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戏不过半程,太上皇起驾回宫。
四周一下变得空荡荡起来,赵敛起身,坐回云崇武身旁,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将注意力全放到冰场上。
慈宁宫。
“敛儿年纪到了,本宫到底心力不济,民间都说长嫂如母,皇后合该上点心。”
太上皇后坐在上首,面上无甚表情,全然不似在两个儿子面前的和蔼慈爱。
皇后端坐在下首,恭敬回道:“儿臣省得。皇上和齐王殿下去永寿宫接驾时,儿臣已经看了几家姑娘,方才回宫时命人将名单取来了,还请母后过目。”
语毕,立在身后的大宫女上前,呈上几份画册。
慈宁宫的宫女接过,太上皇后却并未翻看,只放置在手边的桌上。
“敛儿喜静,皇后便瞧着些书香世家的小姐,懂规矩的才好。”
话音未落,皇后的表情已经略显僵硬,哪里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太上皇后话不停歇,且把话头转到皇后身上,“皇后也是,虽安西王府是极好的,国母还是要有国母的风范,不可再像今日这般素净,勿失了皇家脸面。”
皇后韩茹君原是安西王府的嫡二小姐,虽然没像府里的兄弟几个一样在马背上长大,但幼时也是在军营过来的,规矩自然学得没那么好些。
不过从嫁予赵宿以来,大规小矩没有一样不耳熟于心,她自认宫中大小事处理得也算合乎规矩,太上皇后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出身安西侯府又怎样,既然已嫁入皇家,便是皇家的人。只当天下婆媳都这般罢了。
“儿臣知错,请母后责罚。”韩茹君调整了心绪,从座位上起来,福身请罪。
“罢了,下不为例。”
太上皇后瞥她一眼,遥遥摆手。
捡起桌上的画册,略略翻看几眼,不忘训诫道:“母后知你有了身子不好操劳,皇帝的其他妃嫔你也不放心,你就得做到尽善尽美。”
皇后坐回位子上,“母后说得是,儿臣受教了。”
仿佛看画册入了神,太上皇后不再搭理皇后,不时和身边的孙嬷嬷说几句话。
慈宁宫伺候的宫女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对这场面视若未见。
皇后端坐着,心下清楚得一两个时辰才能离开了。
不曾想不到两刻钟,有宫人来报,齐王府又差人来请了闻太医,想必是齐王殿下受了寒。
简单询问几句后,见赵敛没有大碍,太上皇后闭目按按额头,孙嬷嬷立刻接手,手法熟练地为她按摩。
“本宫乏了,皇后去敛儿府上一趟,替本宫看看敛儿。”
“是。东宫库房里还有一支老参,儿臣回去取了,一并给皇弟送去。”皇后趁机起身告退。
“去吧。”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太上皇后凤目微睁,睨着皇后。
“皇后发间簪的那朵梅——摘了再去,艳俗。”
闻言,皇后只觉头上一重,伸手摘下那朵红梅握在手心,头上的重量还是丝毫未减。
回到东宫,吩咐人去准备带去齐王府的东西,面沉如水地倚在软榻上。
贴身宫女知道皇后要去齐王府探病,皆吃了一惊,有心直口快的,惊愕问道:“皇后娘娘去齐王府上,恐怕于理不合,怎么会......”
话没说完,就被大宫女呵斥一声,讪讪低着头退下了。
“你教训她作甚?本就于理不合。”折辱她罢了。
皇后往地上扔了一块手帕,一朵花瓣残碎的红梅赫然在内,虽是零落模样,也映衬得手帕上的梅花黯然失色。
“拿去烧了,明日拒了梅园的花。”
“是。”大宫女应声,亲手将地上的东西处理了。
不消片刻,一行人出了东宫,浩浩荡荡地往宫外而去。
——
“王爷身子大好,之前停了的方子不必再续,老朽再为王爷拟个方子。”
诊过脉,见是普通的风寒,闻太医得了赵敛首肯,再拟了个方子。
“这方子比上次的还要霸道,王爷且看可还须减两分药性?”
