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晋江文学城
◎别人都不行~◎
清晨林间还弥漫着雾气, 阳光在大气中的灰尘和雾气穿过,形成了一条条光亮的通路。萧叙骑着马朝破庙踱来,散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两人身上,随着距离逐渐拉近, 那目光最后又往下, 落在了两人相牵的手上。
少年微凉的手被抓着,晏南机道, “别怕。”
“谁说我怕了。”来的人不是萧怀民, 一切都好商量。萧洄反手握了回去, 笑着道:“你怕吗?”
晏南机摇了摇头。
“你可能不知道。”他道,“当年也是你大哥最先发现萧珩跟温时的。”
“有这么巧?”萧洄有些意外。
晏南机嗯了一声, “那时候他也不大能接受,不建议萧珩将此事坦白。”
“但我二哥一根筋,英雄入了美人关就出不来,非要将它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公之于众, 只为了给阿时哥一个名分, 对吗?”萧洄接上了他的话。
“是这样没错。”
想着萧珩那脾气,萧洄很难不赞同:“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而晏南机却接着说, “我也可以。”
萧洄:“这也要比?”
晏南机道:“如果你想。”
“……”
终于走进了可以对话的范围, 三人来了个互相对视。
“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我跟你们是否真的是亲兄弟。”
不然为何他的弟弟们都背着他跟男人搞到了一起?
这是萧叙出现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是真的很苦恼, 这几天也有在认真反思,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萧洄噗嗤一声笑了, “大哥, 不用怀疑自己的身份, 至少,你肯定是爹亲生的。”
“听语气感觉你小子还挺自豪?”萧叙不欲与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讨论,瞥一眼两人至今为止也没松开的手,呵呵一笑,“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萧洄敏锐地抓住重点:“来晚一步,你要做什么?大哥,你不会是来阻止我们的吧?”
“一十六岁的小孩,知道的能有多少?”与往日不太一样,萧叙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看来这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于这件事还是挺在意的。
“刚从金陵回来,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月,你和晏西川才认识多久,如何就能确定是你想要的那个人了?”
他原先支持秦氏,就是想让没见过世面的小孩看看,这世上好女孩有很多,人生还长,没遇到不说明没有,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不主动出手的话又如何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命定之人。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萧叙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萧珩那个小子把这小孩给带坏了,怎么好的不学学得坏的。
今日之前他甚至生出过让萧洄搬到萧园来住,日日被自己与芷烟的相处“熏陶”的想法。说不定哪天他就幡然醒悟,明白家里头有个娇滴滴姑娘的好处了。
“再过几天我都十七了,大哥,我已经长大了。”萧洄摇着头,“你和爹别再把我当小孩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
见跟他说不通,萧叙转而看向另一位当事人:“晏西川,你也这么想的?小洄不知道就算了,但你身为萧珩的好友是最清楚他这几年都承受了多少的。这样你也忍心吗?”
看出来是真的生气,都连名带姓的叫上了。
“我不忍心。”晏南机语气里满含认真,“不逃避自己心意的同时,我会尊重他的选择,选择权在他手里。”
言下之意就是,他喜欢萧洄,喜欢到不甘心让这份感情被埋没。他会表明心意,但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一方,对方捏着他的这份不能被人所知的感情,做什么都可以。
萧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气笑了:“都疯了。”
“哥,你不许说他。”萧洄一把将晏南机拉到身后,“这跟他没关系,是我先喜欢他的,没有我,他才不会走这条路,是我将他拉下来的。”
萧叙定定看他,“你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龙平十五年放榜那晚在养心殿都发生了什么吧?”
看来他也是早就知道晏南机喜欢男人了。
与往常无异一般待他,说明萧叙并未因此而看轻他,这次这么生气想来是因为被拱得白菜是自家的。
“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就对了。哥,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非常明白我想要什么。你太小看我了。”既然说到了这个,萧洄索性全盘托出:“我很早就喜欢他了,离京之前就有点喜欢了。”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我从未见过晏大哥这般好看的人,从那以后我去了金陵,看谁都不得劲,一直提不起兴趣。秦隅表哥,还有我那些朋友,他们也经常叫侍女来陪,但我从来不叫,因为我对那些姑娘没兴趣。”
萧叙被他口中那句“晏大哥”酸得不清,可也不得不承认,以晏西川这副样貌,这世上确实少有敌手。
方才那些话多多少少有些放浪,萧叙以为这已经够直白了,但万万没想到,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青楼我也去过不少次,南风馆也偷摸摸去过,但我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的,我这么说你懂吧?”
“不懂也没关系,那我换个说法。就是我这些年,出入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只对他晏南机一人感兴趣,只对他有感觉。在我这儿,别人都不行,只有他行。”
“我只对他硬得起来。 ”
萧叙:“……”
晏南机:“……”
**
**
萧府。
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家三公子半夜跑了,京都盯着萧家的眼睛数不胜数,相信要不了多久,这事儿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萧家三少爷为逃避婚约竟然真的离家出走,这个消息无论放在何时都是极其炸裂的。
“三郎那孩子真的是……”
秦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还没定亲就这么大反应,真要让他成亲不得闹着要逃婚?
