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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矢目久司感到无语， 一时间体会到了什么叫骨鲠在喉、难以下咽。


    「我就是个坏心眼的人，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他只是?确实没想到， 当时接收到的、来自桑村周也的恶意满满的目光， 原来居然只是?对方单纯的坏心?眼，想要对正直禁欲的诸伏警官恶作剧一下……


    矢目久司感觉自己完全无法跟上对方的脑回路。


    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对方痞帅的脸上划过，矢目久司很快便?确定， 单从微表情来看?，对方并没有在说谎的痕迹。


    一时间弄不懂这人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矢目久司略微思索后， 决定将这件事暂且搁置。


    ——目前?，还是?要以任务为最高优先级。


    婉拒了对方试图送自己回住处的提议，矢目久司目送着银白色的雷克萨斯缓缓消失在道路尽头，在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后，便?打了个车，指了个安全屋附近的街区。


    等到他大包小包地?从计程车上下来时，看?到的， 就是?一片黑灯瞎火的独栋小楼。


    ……苏格兰还没回来吗？还是?说他已经提前?抵达了选好的狙击地?点、独自完成?了埋伏工作？


    有些?艰难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钥匙，摸着黑打开门锁后，矢目久司正要提步往小院里面走， 却忽然耳尖微动，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脚步微顿，矢目久司淡淡道：“是?我， 出来吧。”


    院门内侧的死角，原本?几不可闻的轻浅呼吸， 在听到这一番话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青年挺拔如竹的身躯忽然自黑暗中转出。


    “冰酒。”


    “嗯。”


    苏格兰语气更加缓和了些?：“欢迎回来。”


    薄绿色的眸子微微转动，很快就对上了黑暗里苏格兰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蓝灰色猫眼。


    矢目久司愣了一下。


    很快。


    伴随着“嘎吱”一声响， 却是?苏格兰上前?一步，关?好了铁门。


    倏忽回过神来，矢目久司一偏头，就看?到苏格兰正微垂着头、安静地?守候在他的身侧。


    青年的姿态摆得?很低，面容和脖颈都微微低垂着，整个人安安静静伫立在黑暗中，就那样一声不吭地?凝视着矢目久司，仿佛在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令，又仿佛只是?习惯了站在黑暗中如此守望着。


    也许是?盯着对方看?了太久，在一片安静中，苏格兰略微带这些?疑惑的冷淡声音，忽然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响起。


    “——冰酒，怎么这样看?我？”


    “……”


    矢目久司没吭声。


    见状，绿川盛那双蓝灰色的猫眼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什么，语气开始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您的——”绿川盛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上司的脸色，“表情，似乎有些?奇怪……是?遇到了什么呢？”


    看?着对方那双仿佛盈满了纯然困惑的蓝灰色上挑猫眼，矢目久司忽然扯动唇角，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


    “哈……”


    绿川盛一愣。


    他想追问对方在笑什么，但几乎就在想要开口的同一时刻，很突然的，绿川盛从这一声短促的低笑里，嗅出了某种不太妙的气息。


    出于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最终，绿川盛只是?沉默着，没有开口，蓝灰色双眸直勾勾凝望着矢目久司，仿佛在等待着末日的某种宣判。


    在气氛逐渐开始凝固的时候，矢目久司动了。


    几乎就在眨眼间，一张苍白鬼艳的面孔，就这样猛地?贴近到了绿川盛的面前?。


    那双宛如春湖般清透的薄绿色眸子，在一片漆黑中，却闪动着莹莹的微弱绿意，就好像一头在夜色中游荡于荒原的孤狼，睁着一双惨绿色的狼瞳，一瞬不瞬地?追寻着猎物的踪迹，磨牙砺爪，期待一场血腥而残酷的狂欢。


    矢目久司的眸子轻轻地?弯了起来，温煦和缓的笑容爬上眼尾，这使得?他的整个眉眼在一瞬间，变得?鲜活了起来。


    “在秘密的道路上，要留心?隐蔽的敌人哦～”*


    似是?而非的一句呢喃，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话语的主人随意抛到了绿川盛的耳畔。


    瞳孔微微紧缩，绿川盛迅速扭过头，想要确认矢目久司脸上的表情。


    ——他失败了。


    那副诡谲难辨的神态，只在矢目久司的脸上，出现了那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等到绿川盛凝眸细看?过去的时候，对上的，却又是?那么一双仿佛寒霜覆雪般疏凉淡漠的薄绿色狭长眼眸。


    哗哗……


    厚重?的牛皮纸轻轻摩擦，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下一秒，绿川盛只觉得?怀里一满。


    “——纸袋是?给你带的伴手礼，塑料袋是?给你打包的晚餐。抓紧吃，吃完我们需要提前?赶赴任务现场。”


    怀里，高档食材的醇香味，调料的辛香味，混合着苹果的清香味，以及面点的甜香味……种种复杂的气味纠集在一起，一股脑地?涌入了绿川盛的鼻。腔。


    绿川盛的眸色微微顿了顿。


    “……给我的？”


    他很想问——你下午不是?出去调查任务情报的吗，怎么会带这么多好吃的回来？你为什么会想到给我带这些?？你刚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一直到他目送矢目久司披着黑色中长款大衣的身影缓缓没入黑暗之中，他也仍然紧抿着唇，只字未发。


    ————————


    临时将轩尼诗的邮箱号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忍受着对方宛如人形自走BB机的骚扰，矢目久司再一次确认了一遍本?次任务的时间和地?点。


    ——今晚11点，金赛亚酒店16楼宴会厅。


    耳边，轩尼诗叽叽呱呱的唠叨声不绝于耳。忍耐着堪称精神攻击的噪音，矢目久司思索了一下，问：“来的人都有谁？”


    不知道对方是?单纯没听清，还是?装没听见，耳边轩尼诗喋喋不休的八卦声还在继续。


    “——哎，冰酒，听说你停职这段时间其实是?跟琴酒出国领证了？真?的假的啊？我听贝尔摩德说，这是?你们「绿眼睛组の蓝色生死恋」？话说这事BOSS知道吗？”


    “……轩尼诗。”


    “——原本?按照贝尔摩德那红口白牙、信口胡诌的性格，我个人其实是?不信的，我之前?还一直在赌你跟你手底下那个反舌鸟是?一对哩！我听说你月月打钱养着她，供她念了好多年书，有这回事吗？”


    “轩尼诗。”


    “不过，话说回来，我其实是?冰酒x潘诺的cp粉哩！嘻嘻……冰酒，看?在咱俩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要不要考虑把我嗑的cp扶正啊？我跟你说啊冰酒，你不知道，你的感情生——”


    “你的右眼，也想被我挖下来吗？”


    这句阴飕飕的话语一出，电话那头登时自动消音了。


    过了好一会儿，轩尼诗那吊儿郎当的声音，这才有些?小心?翼翼地?从话筒里传了过来：“对不起……冰酒，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对方有没有说，今天，他们都有谁来？”


    轩尼诗阿巴阿巴地?想了一会儿，过了好半天，这才结结巴巴地?回道：“我、好像忘记哩……”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窣声，似乎是?有人擦过了电话的收音孔。很快，一阵模模糊糊的训斥和咆哮声便?透过电话，传进了矢目久司的耳朵里。


    “……该死！快查啊你们这些?饭桶！记录呢？！谁负责跟明润方面的交接啊？！赶紧赶紧——给我！都给我再去找！找详细的！否则等会儿冰酒发疯你们一个都别——”


    矢目久司面色很平静，按住收音孔，转头嘱咐主驾的苏格兰。


    “任务地?点在金赛亚酒店16层宴会厅。你之前?找的狙击点，有距离那边最近的吗？”


    绿川盛点了下头：“有的，就在隔壁大厦的某层废弃工作间，那个地?方的视角很好。”


    “嗯，车钥匙你拿着，等会车给你，你来开。任务结束之后你直接开车返回安全屋，我会搭轩尼诗的顺风车回去的。”停顿了下，像是?想了什么，矢目久司又有些?生涩地?补了一句，“不用担心?。”


    这边两人打好了商量，另一边，轩尼诗的声音也再一次从电话里面响了起来。


    “喂？喂喂喂——冰酒？冰酒！你在吗？你还有在听吗？”


    矢目久司移开按住收音孔的拇指指肚：“说。”


    “因?为这次交易的物品对对方来说非常重?要的关?系，据说跟我们交易的周润医药株式会社社长，将会亲临现场，”轩尼诗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夹，微带着磁性的声音有些?絮絮叨叨地?念着，“这位社长的个人经历有些?复杂。”


    “凯恩斯·昆西，男，41岁，意大利人。据说昆西在早年接手了家族的灰黑色生意后，不断尝试洗白上岸。对方此举直接激怒了意大利本?土的黑/手党家族，导致昆西家族遭到其他家族的联手打压。”


    “至于结果嘛——”电话里传来一阵纸张被翻动所发出的声音，“单看?昆西还有精力跑来日本?开医药公司就能?猜到，昆西家族大概率遭到了其他家族的联手围剿，不过恐怕并未伤筋动骨。昆西为了保住家族血脉，这才找了渠道举家过来日本?长野，用剩下的家底开了这么一间医药公司。”


    等到轩尼诗话音落下，矢目久司便?直接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你想说什么？”


    轩尼诗笑了两声：“我的意思，这位昆西社长，极有可能?会随身携带一些?有真?本?事的黑/手党余孽作为保镖，我们得?当心?一些?。”


    矢目久司很直白地?问：“当心?？当什么心?？你没事吧，轩尼诗？你不会想跟对方来个街头枪战吧？那种事——就算最后你赢了，组织驻扎在长野的基地?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按照我说的去做。”


    矢目久司轻描淡写地?吩咐对面：“按照我说的去的，轩尼诗，不要自作聪明。你知道我的脾气。”


    第162章


    偌大的宴会厅中， 气氛寂静得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靠窗的方桌边，有两道身影映着室内暗淡暧昧的灯光相对而坐。他们没有交流，甚至没有对视， 只是各自沉默着摆弄手里的餐具。


    紧靠着桌边的窗户并没有关上， 在一片静默中，只能听见夜风灌入窗内、撩动桌上的烛火所发出的噼啪轻响。


    分坐桌旁的两人之中，男人衣冠楚楚、相?貌俊美， 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金边眼镜，略显凌乱的黑色卷发被主人精心梳到脑后，扎了个俏皮的半丸子头；女人则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裁剪适当的黑色礼裙包裹着纤细的身躯，一头云雾般柔顺美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慵懒而惬意。


    在两人身后，各有一长溜看上去训练有素的黑西装壮汉双手交叉、面目冷肃地排列成行。他们?的后腰处，几乎都鼓起?了一个角度相?似的弧线，硬朗的线条之下， 布料偶尔起?伏间，能清晰看到某种反射着乌光的冰冷金属的影子。


    ——那是枪。


    他们?似乎都非常警惕，一道道宛如雪地孤狼般狠厉冰冷的目光， 一刻不?停地向着对面的西装男人身上扫去。那架势，仿佛只要对方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立刻从后腰处拔枪、迅速与对方厮杀到一处似的。


    在一群黑衣猛男中， 有一个青年的身影显得画风格外迥异、与整体?气氛格格不?入。


    那名?青年似乎有些?怕冷，分明已?经是冬末初春的时?节， 颈间却还严严实实地缠绕着一条灰绿色的细绒围巾，两只手也都插进了黑色大衣的口袋里， 不?露分毫肌肤。他的个子很高，但整体?看上去略显瘦削，分明穿着一件厚重?的黑色中长款大衣，却总给人一种空空荡荡、仿佛随时?会变成纸人随风飘走的错觉。


    青年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沉默而专注地凝视着餐桌上摇曳生姿的烛火。橙黄的火光在他薄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跃动着，那样明亮又温暖的色泽相?互交织着，恍惚间，让人仿佛看见了一抹融融的春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空气中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身旁之人的心跳声。


    冷不?丁的，一道极其突兀的手机振动声，划破了即将彻底凝固的气氛。


    滋滋——


    薄绿眸色青年的面色顿了顿，转过眸子看向黑裙女人。女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头也不?回地冲对方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柔媚磁性的声音几乎能把人的心魂勾出体?外，黑裙女人搁下餐刀，拿起?手边的餐巾轻轻按压了一下唇角，仿佛开玩笑一般，柔声道，“冰酒，该不?会是你养的小狗思念主人了吧？”


    她很快将注意力转回面前那个气质温文、举止优雅的男人身上。


    “一口未动……是对这里提供的餐点?并不?满意吗，昆西社长？”


    男人唇角微扬，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轻轻一笑：“并不?是呢。在下只是在给一位朋友发送邮件。”


    “哦？”女人来了兴致，“能让昆西社长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分心，您的这位朋友——恐怕不?应该是普通朋友吧？”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脊背微寒，似乎有什?么人正站在她的身后，用着极其危险的目光阴恻恻地注视着她。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猛地回头，黑裙女人在瞬间对上了那名?薄绿眸色青年投来的冷漠目光。


    ——？女人敲了个问号过去。


    ——闭嘴，说正事。青年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些?许近似威胁的意味。


    女人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神看上去有些?可怜，却终究还是听话地转回过头，将目光落向对面的昆西。


    “昆西社长，如果您对价格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再谈。但……恕我直言，这种程度的生物因子制剂，除了我们?公司，您是不?可能在其他地方收购到第二份的。诚意我们?已?经给了，要不?要接受，这就看您的选择了。”


    昆西面上笑容不?变，再次摸出了手机。


    “没关系的，轩尼诗先生，我有时?间非常充沛的等待，这件事不?急，不?是吗？”


    不?紧不?慢地说着，昆西再一次按亮了手机屏幕，指尖敲敲打打地在手机上编写着什?么东西。


    他面前的餐具，包括酒杯在内，全部?都完好无损地保持着上桌时?候的模样——事实上，别说用餐，在这过去的四十多分钟时?间里，昆西就连一口水都没有喝。


    见到昆西这番举动，轩尼诗的身后，某个薄绿眸色的青年，心头忽然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


    滋滋——


    手机振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额角青筋微跳，迎着众人倏忽间转移到自己脸上的目光，冰酒略微有些?僵硬地浮了浮唇角。


    “抱歉。”


    众人瞩目之下，冰酒微微朝着轩尼诗点?了下头，然后握着手机匆匆走出了宴会厅。


    [呜呜呜呜目老师你睡了吗？我好生气啊——明明是应该躺在床上睡养生觉的这个时?间，我却不?得不?被大脑虚弱的合作对象叫出来、吃什?么见鬼的烛光晚餐TUT——K. Q]


    [我真的不?爱吃西餐一点?啊啊啊QAQ——K. Q]


    [而且！你知道他选择了什?么佐餐酒吗？！那个恶毒的男人！那个心眼超坏的男人！他居然叫人送了苏格兰威士忌上桌……——K. Q]


    [我已?经完完全全翻开他的阴谋了！我不?能够理解到他、或者她？——选择这种烈酒的原因！他一定是想趁我喝醉强行跟我达成合作！他真是个被罪恶蒙蔽的男人！目老师！快和我一起?来辱骂他！——K. Q]


    “……”


    新的邮件还在源源不?断出现。


    到了后面，邮件内容已?经不?再是单纯吐槽「轩尼诗那个罪恶的男人」了……


    [遇到了一个很装的围巾风衣男！用你们?日?本的话来讲……中二病晚期？是可以这样说的吗？就是——我不?能够理解一点?，关于那个装逼犯非要戴着围巾、穿着非常不?正经且没品味的黑色大衣，陪同自己的领导者一起?出席严肃的谈合作场合！这一度让我非常非常难以阻止住自己的笑意！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不?是吗！——K. Q]


    走廊里，握着手机的矢目久司面色登时?一黑，整个人的头顶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在袅袅升腾。


    指尖快速在手机键盘上弹动，很快，一则简短有力的邮件被他发送到了对方的邮箱里。


    [你喝多了？——目]


    [什?么啊，我可是跟诸伏警官那种酒量一点?点?的男人完全不?一样的！——我现在、是在非常非常清醒地和你讨论，关于我的合作对象是一群精神疾病患者这件事！这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K. Q]


    [……你是不?是有脸盲症？——目]


    [！！目老师你好厉害！居然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假装！呜呜呜目老师！目老师你带我走吧目老师！这个宵夜我吃不?下一点?！交易也谈不?了一点?QAQ他们?都是傻＊啊啊啊啊——K. Q]


    突然被傻＊的矢目久司：“……”


    活生生被气笑，矢目久司关掉邮箱，直接给苏格兰去了一通电话。


    忙音响过两声后，一道冷漠平静的男性嗓音很快出现在电话那头。


    “冰酒，您现在有什?么吩咐？”


    “消/音器装上了吗？”在得到苏格兰肯定的答复后，矢目久司眼眸微眯，凉凉道，“暗号不?变，400码的距离对你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别伤到人，别搞砸交易，能做到吗？”


    “当然。”


    掐断电话，矢目久司看了眼手机里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的邮箱——在很短的时?间里，署名?为「轩尼诗」和「K. Q」的垃圾邮件，就几乎填满了他的收件箱。


    矢目久司一阵无言。


    上一个发/骚扰邮件的还在黑名?单里，这一个……


    略微犹豫，到底是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尚且还是未达成交易的合作对象，矢目久司没把对方也踹进黑名?单里。直接关掉手机，矢目久司揉了揉眉心，转身大步朝宴会厅内走去


    ——————


    桌上的餐点?逐渐被侍者撤下。


    在最后一只餐碟被人收走后，轩尼诗一手支着腮，缓缓地开口。


    “考虑的怎么样了呢？昆西社长～”


    他捋了一下垂到腮边的碎发，嫣然轻笑：“昆西社长，关于这笔交易，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今天是我们?双方确定的最后时?间，不?是吗？我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毕竟除了我们?，您恐怕很难找到其他提纯到这个程度的制剂了～”


    “的确，想要在其他地方弄到这种水平的制剂很难……但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这一点?，轩尼诗先生，”昆西指尖捏着高脚杯的杯梗轻轻摇晃着，西方人少见的纯黑色杏仁眼轻轻眯起?，似笑非笑道，“交易达成的前提是，交易的物品需要拥有市场。”


    “我承认你手里的东西对我很有吸引力，”注视着透明的高脚杯中，棕红色的酒液不?断荡起?一个个细微的涟漪，昆西优雅谦逊的笑容里，缓缓漫上了一丝极明显的傲慢，“它有价值，是相?对于我想要他这样的情况。当我对它死?心的时?候，它对我来说就一文不?值，你和你背后的人，将无法从我这里得到哪怕一个硬币——这一点?，我希望你清楚。”


    轩尼诗微微眯眼：“您的意思是，您想要跑单咯？”


    昆西微微一笑：“不?要说得如此粗鄙，轩尼诗先生。我只是觉得，为了长期友好的合作，价格还有商谈的余——”


    他的话语，忽然被一道柔滑温雅的声音打断。


    “——久等了。”


    推着餐车重?新进入宴会厅，迎着两人同时?投过来的目光，矢目久司平静地解释了一句：“侍应生刚才不?小心打碎了餐碟，正在被主管训斥——为了不?让贵客久等，所?以我自作主张接下了送餐的工作。”


    听着这番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话，轩尼诗似乎很想笑，但接收到矢目久司冷淡的目光后，他抿了抿唇，竭力将已?经上翘的嘴角又重?新扯了下来，优雅地点?了点?头：“辛苦了，冰酒。”


    “噢——”昆西饶有趣味地上下扫视矢着面前这位有些?陌生、但莫名?又透着些?熟悉气息的青年，“可是，哪怕是临时?的侍应生，也应该换上制服马甲、戴上手套这些?的吧？这位先生现在的衣着，看上去非常并不?考究——为什?么不?现在去换一身帅气的制服呢？”


    直视着昆西脸上那抹仿佛什?么斯文败类似的微笑，矢目久司凉凉地扯了一下唇角：“因为，我其实是个「中二病晚期」、并且「非常没有品味」的「装逼犯」啊。”


    第163章


    昆西的精神仿佛遭到了重创， 脸上的笑容登时有些凝固，睁着那略显呆愣的杏仁眼，眼巴巴地盯着矢目久司猛瞧。


    宛如一无所觉一般， 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 将两碟盛放着棕黑色的蛋糕的白瓷小碟，轻轻放在了轩尼诗和昆西的面前。


    对上眼前这双熟悉的薄绿色眼睛，昆西下意识想?伸手去接碟子， 却被立刻阻止了。


    “还没完成。”


    “……什么？”昆西愣愣地看着对方。


    直到某个瞬间?，他的眼眸骤然?瞪大。


    就在同时，在看清矢目久司手里的东西后， 身后的黑衣保镖瞬间?暴走，哗啦啦掏枪的声音宛如盛夏的雨幕一般，响成了一片。


    轩尼诗身后，那群同样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反应也很快，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拔出了藏在后腰的枪支，精准无误地?指向了黑衣保镖的脑袋。


    “你们在干什?么？！”轩尼诗呵斥了一声，纤细修长?的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美艳的脸上带了些许怒意，“不得对?贵客无理！”


    黑衣人们犹豫了一下，看了眼面上含怒、眼底带笑的轩尼诗， 又看了看面色平静从容的冰酒，见两人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之后，这才默默将枪收了回去。


    轩尼诗收回手， 轻轻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掌心，转回身子， 挑起眸子望着昆西，笑盈盈道：“昆西社长?不要紧张， 冰酒没有恶意，他只是想?为您展示这里的大厨拿手的‘火焰黑森林’。”


    “请放心，这支火焰喷枪，仅仅只是制作‘火焰黑森林’必不可少的工具而已～”


    说着，轩尼诗目光流转，示意昆西去看矢目久司手上的动作。


    将喷枪枪口对?准蛋糕餐碟，矢目久司神?色平静地?按下了喷枪的开关。


    呼——！


    一瞬间?，苍蓝色的火苗猛地?从喷枪枪口蹿跃而出，眨眼睛便将轩尼诗面前那块棕黑色的蛋糕紧紧包裹。


    蓝紫色的火焰在蛋糕之上不断攒动，很快，便有一缕缕浓黑色的可可酱从蛋糕之上浸出，带着流动的火焰，缓慢蜿蜒在了瓷白?的餐碟上。黑白?交织间?，诡异的蓝火升腾跳跃着，勾勒出了一种极富诡诞美感的画面。


    就在火焰窜起的同时，一股浓烈的酒香和焦香缓缓在室内弥散开。


    仅仅只喷了几秒，矢目久司很快便关闭了火焰喷枪，苍蓝的火苗转眼间?消散无形，连带着一起消失的，是轩尼诗面上那一直从容不迫的笑容。


    “……”


    低头看了眼碟子里黑糊糊的一坨马赛克，轩尼诗的笑容有些勉强，疯狂跟冰酒打?着眼色。


    ——你确定这能吃吗？？


    矢目久司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反正吃不死。继续。


    眼角抽搐，努力保持着声音的柔婉，轩尼诗假笑着向昆西介绍：“这是这家?店重金聘请的高?级甜点师，花费了数年时间?潜心钻研打?造出的，集美感与口感于一身的‘火焰黑森林’～”


    昆西看了看对?方碟子里，正在逐渐跟融化的黑巧融为一体的不知名?透明液体：“……呃、所以这里面为什?么会有水？”


    “那是朗姆酒，点火必备的材料，在送上来之前刚刚浇注的。”


    矢目久司面不改色。


    昆西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轩尼诗，目光在矢目久司那从容异常的脸上一转而过，迟疑了良久，终于是点了点头，很有礼貌将目光对?准了矢目久司。


    “——好的，那请帮我也烧制一份吧。”


    红唇微勾，轩尼诗的美眸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阴沉：“您的那份，需要特别订做～”


    这样说着，她抬起下巴，冲矢目久司轻轻点了点。


    在昆西有些惊讶的注视下，矢目久司从餐车的第?二层里，取出了一瓶白?朗姆，启开瓶盖后，一扬手，轻轻将酒液倾倒在了蛋糕之上。


    正在昆西摸不着头脑之际，矢目久司捏着瓶盖忽然?轻轻一抖。


    木质的瓶盖从掌心滑落，在众目睽睽之下滚落向蛋糕最顶层的奶油之上。


    几乎就在快要挨到奶油的一瞬间?。


    咻——！


    空气被什?么东西飞快刺破而发出的呼啸声，尖嚎着，在所有人毫无防备之时，瞬间?降临在了这间?静默的宴会厅里。


    几乎只是下意识眨了下眼睛，等到视线再次聚焦时，昆西愕然?发现，那原本?快要掉落在他的蛋糕之上的木质瓶塞，竟不知何时消失无踪。


    是……目老师趁机把它捡起来收走吗？


    他看着矢目久司的表情有些疑惑。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目老师的手速，未免也太快了吧……？


    在昆西尚且处于茫然?之中时，霎时间?，身后的黑衣保镖们猛地?向前抢上几步，有两人飞快将昆西从座位上架起护在了身后，更多的人则是毫不客气地?将枪口顶上了站在桌边的矢目久司的脑门。


    与此同时，柔媚磁性的声音缓缓从桌案对?面响起。


    “制作完成了哦，昆西社长?——还请尽快品尝呢～火焰黑森林放久了，可是会影响口感的～”


    目露狐疑地?，昆西的视线下沉，然?后在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燃、燃起来了？！


    只见，他的面前，精致的白?瓷小碟中，棕黑色的蛋糕之上，薄薄的一层蓝紫色火苗正在愉快地?欢腾着，比之前更加馥郁扑鼻的焦香味和酒香毫不客气地?侵占着他的每一寸嗅觉神?经。


