谷俊毒发身亡的时间、再次潜入火作谷俊所在的标本展厅的休息室,将沾有自己指纹的、剩余没吃完的蛇毒胶囊换回?来,并且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缝针刺入火作谷俊的尸体,打算将现场伪装成火作谷俊意外遭到毒蛇攻击、不幸去世的意外事故。”


    “但,不幸的是——”


    薄绿色的眸子转向蜷缩在角落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的水无怜奈,矢目久司“……”了一会?儿后,接力?维持平静,继续道。


    “正在土屋小姐想要从火作谷俊的尸体上回?收毒胶囊时,水无怜奈小姐意外闯入了水生?态展区。遭受到惊吓的土屋小姐连忙将药瓶直接放进包里、转身夺路而逃,却?在出展区的时候不慎撞到了我……之后的事情?,小仓警官,你们应该也都清楚了。”


    捂着自己CPU过载的脑袋瓜,小仓警官努力?思考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件最为关键的事情?。


    “——等?、等?一下,矢目先?生?!”有些?急切地打断了矢目久司的话,小仓警官茫然地挠了挠自己的脑阔,“按照你的说法,死者咽喉部位的两?枚小洞其实是土屋直子在对?方死后用缝针刺出的……那?么,那?枚破坏了死者遗体、沾染了死者血液的缝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望向面如死灰的土屋直子,矢目久司平静地翻开了那?只?普拉达手袋的磁吸翻盖。


    “——没发现吗,小仓警官?土屋小姐似乎对?于自己的这只?手袋,格外在意呢,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想要下意识去抓自己的手袋。”


    当着土屋直子的面,矢目久司将指尖轻轻落在了装有磁铁的、手袋的磁吸翻盖处,缓缓摸索了起来。


    片刻后。


    指尖微顿,矢目久司很快抬起了手,将手递向台桌对?面、那?名一脸神游天?外状态的小警察。


    ——在他捏在一起的食指和拇指中间,轻轻捏着一根银光闪闪的、尾端有着正常穿线针眼的钢针。


    “用手袋翻盖处的磁铁吸附住钢针、想要以此蒙混过警察的搜查……真是差一点就被你骗过去了呢,土屋小姐~”


    第255章


    沉默地注视着浑身形容狼狈、再无一丝矜贵风度可言, 在登别?警方?的押解下踉踉跄跄被推出标本展厅的土屋直子,出神了好一会儿后?,矢目久司这才淡淡地收回目光, 将那本先?前被自己抽出的养生书, 又重新合拢、放回书架之中。


    警察们?来去匆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喜悦和轻松。现场很快被还原,痕迹固定线和物证标识牌被一一撤走。


    这座寂寞的标本展厅, 终究重新回到了一切还没发生时的样子。


    被摆在展台之中的动物标本们?,睁着一双双由彩色玻璃烧制而成的无神眼珠,就这样静静注视着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一切都仿佛依稀如昨。


    一切又似乎已经物是人非。


    哪怕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之外、淹没在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之中, 土屋直子那凄厉的悲鸣声,却依旧能清晰地传入展厅中的矢目久司的耳畔。


    矢目久司的心里,忽然就产生了一丝迷茫。


    ——她为什么会哭呢?


    是在忏悔吗?还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和不甘?又或者说……她只是在试图用示弱的姿态,来博取警察的怜悯之情呢?


    可是……


    如果受害人的眼泪无法打动施暴者的话,那么施暴者,又凭什么以为自己的眼泪能够打动警察呢?


    从很久以前好像就是这样。


    每一次案件的完结,都伴随着一阵痛彻心扉、撕心裂肺的哭声。


    曾经的矢目久司觉得遗憾、觉得惋惜, 但现在的他心头却只有疲惫。


    罪恶仿佛扎根人间的野草,哪怕暂时销声匿迹,但只要被爱憎贪枉的毒火一点, 就会在瞬息间烧遍山野林沼。


    警察已经撤走了,但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还没回来。


    矢目久司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但一直没见有人回来, 手?机也一直没接到电话。


    即使已经快到盛夏了,湖心岛的夜风依旧有些刺骨。


    拢了拢围巾, 矢目久司转过身,重新走回了那件狭小但温暖的休息室内, 准备坐在那里面等两位警官好友来接自己。


    进门的时候,看清坐在木椅上的模糊人影时,矢目久司微微愣了一下。


    “……水无?”咔哒一声,矢目久司按亮了室内的电灯,“原来你还没走啊——任务不要紧吗?”


    水无怜奈很快站起身。


    “抱歉,冰酒,今天的事给您添麻烦了……”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将那支得自对方?的袖珍小手?/枪,从自己的马甲内袋里取出,重新还给了水无怜奈。


    “——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长野那边常驻吧。今天会来这里,是有什么任务吗?”


    水无怜奈低下头,语气里带了一丝沮丧和忐忑:“我是来找火作?谷俊、想找他合作?,借他的走私线,帮组织往东京方?面输送一批军火……”


    眸光微顿,矢目久司语气莫名地重复了一遍。


    “军火?”


    “是的……”小心地觑了一眼矢目久司的脸色,水无怜奈尽可能谨慎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我现在被调到琴酒手?下工作?了。前些日子,琴酒大人要求我想办法弄一批MAC-10式冲/锋枪、还有几支火炮筒……”


    哦,琴酒啊,那没事……


    “——等一下、火炮筒??”


    虽然同?样很难理?解琴酒为什么会下达如此令人费解的命令,但水无怜奈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除了这些之外,琴酒大人还要了一些其他的武器。”


    矢目久司:“……?”


    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无语凝噎了好半天后?,矢目久司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十分?之谨慎地出声询问道?。


    “琴酒……他有告诉你,他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吗?”


    ——自己只是出门度个假的功夫啊?


    搞这么强的火力装备,琴酒这是要去端掉皇居吗??


    略微思索后?,水无怜奈摇了摇头:“没有,琴酒大人只是要求我在十天后?、警视厅选考之前,把东西顺利输送进东京,就只是这样而已。”


    十天后?……?


    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矢目久司的眸光很快变得幽深了一些。


    “那么……今天的案件,你有掺和进去吗?”


    水无怜奈立刻摇头否认:“跟我没关系的——我原本跟火作?谷俊联系好、会在今天下午三点半的样子来这里找他面谈,但是等我进入我们?约定好的水生态展区之后?,就发现他已经躺在那里、停止呼吸了!”


    “嗯。”


    指尖来回揉捏着围巾下摆的穗子,矢目久司微微眯起眼眸,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垂落眼帘,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水无怜奈那双漂亮的蓝色猫眼。


    “你以后?都归琴酒管了?”


    水无怜奈微微低头,恭敬道?:“是的。”


    “那你告诉琴酒,接下来的计划不需要他去爆破警视厅,用不到那么多的武器装备,别?整那些没用的。最近警察盯得紧,小心别?让条子抓到尾巴了”


    话音落地,不等水无怜奈点头答应,他的嗓音忽然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漠起来。


    “——那个计划,有我就足够了。”


    ……


    半个小时后?。


    挂断萩原研二?打来的电话后?,矢目久司拎上自己的背包,简单嘱咐了水无怜奈几句之后?,便转身走出了休息室的大门、准备前往中岛离岛码头的位置,和两位小伙伴汇合。


    夜幕降临,这座矗立在中岛正中间的森林博物馆被深邃的黑暗所吞噬,站在树林里,矢目久司能听见一声声夜枭的怪笑、还有乌鸦凄厉的悲啼。


    簌簌——


    夜风刮过树梢,不时有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散入风里,惊起一阵虫鸣鸟叫。


    一切都显得那样诡谲。


    在这种诡谲怪诞的气氛之中,森林的最边缘,矢目久司的脚步猝不及防地忽然停顿住了。


    他没有转身,但那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是无比清晰地在这片静寂的黑暗树林中响起。


    “——还想要跟多久呢?”


    静默。


    无人回应。


    他好像一个精神失常的小丑,站在鬼气森然的黑暗丛林中,一个人对着自己絮语呢喃、自说自话。


    簌簌——


    草叶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树林里却压根无风。


    矢目久司依然沉默地站在原地,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得到回应,又好像已经笃定,自己必然可以得到回应一般。


    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之中,一股刺鼻且怪异的药味,忽然顺着夜色钻入了矢目久司的鼻腔。


    簌簌——


    “——我是……来还东西的。”


    矢目久司转过身,一语不发地望向了话音飘来的方?向。


    幽暗深邃的森林里,仿佛就连月光都无法穿透树冠的阻隔、将这片方?圆之地照亮。


    在一片漆黑中,矢目久司那双绿莹莹的薄绿色凤眸,好像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视线交汇的尽头,一名身材高挑的男人披着夜色,缓缓向着矢目久司靠近。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件什么东西,递向了矢目久司:“谢谢你的药。”


    矢目久司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接过了对方?用完的碘伏喷瓶,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随意地摆了摆手?,他转身想要走,但就在他提起脚步的瞬间,身后?再次传来了男人低低的声音。


    “你的秘密……我知道?了。”


    “……”


    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在一片昏暗之中,矢目久司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刚才的标本陈列馆里,你也在?”


    来人“嗯”了一声。


    盯着对方?那张在沉默时、显得格外阴郁冷漠的清俊面容,过了好一会儿,矢目久司这才慢慢开口。


    “那么——你应该守住这个秘密。”


    不等对方?接话,矢目久司很快又继续道?:“相信我,这是为你了你好。”


    ——很显然,矢目久司并不想让刚刚撤离现场的登别?警方?,再度返回这里、连夜加班处理?一起无名男尸神秘死亡案件。


    事实上,如果组织不再下派任务的话,矢目久司甚至已经心生了洗手?不干的念头。


    “——打打杀杀什么的太麻烦了。我对现在种花养狗的生活很满意,并且不太希望有人来打破它,你说呢……风户先?生?”


    黑暗之中,风户京介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说出的内容却是让矢目久司稍稍有些意外。


    “你们?……还收人吗?”


    矢目久司:“?”


    他有些不确定地歪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但您刚才说什么?”


    风户京介深呼吸了一下:“请问一下,你们?社团……现在还招收成?员吗?”


    “……”


    矢目久司转身就走。


    簌簌——


    草叶翻飞,风户京介直接追了上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拉矢目久司的手?腕。


    但,还不等矢目久司挥开,他却是先?一步痛“嘶”了一声,仿佛触电一般,火速松开了手?。


    潮湿腐朽的空气中,有一股矢目久司熟悉的血腥味缓缓弥散开。


    微微一怔,矢目久司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这短暂的迟疑,却是被身后?的风户京介抓了个正着,连忙换手?,用不太灵便的右手?、有些别?扭地抓住了矢目久司衬衣的袖口。


    “等等、——!”