她不明白,这事儿放在别家儿郎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怎地到了自家孩子这儿就跟上刑似的?
想到京都城百姓八卦的态度,秦氏几乎猜到了这之后的几天,坊间会如何编排他们萧家。
萧家,大兴朝近几年兴起的家族,不在世家之列,出生草根却接连夺了世家子弟的风头。
到了这一代,更是一门三才子。
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
大哥喜欢女人,二哥喜欢男人,幼子喜欢光棍。
嘿嘿,齐活!
“……”
王芷烟一大早听说了此事,都没来得及送两位孩子去学堂,当即放下手里的活就赶了过来。
“母亲别担心,大郎今日一早就出门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小洄带回来。”
秦氏有些疑惑,“长渊那么心急作甚,难道我儿真要出家不成?”
“没有没有。”王芷烟赶紧澄清,说来也奇怪,她也不清楚丈夫为何会那般着急。
“那会儿太早了,我只听见止水说了句“晏大人”,然后长渊就穿上衣服出去了。”
“西川不是还在西域查案吗?”秦氏越发搞不懂当前的状况了,“这跟他又有何关系。”
“我后来又把止水叫过来问了,说是有人看到晏大人昨晚就赶回了京城,但长公主府和清园都没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秦氏连道三声怪哉,“不行,等长渊回来后我要问个清楚。”
**
巳时的时候,萧叙最后回了萧园一趟。他本以为找人要找一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去官署上值。
但事情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计划被打乱。
王芷烟赶着回来见他。
“怎么样,你出去一趟,小洄人呢?”
“回来了,在大理寺呢。”
萧叙没提那事儿,反应平平。
王芷烟奇怪地看他一眼,道:“我怎么感觉,你又不高兴了?”
“有吗?”萧叙摸了摸她的脸,“是为夫哪里做错了,让夫人不高兴了吗?”
王芷烟摇了摇头,“你不用转移话题,也不用骗我,你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我看得出来。”
“不愧是我夫人。”萧叙笑了一下,最终还是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出去这一趟被人偷了样东西。”
王芷烟有些惊讶:“还有人敢偷你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萧叙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说人还是说事,他道:“觊觎他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想保护好他,但一个不留神,还是让人拿去了。”
“我是很想耍点招数将他抢回来,但那小偷本领太强了,我那东西又自个儿愿意,到头来我自己却成了坏人,夫人,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王芷烟被他说动了,“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吗,我之前怎么没听说……”
“是啊,很重要。”萧叙轻声道,“就这么放手还有点不甘心呢。”
接近三十岁的人了,此刻像个小孩一般靠在自己妻子的肩头,神情有些落寞。
他小声道:“就那么点东西,怎么全都让人偷走了呢……”
萧叙抱着王芷烟靠了一会儿:“不说这个了,我要去官署了。”
临走前,在门口转了一圈又重新撤了回来,道:“你跟娘说一下,小洄的婚事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王芷烟点头:“我和娘都晓得。”
毕竟是个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别人都忤逆不得,万一一个不顺心,真的想不开出了家,那得不偿失。
“我是说。”萧叙顿了顿,道:“以后都不用管了,让他自己来吧。”
**
有一件事,萧叙撒谎了。
萧洄没有去大理寺,也没有回萧家,而是被晏南机偷偷摸摸带回了清园。
戴上帷帽,走的小路,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进去的。
昨晚在破庙待了一晚上,两人都没洗漱。晏南机更惨,风尘仆仆赶了一路,本来就没怎么休息,又被某人当抱枕抱了一晚上,睡没睡好,坐也没坐好,着实可怜。
萧洄在路上声情并茂地表达了一番疼惜,于是晏南机就被他带回了这里。
“这就是你的状元府邸?”萧洄先他一步走进去,看清了里面的景象,欲言又止道:“可真是……”
他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宽阔啊。”
这话都算好听了。
可实际上,这里用萧条来形容都不为过。
晏南机难得有些不自在,偏头咳了一声,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所以就起了这么多灰?”
“……”晏南机勾着他的手指戳了戳,“我一会儿就雇人打扫。”
“你家里的下人呢?他们怎么拿钱不干活啊。”萧洄道,“这些人是不是不知道你要回来,你是不是被骗了?”
“没有。”晏南机摇了摇头,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走吧,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两分钟之后,两个人停在了晏南机的房间门口。
“……”
“世子哥哥。”萧洄故意这么叫他,“你也太凄惨了吧,这么大个院子,只有这一个房间能住??”
为什么别的房间连床铺都没有啊??
“以前没想着带别人来。”晏南机摸了摸鼻子。
萧洄一愣,忽地抬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陈瑛为何是那样的态度吗?”晏南机推开了房门,牵起他的手一起往里走。
“我喜欢男人这件事一直没瞒着,不仅皇上皇后知道,我的父母、陈瑛、还有之棋月楼他们也知道。”说到这,他伸手捧着少年脑袋,倾身碰了碰对方的鼻梁。
漆黑如墨的眼神里带着无法言说的认真。
他说,“我从没带人回过长公主府。”
“所以自从你跨入府中门槛的那一刻起,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都知道了我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错别字!