    昆西试图去寻找火焰喷枪的身影，却发现那个特殊的喷枪早在完成了对?轩尼诗面前那份蛋糕的火炽之后，被其?他侍应生收走了。


    对?方到底是用?什?么点燃的火焰？！


    ——等一下。


    所以说，那个风声果然?是……？


    眼角的余光瞥过身边如临大敌的一众保镖，望着对?面同样被一群黑衣人护在身后、却仍旧在发出吃吃笑声的轩尼诗，昆西心头，忽然?间?蒙上了一层阴翳。


    视线一寸寸扫过正对?着窗口的地?面，终于，在双方气氛彻底降至冰点、拔枪大打?出手之前，他的目光停在了大厅中央的某个地?方。


    “……”昆西转头，用?意大利语唤了一声距离那边最近的保镖，然?后语速飞快地?说了句什?么。


    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那个身材魁梧的保镖立刻收好枪，很谨慎地?朝着昆西所指的方位靠了过去。他的神?经很紧绷，昆西也一样，连带着一群黑衣保镖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轩尼诗一众人。


    很快，保镖便从地?面上捏了一小块棕黄色的碎渣，小跑着回来，双手递给了昆西。


    指尖轻轻搓捏着碎渣，昆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这就是贵公?司的待客之道吗？”


    拨开挡在身前的黑衣人，轩尼诗的脸上挂着楚然?无辜的笑：“怎么了？昆西社长?怎么突然?这样说呢？”


    面色沉下，连带着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也带了毫不掩饰的不善，昆西冷冷一笑：“刚才，是狙/击/枪吧？”


    轩尼诗歪了歪头，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挽住了身侧的矢目久司，笑语嫣然?：“哎呀，真不好意思，手下的人莽撞，似乎惊扰到了昆西社长?？”


    “不过……”鲜红的唇角缓慢上扬，轩尼诗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个满含恶意的微笑，像是终于对?着猎物张开口、呲出一对?带血獠牙的剧毒蛇类，“那确实是狙击枪呢～”


    “——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甜点制作展演，昆西社长?还满意吗？”


    昆西拧起眉，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他手掌微微抬起，刚想?要开口指挥自家?的手下。下一秒，冷不丁的，又是一阵呼啸的破空声。


    “？！”


    来不及反应，昆西几乎就在同时被离得最近的那名?保镖一把按到了身后、保镖自己则一个翻身挡在了昆西的前面。


    然?而，昆西人众预想?中子弹穿透血肉的撕裂声、人类遭受重创的惨叫声、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痛哼都没有听?到。


    现场一片静默。


    昆西微微抬头，入目的一切都和上一分钟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


    他的目光转向那对?烛光飘摇的淡紫色心形蜡烛。


    ——那对?原本?伫立在精美烛台之上、迎着微凉的夜风相映成双的烛火，在此刻，却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朵。


    从烛心到烛头，忽然?熄灭的那支蜡烛，被不知名?的东西整齐削掉了一截。


    不需要细看，昆西就已经知道了罪魁祸首。


    “……这是，警告吗？”他看向矢目久司。虽然?在前期与他沟通、并商谈交易细则的是轩尼诗，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昆西总觉得，对?面在场的这群人中，真正做主的似乎是那位自己才刚认识不久的清俊青年。


    “当然?不是。”分开人群走出，掌心微微一晃，矢目久司将另外一支蜡烛也扇灭，连着烛台一起交给了侍者端走，语气淡淡的，“不过，如果昆西社长?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碍事的东西应该首先清除。”


    “接下来，我想?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我们之间?的合作，昆西社长?认为如何呢？”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仍旧大开着的窗口。一片浓郁的夜色中，昆西几乎无法看清十米之外的物体，更别提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了。


    目光一一从对?方身后那一群看上去同样不是什?么善茬的黑衣壮汉身上扫过，略微沉默过后，昆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抬手驱散了围拥在自己身侧的保镖们，拉开椅子重新落座，语气也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随和。


    “当然?，我非常乐意——”


    第164章


    等到双方相视假笑、最终敲定下合作价码和细节后， 已经?是?凌晨四点过了。


    护着轩尼诗走出宴会厅、然后把人送上车，矢目久司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转身， 随便挑了辆自己人的代步车， 把司机换下来?后，就想自己开车走人。


    笃笃——


    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忽然被人轻轻敲击了两下。


    降下车窗，矢目久司望着独自一人站在自己车右侧的桑村周也， 微微有些疑惑。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不笑时显得分外冷淡的薄绿色丹凤眼默默地凝视着对方，眉心微皱， 似乎很不耐烦，又似乎只是?有些疑惑。


    两人对视了片刻，许是?被寒风刮得有些受不住冻了，桑村周也即没有形象地缩了缩脖子，冲着车内青年?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分外热情的笑。


    “好冷哦——不让我进去做客吗？”


    “……？”


    做客？做什么客？


    看了眼对方紧盯着车门?把手的目光，后知后觉地， 矢目久司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做客不是?这样用的。这里应该说‘请我进来?坐坐’。”


    “一样啦一样啦！”桑村周也苍蝇搓手，一边搓还一边往手心里呵了口气，“让我进去坐坐呗？想吃苹果煎饼！”


    矢目久司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不是?买了那么多吗？”


    “吃完了！”桑村周也理不直气也壮， 说完，还冲着矢目久司露出个讨巧的笑，“好不好分我一点？我就吃一袋！唔……多吃的话， 明?天我再去排队买还给?你？拜托拜托！我真的很想要吃那个！”


    “……吃多了会消化不良的。”


    桑村周也直接拍了一下自己保养良好的紧致小腹：“不要害怕！它非常的坚强！吃再多一些我也可以！”


    说完，他又可怜巴巴地拍了拍车门?：“目老师！求求了！开门?让我进去啦！我没有带危险的东西在身上！外面真的非常非常冷哎， 你要知道，我的鼻子都快要被冻掉了！”


    “……”


    无言半晌， 矢目久司到底还是?打开了车门?。


    看着对方仿佛怕自己反悔一样、开门?落座关门?一气呵成的动作，矢目久司忍不住问他：“你的保镖呢？一个都不带，就不怕我对你不利吗？”


    眨巴了一下圆润的杏仁眼，桑村周也以四十岁高龄，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不怕！目老师我们是?一起吃过饭的友谊！对于你们含蓄的日本人来?说，这难道不能算幼驯染吗？”


    “……是?好朋友，不是?幼驯染。”


    “一样啦一样啦！”桑村周也很是?自来?熟地拧开了车载空调，又自觉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太棒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目老师家里吃一顿日式早餐呢！”


    平心而论，矢目久司是?不准备把人带回自己的安全屋的。就冲他们俩刚才还举枪相向的劲头，他怕刚把人迎进屋，下一秒就被一群黑西装保镖堵门?。


    但，人，永远是?拉扯不过牛皮糖的。


    在第一百零八被副驾的男人询问“为什么不回我邮件，目老师真是?个冷酷的太太”之后，矢目久司按着额角跳个不停的青筋，终于忍不住，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闭上你。的嘴。”


    桑村周也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点了一下头，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坐好。”


    他老老实实回转过身子、靠在副驾正襟危坐。


    黑色的汽车平稳行驶在长?野空旷而漆黑的公路上，远光灯只能照亮一小片路，更远处的景象则被无尽的黑夜所吞噬。


    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的，桑村周也又转过了脑袋，向矢目久司确认。


    “真的给?我吃吗？苹果煎饼！”


    “嗯。”


    “那早餐可以也带我一起吃吗？”


    “嗯……”


    “太好了！我说的果然没错！目老师就是?最?温柔善良的太太！啊啊、说那句话怎么来?的……是?的！就是?这个！人美心善！”


    “……闭嘴。”


    ——————


    诸伏景光从?宴会厅对面的信号塔撤离、回到安全屋时，看见屋里灯火通明?。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弥漫着温馨和幸福气息的岁月，仿佛他还是?那个追着小操漫山遍野嬉闹的小男孩，从?早到晚，无忧无虑，一直到天擦黑时才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却正好嗅见屋里传出的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


    ……


    甩了甩头，强行将那些属于诸伏景光的、不合时宜的回忆锁进记忆最?深处，绿川盛换上了冷淡沉默的面具，背着贝斯包，轻轻推开了主屋的大门?。


    眼前骤然大亮。


    温暖的灯光，伴随着一股极其古怪的香甜气味一起钻入鼻腔，绿川盛转动目光扫了一眼大厅。


    和室内没有人。


    循着鼻尖古怪的香味，绿川盛很快便来?到了灯光大亮的厨室之外。


    “——真的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目老师？我看食谱上说的是?「放入烤箱，八分钟」哎。”


    一道陌生的男音满含着犹疑，伴随着厨房里不断嗡嗡作响的烤箱，语气里缓缓带上了一丝不安，小声劝说。


    “八分钟不会熟的，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一次了吗？放心，信我的，区区一个蛋挞我还是?会做的。”


    这道声音很熟悉，是?冰酒的。


    冰酒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自信，他简单安抚了一下那个陌生的男人之后，又开始摆弄起瓶瓶罐罐。


    “我需要两个鸡蛋，”冰酒顿了一下，厨房里传出纸张被人翻动的声音，“嗯——蛋黄蛋白要分离？这怎么分？”


    陌生男人声音很小地帮忙出主意：“挖出来?？用勺子。”


    很快，厨房里传出冰箱门?开合声音，冰酒似乎采纳了对方的意见。


    然后。


    啪——！


    一道很像是?蛋壳被人捏碎的声音很突兀地响起，厨房顿时里安静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


    “没关系的，目老师！人都会失手——再开一个鸡蛋！我没问题帮你！”


    下一秒。


    啪——！


    又是?一阵安静，厨房里顿时只剩下烤箱嗡嗡作响的声音。


    很快，冰酒故作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打鸡蛋的时候不要太用力，桑村先生，你把蛋黄弄碎了。”


    那名桑村先生有些欲言又止：“但是?……”


    若无其事地，冰酒提议：“这两个做鸡蛋仔吧。至于蛋清——”


    厨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后，传来?一阵呱唧呱唧的鼓掌声。


    “目老师好厉害！开一个小洞在这样的鸡蛋上，流淌出来?的就只有鸡蛋清哎！”


    阵亡了两枚鸡蛋终于达成目标，冰酒表现地很谦逊：“我对于把玩刀具稍微有一些心得。”


    很快，又是?一阵锅碗瓢盆被翻动的声音。随后，似乎有人拧开了燃气灶的阀门?，在一阵清脆的“嗒嗒嗒”后，厨房里传来?了火焰升腾的呼呼声。


    厨房门?外，绿川盛心尖忽然涌上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刚将手掌搭上门?把手，厨房里面就传来?了两人清晰的对话声。


    “目老师，用这个火关系真的不存在吗？刚才在宴会厅，你用的是?应该喷枪不是?吗？”


    “都是?蓝色的火苗，放心，一样地用——桑村先生，麻烦把朗姆酒递过来?一下。”


    朗姆酒……


    燃气灶……


    火焰喷枪……


    绿川盛心里不祥的预感在不断扩大。


    不再有任何犹豫，他猛地一把拉开了厨房拉门?。


    下一秒。


    在他瞳孔地震的注视下，一个陌生的黑发男人正端着一小盘白色蛋糕、倾斜着凑到了燃气灶的蓝色火苗边。


    这还没什么。


    令绿川盛当场心脏狂跳的，是?，厨房里的领一个身影。


    ——矢目久司正满脸专注地，握着手里已经?开封了的朗姆酒瓶，缓缓将瓶子里无色透明?的酒液倾倒向灶边白色蛋糕旁边的火苗上。


    在那一刻，绿川盛无比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进来?。


    “——住手！！！”


    他的声音，几乎伴随着火焰剧烈的呼啸声，一并?在狭小的厨房内炸响。


    但，已经?迟了。


    呼呼——！！


    仿佛在室内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台风一样，剧烈的火焰攒动声尖啸着、哀嚎着，在眨眼间响彻了这间不大的厨房，伴随着橙蓝色的火焰妖魔疯狂舞动身躯，几乎差点直接点着厨房的屋顶。


    迎上两张满是?惊讶的面孔，来?不及解释，绿川盛直接一把将两人从?灶台旁扒拉开，然后迅速从?斜上方的壁龛里翻出一口口径较大的不锈钢盆，手疾眼快地，一把就将盆倒扣在了火焰大作的灶台之上。


    呼啸的火焰升腾声骤然减小。


    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银白色的不锈钢盆底部?，缓缓漫上了一抹黑灰。


    几分钟过后，一切异响停止。


    “呼……”


    抹了一把额头上浸出的冷汗，绿川盛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有空看向惹大祸二人组。


    “……没事吧？”有些犹豫地撇了一眼面容陌生的男人，绿川盛转过猫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方才距离火焰最?近的矢目久司。


    知道自己差点烧掉厨房，矢目久司面上带了一丝不自在，转开了脸，声音也不自觉压低：“我还好。”


    还好？


    仔细端详了一会倒霉上司，绿川盛有些无语地发现，矢目久司额前的碎发被火撩了一下，这会儿有些参差不齐的，身前的围巾末端也被烧焦了一大块。


    此时，这人正无比心疼地捧着自己的围巾、小心拍灰。


    “……”


    无语了一会儿，听着室内仍然不断响起的嗡嗡声，绿川盛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台崭新的烤箱。


    ……倒也不那么崭新。


    指了指透明?窗口内侧的不知名马赛克，绿川盛的表情略微有些僵硬：“……这个，是?什么？”


    矢目久司和那个陌生的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志一同地闭嘴望天。


    “？”


    眼皮狂跳，绿川盛直接将烤箱的指针归零，随后又谨慎地将插头也一起拔下来?，他带上隔热手套，有些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烤箱门?。


    “这是?……鸡蛋液？”


    绿川盛从?旁边捏了一根筷子，轻轻戳了戳焊在窗口上、已经?被烤裂的不知名黑色碎块，从?上面夹下一块，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


    在他的身后，矢目久司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案发现场，小声纠正：“是?蛋挞液。”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矢目久司不吱声了。


    另一旁的陌生男人倒是?接过了他的话头：“很抱歉！因为想着大火设置出来?会不会更快一点烤好，所以我和目老师就最?高温商量着开了！”


    “啊……”绿川盛又用筷子戳了一下，然后震撼地发现烤箱内部?的箱顶位置也有不少类似的黑色碎块，“但是?，只是?高火的话，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关于这个问题，两个闯祸的家伙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陌生的男人接过话：“不知道，很突然砰地一下，然后好像里面就发生了小规模爆炸！”


    “……”


    沉默了片刻，绿川盛收拾好心情，戴着隔热手套去取里面的餐盘。


    然后。


    他们三个人一起，对着盘子里六枚黑漆漆的不规则球状物体陷入了沉默。


    许是?不忍心看到矢目久司那副小卷毛都瞬间耷拉下去的模样，绿川盛想了想，委婉道：“也许只是?长?得不好看呢？切开表皮……说不定?还能吃。”


    ——好主意。所以谁来?？


    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炸厨房二人组（？）齐齐将充满希望的眼神?投向了绿川盛。


    两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下，被委以重任的绿川盛举起餐刀，小心翼翼地切开了其中一个黑色小煤球。


    看着缓缓顺着煤球切口处溢出的金黄/色蛋挞液，矢目久司双目失神?，再一次地，直接陷入了自闭状态。


    第165章


    一直到三人?一起将一片狼藉的厨房重新收拾好后， 矢目久司和?桑村周也这才端着绿川盛友情烘烤的点?心，乖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在此刻，吃人?嘴短的矢目久司身上， 完全看不出丝毫黑衣组织干部的风采， 规规矩矩地?捧着自己那份蓝莓蛋挞，老实回答绿川盛的提问。


    “这位先生是……？”


    虽然是疑问句，但绿川盛望向自家?上司的眼睛里却满是问号。


    ——您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矢目久司也很?无语， 伸出舌尖舔掉黏在唇边的蛋挞皮碎屑，回?了个半月眼。


    ——不知道啊，他自己跟回?来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桑村周也那仿佛有点?缺心眼的欢快嗓音在两人?身侧冒了出来：“我?、是目老师的幼驯染！是被邀请回?来过夜的！”


    “过、过夜？！”


    绿川盛当场瞳孔地?震，看向矢目久司的眼神中?充满了痛心疾首，以及某种不具名?的震撼。


    “嗯嗯！”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说出了怎样惊世骇俗的话，桑村周也一口吞掉了自己盘子里的小蛋挞，眼神一转，盯上了矢目久司捏在手上、吃剩一半的蛋挞：“是吃不完了吗，目老师？我?非常愿意对你伸出帮助！”


    目老师、目老师已经呆住了。


    目光所及是部下大?惊失色的表情， 耳边喋喋不休的是某个罪魁祸首毫无所觉的唠叨，有一个瞬间，矢目久司想从衣兜里掏出潘诺给他补充的纽扣炸弹， 三个人?连同这间安全屋一起告别人?世。


    嗅着不断从额发和?围巾上传来的某种焦糊味，矢目久司沉默着，目光放空， 仿佛变成了一座不会说话的雕像。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过后，绿川盛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幼驯染吗……”他打量了一眼桑村周也眼角的细纹， “恕我?直言，您与矢目君的年纪， 相?差得似乎有些?大?吧？”


    桑村周也眨了眨眼：“噢——我?想起来了！目老师好像是有提过的，我?们不是幼驯染！是——”


    “好友？”


    “对、是的！就是这个！”他一脸敬仰地?看向绿川盛，“你好智慧哦！你还真是一个博学多识的帅气太太，就和?目老师一样！请问我?可?以怎么称呼你呢？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请告诉我?！”


    绿川盛瞥了一眼矢目久司，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冷淡地?倒了杯大?麦茶，轻轻推到了矢目久司的面前。


    “噢噢——是冷酷型帅哥吗？我?知道的，最近的女孩子们中?非常流行这样的喜好！真不愧是你啊，智慧的太太！”


    仿佛看不懂人?眼色一样，桑村周也的话一旦开了头，就不会轻易结束。


    绿川盛的表情没?有变，但身周越来越浓烈的冷意却直接将矢目久司从自己的世界惊醒。


    “……够了。”


    有些?心累地?，终于从自闭中?回?过神来的矢目久司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看向绿川盛：“绿川，这位是桑村先生，来我?们这里借宿一晚，一会儿吃完早饭会离开。”


    绿川盛温顺地?点?了一下头，虽然表情仍旧冷冷的，但说出的话却很?是贴心：“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负责准备早餐。”


    ——果然，不愧是苏格兰啊，这样的反应还真是靠谱。换成潘诺或者马提尼，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叫嚣着让不速之客滚出这里了吧……


    矢目久司又将目光转向桑村周也，忍耐着掏炸弹的冲动，尽量温和?地?说：“吃完早餐就早些?回?去?吧，桑村先生，我?记得你下午的时候有说过，你的文件还没?有看完呢。”


    “哦，那个不重要，”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矢目久司赶人?的意思?，还是假装不懂，桑村周也干脆把鼻梁上被烟雾燎黑了一块的金边镜摘了下来，随手插进了胸口的口袋里，大?手一挥，豪气道，“我?支付了秘书很?大?工资，我?相?信他可?以替我?完成这些?！”


    眼巴巴地?偷瞄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猫眼青年，再看看自己盘子里仅剩的蛋挞皮的碎块，忍耐着舔盘子的冲动，桑村周也乖巧举手：“请问我?还可?以在这里吃午餐和?晚餐吗？我?会支付报酬的！事实上，如果做饭技艺如此精彩的绿川老师愿意留在我?身边的话，目老师，我?想我?们的合作还可?以再谈！”


    微微一愣，矢目久司皱眉拒绝：“恕难从命，桑村先生。我?们只是在长野暂居，很?快要返回?总部。”


    “那么，你们的总部是——？”


    眼眸有些?危险地?眯起，矢目久司语气里带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桑村先生……好奇心太重，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桑村周也摆了摆手：“没?有别的意思?啦我?就是！我?是想说，你们如果常住的地?方离长野不算太远的话，我?可?以把公司搬过去?的——这样是不是我?就可?以经常留宿目老师和?绿川老师家?啦？我?还可?以吃到绿川老师做的点?心吗？”他眼巴巴地?瞅着绿川盛，眼睛里满是诚恳和?渴望。


    “？”


    矢目久司和?绿川盛对视一眼，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么随便的吗？”没?忍住，矢目久司弯着半月眼，半是无语，半是心累地?吐槽。


    “不随便、不随便！”桑村周也嘻嘻地?笑，“长野实在太偏僻了，也没?什么好玩的，这里的吃腻了全部东西！要不是有诸伏警官在，导致这里十分太平，我?已经早就想要搬走了！”


    “哎，对了！”他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记得目老师说过，你是居住在东京对吧？那么，你们总部公司也开业在东京是吗？”


    眸色骤然深沉，矢目久司转过视线：“绿川，桑村先生的蛋挞吃完了。我?记得冰箱里面蛋挞液还有一些?，再去?烤几个……回?神了，绿川。”


    “又是这副表情——你最近似乎有什么心事。”


    绿川盛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识的，在唇边牵起一抹不符合苏格兰人?设的温柔微笑：“——啊、抱歉……刚才在思?考早餐菜色。”


    也不说信了还是没?信，矢目久司只是又盯着他，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去?吧。”


    等到诸伏景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厨房拉门之后时，矢目久司这才收回?目光，将碟子里没?动过的蛋挞推给桑村周也，迎着对方异常惊喜的表情，浅啜了一口茶，语气很?是随意：“我?记得，桑村先生名?下的周润医药株式会社，似乎完全是家?族企业吧？”


    “嗯嗯，”桑村周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小蛋挞，一边费力地?咀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都是一起从意大?利过来的亲友跟着我?的，不过到了长野也招聘了一些?人?，大?家?相?处都很?好的！”


    “就这样放弃在长野打拼这么多年的基业，不会觉得可?惜吗？”


    黑发黑眼的男人?突然抬起头，双目直勾勾盯着矢目久司，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笑了一声。


    “不会的——我?已经，很?习惯从头开始了。”


    不置可?否的垂下眼帘，矢目久司倾身够过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冰酒，你看起来跟轩尼诗很?不一样。”


    “是么。”


    “是的，你很?不一样。”


    桑村周也强调，脸上那种快活又夸张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无踪，整个人?看上去?通透而且锐利。


    这个时候，他似乎已经不再是桑村周也。他现在是周润的掌舵人?——凯恩斯·昆西。


    “你知道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团火。”


    刚从茶壶中?倒出的茶水尚且有些?烫，矢目久司将杯子捧在手里，没?在第?一时间去?喝：“你们意大?利人?的表达方式，都这么浪漫主义吗？”


    “不不不，”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桑村周也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幽深，“我?是真的看到了——那团叛逆而且不甘的野火。它快要烧烬了，但我?知道，只需要一阵东风，它还会再次复燃。”


    “——就让我?来做那阵东风，冰酒。我?发誓你会得到一份意想不到的美妙结果。那会是你想要的。”


    目光从掌心的茶杯移向桑村周也，矢目久司似乎没?理解他的意思?一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东风？这种说法还真是特别，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桑村周也笑了笑：“这很?正常，我?也是在一次案件里，从诸伏警官那里听闻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很?有意思?的说法，”转了转茶杯，矢目久司不感兴趣地?转开了视线，“不过，我?并不需要风，我?也没?有火。”


    “你是在怀疑我?的动机吗，冰酒？”


    矢目久司不置可?否地?歪了下头：“我?们昨天?才认识。从某种层面来说，我?们勉强算得上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当然，我?们当然只是……点?头之交？”又往嘴里塞了一枚蛋挞，抹掉嘴角沾着的食物碎屑，桑村周也挑起了唇角，“也许你可?以把这当成一种我?对你的投资，这样能让你更容易接受吗？”


    看着矢目久司略微加深的眸色，桑村周也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商人?特有的、狡黠的微笑：“这不掺杂私人?情感。我?投资你，你回?报我?，公平公正，这绝对是一桩不会吃亏的买卖。”


    他的说法很?有诱惑力。


    但，就在下一秒，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矢目久司的眼神瞬间便冷了下来。


    “你查我?？”


    桑村周也笑而不语。在这一刻，他那双圆润漆黑的杏仁眼，竟透出几丝狐狸般狡诈邪异的妖气来。


    语气非常笃定的，矢目久司冷冷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昨天?在商业街，你是故意找上我?、与我?搭讪的。”


    “哦，好吧，我?承认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认为你手里的那几袋没?吃完的苹果煎饼也需要负一定的责任，不是吗？”


    捧起茶杯，矢目久司错开眼，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大?麦茶。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目前的话，暂时没?有呢～”桑村周也终于吃掉了最后一枚蛋挞，把空掉的碟子放回?桌上，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指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朝着矢目久司遥遥举杯，“不过，既然是投资，那么当然要放眼长远收益，不是吗？”


    一片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矢目久司幅度很?小地?朝对面坐着的人?扬了扬茶杯，然后一仰头，将微微有些?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桑村周也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矢目久司那柔滑温润的嗓音。


    “不装了吗？桑村先生，您的日语水准，似乎还挺不错的啊。”


    第166章


    半小时后， 当绿川盛端着餐盘再一次进入客厅时，他看到了令他久久无?法言语的一幕。


    ——那个黑发黑眼、顶着一头微长卷发的外国男人?，亲亲密密地歪头靠在了他的便宜上司冰酒肩头， 两个人?头挨着头， 不知道在密谈着什么。


    “……”


    有?那么一瞬间，绿川盛有些怀疑自己进入客厅的打?开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敏锐地捕捉到了拉门声响， 矢目久司一抬头，正好撞上了自家部下苏格兰投来的复杂目光。


    ——？


    他很快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绿川将目光跳向对方肩上的桑村周也，眼里带着浓浓的“我看不懂并且十分震撼”的情绪。


