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士兵人虽年轻,但车开得极稳,他话不多,褚正清问到才会答上一两句,这点跟贺岱岳完全相反。
是的,褚归又走神了,他想起了贺岱岳,那个他在绝望时光遇到的如火一般炙热的男人。许是因为贺岱岳也有过在部队的经历吧,所以在看到小士兵时,褚归立刻想到了他。
褚归的重生来得很突然,明明前一晚他还在和刚确认恋人关系的贺岱岳谈论回城后的计划,一睁眼却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医馆。
不知道贺岱岳的情况如何,他是否和自己一样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当归?当归?”发现孙子失神,褚正清的神色中带上了些许的后悔,他该让褚归在家休息的。
当归是褚归的小名,褚归的归字便是从当归中取的,同时暗含了让其父母早日归来的意思。
“爷爷。”褚归按下对贺岱岳的挂念,上辈子他遇到贺岱岳是两年后,眼下最重要的是让爷爷安全避开接下来的医闹。
吉普车开到了京市医院的门口,褚归先下车,褚正清拒绝了他的搀扶,快一步走在了前面。
褚归记得分明,褚正清之所以会前来京市医院,是受到了在京市医院任职老友的邀请,给一位军部的首长会诊。该首长在任务中受了重伤,原本在军区医院接受治疗,病情恶化后连夜转移到了拥有全京市乃至全国最先进医疗设备的京市医院。
褚正清是中医界的名人,对疑难杂症颇有建树,经他手救治的病人数不胜数,因而受邀到各医院进行会诊是常有的事。
关于首长的伤势,褚正清已从小士兵口中略有了解,伤在胸腹,伴有并发症,人从昨日起一直昏迷。胸腹处的伤好处理,关键在于并发症,数位医生束手无策,不得不请求褚正清出马。
自褚正清前脚踏入医院,褚归整个人就绷紧了神经,一双眼谨慎地扫视着医院内每个过往的行人,寻找当初的医闹者。
褚归上一世在医院见过那人,是一个胡子邋遢的酒鬼,身上的大背心洗得发黄,衣摆处破了两个大洞,说话带着熏人的酒气。
找到了!
褚归目光锁定住左前方的身影,对方正站着,似是在看医院的指示牌,而后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恰好与他们的路线重合。宿醉的人步伐拖沓,按照褚正清的速度,必然会在楼梯上遇到。
“爷爷。”褚归叫住褚正清,大脑飞速运转,他不想悲剧重演,但也不希望有其他人重蹈褚正清的覆辙。
褚正清定住,以眼神询问褚归叫住他有什么事。
“同志,我刚看到前面有个人手里拿着刀,看样子是想往楼上去。”褚归很快想到了办法,小士兵身强体壮,制服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肯定没问题。至于拿刀并非褚归胡乱编造,酒鬼的确带了刀,在他裤兜里,不过上一世没拿出来罢了。
楼上住着首长,小士兵听完二话不说冲向了褚归指着的酒鬼,一招擒拿手将其扭着胳膊按倒在地上。
危机解除,褚归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小士兵搜出酒鬼裤兜里的短刀,刀身锈迹斑斑,刀刃却磨得锃亮,显然是有意而为。
被擒住的酒鬼用力挣扎,小士兵一时不查被其挣脱,褚归的心蹭地蹦到嗓子眼,在围观人群慌乱的惊呼中,拐角处伸出一只脚将酒鬼绊倒在地。
周遭的人与声音似乎皆在这一瞬间化为了虚无,褚归死死地盯着从拐角处走出的男人,满脑子被疑惑所充斥。
贺岱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褚归如有实质的视线引起了贺岱岳的警觉,他抬眼看向褚归,在心中判定危险无害后收回了视线,转而将被抓住的酒鬼交给小士兵。
褚归定了定神,划掉贸然相认的选项。不管怎样,能提前两年和贺岱岳相遇,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听小士兵叫了一声副连长,褚归眉眼一抬,贺岱岳竟然是小士兵的副连长,看来他不用绞尽脑汁找搭话的契机了。想到此,褚归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嘴角。
“正清。”迎面走来一位和褚正清年纪相仿的老者,他就是褚正清的好友,京市医院中医部主任乔德光,“我听说有个醉鬼闹事,怎么样,没惊到你们吧?”
“没有,正事要紧,首长在哪个病房?”褚正清摆摆手,他性子向来如此,病人比天大。
“乔爷爷。”褚归向乔德光问好,两家人来往密切,上一世自己下放,乔德光上下奔走多有照拂,虽然没能改变结果,但这份情褚归承了。
乔德光的到来转移了褚归的注意力,因此他错过了贺岱岳让小士兵别叫他副连长的一幕。
“你退了伍也是我的副连长。”小士兵犟着脖子,冲犹在挣扎的酒鬼一声怒吼,“再动我一枪崩了你!”