    矢目久司的眸色有些冷了下来,他微微转头,指尖呈爪,下一秒便毫不留情地叩向了风户京介的咽喉位置。


    “……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了。”


    “……”


    破风声骤止。


    矢目久司的指尖停在了他的身前半寸。


    夜色中,风户京介看着矢目久司模糊的轮廓,忽然惨笑了一下:“我的手?已经废了,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对生活全?部的憧憬和希冀……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我最陌生和恐惧的模样。”


    “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倒霉家伙……”


    “——所以呢?”矢目久司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把我们?组织当垃圾回收处?还是说准备依靠我们?的力量、去报复社会了?”


    “省省吧,医生。”


    他用极具挑剔和打量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风户京介,冷嗤了一声:“就你这样的,在我们?组织里,估计活不过三天。”


    这样说完,他没去看面色怔忪的风户京介,低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苍白的面色在手?机荧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苍白,矢目久司微微抬眼,瞥了一眼呆立原地的风户京介。


    “已经很晚了,这个点,离岛游船也已经停了——你走不走?”


    “……什么?”


    风户京介怔了怔。


    “你要不要出岛?”熄灭手?机屏,嗅着空气中细微的血腥味,矢目久司望向风户京介被绷带缠好的手?腕,“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你要是想要离岛、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刚好我朋友托关系租了条船,现在正在码头那边等我。”


    沉默了。好一会儿,风户京介闷不吭声地点了一下头。


    矢目久司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一直没有脚步声传来,他有些不怎么高兴地回过头,冷淡道?:“你走不走?我的朋友还在等我,他们?还没吃晚——”


    “——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


    快跑几步,风户京介很快追上了矢目久司。


    他偏头望着矢目久司,语气很郑重地承诺:“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听到这话,矢目久司却只是很随意地“嗯”了一声,心说等我离开这里之后?,你就算说出去了,过来加班封口、把你填进东京湾的,也只会是组织里其他的倒霉同?事了,跟我可没关系。


    ——加班这种事,自从经历过贝尔摩德的“悉心开导”之后?,矢目久司很快也跟着对方?一起排斥了起来。


    只要能不加班,矢目久司感觉自己也不是不能忍一忍这个缠人至极的倒霉医生。


    不知道?怎么想的,风户京介看上去明明不是个很健谈的人,但这会儿却对着矢目久司打开了话匣子。


    “——我之后?可能会离开东都大学附属医院、被转调去心疗科。矢目君,你对心疗科有什么了解吗?”


    “没有。”


    “听说主要是做一些心理?疏导和咨询的事情……老实说,我感觉自己不是很擅长这一块,因为在左手?受伤之前,我几乎都没有遇到过什么烦恼。”


    矢目久司:“……”


    “话说回来,去做心疗科医生的话,我需要去进修一下心理?学知识吗?听说那些东西很深奥的,外行很难学懂……稍微有点担心未来的就业前景啊。”


    矢目久司下意识道?:“还好,不是很难学。”


    “是这样吗?”风户京介将信将疑地看了矢目久司一眼,随即旧事重提,“——说真的,你们?社团真的不招人了吗?要不我去给你们?社团当地下黑医吧?你们?这种暴力社团,在成?员火拼受伤之后?,不都挺需要医生帮忙处理?伤口的吗?”


    矢目久司:“……不招,别?想了。”


    “你好高冷啊……”风户京介感慨了一声,“之前在那群条子和你朋友面前的时候,感觉你还挺好说话的,没想到私底下反差这么大啊……果然,这就是极道?成?员的自我修养吗?”


    森林昏暗的光线下,矢目久司的唇角轻轻抽了抽。


    ——反差?


    什么反差?


    这人还好意思说什么反差?


    刚才在警察面前那副阴郁深沉、好像随时会给路过的人来一刀的阴暗逼是谁啊?现在这个阳光开朗、一副清纯男大模样的家伙又是谁啊?


    “唔、感觉心疗科对我来说还是稍微有点太难了,矢目君,你说我现在去练习右手?持刀还来得及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想离开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临床外科啊……”


    矢目久司:“……”


    “矢目君?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觉得这片森林有点太阴森恐怖了吗?你这样不说话我感觉自己更害怕了啊……”


    “矢目、唔——”


    忍无可忍,矢目久司顺手?抄起自己马甲口袋里的一支美味棒,撕开包装后?直接怼进了身边那个聒噪的家伙嘴里。


    虽然很能理?解大起大落之下,对方?心态失衡、急于找人倾诉的情感需求,但矢目久司并不是很愿意免费给对方?来一次心理?疏导。


    快速报出一串书名,矢目久司看向一脸懵逼的风户京介,平静鼓励:“——这些书都是心理?学著作?,等到你全?部看完之后?,你也许会对心理?学有着更深一层的理?解。”


    言下之意是——别?再来烦我了。


    举着美味棒,风户京介啃了一口后?,很快又有些好奇地问:“你好像对心理?学很了解哎,矢目君?你大学学的是这个吗?那我以后?如果遇到学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你吗?”


    “不是。”


    “不是吗?那你难道?也是自学的?”风户京介瞬间就支棱了起来,“你都能学的这么厉害,那我一定也可以——对我这样的天才来说,就算转去了心疗科肯定也照样能做得很好!”


    “……加油。”


    接收到对方?发来的鼓励,风户京介顿时感觉自己更自信了,于是老话重提:“那我遇到问题的话,可以请教你吗?虽然其实也不一定会遇到啦,但万一呢——矢目君,你有什么学习心理?学的小窍门吗?可以分?享给我吗?”


    矢目久司按住额角狂跳的青筋:“……我、——!”


    他前行的脚步,忽然顿在了原地。


    在他的身侧,风户京介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话,似乎其实不太在意矢目久司到底有没有跟自己搭话。但,一直等到他走出去很远之后?,发现身边半晌没有动静,一回头,风户京介就看见矢目久司被自己远远落在了身后?。


    “嗯?你想什么呢?”他快走几步,重新贴到矢目久司身边,“不要这样不声不响突然消失啊!这片森林在晚上是真的很恐怖的……话说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啊?感觉已经走了很久了,矢目君,你该不会是迷路——”


    未尽的话语,忽然就被风户京介哽在了嗓子眼里。


    望着孤身站在幽森的树丛之间,眼眸微弯、冲自己露出一个凉飕飕的微笑的矢目久司,风户京介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怎、怎么了吗,矢目君?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啊……”


    森林昏暗的光线中,睁着那双被夜色侵染成?浊绿色的眸子,“矢目久司”直勾勾地凝视着风户京介,唇角缓缓上扬,微笑着道?。


    “「——心理?学啊……进修心理?学的第一要义?,就是必须要学会,在该保持沉默的时候,闭上自己的嘴哦~?」”


    第256章


    如果一个?人觉得你嘴欠, 那可能是这个人的问题。但如果大家都觉得你很欠,那一定是你自己的问题。——萩原研二。


    看着被自家幼驯染愤怒踹下快艇的某位医生,萩原研二惨不忍睹地捂了一下脸, 一时?有些心?生感慨。


    风户医生的话?, 是真的很密啊……


    而且人看上去,也是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能同时?把小矢目和小阵平都惹生气的人,感觉也还挺罕见的呢。


    “——萩原警官, 我说真的,你好好考虑一下!喜欢留长发可能真的是你的生理激素出现?了紊乱,这?种情况下, 还是建议你来唔唔唔、!”


    叮——


    [您的好友]萩原研二撤回了一个?微笑。


    面无表情地替医生先生手动闭麦,萩原研二先将快艇钥匙还给了河岸边的渔具店老板,随后和小伙伴一起?、先把有些话?痨过头的某个?倒霉蛋医生就近送去了附近的诊所,最后开上车,载着小伙伴们前往旅途的下一站——函馆。


    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坐在副驾的松田阵平打了个?呵欠:“没?想到,今天会耽搁到这?么晚才启程啊……”


    萩原研二也有些无奈, 微微叹了口气,靠在后座啃海苔饼的小伙伴,欲言又止:“所以我才说, 先带小矢目去一趟伏见稻荷神社的嘛——”


    简单盘算了一下未来四?天的旅途要怎么渡过,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希望不要再遇见北海道这?边的同行了……”


    “同意。”


    一对幼驯染彼此对视了眼?, 双双叹息。


    矢目久司倒是感觉自己很无辜。


    他给副驾的松田阵平递了一块酥酥脆脆的海苔饼,又给正在认真开车的萩原研二嘴里塞了一块。


    “——但是, 火作馆长不是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死了吗?就算我们中途改变行程没?有过去,他恐怕也无法逃过这?一劫吧?”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矢目久司歪了一下头, 又给他塞了一块:“你想说什么,阵平?”


    “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我们没?有去的话?,没?有你这?个?可怕的移动死神光环加持、火作那家伙也许就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没?有吃下那枚毒胶囊,然后侥幸活下来呢?”


    矢目久司:“!”


    他用一种“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松田警官”的眼?神,表情充满谴责地望向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理不直气也壮,甚至回以了一个?恶劣的微笑。


    “——我说真的,矢目,就你这?体质,就算是死神本尊来了,我感觉它都得看你眼?色、才敢决定要不要把人带走?啊?”


    “喂,矢目——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和hagi,跑去彼岸那边弄了个?什么奇怪的兼职当当吧?”


    记仇地瞪了松田警官一眼?,矢目久司愤怒地把剩下的最后一枚海苔饼一分为二,半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剩下半块则喂给了正在开车的萩原研二。


    “谢谢小矢目~”


    收到友情の投喂,萩原研二丢给幼驯染一个?调侃的眼?神,笑眯眯地向小伙伴道谢。


    “话?说回来,小阵平、小矢目,你们俩今晚还有精力吗?如果感觉累了的话?,函馆山的夜景,要不我们明天再去看吧?”


    两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萩原研二于是开始分配工作。


    “小阵平,你去查一下函馆站附近的酒店,看看有没?有距离朝市和红砖仓库比较近的住处。”


    “OKOK。”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松田阵平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按亮屏幕之后,开始搜索附近的住处。


    “小矢目~”


    “咔嚓咔嚓——唔、我要做什么呢?”又撕开了一袋威化饼干,矢目久司一边嚼嚼嚼,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口齿保持清晰,温声询问。


    萩原研二想了一下:“唔,拜托你查一下附近好吃的宵夜店?我们还没?来得及吃完饭哎,好饿……”


    同情地给小伙伴又喂了一块威化饼干,矢目久司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去查。想吃什么?”