    ——他主?动凑过来的。


    虽然面上一派平静， 但绿川盛总觉得对方眼里透着些许的嫌弃。


    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几乎就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等到绿川盛眼里的情绪逐渐转变为了然后，矢目久司便毫不留情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口中淡道：“蛋挞烤好了。”


    “太好了！！”


    直接从?沙发上瞬间弹起，桑村周也十分自来熟地蹿到了绿川盛的身边，惊喜地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餐盘，很是亲热地道了句谢。


    “谢谢绿川老师！我决定了——绿川老师就是我除了目老师和诸伏警官之外， 最最喜欢的人?！！”


    这一次，再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绿川盛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谢谢， 但不必了。”


    被?对方言辞冷淡地拒绝，桑村周也也不伤心，开开心心端着盘子凑坐在了矢目久司身边的位置上。等到落座后， 很自觉的，他先端着盘子先往矢目久司眼前递了递。


    见到矢目久司疑惑抬眸， 桑村周也笑嘻嘻地说：“我正在尝试投喂我的‘龙头股’哦～”


    “真希望我投资的‘龙头股’能?见风就长呢。”


    矢目久司无?语，没搭理?他。


    他望向在左侧单人?沙发上落座的绿川盛：“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绿川盛摇头。


    “那就陪我在长野多玩几天。”


    多玩几天……？单纯摸鱼谁不爱呢， 但是——


    “您不需要回?去交接一下?工作吗？”


    绿川盛指的是关于冰酒复职这件事——就在昨天下?午，他还在任务地点附近探查地形的时候，绿川盛接到了来自马提尼群发的邮件。


    [从?现在起，行动组负责人?变更为冰酒，行动组指挥权回?归冰酒处。其余一切照旧。——马提尼］


    从?内容上看，似乎关于冰酒的停职决定已经被?上面废止了。时隔一个多月，这个行动组再一次地，被?原封不动交还到了冰酒的手上。


    听到这话，矢目久司稍微犹豫了一下?，垂着眼端详着掌心中的茶杯，并没有?立刻接话。


    ——事实上，他之所以大老远跑这么一趟，摸鱼旷工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原因。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要归咎于那两位态度来了个180度急转弯的警官先生。


    稍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啊……


    果?然，从?一开始，自己?就不应该跟他们走得那么近的。


    并不知道自家上司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绿川盛抬手指了一下?和室的方向，提醒道：“矮几上的那些是‘乙女苹果?煎饼’吧？如果?在空气中放置太久的话，它恐怕就会失去原本薄脆的风味。”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矢目久司的心坎坎。回?忆起和室里堆放的大堆伴手礼，他不再犹豫，果?断拍板：“下?午就走。”


    闻听此言，矢目久司身边，正在库库往自己?嘴里炫蓝莓小蛋挞的桑村周也，异常艰难地从?食物?里抬起了头，咽下?嘴里的食物?后看向矢目久司：“——等安排好这里的事情之后，我就会尽快过去。”


    “嗯。”


    两人?没有?要向绿川盛解释的意思?。正巧，绿川盛也不打?算追问——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只想立刻就把冰酒打?包送离长野，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您一会儿还有?什么事情吗？”绿川盛忍不住问。


    矢目久司点了下?头。


    狠狠地刮了一眼新鲜上任的金主?先生桑村周也后，矢目久司的眉目间浮起了一丝淡淡的歉疚：“先前开玩笑不小心灌醉了诸伏警官……我准备等诸伏警官起床上班的时候，向他赔个不是。”


    “——警官？”眉心深深皱起，绿川盛的嗓音微微提高了些，“您该不会是要去警署找人?吧？！那样也太——”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住嘴后便用一种略带担忧的眼神注视着矢目久司，一整个欲语还休的模样。


    原本、矢目久司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对上自家部下?那仿佛震惊到直接失语的圆滚滚的猫眼，矢目久司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自在。


    “啊……不会的。我想，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吧。”


    仿佛只是顺嘴一提似的，绿川盛不经意接话道：“电话在高速上也能?打?的。”


    神色微顿，矢目久司若有?所思?地凝了绿川盛一眼，很好说话地点了头。


    “行。”


    桑村周也努力举手，等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后，开始疯狂给自己?刷存在感：“是需要找诸伏警官的电话号码吗目老师？我这里有?！我有?我有?！”


    正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桑村周也忽然大叫了一声：“对了！今天该轮休的诸伏警官！他应该非常有?空闲的！”


    握着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按，桑村周也得意洋洋地向矢目久司邀功：“目老师！我已经给诸伏警官发去了邮件，通知对方一起来吃早餐顺便送行一下?你们，没问题吧？”


    矢目久司当然也没问题，他是负责吃的，又?不是负责做的，早餐多一张嘴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


    看了眼负责做饭的厨师先生，矢目久司直觉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并不算太明朗。


    是对桑村周也自作主?张的决定不满意吗？还是非常介意多做一个人?分量的早餐呢？


    又?或者——


    眸色微深，矢目久司很自然地转过头，岔开了话题。


    “桑村先生，能?给我介绍一下?，周润集团主?要的产业吗……”


    ——————


    等诸伏高明被?床头的闹钟叫醒时，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眉心微蹙，诸伏高明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昨夜醉酒的后遗症终于彻底爆发，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恍惚中，似乎就连被?他盯着的地板都在进?行着一阵阵不规律的蠕动。


    无?声地叹了口气。


    把那两个坏心眼家伙的脸丢出脑海，诸伏高明看了眼手机——已经早上八点过了，就算是轮休，他今天也起的有?些晚了。


    刚准备熄灭手机屏幕下?床洗漱，下?一秒，诸伏高明就注意到了手机屏幕右上角的位置，有?个不断跳动的小信封符号。


    ……有?新邮件？会是谁发的呢？


    会选择用邮件这种时效性略差方式，恐怕不是警署有?急事找自己?……难道是敢助和上原吗？


    略带疑惑地点开邮箱，刚读完第一行遣词造句略显混乱的邮件，诸伏高明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共进?，早餐……吗？」”


    诸伏高明按了按太阳穴。正好赶上轮休，左右无?事，既得盛邀，那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将邮件翻到底，最下?面一行便是桑村周也附上的见面地址。看到那熟悉的地点，诸伏高明眼中掠过了一抹讶异之色。


    ——诸伏家的旧居？在长野这种小地方，他近来似乎并没有?听说过，桑村社长购置了任何新的房产啊。


    所以说，那栋房屋的新主?人?，现在其实是矢目先生吗？


    ……这还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快速洗漱完，诸伏高明便开上自己?的爱车，寻着记忆中那条熟悉到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小路，驱车赶赴了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庭院前的大门是开着的，似乎是主?人?知道他要来，特?意为他留的门。


    踩过院内的青石板，诸伏高明的视线在庭院内修剪整齐的花草上一一划过，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很浅淡的感慨之色。


    ——物?是人?非，大抵不过如此吧。


    在过去的十来年中，得空的时候，诸伏高明偶尔便会去找中介借走钥匙重返这里，拿着园艺剪，就像母亲在记忆中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一下?又?一下?，将枯败的枝丫轻轻剪去，将横生的枝叶修出规整而富有?禅意的模样。


    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景光在庭院里亲手栽种下?的细瘦花树，如今也已经长成了荫庇一方的模样啊……


    等一下?。


    在目光顺着大开的主?屋大门往内、接触到某个系着围裙，正在忙碌着端菜上桌的褐发青年时，诸伏高明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


    没看错的话——那是景光吧？


    没急着进?屋，诸伏高明静静伫立在庭院中央，视线追随着那个在屋里不断忙碌进?出着的青年的身影，上挑的凤眼里，缓缓滑过一抹堪称柔软的神采。


    ——嗯，长高了，也结实了不少。


    比起之前收到的毕业照，景光看起来沉稳了不少，也冷淡了一些，身上透着一种有?些违和的锐气和漠然。这倒是没什么不好的，弟弟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人?，出现这种反差感极大的变化，诸伏高明并不觉得痛心，他只是。隐隐有?些好奇对方近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根据从?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来看，这些年，景光应该有?在认真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呢……看起来，这些年，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景光已经长成了一个可靠而且出色的大人?了啊。


    短暂放任自己?感慨了一会儿弟弟的优秀，诸伏高明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地方。


    ——这一切，实在是有?些过分巧合了些。


    如果?说，一开始从?桑村周也的邮件里得知，自己?的新朋友、矢目久司，目前暂居的地点恰好是诸伏家早已售出的旧居时，诸伏高明的心里仅仅只感到惊讶与欣喜的话，当他在这里见到多年未见的亲弟之后，诸伏高明敏锐的神经很快就紧绷了起来了。


    在巧合与早有?预谋之间，诸伏高明会、也只会选择更为谨慎的那个答案。


    敛眉凝目，他开始一点一点回?忆自己?与矢目久司相?识、相?交的全?部过程。


    最开始，是怎么样注意到对方的呢？


    在记忆中不断搜索着，很快，诸伏高明就找到了答案。


    ——在那个时候，他们一起在排队乙女苹果?煎饼店前排队的时候，他会注意到这个青年，出去对方那副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衣着打?扮外，更多的原因，是对方偶尔瞥过来的，那道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看的视线。


    这个想法冒出的一瞬间，诸伏高明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便顺着自己?的脊梁骨上窜至后颈


    第167章


    诸伏高明只觉得不寒而栗。


    但， 偏巧在这时，这间旧居新的主人、同时也是带给了诸伏高明这种惊悚之感的罪魁祸首，矢目久司， 从半开的大门门缝间注意到了院内的人影。


    “诸伏警官， ”他很快搁下手里的碗筷，快步迎了出?来，“欢迎。”


    闭眼定了定神， 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感，诸伏高?明睁开眼，扬起手里造型精致的包装盒， 轻声笑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就当是我叨扰贵府的赔礼。”


    常年跟组织里的精神状态堪忧的同事们?互相伤害习惯了，矢目久司很少接触这样文质彬彬的人，稍微有些?不?太能适应对方客气过度的礼节、以及文绉绉的对话?，因此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便转身将人迎进了屋里。


    “坐， 喝点什么?？”


    扫了一眼桌子上尚且冒着袅袅白眼的茶壶，诸伏高?明微微笑了下：“茶就好，劳烦矢目先生了。”


    落座到诸伏高?明的左侧， 矢目久司唇瓣微动?，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厨房里传来了自家部下那低沉又压抑的声音。


    “不?要再偷吃了——桑村社长， 如果您不?是来帮忙的话?，还请出?去。”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 厨房里，很快又传出?了桑村周也可怜兮兮的哀求声。


    “求你了！绿川老?师， 你是我?的天使！请让我?再吃一口！我?发誓！如果我?吃不?到这一口，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质，包括灵魂，就全部都会被杀死的！！”


    绿……川？


    略显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诸伏高?明的身体猛然?绷紧，眸中平静的波光也有了一瞬间的摇曳。


    强行按耐住动?荡的心绪，诸伏高?明握着茶杯的手指微蜷，有些?不?太自然?地摩挲了一下杯口，凝神细听。


    “——我?拒绝。桑村先生，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您一直在吃，您都没有停过——恕我?直言，暴饮暴食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眼见哀求不?奏效，桑村周也恶向胆边生，猛地挣开本就不?强的道德感的束缚，开始试图光明正?大地偷吃。


    登时，厨房里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响动?。


    很快的，几乎不?到两分钟，柔弱无力的社长先生就被黑/恶势力苏格兰狠狠制裁，被提溜着后?脖领拎出?了厨房。


    “抱歉，矢目君。能拜托您暂时照管一下桑村——”


    戛然?而止。


    话?说?到一半，绿川盛就好像突然?咬到了舌头?一样，剩下的半截话?，就那样极其突兀地，被他重?新咽回了嗓子眼里。


    喉结极速滚动?着，迎着上司投来的疑惑目光，绿川盛努力组织着语言，拼命想要说?点什么?。


    ……无济于事。


    自从在矢目久司的嘴里听到那个异常熟悉的姓氏之后?，诸伏景光的心里就蒙上了一种极其不?妙的阴影。在厨房忙碌的这段时间里，他竭力保持镇定，飞快构思出?了无数种见面时的反应。


    但。


    一直到真正?站在那个思念已久的人面前时，诸伏景光才发现——不?管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不?管假设过多少种可能，当那张熟悉入骨的面容映入瞳孔深处时，他的眼眶仿佛就在那瞬间遭到了重?击一般，漫上了一股无法克制的酸胀。


    沉默之中，恍惚间，诸伏景光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十数年前、回到了那段泛黄的温暖岁月……在那双宛如远洋般包容的蓝灰色凤眼注视下，诸伏景光只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局促。局促之余，阵阵万蚁噬心般的难堪和不?安，伴随着密密麻麻的酸痛狠狠啃噬着诸伏景光的心房。


    他那稍显急切的脚步，就这样，蓦地停驻在了客厅中央的位置。


    “……”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双异常神似的蓝灰色上挑眼四目相对。


    沉默之中，大厅内的气氛仿佛缓缓蔓上了一层层冰凉彻骨的霜花。


    目光在两个忽然?静止住的人影身上来回横跳，矢目久司的眼里划过一抹暗芒，薄绿色的眸子轻轻眯起，面上却不?露分毫，始终是一副疏淡冷漠的神色。


    “——绿川，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分明是如此平静地发问，矢目久司淡淡的目光里却仿佛藏着锐利的锋刃，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就剐得绿川盛不?得不?错开了眼。


    “……不?，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这时候，被绿川盛拎在手里的桑村周也看?清了沙发上的人影，保持着脚尖离地的姿态，很是欢快地抬起手，冲对方用力挥了挥：“诸伏警官！祝你早上好哦！”


    感觉到衣领在某个瞬间被扯得更紧了些?，桑村周也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脖子，小声抗议：“可以放开一点我?吗？我?稍微有一点呼吸困难症状哎，绿川老?师——”


    冷冷地睨了一眼满脸讨好微笑的桑村周也，绿川盛面无表情地看?向矢目久司：“这位就是您说?要邀请的客人吧？既然?有贵客造访，我?便不?多打扰了，你们?继续。”说?着，他便揪着桑村周也，打算重?新返回厨房里。


    思绪在脑海中飞快运转，诸伏高?明牵动?着唇角，露出?一个客气而且疏远的微笑，蓝灰色的凤眼紧紧盯着满眼陌生的绿川盛：“不?，请不?要这么?说?，应该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才对。在下诸伏高?明，这位……绿川先生，厨房那边，还需要帮忙吗？在下自问在厨艺方面，还算略有心得。”


    “不?必了，”绿川盛礼貌地冲诸伏高?明点了一下头?，语气很是疏离，很不?给面子地一口回绝了对方的提议，“来者是客，没有让客人做事的道理——稍等片刻，早餐马上就准备好了。”


    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诸伏高?明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啊、是……那么?就麻烦您了。”


    目送苏格兰揪着桑村周也返回厨房，矢目久司伸手给诸伏高?明续了一杯茶，又指了指桌上的饼干：“有桑村先生帮倒忙，早餐准备完成估计还得一会儿，诸伏警官饿了的话?，可以先吃一些?点心垫垫肚子。”


    对上诸伏高?明的视线，矢目久司那双薄绿色的眸子里似笑非笑的，慢慢道：“都是绿川亲手烤的，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往桌上望了一眼，诸伏高?明摇了摇头?：“抱歉，我?对甜食并不?是太感兴趣。”


    “哦？”矢目久司眼底浮上了些?许兴味，似乎对此来了兴趣，“不?感兴趣吗？但我?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你好像正?在煎饼店门口排队呢，诸伏警官？”


    诸伏高?明低头?嗅了嗅茶盏内飘散而出?的清香，笑道：“是给我?的同事兼好友买的。他们?两人平时工作比较忙。”


    “那还真是体贴啊。”矢目久司似乎是轻声感慨了一句。


    轻抿了一口茶，诸伏高?明温和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询问过——来长野采风的话?，矢目君有计划好目的地之类的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今天休息，正?好可以载你四处看?看?。我?自信对长野的各处风景还算了解一些?，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矢目久司捻起一块黄油饼干，随后?把盘子推给诸伏高?明：“嗯？这个啊……事实上，我?的采风已经结束了，等一起吃过早餐后?，我?和绿川就要返回东京了。”


    诸伏高?明微微怔了怔，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奇怪。


    “你和绿川君、你们?是一起的吗？”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喉结滚动?，咽下了嘴里的饼干碎块：“我?们?是在一起的。”


    “……？”


    似乎是看?出?诸伏高?明脸上的迷惑，矢目久司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虽然?平时并不?经常住在一起就是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其实也可以算作是绿川的房东。”


    诸伏高?明脸上的迷惑似乎加深了一层，不?过矢目久司的关注点已经从他的表情上转移开了。


    “关于昨天劝酒过度这件事，是我?不?好。”


    拍掉手上的饼干碎屑，矢目久司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也正?色起来：“很抱歉，劝酒的事是我?思虑不?周，昨天给你添麻烦了，诸伏警官。”这样说?着，他很是关切地瞅了一眼诸伏高?明的面色，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诸伏高?明摇了下头?，“怎么?能怪你呢？朋友之间小酌一二乃是常事，不?必介怀。”


    张了张嘴，矢目久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餐桌方向忽然?响起的一声招呼打断。


    “——矢目君，诸伏先生，早餐准备好了。”


    对视一眼，矢目久司和诸伏高?明各自应了一声，搁下手里的杯碟，站起了身。


    等帮着布置好餐桌、四人纷纷落座后?，哪怕有桑村周也这个看?不?懂气氛的家伙不?断打岔，餐桌上的空气依旧一点点结冰。


    矢目久司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餐桌上微妙的气氛，仍然?不?紧不?慢地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食物，看?上去似乎有些?食欲不?佳。


    夹了一筷子煎鱼后?，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跟冰酒在一起，绿川盛便一定会分大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身上。此时，见到矢目久司这副表情，绿川盛迟疑道：“怎么?了？这道菜……有什么?问题吗？”


    “还好，”咽下嘴里的鱼肉，矢目久司眉心稍微舒缓，“没有加盐吗？感觉口味有些?偏淡。”


    绿川盛回忆了一下，确信自己并没有落下任何?一个料理步骤。他有些?奇怪地伸筷，挑了一小块鱼肉送进嘴里：“嗯……可能是我?的口味太淡了。那么?，需要我?去重?新回个锅吗？”


    矢目久司摇了下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眼帘低垂，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口“品”着自己餐盘内的食物，像是在走神，又仿佛仅仅只是单纯的挑食而已，这让绿川盛多少有些?摸不?清底细。


    在这张餐桌上，他不?敢跟诸伏高?明有过多、过密的交集，矢目久司又一幅神游天外的模样，到了最后?，为了让早餐气氛不?要那么?压抑僵硬，绿川盛不?得不?按下浮动?的心绪，耐着性子跟桑村周也扯着没营养的闲篇。


    桑村周也的话?确实很多，一边跟绿川盛唠着挖墙脚（矢目久司：？）的事，嘴却也没歇着，得到矢目久司的同意后?，干脆把对方没动?过的蛋卷直接端到了自己面前库库一顿炫，那饿狼抢食的模样，一度让绿川盛怀疑自己之前烤的那么?多点心到底是进了谁的肚子。


    ……等下、这么?说?起来，冰酒现在没胃口，该不?会就是吃多了的关系吧？那好几盘的蛋挞曲奇，该不?会全让冰酒吃光了吧？？


    看?着明显食欲不?振的矢目久司，绿川盛眼里逐渐出?现了某种极不?符合苏格兰人设的、不?赞同的神色。


    “矢目君，”忍不?住地，绿川盛轻轻开口，“所谓‘一日三餐，食之精细’，对于接下来忙碌的一天来说?，早餐的营养与否十分关键。”


    拨弄碗里米饭的筷子微微一顿，矢目久司抬头?：“嗯？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


    “那我?就直说?了——少吃零食，好好吃饭。”


    矢目久司的面色微微一僵。


    餐桌另一边，亲眼见证这场氛围奇怪的对话?，诸伏高?明的表情逐渐空白。


    第168章


    终于结束了这顿令人煎熬的?早餐， 诸伏高明很快便礼貌告别了几位新朋友，独自驱车离开了旧居。临走前，他站在大门边上， 回?头向着庭院之内张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在看谁。


    一脚把对自家部下?手艺恋恋不舍的桑村周也踹出家门，矢目久司无情赶人：“我们?要收拾东西了，你待在这里只会碍事。”


    “QAQ”


    “哭也没用?， ”顿了一下?，望着对方那眼泪汪汪、只差掏出个手帕咬在嘴里的?可怜模样，矢目久司有些无奈地道， “……等你到了东京，有机会的话可以去找绿川蹭饭。”


    “！！！”桑村周也一个飞扑，一把抓住矢目久司的手捧在自己的心口，“你是天使！如此善良伟大的?目老师！我非常确定你就是天使！”


    矢目久司甩了一下?，没甩掉，黑着脸又踹了一脚：“回?你的?公司继续工作！你最好能早点把会社迁去东京，否则我会考虑跟其他人合作的?。这件事虽然急不?来， 但我个人比较注重效率。”


    揉着屁股，桑村周也笑嘻嘻地应了一声，拍掉西装上的?鞋印后， 便哼着歌高高兴兴地蹦出了庭院大门。


    屋内。


    备好自己的?贝斯包，绿川盛拎上了矢目久司买的?那一大堆苹果煎饼，从和室内走出：“冰酒， 我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矢目久司收回?目光， 转头看向他：“房间?清理了吗？”


    “嗯，可能遗留的?各种痕迹都清理干净了。”


    “走吧。”


    深深地看了一眼绿川盛， 矢目久司率先出门。等到两人都坐进布加迪后，矢目久司一边调整安全带，一边叮嘱道：“等到了市区里，我会找个地方把你放下?，你自己想办法返回?安全屋吧。”


    系好安全带，绿川盛有些疑惑道：“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启动车子，矢目久司很?随意地说?：“嗯，等下?到了东京，我需要去一趟总部述职。”


    “关于这次任务？需要我跟您一起去吗？”


    矢目久司没有回?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说?你和波本的?关系还不?错？前段时间?，似乎还一起找了潘诺的?麻烦。”


    ——这是……在兴师问罪吗？


    大脑飞速运转，绿川盛的?表情维持着苏格兰式的?冷漠：“只是恰好都和潘诺有一些私人恩怨而已……很?抱歉，冰酒，我之后不?会了。”


    “我不?关心这个。”


    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路面上，矢目久司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无机制的?淡薄：“你和波本，你们?两个还挺像的?。”


    “之前我提醒过波本一次，现在我来提醒你，”略微顿了一下?，矢目久司继续道，“不?要去碰餐桌上的?罐子，苏格兰，你不?会想知道那里面装着的?究竟是潘多拉的?诅咒还是命运的?馈赠。”


    “……”短暂沉默了一阵后，绿川盛的?声音在车内响起，“我明白了，冰酒，我之后不?会再多问了。”


    “嗯。”


    两人各自无话。


    两个多小时后，矢目久司将?车停在了东京市内的?一处繁华街头，放绿川盛下?车。


    “苏格兰——”眼看着这棵被自己看好的?苗子关上门就?要走，矢目久司提高声音，“你的?伴手礼，两袋，自己拿走。”


    “……我不?是已经吃掉了吗？”虽然感?觉有些疑惑，但绿川盛还是听话地拉开了车门，从一堆礼袋里随便选了两份。


    “原本是一人三?袋。”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真的?不?会吃到回?潮结果还有剩吗……？


    仿佛看穿了绿川盛的?心思，矢目久司眉目不?动，淡定提醒：“是福利——好了，关门吧，再停就?要违章了。”


    “……”


    绿川盛老老实实替自家上司关上了车门，拎着上司发放的?在职福利，沉默地走向了地铁站。


    ——————


    先去了一趟总部述职，等到汇报完原本的?软体、以及新接手的?项目最新进度之后，矢目久司想了想，开车去了附近的?训练基地。


    ——前段时间?被怨种部下?按着住了太久的?院，感?觉骨头都快躺酥了……果然，还是得去做个复健练习才行啊。


    这是一处专供代号成员训练的?基地，功能较为全面，分区也很?繁杂。矢目久司进去的?时候，偌大的?训练基地几?乎没什么人在只隐隐从射击区听到了一阵阵沉闷的?枪声。


    是在做射击训练吗……？


    这个发现，令矢目久司感?到稍微有些意外。


    这里的?射击场馆，通常采用?的?是最高强度的?隔音材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听见枪声……对方正在训练的?，恐怕是狙击技巧吧。


    不?过，这倒是跟他没太大关系——身处在指挥位的?冰酒，对于战斗能力?和狙击能力?的?要求，并?不?如一线战斗人员那么高。


    在经历了七个小时的?高强度体能训练后，天际的?日头已然西沉，迫不?及待地一头扑进了地平线的?怀抱。


    简单冲洗了下?身体，矢目久司换上训练基地专门给代号成员准备的?换洗衣物，推开休息室的?大门，放缓脚步，朝着基地大门走去。


    就?在他即将?推开门的?刹那，一道冷冽的?男声突然从门后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聊聊？”


    猛地止住脚步，矢目久司眸色微沉，眼中那抹清透的?薄绿瞬间?结冰。宛如一片封冻的?春湖，瞬间?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扫了过去。


    “我不?屑与藏头露尾之辈多言。”


    话音刚落，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便缓缓从大门的?阴影后分离出来。很?快，在矢目久司的?视线中，一个留着及腰黑发、头戴针织帽、浑身裹着凛冽冷意的?英俊男人，自黑暗之中一步步踏出。