102 拜无忧 01
◎勾人的妖精。◎
清园是有下人的, 晏南机脾气好不想管,萧洄本来是想帮他管的,但在见到这群人老的老,残的残后,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少爷头一回亲自烧洗澡水。
晏南机一把将他拉起来, “我府里还没惨到要让你亲自动手,你起来, 通伯他们会做些。”
萧洄顶着一张花猫脸, “还是别了吧, 看到他们那身板我都心虚,真让他们做这些我于良心不安。”
“那你让我来。”晏南机将人捞起来, 掀袍在灶前坐下,“让你做这些我良心更不安,听话,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听话”两字一出, 萧洄真就不跟他抢了, 他乖乖地站好,没忍住往那手臂上摸了一把。
嚯, 还有肌肉。
他意味深长地往青年身上瞥, 从头到脚,像在欣赏一副完美的艺术品, 后者正往灶肚里添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
梳洗完毕后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 通叔他们备好了午饭, 萧洄神清气爽地从晏南机床上爬起来, 对刚从隔间洗完澡出来的男人道:“哥哥, 我刚才睡了你的床, 你不会介意的吧?”
“哦不对,我应该这样问。”少年眨了眨眼,手指轻轻勾着自己衣服的腰带,绕着他转了一圈:“弟弟刚才睡了你的床,贵夫人不会生气吧?”
沐浴后的湿气与芳香一同传来,发丝与发丝纠缠,潮意还未散尽的身体若有似无地贴过来,晏南机捉住了那只作乱的手,低头轻轻嗅了嗅,他伸手一把揽住少年的腰,眼神晦暗不明:“内子性情要强,床上与我身上已然沾上你的气息,这可惹怒了她。”
“那可怎么办。”萧洄索性整个人都扑进他怀里,用食指戳了戳他的下巴,上面还残留着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青茬,有些痒。
他笑着道:“哥哥这般纯情的性子居然会找这么凶的夫人,你图什么啊?”
晏南机微微偏了偏头,那手指便落在他唇上,他垂下眼,“你说我什么?”
“难道不是吗?”
接个吻都如此平淡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少年哼笑一声,轻而易举挣脱他的怀抱,蜻蜓点水般在男人胸膛、腹前停留半秒,最后勾在了那紧紧束着的腰带上,一语双关道,“这个家以后没我不行啊。”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么?”晏南机捉住腹前作乱的小手,没捉到,被他灵活地溜走。
萧洄无辜道,“像什么?”
“像个勾人的妖精。”
**
下午,晏南机得去一趟皇宫述职。萧洄没跟着他去,索性抱着包袱去大理寺上班。
晏南机把他送到门口,临下车前嘱咐他:“若有人拿官服说事,你就说我特批的。”
“知道啦,不过你这担心是多余的,这里头还没人敢随便找我麻烦。”萧洄撑着下巴道,“他们还指望着我给他们干白工呢。”
“辛苦你了。”晏南机摸了摸他的头,道:“下次他们再这样,你可以拒绝。”
萧洄道了声怪哉,眯着眼看过去,狐狸眼里射出两道精光,牢牢地将人锁住:“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把我西川哥哥抓去哪儿了。”
晏南机无奈,“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萧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不够似的,“还记得我刚进大理寺那会儿,某个人天天给我安排活干,现在却让我拒绝,支持我不干活,啧,这可不像你。”
风水轮流转啊。
“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干的。”毕竟现在大理寺头头是他男朋友,帮大理寺干活就是帮男朋友干活,性质不一样。
“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好好干,争取升官!发财!然后娶老婆!”
晏南机:“……”
“不说了,为了我的老婆,出击!”他绕过晏南机,一手捞过自己的包袱背上,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脚刚踏出去半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倏地折回来,猝不及防地扑到青年身上,闭眼吻了他。
一触即分的吻,结束得很快。
萧洄精神抖擞地下了车,他刚才亲亲的时候,趁着晏南机没注意,伸出舌头舔了对方一下。
他跑得快,没留神对方的反应。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错愕的,惊讶的,害羞的表情。
嗐,都说了这个家没他不行。交了这么个纯情的男朋友,不能指望他,不然的话,自己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性.生活?
好不容易谈恋爱,他可不希望这场恋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萧洄哼着歌往里走,他从来没这么喜欢上班过,现在看大理寺衙门的大门都感觉像是在发光。
以至于还神经质地跟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中午好啊各位。”
守卫们受宠若惊:“萧大人……您不是不来了吗?”