    松田阵平不是很挑,就随口答了一句“都可以”。萩原研二略微沉吟,随后很愉快地建议道:“函馆这?边听说海鲜很不错哎,要不我们去吃海鲜吧?或者拉面也行~听说这?里盐味拉面很经典呢!”


    矢目久司没?什么意见。不过考虑到对方先前提到了朝市,既然第二天还要去朝市吃海鲜的话?,那晚上还是选拉面好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那些比较出名的拉面店有没?有打烊。


    四?十分钟后。


    循着松田阵平的指引,三人顺利抵达提前订好的酒店,把行李放进酒店房间后,便?一人在路边买了一支冰淇淋,开开心?心?地跟着矢目久司去找超级无敌美味的拉面店。


    等到吃完宵夜,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回酒店的路上,三个?人开始掰扯怎么分房间。


    “我不要和hagi一间房啊——”松田阵平一脸的嫌弃,直接一把勾住了矢目久司的肩膀,挂着人绕到了萩原研二的另一边,“hagi那家伙晚上睡觉磨牙的,矢目,你也不想半夜被他的磨牙声吵醒吧?”


    “?”


    有些难以置信地,萩原研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小阵平,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知道我磨牙啊!?”


    对此,松田阵平冷笑了一声。


    “哦,是吧——反正被磨牙声吵醒的不是你自己呗。”


    他转头望向矢目久司,看着对方一脸状况外的表情,顿时?震惊了:“矢目——?!你睡眠质量这?么好的吗??之前一起?睡的时?候,你该不会之前都没?被hagi吵醒过吧??”


    矢目久司略微沉吟,侧目看向萩原研二,眼?神异常诚恳地道:“嗯……你晚上睡觉,有时?候的确会磨牙,研二。”


    望着松田阵平一脸“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矢目久司想了想,非常体贴地没?有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事实上,比起?萩原警官磨牙这?件事来说,对矢目久司的睡眠质量伤害最大的,还是被松田警官半夜抢走?被子的恶劣行径。


    被磨牙声吵醒,矢目久司完全可以秒醒然后再接一个?秒睡,再被吵醒、再秒睡,但是被抢走?被子的话?……


    矢目久司不是很愿意回忆,上次一起?去草津旅行的时?候,自己大半夜从?榻榻米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跑去旅馆前台找老板娘加被子的悲惨经历。


    为了表示对矢目久司站队正确的赞许,松田阵平高高兴兴地又给小伙伴买了一支淋了草莓酱的冰淇淋,然后自己买了一支原味的。


    至于自家那个?怨种幼驯染?


    肚子里咕噜咕噜冒坏水地,松田阵平给自家幼驯染点了一支咖啡味的冰淇淋,并且要了大份的。


    对此,矢目久司欲言又止。


    看着松田阵平眯着眼?睛、愉快开炫冰淇淋的模样,他想了一下,还是把到嘴边的劝诫咽了回去,掏出手机,默默给自己又单独开了一个?房间。


    ——就是说,明明他们三人在经济上都没?什么困难,那为什么一定要循规蹈矩地订一个?单人间、一个?双人间呢?


    事实证明,矢目久司的选择是对的。


    当天夜里,因为吃了两份冰淇淋、并且还毫无警惕性地怒炫了一碗热腾腾的拉面,两位警官先生毫无疑问地拉肚子了。


    真惨啊……


    半夜被小伙伴一个?电话?摇起?床、揉着眼?睛外出替小伙伴买药的矢目久司,如此同情地想。


    然后在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又给自己买了一支冰淇淋,美滋滋地一边炫冰淇淋、一边提着药往酒店赶。


    ——但自己就不一样了。


    作为组织的冰酒,这?几年里,矢目久司天南海北到处跑任务,有时?忙起?来三四?天顾不上吃饭,有时?任务地点太?过偏僻、吃的食物只能自己就地取材……天长日久下来,矢目久司早就磨练出了一副钢铁肠胃,别说吃三支冰淇淋,就算他现?在再去炫一顿烧烤也完全没?问题。


    于是,等到了第二天,站在走?廊尽头、咔嚓咔嚓啃薯片的矢目久司,在接到简讯之后,一抬头,看见的就是两位魂不守舍、眼?下挂着一对浓浓黑眼?圈的警官先生。


    哦呀。


    还能起?得来床,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啊。


    帮忙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热水,矢目久司同情地拍了拍两个?小伙伴的脑袋瓜,想了想:“要不然,今天就不出去了吧?好好在酒店休息一天,等身体好一点再说。”


    瞪着神清气爽的矢目久司,松田阵平磨了磨牙,表情异常悲愤:“……明明吃的都是同样的食物,凭什么就你没?事啊?!”


    眨了眨眼?,矢目久司略微沉吟:“唔、可能是我的生命力比较顽强?”


    “可是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


    “区区外伤,不影响我吃冰淇淋。”


    两人吵闹间,萩原研二有些虚弱地挂在小伙伴的肩膀上,悲伤捂脸:“还好小矢目昨晚机智地多开了一间房……”


    搓了搓小伙伴的狗头,矢目久司体贴道:“要不然你们再回去睡一下?我出去转转,一会儿给你们带早餐回来。”


    “唔。”


    蔫哒哒地点了一下头,两位警官先生被矢目久司打包重新塞回了酒店房间里。给两人一人塞了一杯热水后,矢目久司叮嘱了一声记得按时?吃药,随后便?自己溜溜达达地下了电梯,在附近的街区转悠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带着一身烤章鱼的香味,矢目久司愉快地提着两份海鲜粥,很快返回了三人订房的酒店。


    考虑到小伙伴可能还在睡觉,矢目久司不是很想麻烦小伙伴下床,于是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摸出昨天三人为了查案暂时?分别时?、从?萩原警官留给自己的背包里顺出来的一小节多功能钢丝,面不改色地撬了门?锁。


    一进门?,看着整整齐齐的房间、以及那张毫无睡痕的双人床,矢目久司略微沉吟,转身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紧接着又去撬了隔壁的另一间房门?。


    门?锁刚被挑开,矢目久司就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嗯嗯、我知道了小降谷,我们会多注意他这?段时?间的反应的。”


    “哎?什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已经有星探在邀请小诸伏和他的街头乐队,准备送他们原地成团出道了吗?”


    “噗……实不相瞒,我和小阵平还挺期待看到小诸伏登台演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记得提前帮我们要几张签名哦?说不定以后,我和小阵平就可以靠着倒卖小诸伏这?个?当红爱豆的亲签,实现?我们的马自达自由呢!”


    “哎哎哎——啊、小降谷,小阵平有话?要跟你讲哦!”


    矢目久司:“……”


    短暂思索,较高的道德素养还是让矢目久司放弃了继续偷听下去的打算。


    站在门?边,他右手虚虚握拳、轻抵在唇边,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x2


    望着齐齐震惊回头的两位警官先生,矢目久司想了想,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嗯……那个?,我看到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彼此对视一眼?,趴在单人床上挤成一团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电话?那头的人立刻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迅速挂断了电话?。


    嘟嘟——


    两声忙音过后,瞟了一眼?缓缓熄灭的手机屏,萩原研二面不改色冲自家小伙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哎~小矢目你回来的好快耶~!”


    矢目久司不动声色地点头,抬起?拎着海鲜粥的左手示意了一下:“嗯,因为这?里距离朝市比较近的关系,我去逛了一圈就回来了——喏,早餐买回来了,快去洗漱。”


    “好耶!小矢目是天使——!”


    萩原研二欢呼了一声,在松田阵平嫌弃的眼?神里,开开心?心?地拖着人冲进了浴室,两个?人你推我挤地开始洗漱起?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之前趴过的沙发上、那支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被谁顺手揣兜里带走?了。


    ——不过。


    诸伏……吗?


    还真是个?特?别的姓氏啊。


    就连那双漂亮的蓝灰色猫眼?,也一样别致到,叫人过目难忘的程度呢……


    还真是一群大胆的家伙。


    等到两位警官先生顶着一脸水珠、探头探脑地从?浴室里钻出来的时?候,矢目久司已经拆开了包装、将两份餐盒摆到了房间内那方小小的梳妆台上。


    随手抽了一张洗脸巾,萩原研二擦干净脸上的水后,开开心?心?地扑到了桌边,端起?餐盒嘬了一口粥。


    “——!”


    急急忙忙的地冲小伙伴比了个?大拇指,萩原研二往旁边挤了挤,给幼驯染腾出一个?位置之后,端着自己那份海鲜粥,开始大口大口地库库狂炫。


    松田阵平看了一眼?自己那份还没?拆盒盖的粥,问矢目久司:“你吃了没??要不要喝一点?”


    听到这?话?,矢目久司坏心?眼?地凑了过去,揪起?自己的衣襟,在松田阵平的面前扇了扇。


    “香不香?”


    他问。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刚去朝市吃了章鱼小丸子、烤蟹脚、醋腌鱿鱼、海鲜天妇罗、还有芥末海胆。当然,考虑到这?里乳制品也很有名的情况,我还去吃了一份蓝莓奶酪——”


    话?音刚落,松田阵平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起?来。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矢目久司:“这?才半个?小时?啊?”


    “嗯嗯,”矢目久司捏着围巾,略带着点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如果不是急着给你们带早餐的话?,我还可以在朝市那边再吃一会儿的。”


    松田阵平:“……”


    他默默闭嘴,难过地凑在幼驯染的身边,端起?粥,悲愤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第257章


    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遗憾痛失游览函馆朝市的资格,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化悲愤为食欲,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矢目久司打包回来的两份早餐。


    喝完海鲜粥后,沐浴着两位警官依依不舍的眼神, 矢目·肠胃非常健康·久司神色从容地收拾好了一次性餐盒, 又帮两个小伙伴晾好了开水,临出门前?回过头,望着委顿在床、一副咸鱼瘫模样的两个小伙伴, 温声道别。


    “——中午见?,我去逛朝市了……如果买到好吃的食物的话,我一定会记得拍照分享给你们的。”


    松田阵平死鱼眼:“倒也不必这么贴心。”


    十分诚恳地?,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不,你们平时那么忙,难得度假来一次函馆,所以一定要有参与感才行。”


    “……我谢谢你啊。”


    “不用?客气,应该的。”


    在矢目久司将要关门的时候,萩原研二?伸出尔康手,悲痛不已地?大?喊:“如果食物真的很好吃的话——拜托请一定要帮我也打包一份啊, 小矢目!我已经好了!我还能吃!”