    鼻梁高挺、眉目深邃，男人身上似乎混杂了一部分西方血统，这让他的?五官看上去非常立体，虽然气质冷峻，但却丝毫不?会减轻对方身上那股危险而致命的?吸引力?。


    在男人的?脸上、在那双与琴酒如出一辙的?墨绿色狼眸之中，满溢着宛如丛林中最最顶级的?掠食者一般的?孤傲与冷漠。当那双锐利如刀的?狼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一个人时，某种宛如被什么危险野兽注视的?悚然感?便会快速浮上心头，彻骨的?寒意几?乎能瞬间?冻僵一个人全身的?血液。


    ——他仿佛一头孤狼，独自行走在永远不?会迎来暖春的?凛冽暴风雪中，用?伤痕累累的?身躯，独自迎接残酷自然法则的?刑笞。


    看着对方这样一身极富辨识度的?打扮，矢目久司的?眸子缓缓眯起。


    “你是……莱伊？”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裹挟着一身烟草的?气息，朝着矢目久司不?断靠近。一直到两人之间?的?间?隔即将?突破三?米安全距离时，长发男人这才顿住了脚步。


    “你知道我？”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磁性。声带轻轻震动间?，他紧紧锁定着矢目久司的?目光里，似乎掺杂了某种让人难以分辨和看清的?暗色。


    “第一次任务就?狙出了700码好成绩的?最强新人，我自然有所耳闻。”


    莱伊很?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愉悦。在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指间?后，莱伊朝对方抬了下?手：“你不?抽烟？闻不?了烟味？”


    没搭理对方，矢目久司扯了扯颈间?那条浅绿条纹的?兔绒围巾，将?其慢慢收紧，一直到把自己的?下?巴全部埋在围巾之下?之后，仍有些不?满足，又把围巾往上拽了拽，遮住鼻尖。


    随后，一道略有些沉闷的?声音自围巾底下?传出：“——有事说?事，莱伊，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看了一眼半张脸都被围巾埋住的?矢目久司，莱伊直接松手、任由烟蒂跌落到地面上，然后脚尖微动将?其碾灭。等到做完这一切后，他很?自然、很?没有分寸感?地朝着矢目久司伸出手，指尖直直探向对方颈间?的?围巾。


    “不?觉得闷吗？”


    嗖——


    银芒乍现！


    莱伊反应很?快，猛地一翻手腕向左闪避，但还是有些迟了。


    “嘶……！”


    滴答、滴答……


    零星几?滴殷红的?血液淋洒向地面，在光洁的?地板上绽开几?朵妖艳的?血花。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听见这话，莱伊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意外。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背上有些刺眼的?血痕，又看了看矢目久司指间?那抹冰冷的?刀锋。


    “你——”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那双锐利的?狼眸不?断在矢目久司的?身上来回?逡巡着，似乎是在观察、判断着什么。过了好半天，一直到矢目久司耐心即将?告罄的?前夕，莱伊终于开口了。


    “初次见面，”完全无视了左手背上不?断沁出的?血珠，莱伊朝着矢目久司伸出右手，嘴角微微勾起，“我是诸星大，代号莱伊。”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矢目久司接话。但令人失望的?是，矢目久司自从闪电般出手刺伤他之后，便一直垂落着眼皮，目光淡淡地盯着那抹不?断在自己指尖起舞的?刀刃，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又等了一会儿?，见矢目久司仍然没有出言搭话的?意思，莱伊便又将?手收了回?去：“你还真冷淡，跟我之前了解的?不?太一样。”


    施恩一般，矢目久司终于将?视线从指尖拔出，转向面前这个长发狙击手，问出了对方先前曾问过的?话语。


    “你知道我？”


    莱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只是用?那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的?眼神，上上下?下?不?断扫视着矢目久司，好像在评估着某种东西，又好像实在把他跟记忆中的?某样东西不?断进行对比。


    那种眼神令矢目久司有些不?快。


    脚步微错，几?乎就?在一个眨眼的?功夫，矢目久司便鬼魅般闪现到了莱伊的?身侧。莱伊的?警觉度很?高，就?在矢目久司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的?下?一秒，便猛地转身，警惕地将?左臂架在了自己的?咽喉前方。


    他知道矢目久司擅长用?刀。


    但。


    下?一秒。


    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护在颈间?的?手臂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在本能感?觉到不?妙的?同时，莱伊忽然发现自己的?右眼一片漆黑，瞬间?丧失了视觉——一只略显粗糙的?冰冷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贴在了他的?右眼位置上。


    略有些僵硬地收住反击动作，莱伊放缓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保持静止不?动的?姿态。


    与此同时，一道柔滑温雅的?嗓音自他的?耳畔轻轻传来。


    “你刚才的?眼神，我不?是很?喜欢。”


    他的?声音轻柔温煦，就?仿佛是在对着自己最亲密的?恋人私语。


    “——如果你不?能管好它的?话……也许，你就?要先适应一下?独眼的?生活方式了哦？这位傲慢、且没有礼貌的?狙击手先生。”


    第169章


    莱伊的?身体有些紧绷， 单薄的?眼皮也在伴随着眼球的转动而轻轻颤动?。


    无形的?压抑气息自两人身上缓缓弥散开来。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慢慢爬上了一朵朵的?冰凉霜花一般，让人产生一种几欲窒息的?错觉。


    沉默持续了半晌。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移动。


    没有得到回应， 矢目久司仿佛有些不耐烦了， 那盖在莱伊右眼之上、透着丝丝缕缕冰冷寒芒的锐刃，一点一点压向他?的?眼皮。


    一直到那股冰凉彻底贴在了敏感的?眼皮之上，莱伊依旧面不改色， 沉默着?，脊背挺直地伫立在原地。


    短暂对峙后?，矢目久司率先松开了手?。


    “——很有骨气嘛， 莱伊。能够让琴酒那样的?男人对你青眼有加，你果然特别。”


    莱伊没有应和，也没有反驳，只是默不作声地垂着?头。在某一个时刻，他?猛地一拧腰，调转过?身来，朝着?矢目久司的?面部猛地挥出一记重拳， 拳头夹杂着?“呜呜”的?破风声，狠狠撞向了矢目久司的?脸侧。


    劲风袭来！


    在呼啸的?破风声扑上面颊的?一瞬间?，矢目久司反应极快地一个后?仰， 腰部下沉、让过?了这一记重击，随后?脚尖借力上撩，裹挟着?风声， 重重地踢向了莱伊的?下巴。


    瞬息之间?，两人用近乎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快交手?， 然后?错身而过?，各自退开。


    两人都没有受伤， 这一回合的?试探，双方平手?。


    “身手?不错——”


    矢目久司的?语气仍然轻柔温和，只是配合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却怎么看怎么违和，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瘆人感觉。


    两双同是绿色系的?眸子相?视沉默。


    片刻后?。


    还是莱伊率先收起了拉开架势的?拳脚，盯着?矢目久司，带着?一种莫名的?语气，冷冷开口：“俄狄浦斯效应？*”


    “……？”


    矢目久司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神色微动?，莱伊墨绿色的?狼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矢目久司的?脸：“你不知道这个？”


    “我有必要知道吗？”矢目久司反问。他?是真的?很疑惑。


    莱伊没有作声。他?那凌厉的?目光混杂着?极其明显的?审视和打量，很不怕死的?，在分明已经得到过?来自矢目久司的?警告后?、再一次地落在了对方的?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


    眼里的?薄绿沁了些冷光。


    正在矢目久司思考着?，要不要下狠手?教训一下这位不怎么听话的?新人的?时候，莱伊再一次地开口。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这句意料之外的?问话，令矢目久司短暂地怔了怔。很快，他?便蹙起眉，冷淡的?目光对上莱伊那双幽深的?墨绿色狼眸，语气有些不耐。


    “你到底想说什么？莱伊，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言下之意是，没有重要的?事就别来烦我。


    仿佛是在通过?微表情确认矢目久司是否有说谎的?痕迹，莱伊盯着?矢目久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挑了一下唇角，若有所思地道：“没什么。”


    “你认识我？”


    “不。”


    ……？


    这一次，矢目久司感觉自己?真的?有点生气了。


    ——浪费了几十分钟，就得到这么个戏剧性的?答案，矢目久司感觉自己?仿佛遭到了来自新人的?挑衅和愚弄。


    薄绿的?眸子里逐渐浮上大片暗色，身周沉郁疏冷的?气场也逐渐开始产生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终于，在某一刻，这种变化赫然达到了顶峰。


    “「晚上好～」”


    猛地睁开眼，青年那双不知道什么事变得污浊混沌的?薄绿眸子，轻轻弯成了一汪好看的?皎皎弦月。


    “「虽然有些唐突，不过?——可以拜托你，尽量离‘我’远一些吗？」”


    浊绿色的?眸子含着?笑，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莱伊的?身躯。


    他?分明是在笑着?，但?那笑容却无法给人丝毫的?温暖熨贴。就仿佛一头盯上猎物的?顶尖掠食者，磨牙砺血、跃跃欲扑，当被那双特殊的?薄绿色眸子紧紧锁定时，一种极致的?危险感和躁狂感，便会无法克制地爬上心尖，叫人战栗不休。


    莱伊也被这突变的?情况，惊得双眸微微睁大。


    眼前的?青年分明还是那张脸、那副身躯，但?他?脸上的?表情，以及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都与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如果说，。先前的?冰酒像是个冷淡忧郁的?艺术家的?话，那么现?在的?他?，无疑是个面上带笑、心底舔血的?疯子。


    ……解离性人格障碍？


    莱伊的?眉心微微拢起。


    他?对于这些心理学上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了解。方才他?为了试探冰酒、脱口而出的?那个专有名词，还是他?作为FBI的?探员、亲自参与侦破一起恶性事件的?时候，当时的?心理学顾问告诉他?的?。


    那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可惜……


    猛地眯起眼眸，莱伊迅速将脑海中纷乱纠缠的?思绪清空，目光异常警惕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气场大变的?青年。


    青年的?似乎脾气非常好，就算是面对着?莱伊并不友善的?目光，他?也没有生气，嘴角甚至还能浮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你应该知道的?……哦、好吧，你现?在不知道——那么，请允许我来做个简单的?声明——」”青年望着?他?，很是优雅地欠了欠身，唇角的?笑意加深，“「我通常不爱见血。一般来说，如果你能好好把我的?劝诫放在心上，乖乖离我远一些，那么我是不会介意你平时都去干些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莱伊沉默着?，自带眼线的?墨绿色狼眸紧紧眯起，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但?，现?在的?“矢目久司”并不在意就是了。


    “记住我说的?话。”最?后?抛下这么一句，“矢目久司”直接转身，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大步行去。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远，“矢目久司”眼眸中的?浊绿色也在一点点沉淀、解离，到最?后?，又重新恢复成了那种与春风同色的?，生机勃勃的?薄绿色。


    砰——


    训练场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将一室空寂，连同莱伊幽深的?眼神一起封锁在了黑暗之中。


    训练场外，无尽的?夜幕已然降临，遥远的?天边，依稀能看见斑斓闪烁的?霓虹，映亮了一小片黑沉的?天空。


    矢目久司摸出车钥匙，刚准备上车，耳尖却是忽然微微一动?。


    下一秒，一记势大力沉的?鞭腿，便朝着?矢目久司所在的?位置重重甩来。


    砰——！！


    一个滑步让开，矢目久司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今晚来找麻烦的?老?鼠，还真多啊。”


    指尖瞬间?蜷起，等到下一秒抻直时，矢目久司的?指缝间?，便多了数道亮银色的?锋刃。


    “哦？老?鼠吗？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呢～”


    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不知何时绕到了矢目久司的?耳畔，呼吸吞吐间?带来的?热气几乎直接贴上了矢目久司的?耳垂。


    再次一个错步，瞬间?闪开直冲面门的?拳头，矢目久司毫不犹豫，左手?握拳直刺来敌咽喉，另一手?则摊平呈掌，重重抹向了对方双眼的?位置。


    ——等一下、这个触感……！


    来不及多想，矢目久司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瞬间?便是一个空翻，让开了对方向自己?肩头扣来的?手?掌，同时脚尖在对方胸口重重一踩，接力向后?跃起。


    “哦——很能干嘛！”


    陌生的?男声带着?一丝兴味盎然。


    一边这样说着?，来人却是收敛了全部的?进攻架势，低头看了眼左手?拎着?的?、印有「喜久福」字样的?纸袋，稍微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呼～还好没碰坏它。”


    眼眸微眯，矢目久司警惕地后?撤，将左手?的?刀刃收起，掌心一翻，自口袋里摸了几枚纽扣炸弹扣在指尖。


    直到这时，借着?从基地大门透出的?微弱光亮，矢目久司才终于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全貌。


    ——男人身材高?挑挺拔，穿着?一身品味奇葩的?纯黑色高?龄制服，眼睛的?位置不知道是受伤还怎么回事，被一条黑色的?眼罩完全覆盖住，一头柔顺的?白发也被眼罩所束缚、不得不向上微微炸起。


    “喂喂，别看了，快回神——”猛地欺身上前，男人懒洋洋地伸手?，在矢目久司面前挥了挥，“我们上车聊？里面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正在尝试突破我布置的?「帐」呢～”


    矢目久司默默看着?他?，没有说话。


    ——从某种角度来看，目前在场的?三?个人里，他?和莱伊的?立场应该是天然一致的?。面前这个眼罩男的?体术强的?离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想要强行制服对方稍显困难，但?加上一个莱伊，情况或许会有所好转。


    男人见他?无动?于衷，歪了一下头：“你就是惠说的?，那个能够跟咒——”


    嗡——


    头晕目眩。


    等再睁开眼时，浊绿色的?眸子轻轻弯起，青年快速解开了车锁，笑着?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两人全部坐上车后?，青年没急着?开口，而是先启动?了车子，也没看导航，七拐八绕地把车开进了一处郊外的?灌木丛边上，这才停下车。


    副驾坐着?的?男人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哦——开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该不会是在找抛尸地点吧？还真是个冷酷男人呢～”


    嘴上这样说着?，他?很是做作地环抱着?手?臂，猛猛打了个哆嗦。


    松开方向盘熄火，青年眉眼轻弯，露出一个异常温柔的?微笑：“不是呀，选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地方，主要是考虑到万一我们两个谈崩了打起来，不会殃及到无辜。”


    “哦呀——意外是亚撒西款偶像剧男二风格呢～”


    听到这话，青年露出一副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


    很快，调整好表情，青年将浊绿色的?眸子对准了身边的?眼罩男：“你认识伏黑同学？”


    男人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制服，然后?昂首挺胸：“正是在下！”


    “哟，我是五条悟，”就算被眼罩蒙住了眼睛，五条悟依然很是精准地找到了矢目久司的?位置，伸出两根手?指抵在眉梢、向外轻轻地挑了一下，嘴角向上扬起一个灿烂到有些夸张过?头的?弧度，“你应该认识惠？我是他?的?老?师。接下来，你的?事情将会交由我全权负责——嘛，不用担心，毕竟我可是最?强！”


    “「听起来很厉害耶——」”


    “矢目久司”非常捧场地开始鼓掌，嘴里还发出很是刻意的?欢呼声，直接原地把气氛拉满。


    很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崇拜”，五条悟微微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青年。


    “那么，接下来就来到提问环节了！请问——这位绿眼睛的?先生，现?在的?你，究竟是「矢目久司」，还是「千间?目」呢？”


    第170章


    “矢目久司”直勾勾看着他， 没说话。


    狭小的车厢之中，空气被四溢的咒力激荡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无数青紫色的纤细丝线自虚空中悄悄浮现，有的交织在两?人头顶， 有的缓缓缠绕在了座椅之上， 还有的则将锋锐如针般的尖端对准了五条悟，似乎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哦呀～是想要跟我过几招吗？”指腹轻轻磨蹭了一下?眼?罩的下?缘，五条悟的语气带着一丝散漫的兴味。


    “矢目久司”眉眼?弯弯， 分明是在微笑的模样，但那双浊绿色眸子中透出的意味，却怎么?都无法让人将其与友善联系到一起。


    “「不是呀～」”黑发绿眸的青年温柔轻笑， “「只不过是，想要试试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帮到我们?罢了～」”


    “哦？这算是对?我的考验吗？”


    五条悟微微歪着头，“望”向“矢目久司”所在的方向。虽然眼?睛被遮住，但他就是莫名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被注视感，就好像一头正在观察猎物行踪的凶猛雪豹，下?一秒就会呲张獠牙、狂袭而上，直叫人脊背生寒。


    “「当然。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示威？」”


    话音刚刚落下?， 数不尽的青紫色丝绦便自虚空狂涌而出，只用了一个瞬间，便轻易淹没了副驾的位置。


    大团青紫色的傀儡丝疯狂缠绕、绞紧。密密麻麻的丝绦不规则地蠕动着， 飞快地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编织出了一枚青紫色的“巨茧”。


    分明占尽了优势，但“矢目久司”的眸色却是略微一沉，指尖飞快舞动， 试图操控傀儡丝直接接管目标的中枢神经。


    ——失败了。


    不管怎样绞紧那看似无往不破的青紫色傀儡丝，那已然缓缓定型的巨茧却没有丝毫要缩小的迹象， 就仿佛里面被无数傀儡丝包裹着的并不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而是什么?冥顽不灵的石头似的。


    面色微变。


    掌心狠狠握拳，无数青紫色的丝线快速在半空中崩断、溶解、最后消弭得无影无踪。来不及等“矢目久司”反应过来， 那原本?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巨茧就逐渐开始开裂。


    “如果是考核的话——”


    男人轻快的低笑声自巨茧之中传出：“这样的答案，是不是能够拿满分呢？”


    哐——！！


    咒力狂飙，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巨茧之上数之不尽的青紫色丝线被齐齐崩断。


    “——要小心哦？”


    在“矢目久司”瞬间紧缩的瞳孔注视下?，崩裂的傀儡丝之中，白发男人对?着自己轻轻竖起了一根食指。


    轰——！！


    一道赤红色的能量光柱，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疯狂朝着“矢目久司”所在的位置暴射而来。


    笑意微凝，“矢目久司”不敢耽搁，瞬间合拢双掌。


    “「傀儡港湾——！」”


    天?旋地转。


    呜——！！


    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瞬间响彻了整片寂静的天?地。


    微咸的海风带来潮湿的气息，翻涌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哗哗的水声，海湾上重?重?叠叠的集装箱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与苍白的天?空交汇在一起，浊黑的大地与海面则统治了人类视线到不了的远方……


    ——这就是，属于千间目的领域。


    脚下?一空，千间目直接向着下?方的黑海重?重?摔落，却也?借此机会，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让开了那道直冲自己眉心而来的赤红色光柱。


    青紫色的傀儡丝飞快在身下?交织，有不少更是直接缠上了千间目的腰身、手臂，齐齐绷紧间，顺利阻住了千间目下?落的趋势。


    五条悟同?样在坠落。


    然而，就在他的身影没有丝毫挣扎地、被一袭黑色巨浪所席卷吞没时，千间目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心头。


    没有丝毫犹豫地，千间目的指尖一点?，一股由数条傀儡丝牵拧成一条的粗壮傀儡丝，便直接揽住了矢目久司的腰，另一头缠住了不远处的一处集装箱，猛地绷紧一拽！


    倒飞出去的瞬间，矢目久司看到一个穿着高?领黑色制服的白发男人，浑身裹挟着凄厉的劲风，重?重?砸落在了自己刚刚所处的位置下?方的地面上。


    “很灵活嘛～”


    男人依旧笑吟吟的，微微抬起头，被眼?罩遮盖住的眼?睛位置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千间目所在的方向。


    “——还要继续考核下?去吗？那我可要全力施展了啊。”


    沉默了两?秒，千间目轻抬了下?右手。


    在黑白的世界里狂舞的丝绦，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缓缓崩解在空间里。


    “「……方才多有失礼。」”


    面不改色地，千间目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认怂的话


    片刻之后。


    偃旗息鼓的两?人，肩并着肩，一起坐在了这片黑白港湾里被堆叠得最高?的集装箱上。


    “你和他，还真像啊。”


    手里不断将千间目拼好的月亮线团揉圆捏扁，五条悟很随意地感慨。


    “「你能分清我们?？」”


    五条悟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眺望着这片空白到寂寞的天?空：“虽然你们?共处于一个身体?里，而且灵魂的气息也?很像，但——”他微微偏过头，上下?“扫视”着千间目的身躯，“你们?的咒力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千间目似乎愣了愣：“「咒力？矢目也?有这东西吗？」”


    五条悟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接着道：“虽然共居于一个身体?，但你们?之间的咒力却似乎并不相通。我能从他身上感觉到那股力量，但它像一把锁，很遗憾的是，‘矢目久司’本?人似乎并没有掌握有开启它的钥匙。”


    “「……」”


    咔嚓——


    “怎么?这幅表情？”五条悟收回刚偷拍完照片的手机，很快调出了与[伏黑惠]的简讯聊天?页面，点?击了发送。


    “「……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笑得一脸缺德样：“当然是把小伙伴愁眉苦脸的样子分享给惠看啊～”


    额角青筋微跳，千间目竭力忍耐着给身旁男人一拳的冲动，扯出个温和的笑容，询问道：“「五条君，你来找我，该不会就为了试探一下?我的底细吧？」”


    ——通过刚才短暂的交手，千间目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名叫「五条悟」的咒术师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虽然两?人打的热闹，但看五条悟那游刃有余的模样，方才这几个回合的过招，对?对?方而言充其量就只相当于热身罢了。


    五条悟望着千间目的方向，来来回回地左右歪头，那模样像极了一头正在观察面前玩具、跃跃欲试想要上爪子扒拉两?下?的帅气雪豹。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


    “我听惠说过，你想要离开「矢目久司」的身体?？”


    千间目点?了一下?头。


    “你和「矢目久司」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很特?殊的羁绊，正是有了这种羁绊，才让这具身体?能够长时间容纳你的存在。如果离开他，你可能会沉睡，也?可能就此消散——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吗？”


    在一道如有实质般的视线打量之下?，千间目很可疑地沉默了。


    他微微低下?头，没有开口说愿意，却也?没有说不愿，就这样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下?方重?重?叠叠的集装箱。


    五条悟并没有出言催促。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揉着掌心里那个巴掌大小的立体?月亮，很有耐心地，安静等待着一个也?许会宣判自己命运的答复。


    半晌。


    直到线团月亮都快被五条悟搓散架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身畔青年低低的声音。


    “「……我愿意，但不是现在。」”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怎么?？你和他之间难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


    “还真有啊？”五条悟坐直身体?、竖起耳朵，摆出一副准备好听八卦的姿态，“——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很好奇，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样做到这样和平共处、一起分享同?一个身体?，但对?方却一副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的模样的？”


    “要知道，我所认识的另一对?类似的情况，他们?之间不仅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偶尔还会有着某种程度上的沟通交流。”


    千间目的眸子微微跳动：“「他们?、是怎么?样共存的呢？」”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算共存，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封印，”五条悟身体?后仰，撑在集装箱上，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笑道，“——明明是人类，却能够将咒灵的部分封印在自己的身体?里，这很奇妙，不是吗？”


    “「那——」”


    千间目看上去似乎是在犹豫着，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他踌躇了好半天?，但最终，只字未提。


    寂静的空间里，一时间，仅有一声声漆黑的潮水拍打岸边发出的哗哗声。


    “「……还有其他办法吗？」”


    柔滑的嗓音低得几不可闻。


    五条悟转过头，“看”向千间目：“我之前说的，只是个结果导向——至于具体?怎么?把你们?两?个分开，我暂时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我只能说，我会尽力。”


    “「你不是最强吗？最强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啊？」”半开玩笑似的，千间目这样笑着调侃。


    转回过头，五条悟眺望着远处黑白逐渐融为一体?的地平线，声音懒洋洋的：“最强指的是武力啊。学术研究什么?的，这可不是我的强项啊——”


    “「好巧，我也?是哎——」”


    两?个人于是一起撑着集装箱，远远眺望着模糊的世界边界，长吁短叹。


    然后话题就此朝着奇怪的方向开始跑偏。


    “喂喂，那个绿眼?睛的咒灵，你知道「春山」这个笔名吗？”


    千间目眨了眨眼?：“「第一，我不叫喂，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千间目。第二，我知道这个人——你问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白毛咒术师捧着自己的脸盘子，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吧，盆栽君——是这样的啦，惠上次从现世回去，带了几本?少女漫画，据说就是这个漫画家创作的哦！”


    “「哦，那有什么?问题吗？」”


    “惠是没什么?问题啦！倒是我的另一个女学生，从惠手里借走了漫画之后，据说边看边哭，一脸三?四天?的夜里，都能听到宿舍那边传来女孩子幽怨的抽噎声哎！”白毛咒术师兴致勃勃地跟身边的咒灵分享学生的小糗闻，“哎，你说那个漫画真的有那么?好看吗？要不然，我去没收掉惠的漫画、留着自己看，你觉得怎么?样？”


    “不过嘛，话说回来，能赚到那么?多少女的眼?泪，感觉这个漫画家很懂读者?的心哎！咦惹——怎么?一股海王渣男的感觉？可恶，这样不是让我更好奇了吗！”


    千间目“……”了一下?，按住哐哐直跳的眉心，嘴角勉强牵出个温和的笑：“「你真的那么?想看吗？」”


    五条悟飞快点?头，两?手托着脸，一副少女娇羞的模样，头顶不断往外蹦跶着一个个的小爱心：“人家也?想在恋爱番里，体?验恋爱带来DokiDoki耶——”


    “「我送你。」”


    “！！”五条悟当场就被感动住了，一把抓过咒灵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真的吗盆栽君？不会很勉强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其实可以去没收——”


    “「这是我画的。」”


    “……咩？”


    “「如果你能帮到我，就算是想要亲签版，也?不是不可以。」”