“情况有变,我又想来了。”
只听那个从上任第一天起就将“懒惰”形象钉死在人们心中的评事大人乐呵呵地来了句:“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上班,我最喜欢上班了好吗。”
**
养心殿,泰兴帝对着一盘未尽的棋局等候多时。
“陛下,晏大人求见。”
“终于记起我这个舅舅来了。”泰兴帝把棋子往棋篓一丢,抖抖袖袍,“我倒要听听他作何解释。”
晏南机垂首立在殿内,泰兴帝从帘后出来,他正要行礼,被帝王面无表情地扶了一下,“礼就免了。”
“查到了什么,都说说吧。”
“是。”
自那日原上一聚,蒙约翰带胡列汉认识了王族之人莫真,一场酒喝下来,莫真已经对这个玉城茶商刮目相看。他虽未将全部生意都交出去,但晏南机也不是真的需要王族的茶贸生意。
他需要的是莫真的“势”。借着莫真的名头,在玉城办事事半功倍。他很快查到了秘密据点的背后主人,如先前所料,关系网果然强大,因为它还牵扯到了另一个王族之人。
巧的是,这位王族刚好跟莫真不对付,晏南机趁机将莫真也牵扯进来,那位王族疲于应对,给了他和兰及卫可趁之机。
那会儿他刚让眼线递了“证据”给莫真,莫真正带着人去那王族府上兴师问罪,晏南机这边反手就抄了那个秘密据点,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王族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莫真头上,哪里分得出精力来管其他的,晏南机动作迅猛,循着蛛丝马迹,环环相扣,差点将那王族的手下一锅端了。
“西域并不像看起来那般平静,他们的君主身体出现了问题,底下的王子蠢蠢欲动,莫真手里攥着的茶贸似乎也是哪位王子的重要底牌。”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纷争,不论在哪。
前段时间西楚那么来势汹汹,最后也是因为国家内部出事不得不匆忙退场。
也就是在大兴,泰兴帝后宫冷清,连同公主在内一共才四个孩子,而且他正值壮年,才得以避免这些纷争。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
人总是会变的,帝王会老去,野心会变大,未来的结局将会是什么样,没有人敢保证。
晏南机肃声道,“西域势力盘综错杂,西川并未带足人手,所以在查清此案后便带着人回来了。”
“是真的怕麻烦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泰兴帝悠悠看过去,“你真当舅舅是傻子?”
自家外甥什么性子他是清楚的,这几日萧府替萧洄议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这事儿传到宫里的当晚,泰兴帝就拿着晏南机递回来的奏折同林美人打赌,说:“你信不信,不出三天,这小子一准出现在京城。”
按照奏折上说,大部队到达还有四天。
事实上确实是还有四天,只是有人脱离了大部队,快马加鞭,硬是将所花费的时间去了一半。
别的不敢吹,但在感情这方面,泰兴帝懂得可多了。他转身走向龙椅,大有一副促膝长谈的样子,袖袍一挥,淡淡道:“说说吧,这么早回来,得到想要的没有?”
*
下值时辰一到,邹生立刻丢掉手中的东西,“走啊闻人,喝酒去。”
闻人鱼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地将案卷收好,放在它该放的地方。
“我就不去了,天儿太热了,想早些回去歇着。”佟瞎子说。
邹生一点头,“成,那我俩去了。”
两人刚走到门口,另一张桌前,成山堆的案宗里伸出来一只手:“慢着。”
只见那手缓慢落下,从后面站起来一个少年,皮肤有些白,额上和鼻尖都沾上墨迹,然而他本人也毫无所觉:“让你们走了吗,你们就走,有没有问过我这个上司的意见。”
“你今日发什么疯?以往咱们这儿走得最早的好像是你吧?”邹生极其无语,一把将剑扛到肩上,“不知道你小子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这么积极,但你积极归积极,请不要带上我们好吗?”
“我现在是自由人,你可没资格管我们。闻人,走了。”
萧洄在后面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他们骂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今日拖明日,明日复明日,工作才会积累这么多,早些做完不好吗。”
邹生朝他竖起大拇指:“工作永远做不完,只会越做越多,这话谁说的?”
萧洄转而问佟瞎子:“是啊,谁说的?”
佟实商:“……”
“不是,这人有病吧。”邹生被他吓得不轻,一把拉过站着不动的闻人鱼,“快走兄弟,一会儿该被传上了。”
转眼屋里就剩俩人,一阵僵持后,佟实商迈出去的腿缓缓收了回来,好脾气道:“好吧,那我留下来再看会儿。”
虽然很艰难就是了。
“我就知道佟大人觉悟很高,不像那两位!”萧洄大为感动,毫不吝啬地夸赞,“佟大人,您简直就是吾辈楷模,本官虽不能做主为你增加俸禄,但当中表扬还是做得到的,你放心,明日我就召集所有人来听你的表彰大会。”
“……不必。”
佟实商无言半晌,心里也发愁自己一个人怎么工作。
累肯定是要累点,但没办法,已经答应了。
自己说的话跪着也要实行,佟实商认命开始工作,只是他手刚碰上书籍,下一秒,就听某人忽然道:“算了,今日就到这里,佟大人你下值吧。”
方才还神采奕奕要加班的萧大人一把扔了卷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佟实商忙伸手按住被吹飞的宣纸,眯着眼往外看。好半天才看清外面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嘶,奇怪。
纠缠?
没看清,再凑近看看。
咦?
那两人怎么不见了,难道会飞不成?
不远处,院门后。
晏南机闷哼一声,抬手揩去他鼻尖的墨渍:“这么急着冲出来,不怕被人看见?”
“这里没人,只有一个瞎子。”萧洄哼哼几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我刚是不是冲太快,压着你了?”