    矢目久司分明是听到了,但他就连眼神都没有分毫的变化,关门时面?上表情十分平静, 迎着萩原研二?满含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动作堪称冷酷无情地?,一把, 便将房间门合拢了去。


    “——不!!小矢目你好狠毒!!!”


    把缠在手腕衣袖下方的多功能钢丝仔细收好,转身对照着酒店走廊光可鉴人的茶色玻璃、理顺自己的米棕色条纹围巾, 矢目久司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愉快地?转身去去了电梯间。


    ——对, 没错。


    我就是这么狠毒。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恶趣味却是一致的。


    就比如现在。


    左手举着一串酱烤鱿鱼,右手托着一盒玉子烧,矢目久司视若无睹地?忽视了手机上那疯狂增加的、来自两位警官先?生的“问候”简讯,在确认果可以拍照后,便凑到附近的网红打卡店门口,把竹签叼在嘴里后、开开心心地?将镜头对准自己,按下了快门。


    拍完照后,打开相?册,认真确认了照片画质清晰、且抓拍目标准确,矢目久司紧接着便熟练地?调出了与两位警官先?生的聊天?页面?,长按右键——发送成功。


    想了想,矢目久司感觉欠缺了点什么,于是紧跟着补充。


    [这家店的玉子烧酱料还不错。——moku]


    几乎是下一秒,来自松田阵平的满屏幕问号就铺满了简讯页面?。


    [???????你走开啊!我要拉黑你了!!!——阵平]


    今日?份贩剑成功,矢目久司心满意足地?关掉了和松田警官的聊天?页面?,想了想后,又打开和萩原研二?的聊天?窗。


    [街角这家的抹茶味乳酪奶昔也很好吃,但我问过了,店长说肠胃不好不建议食用?,所以就不给你带了。——moku]


    握着手机,矢目久司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来萩原研二?的回信,于是有些疑惑地?翻出自己拍的奶昔刚刚制作完成的图片、很快点击了发送。


    下一秒,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间。


    矢目久司:“!”


    糟糕,真的被拉黑了哎——


    略作沉吟,矢目久司稍显遗憾地?放下了准备继续夺笋的手,三两口把手里热腾腾的酱烤鱿鱼串吃掉、最?后背负着三人份的美好寄托,继续在繁(香)华(气)热(四)闹(溢)的朝市街头四处打卡。


    一直到朝市快要散场的时候,矢目久司这才吸着手里的蓝莓酸奶,很有良心地?提上打包好的两份口味清淡的食物,慢悠悠地?踏上了返回酒店的路。


    吃过午餐之后,耐不住两位警官先?生的怒视和抗议,矢目久司到底还是捎上了两个小伙伴、三人一起?去了附近据说最?值得打卡的红砖仓库和八幡坂观光留影。


    快乐的游玩时光,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乘着天?色尚早,三人在红砖仓库附近的轻食店快速解决了晚餐,随后便一路驱车、直达函馆山脚下。


    考虑到两位警官先?生身体不适的关系,三人原本?计划的爬山活动被暂且搁置。在友谊的小船风雨飘摇之际,矢目久司总算是暂时摆脱掉了自己旅行包袱的定位、独挑大?梁,十分可靠地?找到了上山索道的购票处,带着两个小伙伴乘坐索道上了山。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变长了,高高的观景台上亦是人头攒动。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惊呼,正?在出着神的矢目久司,忽然就感觉眼前?的光线缓缓黯淡了下去。


    伴随着金红色的日?轮不甘地?从天?边一寸寸滑落,这座被阳光笼罩的滨海城市上方,那些温暖又活泼的色彩,便开始缓慢地?一点点褪去,一直到整座城市都被一层淡淡的幽蓝色包裹。


    ——日?沉西山,黄昏将至。


    在这片短暂且迷离的幽蓝色中,城市的烟火声,好像也停滞了片刻。


    时光流逝,那种奇异且清透的幽蓝色泽不断加深,一直沉淀到某一个瞬间——


    下一秒。


    华灯初上。


    整座城市像是被人瞬间从睡梦中唤醒,璀璨而绮丽的灯火一寸寸亮起?、就这样连绵着,好像一条温暖又灿烂的灯河,蜿蜒着、流淌着,静静地?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义无反顾地?汇入城市的最?边缘。


    那样温暖而又明亮的灯火,依稀让矢目久司回忆起?,之前?在马提尼的陪同?下、两人在东京的游乐园里参观的那一场花火。


    在夜幕之下,它们亮起?时显得何其相?似,但又在彻底点亮那一小片天?地?后、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乐园的灯光秀是热络的、愉快的。天?南地?北的人们汇聚到这里,只为了一同?观赏这场为他们而精心准备的精彩表演。那一一盏盏灯光、一条条灯带在夜空中亮起?的刹那,点亮的是乐园里人们的热爱,也是他们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美好憧憬。


    但函馆山的夜景不一样。


    在那片连绵不绝的暖色灯火之下,矢目久司好像看见?了一张张截然不同?的面?容,或是疲倦、或是憔悴。当?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们也在仰望,那一道道视线仿佛能够穿越遥远空间的阻隔,一直与站在山上、眺望着山下灯火的矢目久司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场灯火,点亮的,依稀是一段平凡且普通的生活。


    当?薄绿色的眼底,被这场震撼人心的灯火烙印上那一抹灿烂暖黄的瞬间,矢目久司仿佛忽然之间就理解了,什么叫做真正?地?活着。


    人是一种不能被隔离在族群之外的生物。


    人需要感受同?类给予自己的温暖,同?样也需要回馈这份温暖。在不断的交流和反馈之中,一种温暖的情愫逐渐开始缓慢流淌。


    ——这就是生活。


    ——这才是生活。


    但,在过去的四年里,冰酒一直过着的,似乎都是那样乏善可陈、形单影只的日?子。


    他好像在这座城市里,活成了一道沉默且孤独的影子。在他的身上,唯一的爱来自月食,而自己唯一能够反馈出去的爱,也全部给了月食。


    在过去的四年里,在他记忆仅存的、单薄又乏味的四年里,矢目久司从未体验过的可悲与孤独,忽然就在这一刻,在这座漆黑却热闹的观景台上,凶猛地?撕咬在了矢目久司的心头。


    无可抑制的疲惫感涌上了心头。


    视线转动,在人群最?为拥挤的地?方,矢目久司找到了两位正?满脸兴奋、举着相?机对准山下夜景一顿猛拍的警官先?生。


    也许是对松田阵平摄影技术的不信任,萩原研二?推搡了小伙伴一把,笑吟吟地?不知道跟对方说了句什么,紧接着,松田阵平就一脸不服气地?取下了相?机、一把将其拍到了萩原研二?的怀里。


    似乎是感觉到了矢目久司目光的注视,原本?还在跟萩原研二?打闹的松田阵平敏锐回头,视线立刻就捕捉到了静立在人群后方的矢目久司的身影。


    松田阵平嘴唇开合,似乎是在跟矢目久司说着什么,但观景台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熙熙攘攘的喧嚣声此起?彼伏,使?得矢目久司几乎一个字也没听清。


    不过他也不在意。


    温和地?冲对方点了一下头,矢目久司举起?手指,轻轻指了一下屏幕,随后将右手抬起?、抵到了耳畔,竖起?拇指和尾指,做出了一副打电话的手势。


    微微一愣,松田阵平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凑到幼驯染的耳畔、跟萩原研二?说了一句什么,萩原研二?很快也朝矢目久司看了过去,附上了一个笑容后,冲对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矢目久司于是慢吞吞地?挤出了观景台上簇拥的人群,在山顶栈道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后,很快被人接通。


    “喂?您好,这里是安室——”


    活力满满的清朗男声从手机那边响起?,与之一同?响起?的,是一道气愤不已的“汪汪”声。


    矢目久司:“……是我,安室君。”


    “啊、是矢目君!”安室透笑了起?来,干净轻快的声线让人听着很是熨帖,“怎么样,玩得开心吗?你们现。在到哪里啦?”


    安室透应该是紧贴着手机收音孔讲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矢目久司听着,总感觉对方有一点气喘吁吁的感觉。


    他有些疑惑地?问:“你现在在忙吗,安室君?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完全没有。”


    安室透还在笑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矢目久司总感觉他的笑声里掺杂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意味。


    电话那头,小狗的吠叫声更加激烈了。


    矢目久司:“……安室君?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月食呢?他这几天?有乖乖听话吗?”


    “……”


    这阵异样沉默,让矢目久司的心头,逐渐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十分警惕地?,矢目久司沉声问:“月食现在在做什么?”


    电话里再次沉默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略微有些失真的低语、以及犬类更大?声的汪汪声。


    过了一会儿。


    “咳、就是这样,矢目君,如你所见?,我们在一些事情上,产生了一点分歧。”


    矢目久司:“?”


    不是很能理解地?,矢目久司缓缓重复了一句:“安室君,你是说……你和我的狗、产生了‘分歧’……?”


    “啊。”


    矢目久司“……”了一会儿,努力组织语言:“那,你们现在这是……?”


    “很抱歉,矢目君,我知道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月食的——但是我们现在正?在吵架,而且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了。”


    “?”


    ——吵什么?谁和谁吵?为什么吵?


    矢目久司不理解。


    矢目久司大?为震撼。


    难言地?沉默了片刻,矢目久司迟疑道:“……那么,你们在吵什么呢?”


    “是关于日?珥的事。”安室透极力维持呼吸的稳定,同?时,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他略有些崩溃的声音,“——月食!日?珥真的不能吃你的冻干!它就只是一盆花啊!我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出去买营养泥可以吗?!”


    矢目久司:“……”


    电话里,月食超大?声的“汪汪”叫了两声,随后,安室透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水也不可以再浇了!它打蔫只是因为这段时间东京没有出太阳啊!!我发誓,如果明天?出太阳的话,我一定会把它端出来进行光合作用?的!啊、等一下!水壶要打翻了——”


    砰——!!


    矢目久司:“……”


    虽然很难理解,但……为了阻止室友和自己的爱犬再继续吵下去,矢目久司再三踌躇,还是对着电话说道。


    “安室君,能不能拜托你叫月食来听一下电话呢?”


    安室透愣了一下,显然也对这个请求大?为震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很快,月食气愤不已的咆哮声就在电话里变得清晰了起?来。


    “月食。”


    月食骂骂咧咧的粗噶嗓音忽然一顿。


    矢目久司于是又唤了一声:“月食。这段时间在家,有好好听话吗?”