    ——但请不要再造谣我是个渣男了，谢谢：）


    第171章


    摸着自己噗通噗通蹦跶得欢快的良心， 答应好下次见面?时，一定会给对方带一本春山太太亲签的精装版《月圆夜下的初恋告白进?行时》漫画，并附赠全套人物徽章、以及男女主月下定情的定制流麻立牌后， 千间目十分艰难且痛苦地?， 打消了五条悟没收自家学生漫画书自己看的缺德想法。


    很快，在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千间目便与某个师德欠费的咒术师道了别。


    等到目送着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后， 千间目这才松了口气，轻轻阖上眼皮，很快便将矢目久司换了出来。


    天旋地?转——！


    有些恍惚地?睁开眼， 矢目久司转动着眸子，微微冷沉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车内熟悉至极的陈设。很快，他的眼里便漫上了一丝狐疑。


    ——自己……是什么时候坐进?车子里的？在记忆里，他不是才刚走出训练场大?门没多久吗……？


    “记忆力也开始衰退了吗……”意味不明地?低喃着，矢目久司微垂着眼皮，指尖不受控制地?， 按向了自己的颈间、那条在跟莱伊交手时，被蹭得略有些凌乱的围巾。


    ——不，准确来说， 他的指尖按向的，是在层层布料包裹之下的、那紧紧箍在他脖颈处的朋克风金属制choker。


    腰背挺直地?坐在车子里，矢目久司沉默着， 目光稍有些放空地?注视着车窗外训练场的大?门。指尖一下下摩挲着哪怕是隔着围巾、仍然显得棱角分明的金属项圈，矢目久司的眼眸微垂， 眉目间泛着一丝说不清是冷漠还是迷茫的神色。


    他像是在思考，又仿佛仅仅只是在晃神， 一双眼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焦点。


    车内顶灯的微光落在矢目久司额前?略有些参差不齐的碎发上，在他的眉眼间投下了一抹淡淡的阴影。光影交织中，那双与春风同色的薄绿眸子里，一点一点，缓缓爬上了些许不详的黑沉色泽。


    “我?好像，忘了一点东西……”


    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语气也冷得有些古怪，但那特?殊的丝滑声线依旧给人一种仿佛在微笑着的错觉。


    “为什么呢？”矢目久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询问着另一个看不见的人，语速很是缓慢，却?带了丝笃定的意味，“……和你有关吗？”


    也许是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太久，很快，便有个穿着黑色大?衣、看上去像是训练场管理员的中年?男人匆匆打开门，朝着矢目久司所在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


    恍然回神，矢目久司完全没有与人交谈的欲望，直接发动车子，踩了一脚油门。


    银灰色的布加迪咆哮一声，很快便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处训练场的影子，矢目久司这才靠边停下车，望着车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后，摸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时间。


    10：19


    已经……这么晚了吗？


    眸光微微波动，看着手机屏幕右上角显示栏里、那疯狂跳动着的小信封样式的图案，矢目久司抬起指尖，准备按动键盘打开邮箱。


    然而，下一秒。


    按动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很快，矢目久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手臂，一把便撩开了右手手腕处的衣袖。


    ——衣袖之下，大?片狰狞刺眼的青黑色淤痕，仿佛什么抽象派艺术画作一般，静静烙印在手腕周围那片苍白的皮肤之上。


    那青黑色看上去很新，边缘没有任何?模糊或者泛黄的痕迹，像是才被什么东西大?力撞伤后所形成的。但，令人奇怪的是，除了淤青之外，在手腕的周围大?片的苍白皮肤上，却?又始终找不到任何?类似红肿、或者破损的创口。


    指尖轻轻按上，那狰狞的青黑色便随着力道的加重而迅速变浅，等到指尖松开时，便又裹挟着、簇拥着，卷土重来。


    没有疼痛。


    没有麻痒。


    那一块淤青的皮肤跟正常皮肤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敏感，同样健康，就?好像它仅仅只是换了一种特?殊的肤色。


    “——啊，又来了。”


    有些漫不经心的，矢目久司抬起手，转动着手腕，仔仔细细感受着肌肉的细微变化。再次按压瘀痕、确定其并没任何?异样后，他便放下了衣袖。


    薄绿色的春湖湖面?依旧平静，但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却?有一丝浅浅的波纹，在湖面?上轻轻地?摇曳起伏。


    短暂沉默后，将纷乱的思绪驱离脑海，嗅着车厢里仍然残存着的香甜气味，矢目久司很快便想起了那堆，被自己放置在安全屋玄关木架上的伴手礼袋。


    ……这种食品，应该会很容易变味的吧？


    权衡片刻，矢目久司很愉快地?放弃了原本的赶稿计划（西城编辑：？），决定抓紧时间给自己的小伙伴们派送伴手礼快递。


    银灰色的布加迪缓缓起步，以一个平稳且安全的车速，缓缓驶上了绕城公路。


    ————


    考虑到潘诺、马提尼以及君度是共居于同一间安全屋的，在回家?接上自己的伴手礼后，矢目久司便率先开往了三人所在的安全屋方向。


    在顺利抵达安全屋前?，矢目久司先给马提尼发送了一条简讯，不过却?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也许是在出任务吧。


    这样想着，矢目久司切出页面?，转而又给潘诺和君度分别发送了一条。


    [在家?吗？——冰酒］


    很快，手机“滋滋”震动了两下。


    [在的在的！冰酒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君度］


    这么元气满满啊……


    矢目久司的眼角轻轻弯了一下，然后很快展平。他举起手，指节微屈，轻轻在门板上叩击了两下。


    笃笃——


    “开门。”


    很快，一个染着新潮的蓝灰色的小脑袋瓜，便狗狗祟祟地?从门后探了出来。


    “冰酒大?人！”蓝发少年?很高兴地?唤了一声，然后将门彻底拉开。


    “嗯。”淡淡应了一声后，矢目久司便拎着手提袋走进?了安全屋的大?门。


    似乎有些拘谨似的，君度在将矢目久司迎进?家?门后，便像个门神一样直愣愣杵在门边，两手背在背后，嘴唇开合了半天，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最后只好沮丧地?跟随在矢目久司身后，亦步亦趋地?像个粘人又乖巧的小尾巴。


    等两人走进?客厅后，君度这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那个……”他将刚泡好的茶推给矢目久司，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时，声音便不自觉地?放轻，“潘诺和马提尼去出任务了，安全屋只剩我?留守。”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然后伸手指了一下被放置在茶几上的一大?堆纸质手提袋。


    “给你们带的伴手礼。”


    “……？”君度有些疑惑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思索了一阵，随后乖乖点头，“哦、好的，我?知?道啦！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会负责转交的！请放心交给我?吧，冰酒大?人！”


    转交……？


    微微怔了一下，矢目久司用?指尖点了点已经按照三袋一份的规格分好的纸袋，有些好笑地?解释：“一人三袋，你也有份。”


    话音刚落，矢目久司就?看见君度的发色，仿佛在瞬间明媚了三个度，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一只亮起的大?电灯泡。


    “我?、我?也有份吗？！”


    蓝灰色短发的少年?眼睛亮的惊人，面?上带着一抹无措，将满含希冀的目光投注到矢目久司的身上。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嗯，是送你的礼物。我?昨天出任务去了一趟长野，听说长野那边的「乙女苹果?煎饼」非常出名?，回来的时候就?顺便给你们也买了一份，当做伴手礼。”


    “……”


    没得到回应，矢目久司将茶杯放下，抬眼一看，就?见自家?狙击手抱着纸袋，一副眼泪汪汪、用?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可怜表情，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吗？”他有些迟疑地?问。


    重重吸了一下鼻子，君度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圈，小小声地?道谢：“感、感谢您的馈赠，冰酒大?人！”


    “我?接下来也会加倍努力做任务的！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心意！！”


    灯光明亮的客厅中，头顶吊灯的光辉都无法遮盖君度那双腾起火苗的眼睛。


    “？”


    不太能够理解地?，矢目久司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情绪变化好大?啊……所以说，君度现在的精神状态，是被一起同居的潘诺和马提尼拉低了阈值吗……？


    矢目久司开始很严肃地?思考起，关于将君度跟另外两个不太正常的家?伙分隔开、独自居住的可能性了。


    ——不开玩笑，再这样下去，矢目久司是真的很担心，原本就?喜欢对一起出任务的队友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的君度，会发展到苏格兰那种痛击队友的程度。


    唔……说起来，莱伊似乎还占了自己一间安全屋来着？


    既然莱伊现在已经被分去了琴酒手底下，那还是不要占着自己手底下的资源比较好——早点搬走，也好早点把安全屋腾给自家?君度这个精神状态日益危险的狙击手。


    ……不，绝对不是在记仇，他才没有这么小气。这叫合理分配有限的安全屋资源，嗯，就?是这样。


    心里有了决断，矢目久司便撩起眼皮看向背着手、站在茶几前?仿佛在挨老师训的君度。


    “收拾一下，一会儿带你搬个家?。”


    “……啊？”君度一脸懵逼。


    他不是太能跟得上自家?上司跳跃性极强的思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那这些礼物要怎么办呢？”


    “放桌上，我?会给马提尼发简讯说明情况的。”


    君度老老实?实?点头：“哦、好的。那我?以后还会回来这里吗？”


    “不知?道。”


    “……啊？”


    “这得依据潘诺和马提尼的精神状态来决定。”


    第172章


    踹走蹭住的莱伊、送君度远离了精神状况堪忧的潘诺马提尼二人组之后， 矢目久司提着剩下的礼袋，准备挨个派送。


    唔——波本的那份已经留在家里的茶几上了，矢目久司还在袋子下压了一张小纸条；伊达警官的话， 考虑到目前还不太清楚对方的住址， 还是等?到明天白?天送去警视厅好?了；接下来，西城编辑的话……


    看了眼手机上还在狂跳的小信封图标，矢目久司目光飘了飘， 略有?些心?虚地打开?了通讯录，熟练找到黑名单，在寥寥无几的号码中， 将备注为[西城编辑]的那个号码，从里?面拖了出来。


    几乎是下一秒，催命的电话铃声就在车内响了起来。


    指尖一颤，矢目久司条件反射地挂断了电话。


    “…。…”


    车内忽然安静下来，电话铃声?也凝滞了两秒、没有?再响起。


    矢目久司握着手机，跟屏幕中间那个超级醒目的提示——[已拒接]，面面相觑了一阵。


    然后。


    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 很快，刺耳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矢目久司很好?地控制住了跃跃欲挂的手， 老老实实接通了电话。


    “喂，这里?是……”


    “春山太太——！！！！”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瞬间响彻车厢。


    西城编辑大声?哽咽：“——太太！您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回邮件！您知道吗，一直到刚才、我给您发送了不下上百封的邮件， 电话也是一刻不停地在打！您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男人抽噎着，忽然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哭腔。


    “——我还以?为您因为经常断更的关系、终于被可怕的私生粉入室绑架了！呜呜呜呜呜呜您如果再晚一点联系我的话， 我就要去报警了！”


    “春山太太！！”西城编辑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地请求，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哦？”


    “……”


    听着电话那头、西城编辑一边哭得直打嗝一边发出的叮嘱，矢目久司沉默了。


    过了好?半天，眼?看着对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这才有?些无奈地打断了对方的啜泣。


    “——西城君。”


    “呜呜呜呜呜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嗝、有?什?么事吗，太太？”


    “我其实，是有?在个人账号上发布请假信息的，就在停更当天，”语气十分平静地，矢目久司如此指出，“大家应该都看到了，所以?……恐怕不会出现「大家都很担心?我」这种情况。”


    哭声?停滞了大概三秒。


    仿佛是在酝酿情绪一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西城编辑忽然又抽了一口气，泄出一声?颤抖的尾音。


    “呜呜呜……”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抱怨或者指责，就只是这样默默地，在电话另一端小声?哽咽，时不时发出被一两声?哽到的抽气声?。


    “……”矢目久司有?些无奈，将本就柔滑温和的嗓音放得更低更柔，温言劝哄道，“我知道了，我之后再请假的话，会先跟你说一声?的，西城君。”


    “呜……呜呜……嗝、！”


    矢目久司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以?后会协调好?自己的时间，尽力做到不断更的。”


    “呜呜呜……呜、真?的吗？嗝、……”


    “真?的，我向你保证。”


    西城编辑满意了。


    电话里?传出一阵擤鼻涕的声?音。


    片刻过后，伴随着一声?轻咳，西城编辑那略带一丝扭捏的声?音，便再一次地在电话里?响起：“那个、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昂……嗯、我的意思?是——太太您要是有?什?么急事，可以?先跟我说一下？我这边好?联系其他作者顶上您的周刊空位！这样子既不浪费版面，我也不会被主?编催着满世界找您——”


    “我知道了。”矢目久司答应得很快，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西城编辑于是更满意了。


    ——看看！他们家太太性格多么温和！多么的平易近人！受不了，见不到太太、看不到太太更新的每一天，都感觉自己好?像搁浅在岸上的鱼，就连呼吸都带着无法言喻的沉重的悲伤……


    正在神游之际，猝不及防地，西城编辑听到电话里?传出了自家太太的询问声?。


    “西城君，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西城编辑“欸”了一声?，然后报出了一串地址。


    “我在公司加班呢！请问有?什?么事吗，太太？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找我确认吗？是否需要我过去接您呢？”


    “嗯。前几天出去采了下风，顺便买了一些当地特产作为伴手礼——我现在方便过去吗？”


    猝不及防的，电话那头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掉落声?。


    紧接着，西城编辑那忽然间变得语无伦次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方、方便的！您什?么时候来都是方便的——太太，您现在在哪？需要我开?车过去接您吗？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您要小心?啊！”


    危险？


    矢目久司抚了下额，一时有?些语塞。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西城编辑的眼?里?，自己仿佛跟柔弱无力阴暗宅的头衔狠狠焊死了呢……


    拎了一把少说得有?个一二十斤重、仿佛随身武器库一样的黑大衣，矢目久司选择沉默。


    干脆地挂断了电话，很快，矢目久司便开?车赶到了出版社所在的写?字楼，将伴手礼交给了顶着一对浓重黑眼?圈的西城编辑手里?。


    一直到重新坐回车上，矢目久司仍然无法将西城编辑那苍白?的脸、漆黑的眼?圈从脑海里?驱离。


    ……良心?忽然剧痛起来了。


    #不鸽了，下次绝对不鸽了#


    心?绪浮沉间，车窗外，有?打着远光灯的车辆飞速从身侧驶过，一束束雪亮的光线投落到街道两侧，在道旁树丛错落的树影间，飞快拉扯出一幅光怪陆离的抽象派画作。


    灯光亮起复又远去，树影浮现终归弥散。光影交织中，恍然间，矢目久司竟觉得那一团团团怪诞的阴影，忽然有?了几分熟悉感。


    “这个像月食，”他兴致勃勃地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就是腿有?点短了，而且尾巴也没这么蓬松哎。”


    “这个圆滚滚的——唔、感觉，稍微有?点对不起目暮警官啊。”


    “——哦，这个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影子，跟伏黑同学的发型，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说到发型——”


    流淌的心?绪，忽然在某一刻顿住，矢目久司的表情蓦地一怔。


    薄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某一团树影，渐渐地，他的语气慢慢低沉了下去，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风再大一些，就会被吹散、一直吹向天的尽头。


    “毛茸茸的啊，和……”


    尾音渐隐，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下意识转过头，撇了一眼?副驾上乖乖被安全带扣在座椅正中间的，那两份伴手礼。


    ——从长野带回来的伴手礼已经快要发完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车上的这唯二的两份。


    薄绿的眸光，在身侧一阵阵闪过的雪亮灯光里?，十分微弱地跳了跳，好?像一团快要燃尽的灰烬，挣扎着，在微风中绽现出最后一抹余温。


    不受控制地，矢目久司的脑海里?，再一次开?始自动?放映新年夜里?，在出租屋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两双盛着希冀、又写?满了失望的明澈眼?眸。


    ——那是和他、和所有?身处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的危险家伙们，都完全不一样的眼?睛。


    在过去与贝尔摩德为数不多的交流中，在微醺时，矢目久司曾听对方说过一句话——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后，再看什?么，都只觉万般皆是它、却又万般皆不是它。


    那时的矢目久司还在嘲笑?贝尔摩德多愁善感，满心?痒痒地，想八卦那个让轩尼诗嗑生嗑死的「琴酒x贝尔摩德cp」到底有?没有?实锤，根本无心?关注对方都说了些什?么。


    时至今日?，直到他发现，自己哪怕只是看一团模糊的树影、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这句早被矢目久司遗忘在脑后的话，又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甩了下头，有?些烦躁地，矢目久司习惯性地掏了下大衣口袋，摸出烟盒、敲出一支烟咬在唇间后，又开?始艰难地在一堆奇奇怪怪的炸弹之间，寻找唯一的那支打火机。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轻轻响起。


    咬着烟蒂，矢目久司随手按亮顶灯，视线垂落时，却是微微怔住了。


    ——操作杆边，一枚包裹着浅粉色塑料纸的棒棒糖，静静躺在杯架的小凹槽里?。


    “草莓味的……？”


    捡起糖果，矢目久司回忆了下，记起这应该是萩原警官接自己出院时、往自己手心?里?塞的。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萩原零的身上，随手便将糖果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它还在啊。


    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12：01


    已经过了午夜了……


    这个点，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应该……已经睡了吧？


    指尖不断摩挲着糖果，犹豫了一下，矢目久司将咬在唇齿间的香烟取下，指尖一捻，便揉成了一团渣滓，随手扔进了车载垃圾桶了。


    随后。


    剥开?糖纸，略微迟疑，矢目久司捏着糖纸的手从车载垃圾桶边上缩了回来。


    仔仔细细将皱巴巴的糖纸展平，他腾空了侧边的暗格，小心?翼翼地将糖纸夹进了暗格深处，随后捏着糖棍，将草莓味的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叼着糖，发动?车子，矢目久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唔、要找一本厚一点的书夹起来……”


    第173章


    深夜的公寓楼里， 静的吓人，就连刻意放缓的脚步声，都仿佛能在楼道间回荡出一支缠绵空灵的歌。


    哒、哒……


    节奏感极强的脚步声， 最后停在了一扇熟悉的房门前。


    凝视着面前这扇浅灰色的防盗门， 矢目久司的眸光略带了一丝复杂。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新年啊……


    分明才只过?了一个来?月……但，此时此刻， 注视着就连门锁都没?有任何更换痕迹的大?门，莫名的，矢目久司心里便漫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感觉像是愉快， 也?应该是愉快。就好像凛冬时节，静坐在烧的噼啪作响的壁炉边、手里捧着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仅仅只是看着它，心里边止不住地涌上温暖的错觉。


    在这样的情绪里，矢目久司试着牵动嘴角。


    ……失败了。


    往日里轻而易举便能摆出?的微笑面具，在这一刻，就好像忽然断线一般， 任凭矢目久司怎么呼唤，都不肯降临在他的眼角眉梢。


    “——还?真好骗啊。”


    伫立在房门口，薄绿眸色的青年如此喃喃自语。


    “一点戒心都没?有……”


    他的声音很?小， 声线也?压得很?低，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人一样。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悄无声息地将两份伴手礼悬挂在门把手上， 沉默了许久，矢目久司终于还?是收回了举在门前、想要叩响房门的手， 默默转身。


    正要转身离开时，蓦地， 矢目久司的耳尖却?是微微一动。


    下一秒。


    咯——


    防盗门锁被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其突兀。


    ——有什么人要从房间里出?来?了！


    矢目久司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快速回过?神，他有些?仓促地瞥了眼尚还?有一段距离的电梯间，一咬牙，猛地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闪进了旁边的楼梯间里。


    嘎吱——


    劣质的金属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随后被一双修长灵巧的手彻底推开。


    “知道了知道了——”拉长的男性嗓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声音的主人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拖着脚步往楼道间走，“宠物尿垫是吧？要几张啊？”


    他的话音刚落下，另一道清亮的男音便紧接着响起，语气似乎很?是无奈：“多买一些?吧，小阵平……看零酱这个样子，我感觉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他的排便习惯了……”


    “麻烦。”先前说话的男声嘟囔了一句。


    “小阵平——”清亮的男音拖长了调子，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故作的不满，“别忘了，你可?是零酱的另一个监护人哎？只是去买个尿垫而已——要不然我们换换！你来?洗沙发罩、我去买东西，怎么样？”


    “不要。”男声很?果断的拒绝了。


    紧接着，一阵轻快而且急促的脚步声，便从矢目久司的身前快速经过?。


    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渐渐走远，矢目久司悄悄松了口气。


    没?想到，专门挑着深夜、正常人都已经休息的时间过?来?送东西，居然还?会差一点撞上啊……


    这得是什么样的运气……


    转过?身，正准备顺着楼梯下楼离开，下一秒，一道幽幽的男声，冷不丁地，忽然在矢目久司身后响起。


    “晚上好……”


    “！！！”


    吓得猛打?了一个激灵，矢目久司条件反射地滑步后撤，将脊背贴在了墙壁上，随后指尖便隐隐绽出?了一抹亮银色的刀锋。


    “——这么晚了，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呀～？”


    “小矢目？”


    伴随着耳熟至极的男声响起的，是一声嗲声嗲气的猫咪叫声。


    “咪～”


    矢目久司忽然感觉脚边被什么东西拱了一下。


    一低头，没?开灯的漆黑楼道里，矢目久司对上了一双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诡异眼睛。


    “……”


    下一秒，发着绿光的眼睛忽然腾空而起，似乎是被人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手电筒灯光，也?很?快向着这个角落照了过?来?。


    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矢目久司很?快就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哈——？矢目，你这家伙怎么大?半夜跑来?我们家门口蹲点啊？？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却?是分明已经走远的松田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折返了回来?。


    矢目久司：“……”


    迎着两位警官先生目光炯炯的注视，维持着鬼鬼祟祟蹲门后姿势的矢目久司抿了一下唇，感觉自己整个体表的温度开始光速攀升，脚趾也?开始拼命动工。


    ——救命……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啊？！


    ——————


    五分钟后。


    抱着猫，再?一次被请进这间公寓，矢目久司看似面色平静，其实大?脑已经放弃了思考，任由萩原警官按着坐到了光秃秃的沙发上，手里还?被贴心地塞了一杯温度适中的白开水。


    “唔，先这样将就一下吧，小矢目～家里没?有果汁，这个点喝茶会影响睡眠的哦？”萩原研二?笑眯眯揉了一把萩原零的小脑袋瓜，看着猫猫在自家小伙伴怀里瘫软成一滩猫饼、惬意地打?着小呼噜，“辛苦零酱了哦～如果不是零酱嗅到了小矢目的气味、窜出?家门跑去楼梯间找你，我也?许还?真的不会注意到，楼梯间里还?藏了一个小矢目呀～”


    “……”


    矢目久司沉默着，举起杯子，尝试用喝水缓解尴尬。


    “你蹲楼梯间干嘛啊——？”坐在对面沙发上，松田阵平弯着半月眼，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语，“这大?半夜的，你到底在搞什么啊，矢目？有什么事直接给我们打?电话不就好了吗？而且，你来?都来?了，干嘛不敲门啊？还?藏楼道里，搞得好像间谍活动一样，你也?不嫌累啊？”


    ……尴尬缓解失败，矢目久司的脚趾再?一次地开始动工。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被挂在门上、之后又自己拎进屋的纸袋子：“这些?，是小矢目你带过?来?的吗？”


    “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矢目久司垂落眼帘，视线紧盯着手里的马克杯，“……是伴手礼。”


    “送我们的？”指尖指了一下自己，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得到了矢目久司的确认后，他很?高兴地伸手去拿袋子。


    “介意我现在拆开吗，小矢目？”


    “……请便。”


    松田阵平似乎也?对这份礼物有些?好奇，见?矢目久司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一副完全不介意礼物被当面拆封的样子，干脆也?凑到了萩原研二?旁边，帮着幼驯染一起拆纸袋上的塑封。


    两分钟后。


    望着桌上多出?来?的一大?堆苹果煎饼，两位警官面面相觑，陷入了沉思。


    轻咳了一声，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萩原研二?看向矢目久司，语气很?是委婉：“嗯……买了这么多，是因为?这家店的煎饼非常美味吗，小矢目？”


    矢目久司低垂着眼睛，脑袋轻轻动了一下。


    “嗯，好吃的。”


    他的声音很?轻，睫毛也?在微微颤动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被雨水打?湿了全身毛发的小动物，显得不安且拘谨。


    萩原研二?：“……”


    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自己的幼驯染。


    ——说点什么！快！


    “「乙女苹果煎饼」？”接收到幼驯染发来?的求助信息，松田阵平随手翻了一下煎饼的包装袋，略微思索，随即沉着开口，“我记得……这家店是开在长野的吧？矢目，你才从那边回来?东京吗？”


    再?次点头。


    “……？”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文，松田阵平有点绷不住了。


    ——矢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冷了？？


    萩原研二?回了幼驯染一个同样一头雾水的眼神。


    双双被沉默寡言版小矢目噎住，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那在茶几上铺了一小层的煎饼。


    一时间，萩原研二?既开心于小伙伴出?门旅行还?没?忘记自己、回来?时还?记得给自己带伴手礼，心底却?又涌上了些?许无奈。


    ——就是说，虽然可?以理解小伙伴喜欢美食、想要把好东西跟自己分享的心情，但这……


    嗯……就是说，小矢目是不是对买东西的分量，没?什么概念啊？在看起来?，属实不太像是两人份的零食伴手礼哎……


    心里这样想着，但，注意到小伙伴那稍显沉默局促的模样，萩原研二?最终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


    睁着一双亮闪闪的深紫色下垂眼，萩原研二?开开心心黏到了小伙伴肩膀上，低头蹭了蹭对方颈间质地柔软的灰粉色围巾：“谢谢小矢目的礼物～我超喜欢吃这个的！决定了！明天的早餐就是来?自长野的「乙女苹果煎饼」、搭配香浓美式咖啡一杯——”