酒鬼缩了缩脖子,顿时安静如鸡。小士兵眼眶赤红,贺岱岳暗自叹了口气,随他吧,反正过了今日他们就天各一方了。
酒鬼自有医院保卫科的人处理,乔德光无暇关注他的下场,一行人脚步开始移动,褚归走在最后,离开前朝拐角望了一眼,贺岱岳倚在墙上,不知为何褚归总觉得他的姿势有些奇怪。
眼看褚正清越走越远,褚归咬咬牙追了上去,他得亲眼看着褚正清到了病房才能彻底放心。
在褚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时,贺岱岳骤然抬起了头,脑海中疯狂涌入的记忆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当归——”他呼喊着褚归的名字,抬脚欲追,右腿剧烈的疼痛将他定在了原地,贺岱岳额头冒出层层冷汗,脸红得仿佛在滴血,接着眼前一黑,高大的身影扑通倒下。
“有人晕倒了——”
追随褚正清脚步上到二楼的褚归并未听见贺岱岳的呼喊,一行人快步进了首长的病房,房间内已有两位医生在了,是西医部门的主任与脸生的副主任。现年二十二岁的褚归,在一众老医生中,年轻得格格不入。
副主任面色不虞,赶人的话正要脱口而出,乔德光的一句“这是褚医生的孙子褚归”,把他憋了回去。
褚归的名字,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在他们耳中跟褚正清的响亮程度不相上下。
首长胸腹处的外伤是子弹造成的穿透伤,未危及生命,当时进行了缝合,期间情况良好,直到昨日忽然陷入昏迷。能做的检查全做了,缝合的伤口颜色正常,若无必要,西医主任不建议二次手术。
褚正清抬手,褚归心领神会,站到了他身边。
“脉洪时虚……”褚正清念出脉象,乔德光频频点头,同为中医,他号出的脉象与褚正清一致。
褚正清是念给褚归听的,若是普通病人,他在征得同意后会让褚归亲自探一次脉,由此言传身教。现下首长昏迷不醒,自然无法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上一世这位首长是成功度过了危险期的,会诊没褚归什么事,他寻了个内急的理由离开病房,出了门立马跑了起来。
内急是真的,想见贺岱岳也是真的。
褚归前后耽搁了约莫半个小时,贺岱岳早离开了原地,似乎之前所发生的的只是褚归的一场幻觉。
“您好,请问您知道刚刚站在那的人去哪了吗?就是个子特别高、帮忙抓人的那个。”褚归求助窗口的护士,以贺岱岳的外形,凡是见过他的短时间内都会有一定的印象。
“他啊,他方才晕倒了,这会儿大概在门诊部。”
晕倒?褚归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道过谢,拔腿朝门诊部所在的小楼跑去。大学期间褚归在京市医院实习过半年,对院内的格局了熟于心。
门诊部比住院部喧闹,褚归褚归一间一间找过去,很快寻到了贺岱岳的身影,这次离得近,他看得更加清楚,男人的站姿重心明显往左偏移,似乎右腿无法着力。
对于自己晕倒前后发生了什么贺岱岳一概不知,只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脑袋跟心脏空落落的。护士建议他来门诊看看,他的症状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小病。
“下一位。”拿着单子的病人错身而过,医生继续叫号。
贺岱岳抬脚上前,抱着小孩的女人焦急地抢了他的位置:“医生,麻烦您看看我儿子……”
普通的小病小痛家附近的卫生所便能看,一般不会往大医院来,贺岱岳二话不说退出门诊室,神色间未见丝毫不满。
深知贺岱岳为人的褚归丝毫不觉意外,他甚至能摸清贺岱岳的心理活动,老弱妇孺优先嘛,当妈的着急孩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褚归排到了贺岱岳的后面,男人宽阔的背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背心处氤氲着巴掌大的一团湿痕,细看之下,鬓角的碎发同样带着晶莹的湿意。
太反常了,褚归心提了起来,贺岱岳可是在正午烈日下晒上两三个小时都不会中暑的人,怎么会出如此多的汗?
上一世贺岱岳跛脚退役,褚归问过他跛脚的原因,被他用一句轻描淡写的“受了点伤,没能治好”给带了过去。
难不成就是这一遭?
小孩的病情好似有些棘手,不知何时能结束,褚归越想越怕,把所有的顾虑全抛到脑后:“同志,你右腿是不是不舒服,我看你一直用左腿在使劲。”
褚归的嗓子哑得厉害,破碎的撕扯感让贺岱岳不禁皱紧了眉,触及他眼底的防备,褚归亮明身份:“我是医生,之前在这里实习过。”
“褚医生,您咋来医院了?”赶巧,一位曾跟褚归共事过的护士认出了褚归。
“来办点事,周姐院里有空着的轮椅吗,我朋友腿受了伤,不方便。”没经历巨变的褚归脾气还是很好的,加上有本事且长了张俊脸,在医院格外讨女性医护人员的喜欢,周姐听他一说,麻溜推轮椅去了。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插嘴余地的贺岱岳少有的茫然了,朋友?他们以前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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