    “呜——”


    电话那头的小狗活力满满地?咕哝了一声。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对着月食温声道:“听说你把日?珥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哦,月食。”


    “呜呜——!”


    在小狗兴高采烈的呜咽声里,矢目久司紧接着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信任安室君的哦,他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总是凶他,知道吗?”


    月食试图装傻,呼哧呼哧吐着气,气沉丹田地?叫了一声:“汪!!”


    “不可以,月食。”


    “呜……”


    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矢目久司提高了声音:“对了,安室君,我的电脑上存了一些之前?赶的画稿——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西城编辑恐怕就又会去找你催稿了,你可以登入我的电脑,把那些存稿发给他。”


    月食的声音远去,很快,安室透微带着疑惑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那头响起?。


    “恕我冒昧,但是,矢目君……为什么你的编辑,催稿会来找我呢?”


    握着手机,矢目久司的眼神突然就飘忽了一瞬。


    “啊……”语气很是沉稳地?,矢目久司若无其事道,“西城编辑、他好像还在我的黑名单里哎。”


    电话那头的安室透一时语噎。


    “算算日?子,也快到他催更的时候了……那么,发稿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哦,给你添麻烦了,安室君。”


    这样说着,矢目久司很快报出了一串数字。


    在安室透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他最?后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就是我电脑的开机密码。”


    第258章


    接下来的几天, 都在一片风平浪静中度过。


    在两位警官的陪伴、以及某个比牛皮糖还烦人的倒霉医生的纠缠下,矢目久司先后去了松前公园赏樱、札幌伏见稻荷神社参拜、上川郡青池拍照。在此期间,虽然极不情愿, 但矢目久司还是被两位警官先生一左一右看押着、揪去了神社签筒面前, 盯着抽了一支神签。


    “快打开快打卡~”把下巴磕在小伙伴的肩膀上,萩原研二一迭声地?催促道,一边催还一边问, “小矢目,你?抽签的时候想?的问题的是什么呢?有没有好好地请求神明赐福、祛除晦气呀?”


    松田阵平也有些好?奇,摘掉墨镜凑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望着对方手里那支还未展开的签文端详了片刻:“嗯……虽然不比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名气大?,不过这里的签文也是很灵验的。矢目,快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温和地?捋了一把小伙伴蹭到自己脸上的毛茸茸的头发,站在人少的僻静角落里,矢目久司小心地?展开了手?里的签文。


    「凶后吉」


    在看清上面的字迹之后,萩原研二微微怔了怔。


    他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小伙伴的围巾穗子, 凑在小伙伴的耳畔小声询问道:“小矢目,你?求签的时候……问的是什么呀?”


    随意地?瞥了一眼签文,矢目久司不怎么在意将?其揉成了一个小纸团:“啊, 大?概就是前途命运之类的吧。”


    ——虽然不是自己的。


    “喂喂——!”被矢目久司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松田阵平连忙扑了上来,一把掰开了矢目久司的手?手?, 抢过对方手?里的签文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平,“你?干什么呢——!矢目、你?这家伙!这种不吉利的签文是不可?以?丢掉的, 要把它重新绑回专门设置的神签结上啊!”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睛:“还有这个说法吗?”


    超级用力地?点了几点头,萩原研二帮着把折叠成长条的签文绑到了树枝之上:“当然有啊!而?且据说把凶签绑在神签结这里, 凶签上的厄难会被神明?一点点净化,之后有可?能会转变成好?运呢——”


    “可?是,签文上原本也是凶后吉哎?”


    邦——!!


    满脸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矢目久司转头地?看向松田阵平,感觉自己有一点委屈:“……为什么敲我?”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避谶知不知道?就算是在神社里面,你?这家伙也给我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听到没?”


    “噢……”


    略显敷衍地?帮小伙伴揉了一下稍微有点发红的额头,萩原研二柔声道:“好?啦好?啦,小矢目你?就先在这里等我们好?了,我和小阵平也去求个签,无聊的话?可?以?在附近来回转转,但记得?不要走远了哦?”


    得?到矢目久司严肃的保证之后,两人这才匆匆返回抽取御神签的御神殿里,虔诚参拜后,拿着自己的签条去找了巫女兑签。


    握着签文走出签殿,松田阵平拐了拐萩原研二:“喂,hagi,你?求的是什么?”


    “哎?小阵平好?狡猾——”很随意地?将?手?臂搭在幼驯染的肩头,萩原研二笑吟吟地?道,“如果要问我这样私密的问题的话?,小阵平是不是应该先把自己的求签内容告诉我呢?”


    盯着幼驯染的脸看了一会儿,松田阵平撇开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很快摊开了手?里的签文。


    「凶后吉」


    “——我求的是你?。”


    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过了好?半晌,他这才弯起眉眼,一手?捂脸、低低地?笑了一声:“哎呀,没想?到这么宝贵的求签机会,小阵平你?居然留给了我啊~研二酱实在是太感动了,呜呜呜小阵平……”


    “你?这是什么话?!”


    松田阵平瞪了幼驯染一眼:“你?给我少干点不穿防爆服就去拆弹的事,那样我会对你?更放心一点!”


    “——可?是,我们之后都要转去搜查一课了哎?不出意外的话?,我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机会再去拆弹了哦?”


    没有丝毫动摇地?,松田阵平冷笑:“如果矢目那个倒霉蛋今天抽的是大?吉,你?这话?我也许会信。”


    “唔——对不起嘛~我以?后会更小心的啦!我保证!”


    轻嗤一声,松田阵平伸手?准备去抢萩原研二攥在手?心里的签文:“我的签你?也看了,所以?你?求的是什么?”


    萩原研二连忙抬高手?臂去躲:“哎哎哎——不要这么粗鲁了啦小阵平!等一下等一下,我自己打开啦——签纸碎掉的话?,可?是会有噩兆临头的哦?”


    等幼驯染稍微消停下来,萩原研二这才一点点展开了自己掌心里的签文。


    「白签」


    ——这是一张没有任何字迹的、就好?像是被签文印刷厂漏印的,一张纯白无字的签文。


    松田阵平呆了一下,随后很快反应了过来,满脸难以?置信地?问:“你?求的是什么啊hagi,怎么会是这个?!”


    “——这真的不是巫女弄错了吗?”


    脸上原本轻松的笑意消失不见,萩原研二抿了一下唇角,眉心微蹙,面上神色有些难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一直到松田阵平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稍显低沉的话?语这才缓缓从他口?中吐出。


    “小矢目的话?,有时候会没个准头……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小阵平?”


    松田阵平嗯了一声:“那家伙总是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但是等他不想?说实话?的时候,嘴里编的瞎话?能把人活活气死。”


    萩原研二于?是叹了口?气。


    “刚才我问他求的是什么,他那副表情,我一看就没有在老老实实给自己求签,所以?我刚才求的是他的命运。”


    “命运……?”


    接过白签,松田阵平不信邪地?来回翻看了一下。


    两分钟后,他终于?失望地?再一次确认——这张签纸上,除了没有签文之外,原本该有的纹理和符箓一个不少。


    ——它就只是缺少了签文部分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个问题,萩原研二也无法解答。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抽到空白签。


    迟疑了一下,萩原研二有些不确定地?问:“要不然……我们再回去问问巫女?也许是签文印刷厂商出现了问题、也不一定呢?”


    四目相对,一拍即合。


    两人捏着这张空白的签纸,飞快返回了御神殿前。


    但,就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人想?要重进御神殿时,下一秒,两人身前便拦了两名白衣绯袴、上身没有披千早的助勤巫女拦住了去路。


    一名留着短发的助勤巫女微垂着头,细声细气地?道:“很抱歉,二位参拜者,敝社有规定,凡一次参拜期间、只能求取一纸签文。”


    站定脚步,萩原研二很客气地?对两位巫女微笑了下:“十分抱歉,不过我们并不是来重复求取签文的——事实上,”他摊开手?心,向两位助勤巫女出示了手?里的空白签文,“是这样,刚才我们接到了这样一张签纸。因为对于?这样特殊的签纸内容不太确定,因此想?要请求巫女助在下解惑。”


    两名助勤巫女彼此对视了一眼,很快,其中那名扎着高马尾的圆脸巫女便接过了那张空白的签纸、小声在短发巫女耳畔说了句什么,紧接着便迈着小碎步重新走进了御神殿内。


    “请二位稍安勿躁,”短发巫女解释道,“我的同伴已经去求问巫女大?人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萩原研二点了一下头,很快便拉着幼驯染走到了门边的角落,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巫女的解签。


    大?约过了五分钟。


    圆脸巫女再次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御神殿。


    迎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期待的目光,她对着两人轻轻摇了摇头。


    “很抱歉,二位参拜者,让你?们久等了。方才巫女大?人只给了我一句话?——「缘法自定,莫问前程」,随后便让我请三位离开……”


    三位……?


    松田阵平怔了一下:“巫女没有说其他的了吗?”


    面露为难之色地?,圆脸巫女轻轻摇了摇头。


    短暂沉默了一阵,萩原研二扬起唇角,温和地?同两位助勤巫女道了声谢,随即拉了一下明?显还想?说点什么的松田阵平,两人很快转身离开,挺拔的身影匆匆隐没在了御神殿门外的人群之中。


    等到再回神签结下、将?两张签纸全部绑到了一根稍有余地?的树枝之上,望着矢目久司略带一丝好?奇的目光,萩原研二想?了想?,笑道:“是好?签哦~”


    矢目久司露出一个“你?少驴我”表情,狐疑道:“我刚刚找人问过了,如果是吉签的话?,参拜者是可?以?把它带走的——你?们会把这两张神签一起绑在神签结上,这可?不像是抽到了吉签的表现哦?”


    笑嘻嘻地?揽住小伙伴的肩膀,萩原研二笑了一下:“还真是瞒不住你?呀,聪明?机智的名侦探矢目先生~其实是小阵平抽到了凶签啦,为了更快一点抵消掉凶签上的不祥之气,所以?我决定把我的吉签和小阵平的凶签绑在一起,这样也许可?以?助小阵平早日摆脱霉运哦?”


    “是这样吗?”将?信将?疑地?,矢目久司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目露惊诧神色的松田阵平身上。


    迎着幼驯染快要眨抽筋的眼睛,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抽了抽嘴角,有些嫌弃地?说:“少听hagi那家伙胡说八道了,明?明?是他自己抽中凶签,要拖我给他垫背的。”


    “!!”