“没有。”
“我不信,衣服脱了我看看红了没有。”说着,就要伸手去扒他领口,被晏南机一把捉住,无奈道:“注意点场合。”
然而少年却在他低头的瞬间一仰头在他嘴上处舔了一下,得逞地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宫里给你吃什么了,嘴巴这么甜?”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耍完流氓的娇娇跟他二哥将他们大哥一左一右包围。
萧珩: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婆。
娇娇:我那纯情又羞涩的老公啊。
已经是两个孩子爹的萧叙:“……”
晚上。
已经熟睡的萧叙突然掀起被子坐起来:不是,他俩有病吧?
————
写太慢了,本来想多写点点的,但发现断在这里刚刚好。
我最近努力一下,争取多更新一点,么么!
103 拜无忧 02
◎不喜欢不会跟你接吻。◎
七月十四, 萧洄生日前一天。
自家少爷难得没懒床,香荷和香圆守着庄师傅做了一桌的美食。
“这都是庄师傅最新学的菜品,花了好些钱呢,公子您赶紧尝尝。”
扫眼望过去, 桌上三样东西。
油条、油茶、肠粉。
很好, 都是他写给花满楼的东西。温时花钱买过去又让自家人买回来是吧?
萧洄将油茶和油条推了回去,“想撑死我吗?”
“公子, 您胃口也太小了些。”
听说萧园小少爷和小小姐一顿都才吃这么点儿, 怎地自家公子这么大个人了还不如小孩子吃得多。
“你第一天伺候我不成?”萧洄啧了一声。
略略略。香圆做了个鬼脸, 将那碗叫做“油茶”和油条的两个东西收起来,预备一会儿跟香荷分着吃。
她手刚碰上, 就听她们家少爷道:“算了别收了,一会儿我带出去。”
“您要出门啊?”
“嗯。”
方才伸出的那只手重新背到身后,小姑娘目光四处看,萧洄笑了下, 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行了别装了, 想吃就让庄师傅做。”
香圆却摇摇头,“庄师傅说这很费油, 也很浪费食材。”
她们这些下人, 侍奉萧洄这个主子本就比其他人幸运,哪里还敢肖想其他好处。
“没事, 府上不差这点钱。你给庄师傅说,就说我说的, 以后只要他有精力, 全院朝食都可以吃这些。”
萧洄三下五除二消灭掉肠粉, 吩咐灵彦:“把这些找东西装起来。”
手指曲起, 食指在桌面扣了扣, 萧洄吹了声口哨,对还懵着的小姑娘道:“你啊,回头多跟灵彦聊聊,听听公子如今多有钱。”
香圆惊讶地瞪大了眼。
灵彦包好东西回来了,习惯性地跟在萧洄后头,说,“公子,我好了。”
萧洄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过来,“今天你不用跟着我。”
“哦。”灵彦了然,又顺手把东西递给靠墙站的季风,“别睡了,来活了。”
他们二人,一个是萧洄的书童,一个是萧洄的贴身侍卫。
以往出行时,灵彦和季风要么跟一个,要么都跟着,这已是三人间不成文的习惯。
但这次不一样。
萧洄走去把东西拿过来,头也没抬道:“季风也不去。”
灵彦:“?”
“公子!”
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萧洄赶紧打断:“闭嘴。你什么都别说,本公子自有考虑,服从命令就行。”
“那怎么能行呢。您一个人出门,万一遇上危险了怎么办,还是让我跟着您吧。”
“打住。”萧洄伸出一根手指将他推了回去,“我说不用就不用,别跟过来。季风,拦着他。”
“公子!别——唔…唔!!!”
季风面无表情地将人捂嘴带走了。
*
萧府大门。
守卫见萧洄出来,行礼。管家刚好路过,老远就喊了声:“三公子!您去哪儿?夫人刚刚让我问您明日生辰宴准备怎么办。”
“正好您在这儿,那咱们现在就来商量吧。”本想等人下值回府之后再说的,这会儿刚好遇到,索性现在商量得了。早说好早准备。
管家刚迈出腿。
下一秒。
门口的少年拔腿就跑,蹿得飞快。
管家:“???”
不是,您跑什么,马车还没栓上呢!
**
距离萧府一条街外的小巷,萧洄刚跑过去,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从转角伸了出来,一把将人拉了过去。
萧洄被吓了一跳:“啊!”
“嘘。”晏南机捂住少年的嘴,把人抵在墙上。
因着这里是官员住宅区,平日里少有百姓往来,整条长街都很安静。晏南机一手护着少年后脑,低声道,“你想将人引过来吗,嗯?”
萧洄扒下他的手,“这哪儿有人。”
“不过咱们还真的不能在家门口见面,容易被人发现。”
“发现又如何?”