    气氛稍微解冻。


    暗自松了口气，松田阵平将手里的煎饼“啪”地一下丢回桌上，嘴上却?是毫不客气地嫌弃自家幼驯染：“哈——？又甜又苦的，这样子的早餐搭配，真的会有人能吃的下去吗？”


    这话一出?，矢目久司整个人仿佛瞬间蔫了下去似的。明明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却?莫名让两人幻视了一株被恶意触碰叶片后、可?怜巴巴地收缩枝叶，蜷缩在花盆角落里，陷入自闭的含羞草，看上去可?怜极了。


    “……”松田阵平的表情凝固了。


    他开始疯狂给自家幼驯染打?眼色。


    ——喂喂，这家伙这是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感觉他整个人都灰掉了啊！


    萩原研二?拿眼神斜了一眼桌上的煎饼袋子，一脸谴责。


    ——哪有小阵平你这样子说人家辛苦挑选的礼物的啊？


    ——……那现在怎么办？


    ——我不管，你闯的祸，你自己哄。


    松田阵平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自己。


    默默点头，萩原研二?将目光飘向茶几，冲自家幼驯染挑了一下眉。


    思考了片刻，松田阵平默默从桌上摸了一袋煎饼，“刺啦”一声撕开包装袋，开始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一边啃，他一边发出?了浮夸且没?什么感情含量的赞叹声。


    “啊——真好吃——感觉灵魂得到了救赎——这绝对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礼物了——这真是太棒了——！”


    见?此情形，原本还?满脸幸灾乐祸的萩原研二?，脸上的表情一整个垮掉。


    惨不忍睹地捂住脸，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脚趾也?开始默默施工了。


    ——这也?太假了吧？小矢目又不是笨蛋，这样子是安慰不到……


    叮——


    您的好友[矢目久司]，好感度＋100。温馨提示：对方正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你，快做点什么来?安抚一下小伙伴脆弱的心灵吧～


    萩原研二?：“……”


    虽然的确不是什么笨蛋，但……


    小矢目……


    ——你……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啊？


    无语凝噎了片刻，对上小伙伴亮晶晶的眼眸，萩原研二?默默从桌上摸了一袋煎饼，拆开包装后，给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小矢目也?掰了一块。


    大?半夜的，三个人就这样围坐在茶几边上，熬最晚的夜，啃最香的苹果煎饼，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此起彼伏，听起来?解压极了。


    第174章


    一袋煎饼的分量， 有多少呢？


    说多，它的分量足够三?个人一边吃、一边随意进行了数十分钟的闲聊。足够萩原零打着呵欠在矢目久司膝盖上浅浅的一个盹。足够手机从响铃到静音、最后再到?关机。


    说少，这短短的数十分钟， 甚至不够矢目久司想好哪怕任何一个， 关于如何逃避两位警官先生盘问?的借口。


    听着耳畔热络到?依稀如初的交谈声，在长久的沉默之中，矢目久司心头忽然泛上了一抹无法忽视的疲倦。


    他忽然之间， 就对自己过去曾经度过的二十几年时光，产生?了强烈的质疑。


    ——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是?一个哲学命题。在时光的洪流之中，有无数从愚昧、浑噩中惊醒的灵魂，曾经一遍又一遍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有没有标准答案，矢目久司不知道。甚至这个问?题究竟有没有普世意义上的答案，矢目久司依然不知道。


    可他却还是?如此质询着自己，就仿佛这道题唯一、且无可被替代的价值，正是?提出这个问?题、然后去思考、尝试破解它的这个过程本身。


    在这场无法终止的生?存游戏的谎言里， 要想不被碾碎在命运的转轮之下，矢目久司不得不进行着如此清醒的思考。


    ——那么，我又为什么， 会选择这样的人生?呢？


    四年前，当眼前混沌的黑暗被一抹微光刺破时，躺在组织医疗部病床上的矢目久司缓缓睁开眼。第一眼， 他看见了站在窗边、咬着烟蒂擦试着伯/莱塔的琴酒。


    缥缈袅娜的白色烟雾笼罩在男人高?大的身躯周围，丝丝缕缕的， 让矢目久司看不清、甚至至今也无法想起男人当时的表情。


    琴酒从来不是?个体贴的人。当他发现?矢目久司正因为失去记忆而迷茫警惕时，他恶劣地笑?着， 靠了过来。在走到?床边时，他猛地俯下身，朝着矢目久司的脸，呼了一口呛人的烟气。


    “冰酒，”银发黑衣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是?BOSS的狗，也只会是?BOSS的狗，认清这一点。”


    曾经的矢目久司对此没有丝毫质疑，十分温顺地，认可了这个对当时的自己来说全然陌生?的新身份。


    他不好奇、不怀疑，因为不管他曾经是?谁，都?无所谓。对于失去了过往二十几年的记忆的人来说，矢目久司的人生?已经单薄到?，必须用新鲜的、沉重?的记忆去镇压，如此才不会随风飘散、消逝的程度。


    矢目久司对于生?存的欲望向?来很淡，有人这样安排了，他就这样去做，不问?缘由，也不在乎结果。所以他安安分分经营着「普通宅男矢目久司」、「漫画家春山」、「代号成员冰酒」这三?重?身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


    曾经他对此不置可否，可直到?今天?，矢目久司的心里，却如同被蚁群啃噬一般，在阵阵酸麻痛楚之中，无可回避地升起了这样一种假设。


    ——如果，在他最?初遇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时候，他不是?「冰酒」，而就单纯只是?「矢目久司」或者「春山」的话……


    那么，在这个时刻，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忍受脱口而出的一个接一个谎言……所带来的的惶惑与煎熬了呢？


    这种注定?无法实现?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冰酒不应该去做这样可笑?的事。


    但，在这一刻。


    他只想当矢目久司……哪怕只有一瞬间。


    “……对不起。”


    模糊而且含混的声音，微弱到?就连声音的主人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对不起，我根本没有去参加什么见鬼的线下交流会。


    对不起，我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个温暖而且正义的「矢目久司」的模样。


    “……——你说怎么样呢？”


    也许……从一开始，跟着伊达警官进入那间病房，就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选项。


    “——一起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低头看着怀里的呼呼大睡的萩原零，矢目久司心里忽然泛起了一种，“爸爸妈妈要离婚，你自己决定?跟谁”的微妙既视感。


    “——你有在听吗？”


    不、还是?不要这么想了……这也太奇怪了。


    肩膀忽然一重?，随即，一道温热的吐息，冷不丁地，扑撒在他的耳畔。


    一个轻快开朗的男声，忽然在矢目久司的耳边炸响。


    “——小矢目！快回神啦！！”


    猛地一个激灵，矢目久司飞快收敛起魂飞天?外的心绪：“……啊、是?，请问?怎么了吗？”


    萩原研二有些无奈，挂在小伙伴肩膀上委屈巴巴地指责：“小矢目，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有在听我讲话啊？”


    “……抱歉。”


    萩原研二哼唧了两声，又蹭了下小伙伴的肩膀。


    “小矢目，你就是?仗着研二先生?喜欢你——”


    他如此小声抱怨着，但话到?最?后，却又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关切：“最?近休息的不好吗？感觉小矢目最?近似乎很容易走神的样子哎……或者，是?之前导致住院的病情还没完全好转吗？”


    矢目久司摇了一下头。


    他不想撒谎的，至少在这个时刻不想。


    可是?，几乎是?下意识的，一句未曾经过大脑细致揣摩的谎言，便脱口而出。


    “——并不是?。我刚才只是?在想，零总是?在家具上乱排泄的话，有没有可能是?身体器官发生?了病变。之后有时间的的话，也许可以带它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支起脑袋，萩原研二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后，又笑?嘻嘻地挂到?了小伙伴的肩膀上。


    “已经带他检查过啦，医生?说零酱的身体非常健康哦～”萩原研二献宝似的伸出手?，神秘兮兮地冲小伙伴挑眉，“小矢目，先来看这个！”


    “当当——！”


    手?里捏着几张单薄花俏的纸片，萩原研二得意洋洋地举着手?，在小伙伴眼前来来回回地摇晃着。纸片在他指尖摇曳着，发出哗哗的声响。


    “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伴随着唰的一声，萩原研二将手?里的纸片一下子展开。矢目久司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叠纸片，赫然是?三?张电影票。


    看出矢目久司眼里的茫然，松田阵平在一旁解释：“这是?新年期间值班的补贴，今年发了四张电影票。”


    “……四张？”


    萩原研二捏了一下在矢目久司膝盖上睡得香甜的萩原零的肉垫，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矢目久司肩膀上。


    “嗯嗯，一人两张哦——我想，上司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带朋友或者恋人一起去看电影吧？”


    “——很可惜，我和hagi都?是?单身。”松田阵平接话，然后转过头，状似“好心”地提醒萩原研二，“我说，hagi——那个沙发罩，好像已经在洗衣机里泡了快一个小时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洗？”


    “！！”


    仿佛被火烧到?了屁股似的，萩原研二惨叫一声，唰的一下便从小伙伴肩膀上蹦了起来，一溜烟地窜进了洗衣房里。动作之大，甚至差点创碎矢目久司的下颌骨。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阵平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我！！”


    对此，松田阵平报以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接替了萩原研二的位置，松田阵平从另一个沙发上起身，挪到?了矢目久司身边，伸手?捡起那三?张被自家幼驯染随随便便丢在沙发上的电影票。


    见矢目久司在看自己，松田阵平想了想，解释说：“一共发了四张票，机动队里有个小警察想要在假期时带父母一起去观影，所以hagi送了一张票给对方。”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下巴，矢目久司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所以——？”松田阵平挑高?了眉梢，抬起下巴，尝试用气势居高?临下地俯视矢目久司。


    “……假期愉快？”


    邦——！！


    熟悉的拳头，熟悉的力道，时隔多日，就这样，再一次地落在了薄绿眸色青年的脑瓜顶上。


    下意识抬手?捂住脑门，矢目久司有些呆呆地望着忽然痛下毒手?的松田警官，嘴唇动了动，却是?一时语塞，根本说不出话。


    无语凝噎了半晌，他最?终只是?用带着一丝控诉的眼神，默默盯着身旁的警官先生?。


    ……有点委屈。


    松田阵平扯了扯唇角，对小伙伴露出一个阴沉沉的恶人役冷笑?：“怎么？有意见？”


    矢目久司连忙摇头，然后老老实实把?手?放了下去。


    “哼——”


    带着满脸“算你识相”的表情，松田阵。平斜了一眼矢目久司，接着毫不客气地抽了一张电影票，重?重?拍在了矢目久司的掌心之中，“去不去？一句话！”


    “……”


    看眼看票，再看看小伙伴那副威胁意味浓厚的表情、和已经再度攥紧的铁拳，矢目久司连忙乖巧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那天?空出来的。”


    这下，松田阵平满意了。


    有些不太放心地，松田阵平瞅了眼小伙伴爽快答应下来的样子，警告道：“不许放鸽子！”


    “不鸽、绝对不鸽 ”


    “你最?好是?。”


    言至于此，两相沉寂。


    相对无言中，尴尬的气氛开始逐渐蔓延。


    感受着越来越凝重?的气氛，矢目久司略微沉思，尝试挽救。


    “——那天?，”他顿了一下，目光直视着松田阵平的，“就是?接我出院的那天?，萩原警官一直在医院门口转……没被开罚单吧？”


    松田阵平无语地瞥了矢目久司一眼：“你有闲工夫替萩那家伙操心，不如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


    矢目久司微微一怔，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望向?松田阵平。


    咬牙切齿地，看着一脸无辜的矢目久司，松田阵平压低了嗓门，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质问?：“——在滑雪场偷拍我照片的人，是?不是?你？！”


    “……”


    矢目久司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果然是?你！”


    松田阵平一副遭到?好友背刺的悲愤表情：“所以说、之后雇人在警视厅门前派发我的丑、咳咳，照片的人，也是?你这家伙，没错吧？！”


    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矢目久司微微垂下头，用指尖一下有一下拨弄着小猫崽黑漆漆的耳朵。


    松田阵平气急败坏：“我承认我当时笑?的有点大声，但这件事是?可是?hagi牵头的！你为什么不去迫害他啊？！”


    矢目久司指尖微顿：“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嗯？”松田阵平来了兴趣，“你干了什么？”


    略微沉默，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矢目久司选择和盘托出。


    “……我黑进了萩原警官的手?机，把?他珍藏在手?机相册里，他自己穿着奇怪的花衬衫、戴着墨镜自拍的照片，群发给了他手?机通讯录里的每一位异性。”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你当然没听说过。”矢目久司面无表情，挠了挠萩原零的耳根，“在那之后，我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果然不愧是?萩原君的风格呢」——那条回复简讯，是?这样子说的。”


    第175章


    “时间不早了哦？”


    终于把烘干后的沙发罩晾好?， 萩原研二摸了把汗，走进客厅，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三点了， 已经很晚了，这个点开车不太安全。小矢目，你要不然就在?这里借宿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家吧？”


    矢目久司犹豫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心动， 但似乎心有顾虑一样，神情很是挣扎。


    片刻后?，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站起身。


    “不了。”


    萩原研二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劝，只是从茶几下面的零食篮里又摸了几支棒棒糖，一股脑塞给?了矢目久司。


    “草莓味的糖，好?吃吗？”


    他这样问着，抬手指了指对方手里的几支棒棒糖：“要不要换换口味？还有橘子味和青柠味的，味道也很不错哦～”


    看着小伙伴惊讶的表情， 萩原研二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接过矢目久司递过来的、睡得人事不省的萩原零，怜爱地揉了一把猫猫头， 轻轻地笑。


    “——你的身上?，一股草莓的甜味。是刚刚上?来之前吃糖了吗？”


    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矢目久司站起身，礼貌地同两位警官先生道别?。


    “今夜打扰了， 晚安，萩原警官、松田警官。”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


    见两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自己看过来， 松田阵平很不满地嗤了一声。


    “跟你很熟吗？”


    萩原研二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会是要吵起来了吧！？


    大脑飞速运转，萩原研二尝试找个话题将两人的注意力引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矢目久司那特殊的柔滑声线自身侧响起。


    “……熟、吧？”


    不太?确认的语气，似曾相识的对话。一切都好?像旧日重现。


    得到了这个回答，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更臭了。


    “那你应该称呼我什?么？”


    从沙发上?站起身，松田警官凶巴巴地瞪着矢目久司，垂落在?身侧的拳头也微微捏紧，似乎只要矢目久司没有答对问题，就会立刻冲上?来把人揍一顿似的。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日本人向来含蓄，对于称呼更是有不同程度的各种用法。但，矢目久司长这么大，却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怼脸问，「你应该称呼我什?么」这样的问题。


    薄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矢目久司飞快地扫了一眼萩原研二，却见对方面上?的紧张消失，挂着笑，整个人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一看就是等着瞧好?戏，解围什?么的，那是丁点都指望不上?的。


    “……”短暂迟疑，矢目久司垂落眉眼，压低声音，“……松田？”


    没反应。


    悄咪咪抬起眼，矢目久司想要头看一下松田阵平的反应，却不料，刚一抬头，就迎面撞入了一双纯黑色的眼睛。


    “晚了。”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双手环胸，眼眸紧盯着矢目久司，如此冷冷地说。


    矢目久司一愣。


    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脾气爆的好?像一点就炸一样，矢目久司仅仅只短暂沉默了几秒钟，他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起来。


    踌躇再三，一直到松田阵平脸色黑到跟萩原零都有的一拼的时候，矢目久司的脑海深处，忽然灵光一闪。


    “……阵平？”


    暴躁到差点喷火的表情，一瞬间就僵在?了原地，松田阵平“唰”地一下就挪开了视线。


    “——干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语速很快，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说话时看也不看矢目久司，只是错开眼瞥着旁边的虚空。


    观察片刻，矢目久司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抱着猫的萩原研二。


    “研二？”


    萩原研二微微怔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凑到小伙伴身边贴了贴，兴高采烈地答应：“嗯嗯，在?的哦～”


    这下再没出什?么差错，矢目久司顺顺利利地跟两位好?友道别?，在?小伙伴的目送下，按下电梯、快步走进了电梯轿厢里。


    一路向下，矢目久司未曾回头，只是默默地加快步子，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车子里。


    终于进入了安全的环境，他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还在?两位警官家里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曾经响了好?几次，但都被矢目久司忽视掉了，到最后?更是直接关机。


    开机之后?，手机在?短暂的卡顿之后?，突然疯狂地震动了起来，乱七八糟的铃声响成了一片。


    很快，震动停止，开机动画结束后?，矢目久司微微凝目看去，却见手机屏幕上?迎面便是四五通来自马提尼的未接来电，以及数封未读邮件。


    没有记着去查看邮件，矢目久司先检查了一下车内，确认没有发现任何监听设备后?，便很快将电话播了回去。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然后?很快被人接起。


    “马提尼，什?么事？”


    下一秒，电话那头，很快便响起马提尼那干涩微雅、声线非常靠后?的悦耳嗓音。


    “是关于黑方的事。冰酒，您交代的我已经办妥了，那家伙现在?已经有了新?的身份。”


    “——矢木雅人，刚从国外进修完犯罪地图学?的精英警察，目前被警视厅召回，即将前往警视厅刑事部?的总务课任职。”


    矢木……雅人？


    听到这个名字，矢目久司一下子沉默了。


    好?半天没得到回应，马提尼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冰酒？怎么了吗？是我的工作有哪里出现了疏忽吗？”


    “……不、没什?么，”酝酿了片刻，矢目久司有些迷惑地问，“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他自己选的。”


    “……”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马提尼的嗓音有些紧绷起来，“需要我把他召回、重新?更换一个新?的身份吗？”


    “……这倒是不用。”


    略微沉思，矢目久司问：“黑方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


    很快，马提尼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早有准备一般。


    “——黑方已经死了。昨天我和潘诺、黑方搭档出任务，任务信息遭到泄露，潘诺重伤，黑方死亡，我也受了不轻的伤，刚刚在?医疗部?处理完伤势，目前正准备返回安全屋。”


    矢目久司“嗯”了一声，淡淡地夸了一句：“做的不错。”


    “愿为您奉上?您所期待的一切。”


    习惯性?地回了这么一句，犹豫片刻，马提尼终于没忍住，轻声问：“……冰酒，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嗯……我是说，矢木雅人。”


    “？他怎么了？”


    有些一言难尽地，马提尼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这才道：“您是不是答应过他、说过会亲自接他离开训练营这样的话？”


    仔细回忆了一下，矢目久司想起来了这回事：“嗯，怎么了？”


    “……他现在?在?发疯。”


    很是不能理解地，矢目久司一头雾水，跟着重复了一遍：“——发疯？”


    “对，”马提尼的语气很差，情绪不怎么太?高的样子，“那家伙现在?不肯从训练营里出来，嘴里嚷嚷着一定要等到主?人亲自来接自己，跟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啊……”


    矢目久司稍微有点愧疚。之前他的确有说过会亲自去接对方出营，但之后?又是住院、又是任务的，这件事的重要性?就这样不断在?心里往后?顺延，一直推迟至今。


    不过，疯狗什?么的……马提尼，你真的有资格这样说别?人吗？


    稍微歪了一下重点，下一秒，矢目久司强行把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现在?还在?那个训练营吗？”


    “对，”马提尼尽可能地保持语气的斯文，“他早就达到了出营标准，但一直赖在?那里不走，听说之前跟不少性?子急躁的外围成员起了冲突。”


    空闲着的左手揣进兜里，矢目久司用指尖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口袋里的棒棒糖，只觉得唇齿间隐隐泛着的草莓香甜味，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许苦涩。


    喉间上?下滚动，沉默了好?半天，终于，矢目久司哑着嗓子问：“……都处理好?了吗？”


    “请放心，黑方已经成为了过去式，除了自己人外，知?道这件事的人我都全部?处理干净了，保证不会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现在?，组织里几乎所有成员都知?道，冰酒颇感兴趣的黑方，已经在?昨天死在?了泥惨会的枪口下，接下来，冰酒的行动组会针对泥惨会展开疯狂报复——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人，能把那家伙和矢木雅人联系到一起去。”


    语调平静地应了一声，矢目久司没再多说，很快就将电话挂断。


    坐在?车子里，矢目久司也没有开灯，就那样浸泡在?浓稠的夜色之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左手。


    指节轻微弹动，矢目久司小心翼翼地扭动了两下左侧肩膀，发现除了拉扯肌肉时，伤口处隐隐传出的钝痛之外，那些皮肉撕裂的痛楚已然消失不见。


    ——那些曾经致命的创伤，到现在?，也不过就留下了一处处结痂的伤疤。


    疼痛不过是过眼云烟。


    会恒久留下的，除了这些狰狞可怕的伤痕之外，那就只剩那随血腥味一起降临的、令人心生厌烦的腥锈血气了吧？


    命运，还真是令人恶心啊……


    矢目久司的眼神，在?某一刻显得无比冷漠。


    剥开静静躺在?掌心里的青柠味棒棒糖，照旧小心翼翼地保存好?糖纸，矢目久司叼着糖，启动了车子。


    银灰色的布加迪咆哮一声，很快便离开了雨山公寓，朝着黑方、不，朝着矢木雅人所在?的训练营方向快速驶去。


    抵达训练营的时候，矢目久司正好?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嘶吼。


    “放我出去！”男人的嗓音嘶哑到了极点。


    只是这个内容，多少让矢目久司有些惊讶。


    转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教官，矢目久司微微皱眉：“他说要出来，是怎么回事？”


    教官来回地搓着手，脸上?带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


    “那个……”他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冰酒的脸上?，恭敬弯腰，“这位大人之前，一直说要挑战训练营里的所有成员。”


    矢目久司眸色隐隐有些发沉，微不可查的危险气机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我记得，规定里面有提过，是支持训练营的成员之间相互切磋的吧？”


    教官苦笑了一下：“的确是这样……但是，在?您过来这里之前，里面这位大人，已经废掉了41个成员了。”


    “技不如人，就算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矢目久司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冷漠。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这41个人里……”教官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压低声音，“这里面，有从实验室里送出来的人。”


    第176章


    黑方被关?在最靠近大门口的一间休息室里。


    听到门轴转动的声音， 男人满含着暴怒狂躁的咆哮声，蓦地戛然而止。


    黑影闪过。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矢目久司就感觉到一阵劲风直冲自己咽喉袭来， 紧随其后的， 是一阵冰冷彻骨的杀意。


    身体向右边微微一侧，矢目久司让开那道突袭而至的利爪，同时?脚下一勾一绊。


    砰——！！


    男人消瘦的身躯猛地前倾， 下一秒，便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挣扎着，他的双臂用力一撑， 一个鲤鱼打挺便要从地上跃起，如恶魔般充血疯狂的眼?神，紧紧锁定?了门前的两道身影。


    然而，不等他再度攻击，一道熟悉的，柔滑低沉、宛如拨弦走珠般的男声，冷不丁在这处房间里响起。


    “——下盘不稳。”


    男人弯曲蓄力的身躯猛地一颤。


    紧接着， 那?道带了些?许失望的声音便再一次响起。


    “训练了这么久，你的状态，似乎还没有达到最巅峰啊。”


    男人被乱发遮盖住的脸上， 表情?忽然开始剧烈变化。他有些?慌乱地企图站直身体，抬起手，粗鲁地将额前的黑发向后胡乱撸起， 露出一张年轻而隽秀的脸庞。


    黑发之下，一双爬满血丝的蔚蓝色瞳孔， 像是凝固了似的，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房间大门所在的方向。


    男人没有说话， 也?没有移动，就这样沉默地伫立在房间正中央，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塑。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矢目久司眉心?微微蹙起、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他看到男人那?双明澈干净、如同斯图加特那?碧蓝如洗的天空一般的蔚蓝色的双瞳里，竟不知何时?，浸满了泪水。


    “主人……”


    嘶哑破碎的喉音，带着极其明显的颤抖，男人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想要凑近，但最终却只是怯怯地缩着肩膀，呆站在原地，一双蔚蓝色的杏眼?直愣愣地凝视着矢目久司。


    ——一直到矢目久司眉目柔和地，朝他抬起了一只手。


    “乖孩子。”


    温雅柔和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如同这世?上最激烈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敲击在了男人心?头最不设防的柔软角落。


    含混的呜咽声自?男人的喉间溢出。


    下一秒，他的身体猛地从地面上弹起，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样，迅速朝着矢目久司的方向飞扑而去。


    展开手臂，男人裹挟着的巨大的冲击力冲进矢目久司的怀里，撞得矢目久司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卸去后劲。


    被矢目久司好?好?接住的男人埋着头，用柔软的脸颊一遍又一遍磨蹭着面前青年的颈侧，惊惶又眷恋，将原本整洁干净的围巾蹭得乱糟糟的。


    “主人……”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肩膀也?在不住的颤抖着，整个人紧紧地扒在矢目久司的怀里，就好?像一条刚被主人找回家的弃犬，眷恋着主人的温存，又恐惧着、害怕再一次被遗弃。


    “我以为您不要我了……”


    “……”


    沉默了许久，矢目久司将手掌轻轻搭在了男人的头顶，就像曾经安抚刚接回家的幼犬月食一样，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一头乱发。


    “不会。”


    语气温和却笃定?，矢目久司微凉的手掌缓慢向下移，盖在了男人骨珠凸起的后颈之上，轻柔地、反复地摩挲着，直到那?片苍白的皮肤泛起红晕。


    “——我永远不会不要你的。”


    怀里，蓝眼?小狗抱住主人的力道更加重了两分?。小狗呜咽着，拱着脑袋在主人的肩膀上四处乱蹭，却格外小心?着，没有让眼?泪弄脏主人的衣服。


    静静地抱着黑方站了一会儿，等到对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之后，矢目久司冲教官点了一下头，把人从训练营带走了。