    萩原研二睁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震惊和气愤交杂的表情,大?声喊冤:“小阵平,你?怎么可?以?说谎呢!小矢目你?别信——说谎的人鼻子可?是会变长的哦?小阵平你?快摸摸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成长鼻子!”


    “要长长也是你?的鼻子变长才对!”


    “我才不会!明?明?是你?!”


    “我不信——矢目,你?去摸摸看,hagi的鼻子的确长长了没错吧?”


    被两个幼稚鬼小伙伴一人扯住一边的胳膊,矢目久司有些哭笑不得?得?安抚:“别吵了,长鼻子也很帅气的啦……”


    “不行!”x2


    两名警官先生彼此瞪着对方:“矢目/小矢目,你?说——是不是hagi/小阵平的鼻子变长了!”


    矢目久司:“……”


    甩开脑海中奇怪的既视感,矢目久司沉思片刻,在被两人抓着左右摇晃间、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地?方。


    下一秒,他的头顶迅速“叮”地?一声,冒出了一个小灯泡。


    当即,矢目久司一脚踹开了这道“掉河送命题”,转而?指着前方的一处红顶建筑,温声询问:“前面好?像有求御守的地?方哎——”


    战火稍熄,矢目久司暗自松了口?气,反手?拉住了两个幼稚成年?人的衣袖:“既然抽到了凶签,那要不要去求一道御守冲冲晦气呢?”


    两名警官先生对视了一眼。


    默契达成——


    《谁在说谎之我看你?鼻子最长》战役,就此彻底宣告休止。


    在松田阵平强烈的建议之下,矢目久司给自己求了一枚厄除守*,萩原研二给自己求了一枚身代守,而?松田阵平自己……


    他给自己求了一枚福禄小锤:)


    迎着萩原研二不敢置信的眼神,松田阵平嘴角挑起一抹笑,轻哼了一声:“看什么看?咱俩什么关系?我发财不就相当于?你?发财了吗?”


    萩原研二:“……!”


    ——好?像有点道理哎!


    “——而?且,”松田阵平补充道,“你?不是稀罕那台白色的马自达RX7吗?刚好?我也喜欢,万一我真的转了财运把它买下来,你?不是也能开吗?”


    萩原研二:“!!!”


    双手?捧心,萩原研二直接化身松田阵平的随身挂件,泪眼汪汪地?抹着眼泪:“呜呜呜小阵平,你?长大?了……研二酱真的好?感动呜呜呜呜……真是不枉我带你?这么多年?……”


    “?”


    把怨种幼驯染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松田阵平无语地?警告:“你?再多说一句,马自达就没你?的份!”


    矢目久司在一旁看得?有趣,于?是也凑了上来,睁着星星眼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家小伙伴:“那我呢那我呢?”


    “你??”


    捏着下巴,松田阵平略微沉吟。


    片刻后,他猛地?一砸掌心。


    “——有了!”


    满眼期待,并且已经准备好?露出一副感动神情向小伙伴致谢的矢目久司,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松田阵平露出一脸的坏笑,伸手?捏住了自己的左边脸颊、轻轻往外扯了扯。


    “至于?你?,我的朋友——我决定给你?充一整年?的牙科诊所VIP!”


    “怎么样?感动吧?”


    面无表情地?,矢目久司拍开了松田阵平揪在自己脸上的爪子,默默转身走向了伏见稻荷神社出口?的大?门。


    第259章


    下?了飞机, 矢目久司原本?打算跟小伙伴们?搭同一辆计程车,先把两位警官先生送回家后、再把自己?放到安全?屋附近的车站。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刚一走出机场的安检门, 下?一秒, 矢目久司就感觉颈侧一麻,紧接着便是一阵针扎似的疼痛和无法克制的麻痒触感。


    “……这么多啊?”


    短暂停息后,那种?好?像被什?么带着毛刺的东西爬过颈窝的感觉再一次在矢目久司的颈侧处浮现。


    脚步微微一顿, 矢目久司默不作声地拉高了围巾。


    “……小矢目?小矢目——你有在听吗?”


    尾音拖得老长的悠扬男声,忽然在矢目久司的耳畔响起。


    “嗯?”


    矢目久司轻轻侧头,将视线转向身边一直在叨叨个没完没了的萩原研二:“我有在听的——伴手礼的话, 因为感觉都很好?吃,所?以稍微有点挑不出来?,干脆就一样买一点了。”


    “一点?”松田阵平满脸的一言难尽,视线在矢目久司和矢目久司手里拖着的行李箱上来?回横跳,“你那是一点吗??矢目,你那只行李箱里都快被点心?塞满了吧!你当时可?是直接承包了人家店主摆在台面上所?有的存货啊!”


    矢目久司面不改色:“因为朋友很多,所?以多买了一点。”


    对于这个答案, 萩原研二表示十分怀疑。


    “真的是给朋友的吗?”三?人并肩走出机场、来?到路边,萩原研二狐疑地盯着矢目久司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好?不是你买给自己?的哦, 矢目?摄入这么多零食可?是会身材走样的哦?”


    “我有在健身。”


    “重点不是这个吧?!”


    吵吵闹闹之间,矢目久司抬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在帮助小伙伴将行李塞进?计程车的后备箱之后,矢目久司冲两位警官先生挥了挥手。


    “一路顺风哦, 到家记得给我发个简讯——”


    有些意外地,松田阵平从后座摇下?的车窗里探了个脑袋出来?:“你不一起上来?吗, 矢目?机场附近不太好?打车吧?”


    闻言,矢目久司面色温和冲对方摇了摇头:“不了, 刚好?这会儿我的一位长辈找我过去谈话。长者命,不可?辞,我得先过去复命才行——你们?先回家吧,路上小心?。”


    “好?吧……”松田阵平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便将脑袋缩回了车里。


    计程车起步。


    一道?浊白的尾气喷洒间,暮色微黯,矢目久司轻垂眼眸,探手,慢吞吞地从马甲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纯黑色的翻盖手机。


    解锁之后,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封未读邮件的提示。


    手掌微抬,隔着围巾柔软的布料,矢目久司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自己?仍旧有些麻木的颈侧皮肤。


    然后。


    下?一秒。


    不知是为了宣泄对于矢目久司经久未曾回复邮件的不快,亦或是仅仅只是想向对方展示自己?对矢目久司绝对的控制权,就在矢目久司的指尖尚未收回的瞬间,一道?更加强烈的电流、伴随着更加剧烈的刺痛感,再一次袭上了矢目久司摇摇欲坠的神经。


    面色微白、眉心?下?意识蹙起,矢目久司的动作凝滞了一秒后,这才挪动着稍微有些颤抖的指尖,快速打开了属于冰酒的邮箱界面。


    在手机极致的黑白界面中,一枚属于乌鸦的暗纹映入了矢目久司的眼底,静默地散发出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My boy,旅途愉快——现在过来?A09基地开会,朗姆和琴酒他们?都在。——先生]


    望着邮件左上方、那已经变成[已读]字样的邮件状态栏,短暂沉默,矢目久司慢吞吞地一下?下?按动手机键盘。


    [收到,BOSS。——冰酒]


    天边,霞光渐黯。


    扑棱棱的翅膀拍打声在矢目久司的头顶响起。矢目久司微微抬头,便见一群扑腾着黑羽的乌鸦,正一圈圈盘旋在自己?伫立的树冠之上。


    噶——!


    苍凉诡异的鸦啼声,在这片已然坠入夜色的天地间,飘出很远、很远。


    ——————


    等矢目久司裹着厚厚的围巾、慢吞吞踏入这间鸡尾酒吧的时候,酒吧内,琴酒、贝尔摩德、朗姆几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吧台内的电视屏幕。


    听到脚步声临近,贝尔摩德和朗姆均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目光仍旧聚焦在整播放着东京晚间新闻的电视屏幕上。


    反倒是琴酒冷冷地瞥了矢目久司一眼。


    “——你又迟到了,冰酒。”


    他的语气很阴沉,配合上那双仿佛噙着暴风雪一样死寒的墨绿色狼眸,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矢目久司却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就近拉开了一张琴酒身侧的椅子、坐了上去。


    “晚高峰堵车。”


    琴酒沉默了一下?,身上的寒意更重。


    他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反倒是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卡座里的伏特加,突然“呼”地一下?站起了身,声色俱厉地怒叱道?:“——冰酒!我大哥问得是你为什?么迟到吗?大哥是在质疑你的态度!为什?么你每次开会都迟到?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当叛——”


    话音未落。


    黑洞洞的枪口在眨眼间指向了伏特加的眼窝位置。


    “好?好?说话,伏特加。”


    矢目久司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面上表情?也没有什?么波动,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个性格斯文、脾气温和的好?好?青年。


    但……


    面对着那支跟自家大哥一模一样的、已经拉开了保险的伯莱/塔枪口,伏特加面上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僵在了原地。


    “冰酒、你——!”


    望着琴酒同样转过来?的冷漠注视,矢目久司眨了眨眼,收起了枪:“开个玩笑啦。我是不会对你的小弟动手的哦,琴酒老师?”


    四目相对,琴酒定?定?地凝视了矢目久司片刻,随即冷嗤:“真恶心?,我快要吐了。”


    不甚在意的转开视线,很是熟稔地,矢目久司屈指叩了叩吧台的木质桌面,向酒保要了一杯“灰姑娘”。


    “还真是可?怜啊,冰酒,”在他身侧,端着一杯琴酒纯饮的琴酒掀起唇角,冷冷讥讽道?,“一段时间不见,你已经变成只能喝这种?无酒精甜水饮料的废物了吗?”


    “是吧。”


    漫不经心?地随口应和了一句,矢目久司将手插进?衣兜里,懒散地翻动着自己?的口袋:“来?一根?”


    琴酒冷哼了一声,倒是也没拒绝。


    三?秒后。


    看着被矢目久司摆到桌面上、推到自己?面前的一根柠檬味棒棒糖,琴酒的额角猛然蹦出几道?青筋。


    “——你、在、耍、我?”