只要他们俩不说,谁知道他们会是这种关系。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萧洄还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替他戴过口罩呢。
“你说得很对。”萧洄搂着人道,“但是我不一样,我就是喜欢偷偷摸摸的。难道你没有感觉吗,当着众人的面,咱俩——唔……!”晏南机重新捂住他的嘴,半个身子压过去,低声轻斥:“好好说话。”
明明是正经关系,说得跟偷情似的。
“好好好。”萧洄无奈,他怎么会跟如此纯情的人谈恋爱,搞得自己像个老色批。
“你先放开我,给你带了吃的。”
“不许乱来。”他轻声警告,然后微微抽开身子,将人放了出来。刚被松了禁锢,少年便猫一般地扑上来,嗷呜一口咬到他喉结上。
后者仿佛早有预料,无奈地张开双臂,头下意识微微后仰,最脆弱最危险最敏感的部位便这样暴露在空气中,给了萧洄得逞的机会。
“萧洄。”
“别说话。”萧洄闷头含着那块凸起,“你们武功高强的,胆子都这么大吗?敢把你耳朵脖子亮给我。”
舌尖轻轻在上面舔了一遭,感觉到嘴里的东西动了动,他亮出尖尖的虎牙,在上头很轻很轻地磨了磨,然后抬头,正对上一双晦涩不明的眸子。
萧洄舔了舔湿润的唇,毫不退缩地迎上那道眼神。
片刻后,晏南机率先垂下眼,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你……”
“你什么,想跟我说什么?”
少年红唇上沾着晶莹的唾液,湿漉漉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气氛暧昧地僵持片刻。
“算了。”晏南机忽然摇了下头,牵着他往巷子里走,“马车在里面等着,我们进去吧。”
萧洄:“……”
气氛都到这了,然后,他,让他走?
天呐,晏西川这人是真的……
萧洄沉默。
沉默之后是不服气,带着点不甘心,他倏地停下脚步,晏南机偏头,眼神疑惑。
“你就不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
萧洄突然嘴巴一撅,委屈的:“我都那样了,你还不想亲我吗?”
晏南机便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让人耳热。
“怎么会。”
萧洄皱着眉,觉得不够,“你就没什么感觉,没点下意识的反应?”
明明他自己都有点心猿意马了。
虽然他也搞不懂是为什么。
于是晏南机又亲了他一下,这次停留得稍微久一些,嘴巴还在他下唇处抿了一下。低低地笑着,“想要这个?”
还是差点儿。
萧洄眉头皱得更深了,“晏西川,你真的喜欢我吗?”
到这个地步了,他不得不怀疑晏南机对他的感情。
真就,一点反应没有??他有这么差劲??
是古人太委婉还是他这个现代人太色了??
问题是那萧珩和温时看起来也不是多么委婉啊。
萧洄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晏南机啧了一声。
“叫哥哥。”他将少年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偏头又在他嘟起的嘴上亲了一下,“撅这么高都可以放个秤砣了。”
“当然喜欢你。不喜欢不会跟你接吻。”他道。
“那你为什么……”
“嘘——”晏南机搂着人往里走,“卫影已经等很久了,我们快去。其他的事……等你再大点吧。”
萧洄翻了个白眼,有点生气。
生气的下场就是,那份打包带来的早餐最后到了卫影的手里,后者受宠若惊。
***
七月十五,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
按照习俗,在这一天民间要祭拜逝去的亲友。
往年的这一天,晏南机都去城郊给傅家人上坟。但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想留出时间陪萧洄过十七岁生辰,便提前一天将这事儿干了。
他也没瞒着萧洄,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不要跟他一起。
萧洄没拒绝。
傅家一家死得凄惨,阖府上下几百口人无一幸免。当年那么大一个世家,说灭了就灭了,里头究竟藏着多少猫腻,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个谜。
满门被灭后,尸体被曝于荒野,最后还是晏家求情,得以给傅家这几个嫡系立了墓。
出了城,萧洄早就将方才的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傅家坟地在树林深处,马车进不去。晏南机带着他拿上东西步行过去。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也很偏僻,路上长满了荒草。晏南机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持剑,“跟在我后头。”
几道剑光斩下,这些草便齐刷刷地从根斩断。
“咱们这样公然旷工真的好吗?”萧洄踩着草堆往前走。
“不,我们是在出公差。”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萧洄哈哈笑起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样好看的人。”
“……”手中的动作一顿,不久后传来一阵叹息,习惯了似的。
萧洄耸了耸肩,没觉得哪里不对。
越接近傅家坟地,路突然变得好走了起来。路旁的杂草前不久好似被清理过,如今还没长起来,比先前好走了不知道多少。
“这些年,除了你还有谁会来给他们上坟吗?”
晏南机摇头。
傅家死得那样不明不白,在大兴朝一直是禁止被提及的,一些傅家的拥趸,胆子大点儿的,私底下烧点纸钱足矣。但能像这般光明正大来上坟的,这么多年来只有晏南机和姬铭。
“哦对,我还有件事儿忘了问。虽然现在问有点不是时候,但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萧洄拉了他一把,严肃道:“姬子轩跟你是什么关系?他喜欢的是你还是傅晚寅?”
两人今天默契地都穿了一套白色衣衫,萧洄的更轻便一些,最外头罩着一件薄纱。
晏南机伸手将勾住他的草拔.掉,低头静静看着他,说:“对你我不想撒谎。”
“所以?”