    临出门之前，他忽然回过头，一双薄绿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如释重负一般的教官，眸光冷冷的。


    “我见过你。你是马提尼手底下的人。”


    不明所以地，教官恭敬弯腰，答应了一声。


    “是的，冰酒大人。”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对吗？处理干净，别?让人揪住尾巴。”


    瞳孔骤缩，教官猛地抬起头。


    “可是、实验室那?边——”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轻描淡写的语气响起，矢目久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薄绿色的眸子，神色极淡地瞥了他一眼?。


    随后，还不等那?名教官再多说些?什么，两道修长的身影便迅速隐没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漆黑的穹顶之下，粘稠而不详的血色，开始在阴影中寸寸蔓延。


    ——————


    黑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冰酒带回他曾经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公寓里，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冰酒却直接将他带到了另一处陌生的地方。


    转动着脑袋，不太感兴趣地四下打量着新?公寓的布局，黑方紧紧黏在矢目久司的身后，好?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


    “这是‘你’的家。”


    眼?底里泛着一丝疲倦，矢目久司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黑方。


    黑方眨了眨眼?，蔚蓝色的眸子仍然专注地凝视着身前的青年，只是很随意地伸出手，接过后，将钥匙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等到对方保存好?钥匙后，矢目久司指了一下浴室的方向。


    “去好?好?洗漱一下，黑方。接下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嘱咐你。”


    等到黑方依依不舍地松开矢目久司的衣角、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浴室之后，矢目久司略微思索，给马提尼发送了一条简讯。


    [矢木雅人什么时?候去警视厅报道？——冰酒]


    没过一会儿，手机振动了两声，马提尼发来了回信。


    [三天后，早上八点。相关?的证件和身份资料，我都存放在那?间公寓电视柜下方的暗格里了，密码是0722。——马提尼]


    看到这个数字，矢目久司面上的表情?微微一顿，有什么翻涌着的东西在他瞳孔中一闪而逝。


    很快，他重新?低头，指尖快速在键盘上跳动着。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冰酒]


    收起手机，矢目久司很快就在马提尼提醒的地方，翻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资料。


    翻开第一页，正好?是属于「矢木雅人」的个人履历。在资料左上角，贴着一张还算清晰的证件照，照片上，一个留着寸头、眼?神坚毅的青年，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镜头。


    青年面容稍显清瘦，唇角抿得很紧，那?双如同天空一般蔚蓝深邃的眸子干净好?像一眼?便能望见底，表情?看起来一派正经且刻板。


    不管是从那?双如同天空般纯净的蔚蓝色眼?眸，还是那?张隽秀的脸，都能很容易让人将青年与黑方联系到一起。


    ……不、准确来说，与其说青年与黑方有着四成相似，不如说，他与矢目久司之前弄到手的、曾经的BND谍报员白川雅人的照片，有着七成以上的相似度。


    照片的来源，到此已经很明显了。


    继续往下翻，后面大概是一些?「矢木雅人」的个人经历。


    再接着往后，资料里显示了矢木雅人即将就任的部门——警视厅刑事部总务课，所必须要掌握的一些?情?报以及技能。


    掌握这些?东西并且融会贯通，对于本就是BND优秀谍报员的白川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矢目久司简单翻看了一下，就将这份资料放到了茶几上。


    不过，刑事部总务课啊……


    微微眯眸，矢目久司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是，合拢指尖、手掌交叠覆在了小腹处，陷入了深思。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被分?配到总务课这个部门，黑方大概率接触不到太多现场案件，日常工作?也?没什么危险，每天主要职责就是协调整个部门的管理与调动。


    对于卧底来说，这算是一个低风险高回报的好?去处。


    并且，更为重要的是，作?为组织潜伏进入警视厅的卧底，黑方除去需要按时?完成一些?组织下达的卧底任务指标、以及在整理到涉及组织情?报的卷宗时?及时?上报外，其余的自?由时?间，完全可以由自?己支配。


    身处在每天需要接触无数文字资料和卷宗档案的总务课，黑方有大把的时?间，去接触矢目久司和反舌鸟束手无策、完全无法进入的数据库，寻找那?个矢目久司寻觅多时?的、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的人。


    ——也?许多年来毫无进展的事，会在黑方的身上迎来转机。


    思绪快速转动间，矢目久司忽然听见浴室的水声渐止。


    很快，沾着水的拖鞋踩踏在地板上、所发出的“啪嗒”、“啪嗒”声，便逐渐逼近了矢目久司的身侧。


    稍一抬头，矢目久司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心?肺骤停。


    “……把衣服穿好?！！”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下一秒，矢目久司便猛地转开了视线，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警告道。


    低头看了眼?自?己裹得好?好?的浴巾，黑方歪了一下头，不是很理解对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他不想惹冰酒生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对方的意思，乖乖走进卧室里更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终于将自?己打理整齐的黑方，套着一件紧身黑T和宽松牛仔裤，加快脚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刚一进入客厅，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聚焦到了靠坐在沙发上的矢目久司身上。


    “——停。”


    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试图蹭到自?己身上的黑方眉心?。


    猛地一个急刹车，黑方的喉间泄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咕哝声，眼?巴巴地停在了距离矢目久司不到半米远的位置上，额头轻轻贴着那?根布满软茧的手指，望着矢目久司的眼?神里，热烈与渴望交织出一抹灿烂的微光。


    上下打量了黑方一阵，矢目久司微微摇头，移开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摊在桌上的资料。


    “之后，你的穿衣风格要尽可能贴合那?里面的来。”


    “你现在穿的这种衣服，不应该出现在性格一丝不苟、严肃刻板的「矢木雅人」衣柜里。”


    迎着黑方那?微带着困顿的目光，矢目久司冲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看吧，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你需要对上面的东西倒背如流。”


    “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习惯「矢木雅人」这个新?名字。”


    沉默了好?一会儿，眼?里的光微微黯淡，蓝眼?青年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矢目久司，略微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客厅里响起。


    “那?么……黑方呢？”


    青年的嘴唇嗫嚅了好?半天，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思考了很久，却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像是在酝酿着更加精准的措辞，又好?像仅仅只是因为迷茫、在寻求一个答案。


    “黑方呢？”青年又问，蔚蓝色的瞳孔眼?巴巴地望着矢目久司，明澈宛如镜面的眼?里，倒映的满满都是矢目久司的影子，“……我不能再做黑方了吗？”


    听到这话，矢目久司微微怔了怔。


    望着那?双执拗的眼?睛，蓦地，矢目久司的眼?角很轻微地弯了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就让黑方，成为你我共享的秘密吧。”


    薄绿色的眸子对上蔚蓝的，仿佛在许下什么诺言一样，他的语气很轻，却又异常郑重。


    第177章


    [又到了一周一度的吃刀时间！呜呜呜呜姐妹们， 我已经准备好了抽纸——]


    [准备卷纸是要￥％＆＆＃％吗？（狗头叼玫瑰]


    [？？？不?可?以涩涩！moku猫猫是大家的?！楼上你到底要对我老公做什么啊岂可?修！！]


    [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受不?了了！！爆处组＋moku=双倍的?刀子！！求求了快点和好吧孩子真的要被刀傻了呜呜呜]


    [没事啊，不?就是挚友反目成仇吗？这?算什么！没事啊，不?就是分?道扬镳从此陌路吗？这?算什么！我很好啊， 我没事！上一对挚友经历了挖眼互赠， 我倒要看看这?一对挚友轮到谁来挖眼睛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撒贝宁吸氧jpg）]


    [那年杏花微雨，冰酒你跟着班长一起进入那间病房，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虽然很高兴moku酱踹掉了hagi的?便当……但让我看着一对好好的?小伙伴走向对立面， 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啊啊啊啊啊啊！！！青山老贼你没有心！！（弱智海鸥尖叫jpg）]


    [yysy，讲道理，我确实没想到老贼会在重制版这?样安排小千间和小矢目， 这?太?意外了……咱就是说，合理，但很刀QAQ]


    [没关系，楼上，你这?样想，小千间这?么能打还是特级咒灵——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moku的?随身保护灵啊！！这?样一来moku大概率不?会再■■■■了！]


    [！！（宇宙猫猫升华jpg）]


    [噢噢， 更新了！沙发！！——让我来看看今天老贼画了些——这?啥？？]


    [？（退出?页面重进）……我没进错啊，今天的?更新怎么一股同人味儿？]


    [哈？这?是从推理番串频到了日常泡面番吗？？]


    [什么鬼！我倒要看看我老婆每天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撸袖子）]


    [一日生活怎么能少的?了洗澡睡觉呢？老贼，你懂我意思吧？（狗头叼玫瑰]


    [芜湖！裤裤飞飞！！给?你们一分?钟！我一分?钟后就要看到moku猫猫的?出?浴图！]


    看着论坛里大型裤子批发现场， 降谷零默默关掉了灌水区，点开了隔壁的?官方标红贴。


    跟以往谜语人画风截然不?同，这?一次， 漫画最新篇章的?标题看起来非常日常。


    【冰酒の一日生活】


    难道……这?一章，主要内容是记录组织干部冰酒一天的?工作日程吗？


    想到这?， 降谷零瞬间精神大振。


    ——能亲眼看到冰酒的?工作状态，这?对于?自己收集组织情报绝对大有裨益！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 他飞快地往下拉动进度条。


    【早晨9：00，冰酒恹恹地戳弄着面前的?早餐摆盘。在他对面，坐着两?个相貌有些细微相似的?男人。其中蓄着胡茬、注名?为?「绿川盛」的?青年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而另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注名?为?「诸伏高明」的?男人，则用纠结且无奈的?目光，不?断来回扫视着两?人。】


    “……？？”


    降谷零的?表情，差点当场裂开。


    ——高明哥？你怎么会跟冰酒搅合到一起去啊？！


    还有hiro……能让hiro和高明哥同框出?现，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冰酒该不?会已经发现hiro的?身份了吧？！


    感受着胸腔里逐渐加速的?心跳，降谷零眉目阴沉，强压下立刻打电话给?幼驯染的?冲动，竭力保持镇定。


    ——不?，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联系hiro。


    如果hiro真的?暴露了，这?个时候联系对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将自己的?身份也?一并暴露……


    如果冰酒只是在怀疑、试探hiro的?话，那么他就更不?能在这?个敏感时候，主动往枪口上撞了。


    冷静。


    这?个时候必须保持冷静。


    勉强定了定神，降谷零按耐着纷乱如同雪花电视般的?心绪，拖动进度条，飞快往下翻。


    【下午1：00，冰酒站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逐件汇报自己手头工作的?最新进度。】


    眯着眼睛，降谷零。试图分?辨这?个房间的?建筑构造，但失败了。


    整个画面几乎全黑，仅有的?那一点点光线全部集中在矢目久司的?脸上，衬得?那双薄绿色的?眼睛里汹涌着暗色的?浪潮，晦暗且深邃，仿佛一眼望不?见底的?幽深沼泽。


    【晚上8：00，冰酒擦着汗，结束了高强度的?康复训练。晶莹的?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庞往下滚落，滑过微抬的?下颌、凸起的?喉结，最后没入搭在颈间衣领大开的?衬衣里。】


    光是看着画面，降谷零就已经能想象出?，隔壁灌水区又会发生怎么样的?地震了。


    【8：30，“殴打”完乱入的?莱伊，冰酒神清气爽地走出?了训练场的?大门，然后紧接着遭到来自不?明人士的?毒打。】


    早已经从漫画里了解到，这?个世界不?仅有异能、同时还并存有诅咒和咒灵的?降谷零，已经能够十分?正常地看两?人讨论，如何从冰酒身上剥离这?个名?为?「千间目」的?咒灵了。


    ——并且为?冰酒痛击莱伊的?行?为?默默点赞。


    【10：30，拎着伴手礼的?冰酒拜访了潘诺、马提尼和君度的?安全屋。在那之后，占据冰酒安全屋多时的?莱伊被?冰酒一通电话要求搬走，苏格兰也?随之收到了一条来自上司冰酒的?新邮件，通知他即将迎来一位新室友。】


    降谷零的?心思飞速转动。


    在这?种情况下，给?苏格兰安排新室友啊……


    是好事。


    不?管冰酒是根本没意识到hiro的?身份存在问题，还是hiro已经暴露、同住的?君度其实是冰酒安排去监视hiro的?眼睛，在现阶段，hiro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降谷零凝神继续往下看。


    【11：30，将伴手礼送到西城编辑的?手里后，冰酒将车停在一段偏僻的?公路路边。出?神了良久，他最终开车，赶到了雨山公寓楼下。】


    降谷零微微一怔。


    雨山公寓……？


    没记错的?话，这?不?是松田和萩原那两?个家伙租住的?公寓吗？？


    接着往后翻，果然，接下来的?一幕就是送完礼物想要悄悄离开的?矢目久司，被?出?门找猫的?萩原研二当场抓了个正着。


    在看到冰酒被?自己的?两?个怨种同期欢天喜地（重音）迎进家门的?一瞬间，降谷零的?心里被?“昔日好友为?何合伙欺骗我”、“早已决裂的?三人为?何私下仍然保持联系”、“三人之间的?奇妙关系究竟会何去何从”之类的?弹幕刷频，整个人都呆滞在了当场。


    耳边，上一次见面时，两?位同期的?危险发言仿佛还在一遍遍回荡……


    降谷零咬牙。


    ——那两?个家伙、该不?会真的?因为?自己的?两?句话，被?勾起好奇心了吧？！居然真的?跑去接触冰酒这?样危阝……


    等下。


    紫灰色的?下垂眼轻轻眯起，降谷零神色肃穆地，将进度条重新拖到了矢目久司进入雨山公寓的?那一段。


    反复观察和揣摩漫画里人物的?神态、以及细微的?表情动作，降谷零的?眉心忽然紧锁了起来。


    那副表情……


    矢目久司，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身为?无恶不?作的?黑衣组织干部冰酒，矢目久司，该不?会是对这?场消遣一般的?友情游戏，投入了真心吧……？


    眸光飞速闪烁，沉吟片刻，降谷零将进度条拉到了漫画最下面。眼看着漫画里，冰酒最终独自走出?雨山公寓的?大门、而漫画的?右上角则标注着时间——凌晨2：00，降谷零猛地从床边坐起，从衣柜里随便抓了一件衣服披上，然后抓着车钥匙快速离开了安全屋。


    脚下油门踩死，白色的?马自达引擎发出?一声嘶吼，载着主人飞快冲上了公路，朝着雨山公寓的?方向一路疾驰。


    ——————


    送走小伙伴，萩原研二的?心情持续高涨，哼着歌，开开心心地收拾茶几上三人夜话会用过的?杯盘。


    斜倚着厨房门，松田阵平看着幼驯染这?幅尾巴都快摇上天的?模样，忍不?住露出?半月眼。


    “我说……hagi，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之前在家里吃完饭洗碗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吧？？”


    ——而且每次都用“既然我做了饭，那么小阵平就来洗碗吧，这?叫家务分?担～”为?理由，支使他去洗碗：）


    端着手里的?玻璃杯，萩原研二仔细观察了一阵，满意地发现杯子已经被?自己擦得?锃光瓦亮了，于?是心满意足地把它收进了杯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流理台。


    转过身，萩原研二一边将挽起衣袖放下来，一边愉快的?眯起眼睛微笑?。


    “小阵平～我今天真的?——超开心的?耶！”


    将手擦干，萩原研二深紫色的?眼里仿佛盛着一汪星光，细碎而真实的?微光在他眼底汇成了浩瀚的?星河。


    一把勾住幼驯染的?肩膀、带着人走出?厨房，萩原研二笑?得?眯起了眼睛。


    “今天，小矢目改口直呼我们的?名?字了哎～”


    松田阵平简直没眼看。


    “所以？”


    ——萩这?家伙……要不?要这?么不?值钱啊？！


    “所以，四舍五入一下，我们跟小矢目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关系最最亲密的?小伙伴了！”


    一把按住萩原研二凑过来贴贴、边贴还边露出?一脸迷之笑?容的?帅脸，松田阵平直接无语了。


    “——萩原先生，我请问你，你今年几岁？”


    萩原研二嘿嘿傻笑?了两?声，没搭话，只是指尖不?断摆弄着沙发上剩下的?那两?张电影票，动作间，满是温柔和小心。


    很突然地，在某一个瞬间，萩原研二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直起身，满脸郑重地看向自家幼驯染。


    “——我不?会丢掉他的?。”


    他的?语气很沉，目光也?仿佛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这?样短短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好像是在宣誓，又或者是在许下什么永不?背弃的?诺言一般。


    “……什么？”松田阵平的?反应慢了半拍。


    一直到客厅角落的?猫窝里，传出?萩原零的?一阵惬意的?咕噜声后，松田阵平这?才恍然回神，用一种略显怪异的?眼神，上下扫视着萩原研二。


    被?幼驯染这?样盯着，萩原研二的?表情却依旧很是认真。


    “零酱也?是，小矢目也?是——既然向着他们伸出?了手，我就绝对不?会再把手收回去了。”


    “我不?会放弃他们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人活一世，总会遇见不?称心的?事，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会帮他，不?管前面的?路是坎坷或是坦途，我都会陪他一起走过去。”


    “……”


    “小阵平？”半晌未收到回应，萩原研二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伸手在幼驯染眼前挥了挥，“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松田阵平沉默着望向他，没有开口，脸上的?表情也?趋近于?无，就这?样默默的?注视着他。


    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安静得?就只能听见萩原零幸福的?小呼噜声。


    两?相对视，萩原研二提起唇角，故作轻松地笑?：“很少见你露出?这?种表情啊，小阵平？在想些什么呢？”


    “你的?眼神好像在告诉我，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松田阵平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很快，他微微皱起了眉。他望着萩原研二，眼神很平静，但开口时，言辞却犀利且尖锐。


    “hagi，”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了萩原研二的?面容，锐利的?目光好像要把萩原研二的?皮囊刺穿、直直看进他心底最深处，“这?个问题，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你到底把矢目久司那家伙，当成了什么？”


    萩原研二一愣。


    “……什么？”他偏转过头，深紫色的?眼睛怔怔地注视着自家幼驯染，脸上带着一抹很明显的?无措。


    松田阵平看着他，眼里带了一丝不?容闪躲的?凌厉：“矢目久司和萩原零，他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就算你再宠爱萩原零，也?不?能改变它只是一只猫的?本质，但矢目久司是不?同的?。”


    “他是人，hagi，”松田阵平很平静的?指出?，“他是一个独立的?、有着自己想法的?人，不?是像宠物一样、需要依赖着你才能好好生存下去的?存在。不?管是对待他的?态度，还是你和他之间的?互动——hagi，我很多时候都觉得?，在你眼里，他和萩原零，他们两?个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萩原研二。


    他环着松田阵平肩膀的?手臂微微放松了些，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很细微的?茫然……他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听懂松田阵平在说什么。


    一旦开口，松田阵平就没想过仓促收尾。


    他依旧直勾勾凝视着幼驯染，语气逐渐从平和转变为?严肃。


    “你和我，甚至还有降谷那家伙，我们都清楚这?一点——矢目是个很危险的?家伙。”


    “这?句话也?许不?该我来问，但……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hagi？”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腻味了这?段主宠关系，不?想再继续陪伴、喂养萩原零，选择遗弃它，那么你需要承受的?，也?许只是一点点的?愧疚，以及习惯了生活中处处有它、冷不?丁失去它后，所带来的?一丁点不?适应，这?对你接下来的?生活不?会有任何质的?改变。”


    “但是，如果你选择靠近矢目，他所带来的?一切变故，也?许会颠覆我们的?生活。到那个时候，如果再想要抛弃他，需要承受的?沉没成本会很高。”


    “也?许你做好了准备喂养一只猫，但你真的?准备好，让一个人参与你接下来的?人生了吗？”


    一室沉寂。


    说完这?些，松田阵平就不?再继续开口了。他转过头，目光注视着趴在猫窝里睡得?人事不?省的?暹罗猫崽，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跃起、复又沉沦。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夜色依旧深沉。


    过了很久。


    像是终于?想通了一道世纪难题，又好像突然抛下了某种思维的?枷锁或者束缚，萩原研二蓦地轻笑?了一声，嗓音微微有些干哑，语气却很轻松。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小阵平。”


    “我想要靠近他，从来不?是在满足被?需要、被?依赖的?情感需求。”


    “你知道吗，小阵平？”他深紫色的?眼里，在某个瞬间，漫上了一抹忧伤，“新年夜的?时候，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耳边，却好像听见了他在向我求救。”


    “——他也?想要逃离那样的?生活，而，我能够帮到他，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


    第178章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着萩原研二眼里细碎的光，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下，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哈——


    明明说好做两人之间踩油门的那个， 但没想到， 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帮hagi那家伙踩刹车啊……


    心里分明在吐槽着，但松田阵平的眸光， 却也不易察觉地，逐渐趋于柔和。


    然而——


    温馨的气氛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盯着靠坐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摆弄着手里那两张点电影票、把好好的崭新?票面晃地皱皱巴巴的幼驯染，松田阵平眼里难得的温和神色， 正在以?初阳融雪的速度光速蒸发?。


    一直到萩原研二?突然手滑、差点把票甩进垃圾桶里，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了。


    邦——！！


    “啊、痛——！QAQ”萩原研二?下意?识地捂住额头，眼睁睁看着他?那脾气暴躁的幼驯染，劈手夺过了自己捏在手里的电影票，黑沉着脸，一把塞将票进了壁龛的储物格里。


    回转过身，对上萩原研二?那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 在某个瞬间，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拳头梆硬。


    “……别玩了。”松田阵平伸手，“啪”地一声糊上了怨种幼驯染试图凑上来的贴贴的帅脸， “票都?要毛边了。”


    萩原研二?“噢”了一声，倒是不往幼驯染身上蹭了，老老实实自己坐在沙发?上， 怀里捞了个抱枕，整个人都?仿佛再往外飘着花花。


    “……”


    松田阵平抬头看了眼挂钟。


    凌晨2：30。


    他?直接无?语了。


    “你这是不打算睡了？”半月眼望着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hagi，我记得明天你还要值班的吧？现在去休息，还能勉强睡三个多?小时?。”


    萩原研二?竖起一根食指，冲自家幼驯染晃了晃，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熬夜伤身体。”


    “知道还不去睡？”松田阵平站起身，揉了一下稍有些干涩的眼角，“……刚才不该吃那么多?煎饼的，嘴里好干，我再去喝点水。”


    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萩原研二?环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边支使幼驯染也给自己来一杯，一边神秘兮兮地继续说。


    “熬夜的确伤身体，所以?——我选择通宵！”


    “……”


    松田阵平瞅了一眼又?开始犯病的幼驯染，无?语地塞了一杯水过去。


    “快点喝，喝完抓紧补一会儿眠。”


    “好哦～”


    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萩原研二?捧着水杯开始给自己吨吨灌水。


    刚喝了没几口，他?忽然听到，公寓的玄关处，传来了一阵极富节奏的敲门声。


    萩原研二?也没有多?想，端着水杯、踩着拖鞋，提高音量应了一声，便开开心心地踱去门边。


    一边开门，他?还一边熟练地露出了一抹阳光帅气的微笑。


    “——小矢目，有什?么东西忘记……昂？”


    未尽的话语忽然收住。


    听见门外半天没有动静，松田阵平很是奇怪地从厨房里探了个头：“hagi，是矢目那家伙——”


    他?的话语，在看清被萩原研二?迎进屋里的人时?，也哽住了。


    片刻后，松田阵平移开了目光，收回探出的脑袋，很自然地站直身体，冲来人打招呼。


    “哟——这不是大忙人安室先生吗？安室先生怎么有空半夜跑来我家？该不会是违规搜查吧？”


    ——他?还记得上次对方上次的叮嘱。


    金发?深肤的青年?没有搭话，也没有理睬松田阵平带刺的问候。


    从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用一种混杂着不解、惊疑、若有所思……等等复杂情绪的目光，上上下下，来回扫视着萩原研二?。


    那样的目光不像是降谷零会露出来的。


    那样的目光，令萩原研二?久违的，感到了少许的不自在。


    “怎么了吗？”笑意?未变，迎着降谷零那稍显尖锐的打量神色，萩原研二?面不改色地捧着水杯，浅抿了一口，润了润喉，


    仿佛只是在开玩笑似的，萩原研二?顺着自己幼驯染的话，半是调侃地问：“这副表情——安室君不会真是来入户搜查的吧？”


    “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逃犯，或者违禁物品哦？当然，我和小阵平也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国?家安全的事情就是啦～”


    降谷零盯着他?，紫灰色的眼睛锐利得好像一头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猎犬。


    好半晌，看着同期那毫无?破绽的笑容，他?沉沉开口。


    “——你骗了我，萩原。”


    萩原研二?歪了歪头：“哎呀，还真是严厉的指控呢？”


    从厨房里走出，松田阵平有些不客气地甩了这位同期一枚软钉子。


    “所以?呢？这就是你大半夜敲门、扰人清梦的原因？”


    没想到降谷零寸步不让。


    “但你们?并没有在休息，不是吗？”


    他?的表情里带着极其明显的疑惑，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两位不省心的同期。分明没有提问，但他?的每一个眼神都?传达着某种质询的意?味。


    对上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萩原研二?却是笑容不减，深紫色的下垂眼含着笑，意?有所指地道。


    “——可不要随意?冤枉人啊，安室君～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哦？”


    “……”


    屋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空气逐渐安静，静到能够清晰听见两道轻缓、且极有节奏感的呼吸声，以?及一道逐渐变沉的呼吸声。


    良久。


    “我明白了。”降谷零看着自己的两位同期，忽然掀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对两人而言稍有些陌生的、带了些许波本味道的微笑来，“从一开始就很警惕啊，你们?两个。”