    一字一顿的,琴酒微微眯起的狼眸迸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整间鸡尾酒酒吧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个点。


    直面着对方汹涌而?来?的杀机和恶意,矢目久司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神态相当自然地随手捡起桌面上的那根棒棒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后,将其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好?意思?,忘记自己?已经戒烟了——这个不是给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酒吧里的气氛似乎更加沉凝了。


    接过酒保递过来?的“灰姑娘”,矢目久司礼貌同对方到了一声谢后,将圆杯轻轻磕在了吧台桌面上。


    “——今天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无人回应。


    安静的酒吧里,只有晚间新闻的主持人清亮柔和的声音、正在一丝不苟地播报着今日新闻。


    既然没人搭理自己?,矢目久司索性也不再多问,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自己?的酒杯,静静听着电视中的新闻播报声。


    【……近年来?,东京米花多次发生恶性事件,在市民的积极配合、以及警方的全?力侦办下?,东京恶性伤人案件的侦破率竟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一百!这不仅是警方的荣誉,更是……】


    陈词滥调,老生常谈。


    咯吱咯吱——


    矢目久司捏着糖棍,锐利的牙齿一下?下?百无聊赖地研磨着坚硬的糖果,发出一阵清脆的啮咬声。


    【……前不久,在刑事部与组织犯罪对策部的联合追剿下?,警视厅更是顺利从港口处缴获了一批违规入境的军火,为保证东京治安的稳定?贡献了……】


    无趣。


    ——会专门挑在选考前夕整这么一出,看来?警视厅里的那位,面临的压力也很大啊。


    【……除此之外,据悉,近年来?,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米花市优秀市民矢目先生……】


    矢目久司:“?”


    他有些警觉地直起了腰身。


    【——已协助警方破获多起命案,在稳定?社会治安方面做出巨大贡献。经过讨论,现授予矢目先生“感动米花十大杰出人物”称号……】


    坐在吧台前的矢目久司:“……”


    咯嘣——


    一个不注意,他失口咬碎了含在嘴里的那枚坚硬糖块。


    看了看坐在身边、端着方杯沉默啜饮的琴酒,再看看不远处对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的贝尔摩德和朗姆,矢目久司的眼神凝固了一瞬。


    很快,他面不改色地扯了一下?唇角。


    “——我说这个矢目指的不是我,你们?信吗?”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贝尔摩德纤手掩唇、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朗姆的脸上则是浮起了一抹阴恻恻的扭曲笑意,一手按住塞在左耳中的耳机、一手叩住了自己?摆在吧台上的配枪,双目直勾勾地注视着矢目久司,独眼中兴奋的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整个人都洋溢着某种?迫不及待的急躁感,似乎只要耳机那边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下?命、当场处决冰酒。


    琴酒一直没说话,在他身后的伏特加迎上矢目久司的目光之后,咧开嘴角,指了指仍在继续播报的电视屏幕。


    矢目久司一回头,正好?跟电视屏幕上循环播放的、“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矢目先生”看了个对眼。


    矢目久司:“……”


    场面过于抓马,矢目久司的大脑出现了短时间的宕机。


    但他的反应也很快。


    几乎只是短暂怔愣了一秒,矢目久司很快就回过了神,支着下?巴,随手将糖果已经被咬碎的棒棒糖糖棍抽出,抿了一口酒。


    “——还真是我啊。”


    咽下?甜腻的酒液,他饶有趣味地望着电视里,那个在身周一群警察的簇拥下?、面色平静淡然的薄绿眸色青年:“这是什?么时候拍的?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啊。”


    他的态度很自然,眼神中也完全?没有任何?紧张的成分。


    贝尔摩德笑了一下?,把自己?手边的坚果盘推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你和他们?站在一起的场面,看上去很和谐呢,小冰酒。”


    她这话问得叵测,同时也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


    面上没有丝毫波动的,矢目久司眉峰微抬:“怎么?今天专程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针对这件事给个交代吗?”


    贝尔摩德耸了一下?肩,用眼神示意他去看坐在角落阴影处的某个人。


    凝神望去,矢目久司很快便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神色:“拉姆斯?你也在这啊。”


    坐在黑暗的卡座角落里,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随着矢目久司的声音缓缓转过了身。


    他原本?应该是英气勃发的硬朗壮汉,但这段时间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面色看上去憔悴又疲惫,一双鹰眼之下?挂着。对异常深邃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山景野怪、被妖怪抽干了阳气。


    “冰酒……”


    有些气虚地,拉姆斯冲着矢目久司打了个招呼:“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之前说好?的那个计划。”


    ——那个计划?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但是……那件事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听见这话,拉姆斯叹息了一声,线条硬朗的脸上很快露出了很不符合人设的愁苦意味。


    “今年警视厅的选考政策出现了变动。原本?只是内部进?行升职选考,考试地点的范围几乎都局限在警视厅大楼内部,但是今年有所?不同。”


    他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矢目久司:“——今年,在进?行选考的前三?天,参与选考的两个警察将会进?行公开演讲,演讲主题大概就是自己?对于接下?来?打击犯罪工作的计划和展望,以及为了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他们?自己?会推动哪些不合时宜的制度革新。”


    “革新?”矢目久司略微思?忖,疑惑道?,“但是这种?制度革新的大事,不都要经过公安委员会的投票和认可?才会推行吗?”


    “——所?以说,那只是个空头支票,是迎接选考的警察为了拉拢民意做出的无谓的承诺而?已。”


    摇晃了一下?自己?指间的高脚杯,贝尔摩德轻笑了一声。


    “小冰酒,你应该还记得吧?在上一次你策划的、港口的军火转移任务里,你逮到了一个警视厅送进?我们?之中的小老鼠~”


    眼眸微眯,矢目久司默不作声地点了一下?头。


    “他死了,BOSS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那跟我有任何?关系吗?”端起酒杯,矢目久司又抿了一口酒,目光错开,没有再去看贝尔摩德的神情?,冷淡道?,“人是我揪出来?的,我甚至还好?心?把他弄晕、打包送上了开往你们?情?报组审讯室的车。”


    “——但是,车炸了,冰酒。我们?需要奥吉尔的活口,这对我们?挖掘警视厅的内部信息很重要。”


    朗姆目光冷冰冰地看着矢目久司,眼底满是审视和不信任的神色。


    卡座上的拉姆斯很快站起身,走到了朗姆的身边站定?,双目直勾勾地望着矢目久司:“冰酒,你一贯敏锐,应该不可?能会察觉不到吧?——奥吉尔死了,但是警视厅并没有任何?大动作,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如果奥吉尔是那群条子塞进?我们?内部唯一的一只老鼠,那么,唯一的卧底失联死亡,警视厅必定?是会有一番大动作的。”


    “但他们?没有。在港口那件事结束至今,警视厅方面,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自己?送进?来?的情?报搜查官已经死亡了一样,上上下?下?一片风平浪静,仿佛完全?沉浸在围剿行动的成功之中无法自拔。”


    “——冰酒,作为与那些恶心?的警犬交往最深的人,你应该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矢目久司:“……”


    他好?半晌没有说话。


    拉姆斯的意思?,他当然清楚。只有当天平上的砝码不止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也不止一枚的时候,博弈的对方才会对于众中之一棋子的崩坏毫不介意。


    这也就意味着……


    “——我们?之中的老鼠,看来?远不止奥吉尔那一只啊。”


    残忍且冷酷的狞笑声,自矢目久司的耳畔传出。


    矢目久司微微一回头,正正对上了琴酒那双杀气四溢的冰冷眼眸。


    与此同时。


    被厚重羊绒围巾包裹着的颈侧皮肤,再一次传来?了遭受电击的剧烈刺痛感。伴随着那一阵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刺穿皮肤、直达神经末梢的灼痛,矢目久司几乎都能隐隐嗅到,自己?皮肤被电极烫伤后传出的焦糊味。


    他下?意识摸出手机。


    果然——


    下?一秒,矢目久司便看见一条全?新的未读邮件,出现在了属于冰酒的那个邮箱里。


    [My boy,到了你向我献上自己?的忠诚的时刻了。——先生]


    [计划提前。后天下?午4:00,米花町二丁目居合广场,我要你在那里,杀死即将参与这次警视厅选考的警官禾野正直,为我们?的红方扫清障碍。——先生]


    第260章


    “……”


    望着邮件最前端、那个已然变化成[已读]的浅灰色标识, 矢目久司半晌没有开口。


    他没有说话,贝尔摩德便也只?作未觉,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将一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夹在自己纤长?的指缝之间, 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摇晃着。


    鲜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高高荡起、在?一阵细微的水声响起后复又轻轻落下。那样艳丽的色泽,衬上她慵懒支颐的姿态、以及美艳到近乎妖气四溢的面容,使得贝尔摩德整个人看上去, 就像一名?斜倚在?礁石之上的塞壬,歌喉轻展之间,泄露的不只?有旖旎情思, 更有隐晦而危险的重重杀机。


    琴酒的话语向来不多。哪怕是在此时、在?几名?常驻东京的干部们少有地齐聚一堂的是时刻,他也只?是端着酒杯、沉默地坐在风暴的正中心,脊梁挺得笔直且板正,就好像一头在风雪夜里踽踽独行的狼王。


    电视机的播报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终止了。


    绝对?的安静之中,手握绢布擦拭着玻璃杯的酒保,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像是生怕引来什么?不必要的祸端似的。


    在?这一阵异样的死寂之中,整间光线昏暗的鸡尾酒吧里,就只?有朗姆痛饮酒水的咕嘟声显得格外突兀, 且刺耳。


    “咕噜——哈、!”惬意地长?出了一口气,朗姆兴致高昂地招呼酒保,“来, 再给我来一杯「热带精灵」!”


    酒保浑身一个哆嗦,惊恐的眼神下意识扫向了半垂着脸、看不清面上神色的矢目久司。


    砰——!


    一声巨响, 酒吧里其余几人循声望去,却见是朗姆满脸暴躁地拍案而起, 原本搁在?木质吧台上的手枪也被他抄起,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向面色微白、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的酒保。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吗?”


    朗姆的语气阴沉沉的。


    他分明是在?诘难酒吧里唯一的那名?酒保,但话语间,眼眶里那只?稍显浑浊的独眼,却是直勾勾地望向了矢目久司所在?的位置。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浪费时间。而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酒保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仓皇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矢目久司的脸上。


    ——看他的神态的动?作,他似乎正好就是上一次、那名?直面了琴酒与冰酒发生冲突的调酒师。


    随着他的目光注视,缄默已久的矢目久司慢慢抬起了头。


    薄绿色的眸底蕴着叫人看不透的深黑色浪潮,矢目久司扯了一下唇角,声音意外地温和。


    “——调呀。”


    他温声替朗姆催促。


    “看我做什么?呢?我可不是这里的挂牌调酒师哦。”


    伴随着他那道柔滑温润的男声响起,调酒师的身体再一次哆嗦了一下,随即便将透露深深地埋到了胸口。


    不敢再多做犹豫,调酒师很快抄起了吧台之内的雪克杯,在?挑出调酒所需的材料后,便抖着手忙碌了起来。


    矢目久司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将屏幕早已熄灭的手机收回了马甲口袋里,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这件事,你们都是清楚的吧?”