“你的猜测是对的。”晏南机顿了顿,说,“他喜欢的是我。”
“不过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你……别不高兴。”
“我就知道。”萧洄并没有他料想中那般生气,拍了拍手将衣服抽回来,下巴往前一努,道:“走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少年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倒是比想象得好解决。
“等一下。”晏南机将长剑背在身后,沉寂的眸子里映着少年的身影。
明明让停下的是他,却什么都没说。
静了片刻,他忽而俯身,珍惜而郑重地在少年额头落下一吻。
一吻足矣,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
说是傅家嫡系,其实不过只有三座坟茔。
傅家家主与其夫人合葬于一墓,嫡长子傅晚寅之墓在左
,嫡次子傅晚渝之墓在右。
三座墓碑静静立在那里,上面的字迹看起来很是眼熟。
“是我亲手写的。”晏南机将带来的纸钱分开。
萧洄蹲在他旁边,拿火折子点香。
来这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晏南机似乎有些落寞。
他抿了抿唇,不想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晏南机不用他安慰。
萧洄起身将香插进香炉,合十拜了三拜。接着,复又蹲下烧纸。
火舌舔舐着,有些烫。萧洄稍微远离了一些,对着火苗发了会儿呆。忽然,他伸手指着傅家家主之墓,没来由地问道,“我死后,你愿不愿意与我合葬?”
“这个问题合该我问你。”晏南机说,“我应当死得比你早。”
萧洄说,“我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你死在我前头。”
“这是我们能决定的么……好吧。”见他确实是很在乎的模样,晏南机只好改口道:“我努努力……死在你后面,跟你葬在一起。”
“会实现的,我十七岁生日愿望就许这个。”
“不许点别的?”
“不了。”萧洄摇头,坚定道:“就要这个。”
他看着青年被火光照亮的侧脸发怔,“你不怕吗,死亡。”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些我该早就看淡了。”
晏南机轻声道:“事实上确实是这样。萧洄,有些事见得多了,就能习惯,不会怕了。”
“是吗。”萧洄撑着腮,静静道:“我也不怕,但我怕痛。”
“你如果死在我前头,我会很痛的。”
“……既如此,其实我还是怕。”晏南机抚摸着他的脸,少年在他手心蹭了蹭。他忽然笑了笑,道:“我怕你觉得孤独。”
他尝过送别的滋味,不想让他的少年也经受。
萧洄咧嘴一笑,“所以咯,你必须死在我后面。”
晏南机认真道:“那是当然。”
**
等火彻底熄灭的功夫,晏南机拿剑将坟茔四周的杂草砍除。萧洄跟在他后头打杂,经过坟地边上时,发现纸钱的灰烬。
“真有人来上坟?”
晏南机也凑过来看,这地方太隐蔽,要不是将这草砍掉,说不定就被忽视了。
他起身,走去傅晚寅的坟墓边,拿剑砍掉,果然在底下同样发现了灰渣。
“咦,傅晚渝的墓前怎地没有?”
萧洄在这墓地边上打了个圈,发现这里的草要比另外两座坟多一些,并且没有像那两座一样找到灰渣。
“这人难道讨厌傅晚渝不成?”
傅晚渝,傅家幼子,傅晚寅的亲弟弟,当年在京都也是一个天才的存在。有双子如此,傅家的势头如日中天,直逼晏家。
萧洄沉默着将傅晚渝的身世想了一遍,发现他知道的不太多。
他下意识看向晏南机,却见对方正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一愣:“这么看着我作甚?”
晏南机定定看他,“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什么?傅晚渝?”萧洄想到一种可能——原身可能跟傅晚渝认识。
但是不应该啊。
萧洄曾将原身的事迹都打听过,没听谁说过他与傅晚渝相识。
“我以前……和他认识吗?”萧洄茫然道。
他本指望着打听点什么秘辛,说不定能解开当年的杀身之祸。
但晏南机却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但耳听终究为虚,未得到证实的事,不应该拿出来说。”
他这么一说,萧洄更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啊,你快说,别只说一半呀。”
晏南机轻蹙着眉:“当时我还不认识你,不清楚这件事的真实性,还是不要说了吧。”
“西川哥哥!你说嘛!”
萧洄闷头扑上去,那娇撒得叫一个手到擒来。一会儿蹭蹭胸口,一会儿搂搂抱抱,还摇摇晃晃。晏南机被他一口一个世子哥哥、西川哥哥、好哥哥喊得头皮发麻。
在对方叫了第三百六十五次后,他还是没忍住,破了例,将一件从未得到过证实的事说了出来。
“晚寅同我提过几次,说他弟弟好像有一个喜欢的人。”说到这,晏南机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但晚渝性子冷清,从来没交过朋友。唯有一人,与他误打误撞相识,然后两人便藏起来,偷偷摸摸地来往,很少让人知道。”
晏南机:“你猜那人是谁?”
萧洄:“谁?”