闻太医将新药方递给素兰,素兰呈上去赵敛却没看一眼,挥挥手示意她直接让宴俊去抓药。
天刚擦黑,闻太医离开没多久,皇后的仪架便到了齐王府,一同前来的还有安西王韩式飞——为避他人口舌,皇后出宫后先去了安西王府,请父亲一同前往齐王府探病。
大堂内,皇后坐在主位,赵敛和安西王分别坐在下首。
“知道王爷身子不爽利,太上皇后特意给王爷送了滋补物。本宫赶趟,挑了两只老参送来——眼瞧着要过年了,王爷可得早些养好身子。”
皇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真教人觉着是来慰问的。只是单拎出太上皇后和她,没提皇上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赵敛假作不知其中真意,面不改色,恭恭敬敬谢了恩。
点点头,皇后看了自己父亲一眼,接着道:“安西王前些日子给本宫送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只是本宫也喝不得酒,不好糟蹋了。”
“本宫想着王爷和南征王亲近,估摸着等王爷痊愈了是要聚一聚的,便把女儿红也一道带来了。”
京中大大小小的酒馆都少不了南征王的身影,故而他喜好喝酒在京中是人尽皆知的。
借着探病的理由,光明正大给人送酒,说没有私心是无人肯信的。
安西王一直镇守在西疆,年关将近才班师回京。
去岁伊始,西疆开始不太安分,今年尤甚。安西王年纪大了,几个儿子虽能上阵杀敌,却不是领兵打仗的料子。
赵宿登基不到一年,朝堂上正值多事之秋,恰逢皇后韩茹君有孕,如若不把京中安排好,只怕西疆难守。
赵敛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去,只见安西王满面纠结,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遂僵硬地朝两人笑笑,“是两坛,藏了几年的陈酿!”
“王爷和南征王叙旧的时候......”余光瞥见女儿笑盈盈的面孔,安西王硬生生转了个弯,“好好叙!”
他就不明白了,请人帮忙怎么还要藏着掖着?不是把东西都送了吗?
不过他一向听女儿的。当年投靠太上皇的主意也是韩茹君出的,事实证明听女儿的准没错!就是可惜了他的酒,唉,早知道去年就开封过瘾了!
见安西王心痛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赵敛没说什么,将送来的东西一并收了,甚至当着父女俩的面让素兰开封一坛,送去了卧房。
即使有安西王在场,皇后也不好在齐王府多呆。两人离去之前,赵敛命人去库房取来一块红玛瑙。
“这赤玉是南征王赠臣弟的,臣弟借花献佛,献给皇嫂,还望皇嫂不要嫌弃。”
皇后不明所以,男女间私相授受是大防,两人这等身份更得谨言慎行,“既是南征王所赠,本宫就不该夺人所爱,王爷好生收着,命人雕一对平安扣戴在身上才好。”
赵敛却一改往日恪守规矩的性子,“平安扣虽好,给皇嫂做一支梅花钗更妙。”
这话说得过了,不说是皇后,就是安西王也黑了脸色,不高兴地望着赵敛,仿佛他要是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出来,他也要大逆不道了。
谁知赵敛全没看见两人脸色的样子,自顾自说道:“赤玉成色好,做成梅花钗定能以假乱真,光是瞧着就能闻见梅花香,不失为美事一桩。”
“王爷休得......”
安西王一拍桌子,正欲斥责赵敛,却被皇后的目光按住了。
皇后冷着脸,沉目望向赵敛,“王爷慎言!天色不早,本宫和安西王便先行离开,不打扰王爷养病了。”
说罢,不等赵敛再说什么,率先起身离开。安西王见状,恨恨瞪了赵敛一眼,也跟着走了。
见父女俩都离去,赵敛摆手示意素兰将赤玉收回去,踱步回房了。
——
“齐王未免欺人太甚了!”走出齐王府,安西王还愤愤,要不是顾忌着女儿,真恨不得回身朝齐王府大门吐一口唾沫。
皇后皱着眉头拍拍安西王的手臂,冷声吩咐身边的宫女:“都给本宫把嘴闭紧了。”
安西王反应过来,悻悻然闭嘴,扶皇后上了马车,自己才翻身上马。
坐在回宫的马车上,皇后还是紧锁眉头。齐王是最有分寸的,方才的言行显然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可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他意欲为何。
这样一想,太上皇后辱她头上的梅花也不像是看不惯她了,可这母子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是要暗示她什么?
不过也不对啊,太上皇后不可能暗示她韩家的事,齐王也不可能暗示她后宫之事,难道两人暗示的不是同一件事?
皇后想得头疼,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睛。
等沉下心来再睁眼,只见车内伺候的宫女正往香炉里添熏香,一直被她忽略的一点忽然明朗起来。
“停车。”皇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隐约已经有了猜测,“请安西王上车。”
安西王一上车,皇后立刻对他耳语,“爹,你帮女儿查查.......”
越听下去,安西王面色也越凝重。
说完,皇后好似缓过来了,幽幽道:“爹剩下的两坛女儿红也送去齐王府。”
闻言,安西王只觉晴天霹雳,虎目圆睁看着自己的亲女儿,比听到刚才的话还要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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