    虽然?使用了疑问的句式,但从他那毫无波动?的眼神来看,矢目久司的心中,早已经有了结论。


    “阿啦阿啦~生气了吗?”


    好心情地轻笑了一声,贝尔摩德伸出染着鲜红色单蔻的指尖,笑吟吟地戳了一下矢目久司神情冷淡的脸颊。


    “好了小冰酒~高兴一点?——我们都在?这里,在?说明这件事情上,BOSS还?是愿意相信你的,不是吗?”


    面无表情地躲开对?方作乱的手,矢目久司挑起眸子?,双目直直盯着贝尔摩德那张含笑的面容。


    “只?有我?”


    眼神没有丝毫回避地,贝尔摩德扬了扬唇:“啊,当然?不会这样难为你。事实上,BOSS可是钦点?、要求你和那三瓶纯度存疑的威士忌一起出这趟任务呢~除此之外,你需要的任何经费或者?人手,都可以找朗姆申请,他会帮你的。”


    这样说着,贝尔摩德那双水绿色的美?眸便转向了端着酒杯、正在?畅快痛饮的朗姆脸上,似笑非笑地问。


    “——你会帮冰酒的、对?吧,朗姆?”


    独眼男人端着酒杯的手骤然?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朗姆那不情不愿的声音这才?从吧台最右侧传来。


    “……当然?。既然?是那位先生的命令,我当然?会好好完成。这一点?不用你来提醒我,贝尔摩德。”


    不甚在?意地耸了一下肩,贝尔摩德从冰酒面前的坚果?盘里摸了几粒松子?,一边兴致勃勃地剥着壳,一边继续道。


    “至于我的话,我是你的搭档。或者?换一个说法——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是你这次行动?的监管者?哦,小冰酒~”


    ……监管者??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


    “是的哦,就是你想的那样~”终于剥出一粒松子?,贝尔摩德很愉快地将其送入了自?己的口中,“考虑到你最近的表现稍微有些令BOSS失望的关系,BOSS要求我全程监控你的动?向,确保这次行动?不会出任何差错。”


    “当然?,这也是为了确保,你依然?是那个被BOSS偏爱的boy。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冰酒?”


    眼眸微垂,矢目久司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以及——考虑到你这次需要刺杀的目标是红方威士忌的有力竞争对?手,所以这一次,红方的直属上司拉姆斯也会跟你一起行动?。不过他只?会给你提供一些必要的情报,至于任务本身,还?是得靠你和那三瓶威士忌来完成。”


    矢目久司又点?了一下头。


    短暂思忖片刻,他忽然?转眸看向一旁沉默已久的琴酒,问:“既然?在?座的几位都会参与到这次任务之中……那,么?琴酒呢?他负责的部分是什么??”


    四目相对?,琴酒眼里浮出一抹嘲弄的神色,冷冷地勾起了自?己的唇角,却并没有答话。


    “——他啊。”


    贝尔摩德又剥了一粒松子?,笑吟吟地推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等对?方沉默了一阵、不太情愿地将其捏起送入口中后,这才?意有所指地道:“你应该不会希望他派上用场的,冰酒。”


    吧台最右端,再一次将杯中酒液喝了个干净的朗姆,“嘿”地怪笑了一声。迎着矢目久司望过来的目光,他冲着对?方露出了一个满含恶意的微笑。


    “干嘛不告诉他,贝尔摩德?”


    “笃”地一下重重将酒杯磕回吧台桌面上,朗姆阴恻恻地咧嘴:“一旦你在?任务过程中出现任何异动?……冰酒,在?贝尔摩德的示意下,琴酒和他行动?组的狙击手,会直接就地把你处决掉。”


    “怎么?样?冰酒,”挑衅的目光在?矢目久司和贝尔摩德的脸上来回横跳,朗姆笑道,“你现在?——还?敢吃这个女人给你递的食物吗?”


    针对?他的挑拨,贝尔摩德只?是漫不经心地挑了一下眉,却并没有多去辩解什么?,手上动?作不停,再一次剥出一粒松子?、随意地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矢目久司略作沉思,忽然?站起身。


    下一秒。


    在?朗姆有些愣神的目光注视下,他直接在?酒吧的空旷处,放倒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随后拉开拉链、开始一样一样往外翻东西。


    两分钟后,拎着手里那一堆包装花里胡哨的小礼品袋,矢目久司站起身,漫步踱到了贝尔摩德的面前。


    “——「白色恋人巧克力饼干」,我从北海道带回来的伴手礼。”


    将一只?盒面上印着天蓝色爱心花纹的礼盒推到贝尔摩德的面前,迎着对?方略感意外的目光,矢目久司温声介绍:“它是由北海道鲜奶制成的巧克力,据说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贝尔摩德:“!”


    十分惊喜地,她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这份贴心的伴手礼,然?后毫不犹豫地拿手里那枚辛辛苦苦剥出来的松子?作为交换,笑眯眯地将其塞进了矢目久司的掌心。


    “——My sweety~我就知道,你是组织里最懂我的人~”


    矜持地点?了一下头,沐浴着朗姆骤然?阴沉的目光,矢目久司半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任务途中,还?请考官不吝宽待。”


    贝尔摩德笑吟吟地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顺利送出一份伴手礼,很快,矢目久司便拎起另一个形似珠宝盒的礼盒,又转到了琴酒的面前。


    面露轻蔑地冷哼一声,琴酒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冷冷道:“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冰酒,我不——”


    “——「六花亭酒糖」。”将手里的礼盒推到了琴酒面前,矢目久司望着对?方瞬间沉默下去的模样,善解人意道,“糖果?内据说包含着白兰地、君度橙酒、葡萄酒等六种酒液,很受成年人的欢迎。”


    顿了顿,他接着又道:“我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眼神在?酒糖盒上一掠而过,琴酒再次开口。但,这一次,虽然?他仍然?在?拒绝,态度却显然?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


    “……把你那些恶心的糖块拿远一点?。”


    矢目久司歪了一下头。


    略微沉思,他往酒糖的包装盒上放了两枚易拉罐:“札幌啤酒。日本最具代?表性的啤酒之一。”


    琴酒:“……”


    眼角的余光瞥见伏特加正一脸向往地望向这边,矢目久司想了想,又往旁边塞了两只?礼品盒:“这一盒是「朗姆葡萄奶油夹心饼干」,另一个袋装的是「薯条三兄弟」。”


    注视着琴酒满脸不耐烦的表情,矢目久司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给伏特加的。”


    站在?大哥身后、正兢兢业业充当门板和保镖的伏特加:“!!”


    ——决定了!以后他一定会对?冰酒这位行动?组同事更加包容一些!!


    冰酒!这个偌大的组织里除了大哥之外,最后的良心!


    沉默了半晌,琴酒面无表情地别开脸,冷漠道:“……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


    眼看着琴酒这副显然?是默认了的态度,矢目久司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唇角:“当然?——不过,如果?真到了需要你亲自?动?手处决我的时候,希望你的枪能瞄得稍微准一点?哦?”


    琴酒冷哼了一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没再搭腔。


    不过矢目久司也并不在?意。


    他看了一眼虽然?卸了不少货、但却依旧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略微沉吟,随后面不改色地合上了行李箱。


    迎着拉姆斯略显矜持、但仍能瞧出眼底蕴藏着一抹隐晦的期待的眼神,矢目久司从容道:“不好意思啊,拉姆斯。不知道你今天要来,我买伴手礼的时候没算你的份。”


    拉姆斯:“……好的,没关系。”


    他眼里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闷不吭声地又缩回了自?己一开始呆的卡座里,拉姆斯默默端起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好好一个一米九的魁梧壮汉,从背影上看,愣是让人活活品出了一种凄然?萧瑟的破碎感。


    收回目光,矢目久司看向握着空酒杯、面色阴晴不定的朗姆,再一次温和地开口。


    “——对?了,也没你的份。”


    猛地抬起头,朗姆恶狠狠地瞪着矢目久司:“我不稀罕!!”


    “哦。但那又怎样?”


    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宝贝行李箱从地上扶起,矢目久司淡淡地冲地方抬了抬下巴:“事实上,不管你稀不稀罕,我都要告诉你——我是故意没买你的份的。我讨厌你。”


    朗姆:“……!!!”


    他握紧了手里的玻璃酒杯,拼命忍耐着、这才?没做出把酒杯当众摔在?同事脸上这样没品的事。


    眼瞅着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僵硬,揉了揉快要笑痛的肚子?、已经在?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贝尔摩德站了出来,打圆场道。


    “好了,朗姆,别这么?小气——如果?你实在?很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我的巧克力分你一块。”


    伏特加张开嘴,刚想帮腔说自?己也可以,话都涌到了嘴边、下一秒却被自?家大哥狠狠瞪了一眼,于是只?好默默地憋了回去。


    朗姆的情绪显然?并没有被安抚到。他那只?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矢目久司,冷笑了一声,森然?开口。


    “——冰酒,希望三天之后,你的嘴还?能像现在?这样硬。”


    矢目久司毫不在?意:“当然?,前提是你能把我需要的东西都弄来的话。哦对?了,三天后的行动?,记得给我拨一批外围成员。”


    “你自?己名?下没有吗?!”


    “有啊。”矢目久司歪了一下脑袋,“但这批人是我要拿去送掉的炮灰。我可舍不得用自?己手底下的人。”


    朗姆:“……滚!!”


    眼瞅着对?方整个人一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眼神里也逐渐漫上了暴怒的凶光,矢目久司见好就收,一口饮尽了杯中残余的酒液后,冲着贝尔摩德和琴酒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指间摩挲着蓝白相间的巧克力盒,贝尔摩德心情很好地冲对?方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就在?矢目久司的脚步即将踏出酒吧大门的瞬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双眸紧盯着对?方的背影,贝尔摩德冷不丁开口。


    “——这一次的计划,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全程保密了哦,冰酒。”


    脚步微顿。


    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的鲜红色酒液,贝尔摩德继续道:“BOSS专程向我提起过——这次任务里、等你做出计划后,务必要先提交给BOSS过目。并且,在?之后的行动?之中,如无意外,你不能随意更改计划上的环节和内容。”


    “毕竟——冰酒,你也不希望BOSS送给你们几个人的小礼物,就这样遗憾地坏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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