    “——是已经选择好了站队，自动将我排斥到敌对位置上了吗？”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唇角勾起，但那双紫灰色的眼里，却有氤氲不定的灰霾在浮动。


    与降谷零对视了一会儿，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萩原研二?缓缓放松了眉眼，握在水杯上、那几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着白的指节也松动了些，唇角上扬，露出个轻松的微笑：“这样说，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安室君？”


    嘴里这样说着，萩原研二?却是转过身，给降谷零让开了一条路。


    “坐下聊吧，你似乎有很多?想要跟我们?说的。”


    降谷零没有拒绝。


    不仅没有拒绝，他?甚至十分熟稔地，转头对着仍然站在餐桌边的松田阵平：“一杯咖啡，谢谢。”


    “？”


    望着松田阵平那略有些暴躁的背影，有那么一秒，萩原研二?由衷地祈祷降谷零稍后得到的咖啡里，不会被添加奇怪的咖啡伴侣。


    十分钟后。


    仿佛三堂会审一样，三个人分坐在两条沙发?上，彼此对视着，气氛显得异常凝重。


    “……你说，黑衣组织？”


    正经起来的萩原研二?，并没有再去攀靠幼驯染的肩膀，而是坐直了身体，表情异常严肃地盯着右手边沙发?上坐着的降谷零。


    “嗯。”


    降谷零抿了一口咖啡，只觉得苦涩的气息顺着食道一路往上，直冲天灵盖，便没有再动，只是捧着这杯加浓版咖啡，一边思考，指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在杯壁上一下下敲击着。


    “这个组织的作风很神秘，据公安方面目前掌握到的情报来看，它已经在日?本存在了将近半个世纪，势力?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嗯……虽然名?字听起来不太正经，但它的性质，似乎有点危险。”萩原研二?斟酌着，给出了一个较为中肯的评价。


    降谷零撇了一眼萩原研二?，眼里的神色异常认真，强调道。


    “它的确是很危险。刺杀政要、非法交易，黑衣组织所涉及的黑色产业链，几乎遍布了整个日?本、甚至蔓延向了国?外。毫不夸张地说，每一个能够在组织里坐稳代号成员位置的家伙，手里几乎都?沾着擦不干净的血污。”


    “远一点的不提，去年?港口发?生的蓝蝶会灭门惨案，你们?应该还有印象吧？”


    松田阵平的眼神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那件事，是你们?做的？”


    降谷零的表情有些无?语。他?似乎想翻个白眼，但权衡了一下现状后，到底还是按下了给怨种同期一拳的冲动，语气尽可能的平和：“作为在东京附近活动的代号成员，我的确参与了那次任务，但麻烦不要把我和那些混蛋混为一谈。”


    微微挑了下眉，松田阵平不置可否地催促：“你继续。”


    调整了一下坐姿，降谷零将杯子放回茶几上：“我之前应该有提醒过你们?、让你们?离矢目久司远一点。”


    萩原研二?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讯息：“你的意?思是，小矢目其实也是黑衣组织代号成员的其中之一吗？”


    “……上次见面，你们?两个果然是联手在欺骗我。”降谷零斜了两个目光游移、满脸写着心虚的同期一眼，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事实上，矢目久司不仅仅是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更?进一步来说，他?是代号成员之中，掌握了很大一部分话语权的行动组干部，代号为冰酒。”


    “「被誉为液体黄金、口感甘甜香醇宛如蜜糖」的冰酒吗……唔，感觉这个代号，还蛮适合小矢目哎～”


    “喂喂——”降谷零半月眼。


    “啊、抱歉，你继续！”


    降谷零思考了一下：“我一开始认为，能在一帮疯子和罪犯之中坐稳干部的位置，冰酒应该比他?们?还要罪孽深重、是那种理应除之而后快的，无?药可救的家伙。”


    “但他?似乎不太一样。”


    “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看上去跟那些混账家伙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和你我有些许相似的东西。”


    注视着两位同期若有所思的面容，降谷零语气很郑重地，道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我觉得，可以?尝试拉他?一把。”


    沉默了一会儿，松田阵平问：“你想要策反、把矢目发?展成你的协助人吗？”


    “嗯。”


    松田阵平沉默了。


    “你觉得不现实吗？”降谷零歪了一下头，眸光专注，“松田，萩原，你们?两个跟他?接触的多?，你们?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件事，你们?觉得成功率有几成？”


    思索间，松田阵平正要说话，就听身边的幼驯染突然开口。


    “——小降谷，你今天会过来找我们?，主?要目的，应该不仅仅只是询问我们?的意?见吧？”


    降谷零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当你向我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用意?就已经很明确了。”


    很平静地，萩原研二?回望着降谷零的目光，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


    “——你想要让我们?帮你说服他?，是吗？”


    此言既出，一室静寂。


    半晌后。


    “我的确有这个意?思。”捋了一把散到额前的碎发?，降谷零露出了一个略显轻松的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萩原？”


    萩原研二?笑了一下，深紫色的眸子轻轻眯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们?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然，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听到这话，冷不丁的，松田阵平忽然轻嗤了一声，环起手臂，毫不客气地冷笑道：“得了吧，能把公安的机密情报就这样抖露给我们?，降谷，你这家伙的心还真是比脸都?黑啊——就算现在拒绝了你，只要第二?天还会去警视厅照常上班，我们?早晚都?会收到一份保密协议、以?及接到上司的谈话邀请的吧？”


    “既然如此，那你还问什?么？反正不管我们?答不答应，到头来也还是要被你拽上船——你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


    “啊，”降谷零很愉快地挑起了唇角，“你说得对，松田。既然你们?这么有觉悟，那我就直说了。”


    “——恭喜你们?，加入了这场「黎明企划」。”


    第179章


    第二天， 当矢目久司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他正陪着矢木雅人在理发沙龙剪头。


    ——为了增加本?人与照片相似度，矢目久司直接把头发都快过肩的矢木雅人按在了理发店里的?升降椅上， 要求Tony老?师给对方推一个最清爽简洁的寸头， 争取一比一复刻证件照造型。


    “……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 矢目久司推开玻璃门，重新走?进了店里。


    注视着镜子里矢木雅人望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神，矢目久司默了默， 柔声嘱咐他：“我有点?事情需要离开一下，可能?没办法陪着你、等你剪完头发了。”


    矢木雅人眼里的?光，“唿”地一下就熄灭了。


    他眼巴巴地瞅着矢目久司，被按在升降椅上的?身?体也开始不太安分地扭动起来。


    “坐好。”


    矢目久司只说了一个词，矢木雅人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可违背的?命令一样，立刻老?老?实?实?坐直了身?体。他反应之快、动作之板正，把站在身?后的?理发师都吓了一跳。


    “剪完之后——”摸了摸口袋， 矢目久司从大?衣兜里翻出一张银行卡，塞进了矢木雅人的?手心里，“没有密码， 去买点?风格符合你自己身?份的?衣服。”


    “噢……”


    蔚蓝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沮丧，矢木雅人仿佛整个人都蔫了下来，恹恹地应了一声， 兴致看起来并不是很高。


    想了想，矢目久司低头看了眼时间， 承诺道：“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你好好的?， 我晚上会接你一起吃晚餐。”


    叮——


    矢木雅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的?吗？说好了哦？”


    他反复向矢目久司确认着。在有过被两?次遗弃的?经历过后，矢木雅人似乎对任何?事物都抱有极强的?不信任感?。


    “我保证。”


    轻轻拍了下矢木雅人的?肩膀，矢目久司冲着略显紧张的?理发师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去前台将账结了。


    走?出理发店，矢目久司很快找到了自己停在附近的?爱车，打着火后，很快便向着昨天半夜才刚离开的?雨山公寓方向驶去。


    ——————


    等到矢目久司匆匆走?进现?场，他便无语地发现?，这?间沦为案发现?场的?公寓沙发上，坐着一排自己无比眼熟的?身?影。


    “……研二、阵平？”扫了眼两?位挂着浓浓黑眼圈的?小?伙伴，矢目久司有些疑惑，“你们怎么在这?？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还有安室君……”


    当目光落到旁边那个略带倦色的?金发青年时，矢目久司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这?么早就过来送外卖吗？工作还真?是辛苦啊。”


    接收到小?伙伴的?视线，萩原研二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今天本?来是该去警视厅打卡值班的?，但因为要签署保密协议、以及接受之后的?一系列相关情报介绍的?关系，眼瞅着没有什?么棘手的?排爆任务出现?，降谷零索性就动用自己的?职权找了风间，替自家同期请了一天假。


    萩原研二的?身?边，降谷零的?眼神也飘忽了一瞬间。


    “啊、那个——对，我其实?是来送咖啡外卖的?，订单显示地址是雨山公寓1403房间。”捏着下巴，煞有介事地，降谷零做出一副正在回忆中的?模样。


    ——1403？


    矢目久司眨了眨眼。


    那不就是研二和阵平家的?门牌号吗？


    这?大?早上的?就点?咖啡的?吗？而且……安室透跑这?趟外送，怎么都不换员工制服的?？


    正在思索间，搜查一课的?知名劳模，目暮警官，便按着自己的?小?圆帽，从卧室里匆匆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神色中掺杂着很明显的?苍白与怒火。


    脚步不停，他一边走?、一边语速飞快地吩咐：“长岛，你带鉴识课人再给我仔细排查一遍，我就不相信，在这?——”脚步猛的?一顿，没注意前路的?目暮十三险些与面前的?那道人影直接撞上。


    下意识抬起头，待看清对方的?长相过后，目暮十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副喜忧掺半的?复杂表情。


    “好巧啊……”有气无力地同矢目久司打着招呼，目暮十三摘掉手套，拍了拍这?位可靠的?矢目老?弟的?肩膀，露出一对半月眼，“没想到管理员所说的?，那名深夜造访这?栋公寓的?可疑人士，居然会是你啊，矢目老?弟。”


    嘴上这?样说着，目暮十三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长叹了口气，目暮十三的?脸色很快变得严肃了起来。


    “死?者四方堂优，女性，27岁，生前曾是一家报社的?自由撰稿人，不过近期报社似乎出现?了人事变动，死?者也因此赋闲在家。据报案人称，他们在下楼扔垃圾时，意外发现?死?者所租住的?公寓大?门敞开，疑惑之下，尝试了呼唤死?者，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关注点?稍微有点?偏移，矢目久司略带困惑地问。


    抬手指了指客厅沙发上排排坐的?三名青年，目暮十三解释道：“松田和萩原租住的?公寓就在对面，今早松田外出扔垃圾时，发现?了对门邻居家有些不对劲，之后便立刻招呼了自己的?朋友一同进入这?间公寓查看情况。”


    矢目久司一回头，就瞅见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正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露出两?排小?白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矢目久司总觉得，对方脸上那阳光灿烂的?笑容中，似乎有一点?点?僵硬。


    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矢目久司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目暮十三身?上。


    “现?在是什?么情况？”


    “根据报案人、啊，也就是松田的?描述，他。们发现?死?者的?时候，对方正浑身?是血地躺倒在卧室的?床上，颈侧被切割开了一条巨大?的?创口，人已经断气了，血液在卧室内飞溅得到处都是。”


    “根据死?亡时间推定、以及管理员的?口供证实?，在案发时间前后，唯一进出过这?栋公寓的?可疑人士，就只有矢目老?弟你一个。”


    这?样说着，目暮十三朝身?侧站着的?长岛偏了下头，对方会意，低下头，飞速翻阅着手里的?笔记本?。


    “——是这?样的?，矢目先生，我们根据尸温和血液的?流失量，简单计算可推知，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今天凌晨的?3点?-4点?期间。经过初步尸检，警方可以确认，死?者除去口鼻部被胶带粘住、左侧颈部有一处巨大?的?刀刃切割痕迹外，再没有其它损伤，因此可以初步推定，死?者系遭到利刃切割、导致动脉血管崩裂，最终因失血过多不幸去世的?。”


    “凌晨3-4点?？”矢目久司略微思索，“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雨山公寓，监控应该也有拍摄到我离开时的?景象。”


    目暮十三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我们初步推断，凶手应该是这?栋公寓内部的?住户。之所以找矢目老?弟你过来，只是进行例行询问而已。”


    听?完对方的?推测，矢目久司微微眯眸，却也并没有反驳，只是移开目光望向长岛警官：“颈侧？你确认伤口是在颈侧吗？”


    长岛警官很肯定地点?了一下头，随即抬手去解自己挂在胸前的?相机挂绳，将相机递给矢目久司：“尸体目前已经送往医科大?学进行法医学解剖，不过我相机里保存了现?场拍摄的?伤口图片，矢目先生，您可以看一下，伤口的?的?确确是形成于左边颈侧的?。”


    接过相机，就在看清上面显示的?图片的?一瞬间，矢目久司的?鼻尖瞬间涌上了一种被腥锈气息填满的?恶心错觉。


    “……”


    强压下心底的?不适感?，目久司眉心微蹙，放大?照片，开始仔仔细细观察起伤口的?形态。


    过了一会儿。


    “这?很不自然。”


    “——啊？”长岛连忙抻着脖子凑了过去，“矢目先生，您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看这?里，”伸出一根食指，矢目久司轻轻点?了一下相机屏幕的?某个地方，“创口很深，而且截面略宽，创口表层的?皮肉几乎都已经翻卷起来了，创口处的?肌肉组织几乎全部被一刀砍断。”


    “这?种伤势，通常不会出现?在切割伤里，而应该出现?在暴力砍击所造成的?创口处。”


    鉴识课警员长岛将脸凑了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连连点?头：“的?确！正常的?切割伤，创缘应该平整光滑，刀口细而浅，创壁无皮瓣，几乎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略微思索了片刻，问。


    “我能?进去卧室看看吗？”


    偏过眼看了看目暮十三，见对方点?头后，长岛警官便很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矢目先生，现?场通道已经搭建好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先换上鞋套再进去吧。”


    常年出没在各类恶性案件现?场，矢目久司对于这?套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几乎就在对方提醒的?同时，他便已经从守在门边的?鉴识课警员手里接过了一整套手套鞋套以及手术帽，表情很自然地给自己全副武装上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平日里十分敬业的?目暮十三撇了一眼准备进入卧室的?矢目久司，犹豫了一下，道：“我就不进去了，矢目老?弟，你一会儿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直接告诉长岛。”


    矢目久司点?了一下头。


    刚一敲开卧室房门，浓重的?血腥味便直接袭击了矢目久司的?嗅觉神经。


    仿佛被人迎面狠揍了一拳似的?，矢目久司的?身?躯晃了晃，眼神也微微呆滞了一瞬间。


    等到看清楚卧室里的?场景后，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铺天盖地的?猩红，几乎要将整个房间染作一片红色的?不详之海。


    床上、地上、墙上、甚至是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喷溅状血迹几乎占据了每一寸空白的?地方。


    看着这?令人目眩的?血色房间，矢目久司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目暮十三刚从卧室里走?出时，会露出那种表情。


    “yue——”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干呕声。


    矢目久司一回头，就见长岛警官正满脸苍白地、从旁边同事随身?携带的?勘查箱里摸了两?幅口罩，重叠着捂到了自己的?脸上。


    微一抬头，长岛警官敏锐地注意到了矢目久司的?目光，于是很自然地伸手，又从同事的?勘查箱里摸了两?幅口罩，朝着矢目久司递了过去，瓮声瓮气的?声音自口罩之下传出。


    “——血腥味太重了，矢目先生，戴上它能?稍微隔绝一点?点?。”


    沉默了一下，矢目久司接过口罩，有样学样，也给自己糊了两?层口罩在脸上。


    原本?浓重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血腥气，在矢目久司戴上口罩后，很快便被滤掉了小?半，变得勉强能?够接受。


    小?心着脚下，矢目久司顺着现?场通道搭出来的?隔板，小?心地凑到了喷溅血迹最为密集的?床头位置。


    在离地大?约一米二左右的?墙面上，大?朵大?朵如同盛放的?鲜花般的?猩红，呈现?出放射状，在雪白的?墙面上汇聚出了一个尺度明显的?扇形血渍。


    “这?里……”


    “——这?就是死?者依靠过的?地方，”自觉接过话头，长岛警官指了指血迹最为集中的?中心点?，介绍道，“那里，应该就是创口所对应的?位置。”


    微微颔首，踱步到床头位置，矢目久司转动视线，大?致观察了一下房间的?布局。


    这?间卧室的?门位于房间东北一侧，床则是南北朝向，床头顶着房间南面的?墙壁，床尾朝向门的?方向。房间西侧稍高些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窗台，窗帘拉的?很严实?，那米白色布料上也被溅上了不少暗红色的?血滴。


    看着看着，矢目久司的?眉心，缓缓皱了起来。


    “这?个房间，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180章


    长岛警官的语气显得很是意外。


    “不对劲？矢目先生，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环视了一圈室内的?景象，长岛警官挠了挠头：“鉴识课的?同事们已经?对这间房间展开了两次地毯式搜查，不过?并没有什么收获， 也没发现有什么地方有问题……矢目先生， 您刚才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脑内的?灵光只是一闪而逝，随即湮没无闻。矢目久司凝望着这间被血色铺满的?房间，沉默了半晌， 最终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踩踏在隔板上，矢目久司小心着不要碰触到遍地都是的?物证牌，以?免给在室内忙碌的?鉴识人员增添麻烦， 边走，边仔细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一直走到门边。


    注视着某位趴在门口的?地面上、正拿着多?波段光照灯仔细扫描地板的?鉴识人员，矢目久司默默蹲在了对方身边，视线随着灯光而移动。


    跟着对方一起观察了一会儿紫光灯所?照射地面的?状态后，冷不丁地，矢目久司忽然出声。


    “——没有吗？”


    “！！”


    专心工作的?鉴识人员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 在看清说话的?是矢目久司后，紧张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


    “……什么？”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鉴识人员问。


    “门口这里， 不管是灰尘鞋印，还是血迹鞋印都没有，所?以?我猜凶手可能选择了赤脚进出。我刚才跟着一起观察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是， 多?波段光照灯都无法在地板上照出任何可疑足迹吗？”


    鉴识人员推了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镜，点了一下?头：“是的?， 这一点也?让我感到很?奇怪。正常来说，人体就算是脚底也?会分泌汗渍和油脂。如果凶手赤脚踩在地板上， 在紫光的?照射下?，绝对会留下?清晰的?裸足印的?。”


    “——会不会是对方根本没有出来？或者并没有选择走正门进出？”


    矢目久司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房间西?侧的?窗台上。


    蹲在鉴识人员另一边当?背景板的?长岛警官，闻言，也?看了一眼窗台：“矢目先生，您是怀疑凶手在行凶之后，走窗台离开了吗？”


    没等矢目久司说话，他很?快便摇了摇头。


    “不，这不可能。”


    “根据我们的?了解，整栋公寓楼总共有25层，而这间房间恰好位于14楼，向上安全绳无法够到楼顶，向下?……”长岛警官思考了一下?，“就算对方是顺着排气?管道向下?攀爬，14层楼，接近40米的?高度，这对于体能一般的?普通人来说，难度会非常大。”


    矢目久司静静地看着长岛警官，等到对方发言结束后，只说了一句话。


    “——凶手，或许根本就不需要爬到1层或者25层。”


    “……”


    长岛警官猛地一下?子清醒过?来。


    “您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是楼上或者楼下?的?住户？”思绪逐渐清晰，长岛警官顺着思路继续往下?说，“如果说对方坐在楼层距离14楼并不算远的?话，是有可能通过?阳台翻窗离开、在不留下?任何足迹的?情?况下?回到自己房间里的?！”


    猛地从地上站起身，长岛警官急声道：“我这就去检查楼房外墙墙体！”


    目送对方急匆匆跑向阳台的?身影，矢目久司转过?头，却发现那名鉴识人员又重新开始用紫光灯照射地板。


    他微微一怔。


    “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吗？为什么还要照？”


    并没有立刻回答，等到第三遍勘察结束，鉴识人员这才支起腰，将灯关闭，苦笑了一声：“事实上，在这个现场里，鉴识课根本没有提取到，除去血迹和凶器以?外的?任何物证。”


    “在您过?来之前，我们已经?将整间屋子地毯式排查了两遍了，但很?可惜，依然一无所?获，”鉴识人员叹了口气?，“鉴识课无法提供线索和物证的?话，案件的?侦破就会陷入僵局，这是我们的?失职。”


    “我只是想着，如果没有脚印或者裸足印的?话，有没有可能，对方在完成了行凶过?程后，脱掉了被血液浸染的?鞋子，避开了地面上飞溅到的?血迹，只穿着较为干净的?袜子走出了房间。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提取到袜印。”


    矢目久司垂眸思索了片刻，随后眉心微皱：“但是，就算提取到了袜印，也?不能作为证据的?吧？”


    将灯收回勘查箱里，年纪有些大了鉴识人员伸手撑了一下?地，想要站起，被矢目久司眼疾手快地搀了一把：“嗯，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对方脚汗严重，或者有皮屑脱落、黏附在袜子上，是有概率提取到DNA的?……我就是在赌这个。”


    “不过?，很?可惜，”提起箱子，鉴识人员面露遗憾，“还是一无所?获——我去报告目暮警官。”


    目送对方步履蹒跚地离开，矢目久司的?眸子微微眯起。


    除去凶器之外，没有提取到任何物证么……


    略微思索，矢目久司凑到一名正在往房间里衣柜门上刷铝粉的?鉴识人员身边：“您好，请问在现场提取到的?凶器，现在被保存在哪里？”


    对方抬起头，调整了一下?跑的?太往上、差点把眼睛一起遮住的?口罩：“凶器？你是说那把菜刀吧？那玩意已经?送去科搜研进行进一步化验检测了。”


    “……进一步？”


    “嗯，”鉴识人员点了点头，很?快又把头转回过?去，继续着手上的?工作，“我们对凶器进行了初步勘察，发现刀身几乎全部被血液所?覆盖。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死者的?血。”


    “并且，由于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太长的?关系，当?我们提取到凶器时，这把菜刀刀柄上黏附的?血迹已经?彻底干涸了，我们无法在上面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纹、或者手套印。”


    “血指印也?没有吗？”


    “没有。”


    “你们在哪里发现它的?？”


    鉴识人员捏着手里的?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在柜门上扫动，嘴里很?随意地道：“床上，就在尸体旁边。”


    铝粉飞扬，柜门上很?快显示出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指印。矢目久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有再去打扰对方的?工作，最后环视了一眼房间，随后转身离开。


    进入客厅，还在沉思间，矢目久司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拽了拽。顺着力道往前走了几步，矢目久司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沙发上的?报案人三人组包围了。


    “……？”


    迎着三双亮晶晶的?眼眸，矢目久司有些迟疑：“……怎么了吗？”


    萩原研二伸出一根手指，欠儿了吧唧地去勾矢目久司挂在耳后的?口罩带子，笑眯眯地跟小伙伴贴了贴：“有什么发现吗？”


    ……原来是来讨要线索的?啊。


    矢目久司摇了摇头。


    “你们，没进去看过?吗？”


    松田阵平扫了一眼被自家幼驯染一整个压在肩背上，戴着口罩、似乎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的?小伙伴，好心地帮对方把自家幼驯染撕了下?来：“嗯，因为是报案人，算是与这起案子有关，所?以?之前一直在录口供。”


    “死者的?人际关系查了吗？”


    被萩原研二按着坐到了沙发上，矢目久司看了眼正站在阳台处打电话的?目暮十三的?背影，转头问三人。


    “目暮警官已经?拜托高木警官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接话的?是安室透。


    金发深肤的?青年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家上司左右都被同期霸占之后，只好退而求次，坐到了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


    四个人于是非常和谐地，排排坐在了沙发之上，安静等待最新消息。


    等待的?间隙里，瞅了瞅小伙伴似乎并没有及时更换的?、与凌晨见面时配色相同的?灰粉色围巾，萩原研二满眼好奇：“小矢目，目暮警官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啊？”


    ——超过?一天不更换新围巾，这可不像小矢目往常的?作风。


    “在逛街。”


    “你一个人吗？没有回家睡一会儿吗？”萩原研二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嘻嘻自荐，“下?次，小矢目要逛街的?话，可以?带上研二酱一起哦？对于服饰搭配，我稍微有一些心得～”


    “不算一个人，”目光不动声色地略过?左侧沙发上微笑倾听的?安室透，矢目久司嗓音低柔，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笑，“是跟朋友一起的?。”


    “——朋、朋友？！”萩原研二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家小伙伴，随后眼泪汪汪地抹了抹眼睛，露出一副“阿爸为你骄傲”的?欣慰表情?，伸出手，试图去揉矢目久司的?脑袋瓜，“呜呜呜呜呜呜呜……小矢目，你终于也?交到了除开我和小阵平之外的?朋友了！你长大了小矢目！呜呜呜研二酱好高兴——”


    啪——


    萩原研二的?手被无情?拍落。


    矢目久司半月眼，有些无奈地道：“哭的?太假了啊，研二。”


    仿佛没听到一样，萩原研二假装抹着眼泪，依然用满含着欣慰、慈祥、骄傲的?目光望着矢目久司，继续嘤嘤嘤。


    “……我们早就认识了，他刚回国，我们出来聚一聚，顺便决定晚上一起吃饭、为他接风洗尘。就是这样。”


    啜泣声骤止，萩原研二眨巴了一下?连一滴眼泪都没掉出来的?眸子，开始展露八卦的?本性?：“能让小矢目这么用心……对方是女孩子吗？”


    “不。”


    咂了咂嘴，萩原研二一低头，正好看到自家小伙伴逐渐收紧的?拳头。为了避免自己帅气?的?脸蛋惨遭毁容，萩原研二很?是遗憾的?放弃了继续八卦的?打算。


    他刚打算说些什么转移小伙伴的?注意力，下?一秒，却听见公寓的?书房里，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呼。


    “——目暮警官，这里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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