晏南机没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两秒之后,萧洄反应过来不对劲,他瞪大了眼,不可谓不吃惊,傻了。
“不会是我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是我,又来晚了。
先放上来再修——
xql刚在一起,让他们腻歪腻歪。
好吧我摊牌了,其实这俩就是亲亲怪T.T不会有人不喜欢看亲亲吧,不喜欢那我也没办法了。
104 拜无忧 03
◎[回忆]萧洄x傅晚渝◎
萧洄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柜旁, 扭动青花瓷瓶底,打开了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木箱,上头雕刻着金丝花纹。
这是他刚穿越过来时发现的端倪,里头装着一沓厚厚的信, 看字迹与落款, 均是出自同一人。最上头那封信还未来得及寄出,也未来得及封好, 单是信纸放在最上面。
信上的内容大多简单, 翻译过来无非就是, “今天做了什么”,“昨天做了什么”“明天将要做什么”, 先前萧洄不清楚这是谁寄与原身的,现在看来,那个人多半是傅晚渝无疑。
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萧怀民在府里有个藏经楼, 是他和许多大儒多年合力收藏的。里面装有前朝至今的经文书卷。
入了夜, 一个少年背着守卫从窗户潜了进去。
**
**
龙平十一年,冬。
大雪。
北国万里冰封, 皑皑白雪铺满了整个中原, 多地受灾。
十二月十三,大雪初止。
趁着天好, 京都百姓把在冬日里受潮的被褥、棉衣等拿出来晒。
萧府下人们在管家的命令下拿起扫帚扫雪。
大院内,有人踩着松雪而来。
下人们恭敬行礼:“三公子。”
才六岁的少年身上披了一件比人高的狐皮大袄, 半张脸都隐匿在雪白的绒毛中。他的身后跟着两位侍女和侍从。
少年没有半分停顿, 抿着一张唇一言不发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大袄一抖, 一点霜雪落下, 带着点梅花的香气。
这是府内的三公子, 从出生起便被誉为神童,才华冠绝古今,直逼城北晏家那位。
天太冷了,萧府从不亏待下人,发给他们的冬袄都比别家厚一倍,但即使是这样,依旧在这数九寒天里冻得发抖。
丰今今年十岁,大雪来得迅猛,家里糟了意想不到的劫难,无奈之下只能将幼子含泪送入萧府做个洒扫下人。
这是他来萧府的第二个月,这里人都很好,管家分配了一个老人带他。今天轮到他轮守,但他太矮了,一个没小心踩进雪堆,半个身子都被淹没。
全身上下都湿了,带他的那个老人叫他回去换身衣服,但这会儿碰巧遇到了贵人,所有人只能退到一边恭敬行礼。
萧洄走至他身前时,丰今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的确是个金枝玉叶的贵人,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和他们这群人有天壤之别。
萧洄忽然顿住。
丰今以为他是察觉了自己的偷看,惶恐着正要下跪求饶,恍然间听见对方问:“那是父亲的学生?”
冷冷清清的声音,同这还未化尽的皑皑白雪一样。
丰今不过刚来,哪里清楚这些,踌躇间,带他的那位老人给出了答案。
“回三公子,是。”
不远处,萧叙带着身后一群少年前往正堂。
萧洄目光从自己兄长身上收回,看向了一旁的少年。
大冷的天,对方只穿单薄的一件棉衣,眉眼间似有霜雪,含笑着同身后之人说着什么,举手投足之间意气风发,犹如初升的朝阳。
这是永安王世子,萧洄之所以知道他,不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父亲的学生,还因为他们实在是太近了。
这个近不是指距离上的。
同样是伴随异象出生,修闭口禅的哑僧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一句说的晏南机,一句说的萧洄。随着这些年来他跟着兄长出入于各种清流宴会,京中百姓谈起他的同时不免会提到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晏南机。
但两人向来没有交集。
萧洄兴致缺缺地收回眼光,继而停在身后那两道从未见过的身影上,忽地问:“那两个是?”
老人道:“回公子,那是傅家的长子和次子。”
大兴朝四大世家。晏、姬、傅、沈。其中,晏家与傅家交好。长子傅晚寅与晏南机总角之交,中原大雪,雪灾严重,萧怀民唤来自己的儿子与学生为得就是讨论此事。
那傅晚寅与傅晚渝多半是随晏南机而来。
萧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离开了。
后院,池塘被厚冰封住。
萧洄在凉亭中坐下,将手缩进大袄里,吩咐道:“你们先回去吧。”
“是。”
萧家的池塘是当年萧怀民刚搬进来时带着人亲手挖出来的,再找人种了荷花、放了鱼,又在边上修了凉亭,就在大树底下,夏天的时候是个乘凉的好去处。
萧洄在凉亭里静坐了一天。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想干什么。这位自出生起就被赞誉包围的少年经常这一些在旁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动作。
天才总是孤独的,或许这便是普通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侍女们安安静静地等在石路旁,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不知在想什么。
天慢慢暗了下来,等到了时辰,侍女们这才收拾着像往常一般走进去。
“公子,天快黑了,我们得回去了。”
茫茫一片白中,凉亭里坐着两道身影。一个靠左,一个靠右。两人沉思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
“公子!您没事吧?!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快来人啊 ,保护公子!”
侍女大声喊着,不一会儿守在一旁的家丁抄着家伙就过来了。白衣男子甚至连头都没回。
“就是他,快抓住他。”
“住手。”
萧洄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刚才坐的地方,对着赶来的众人道:“我没事,都回去吧。”
“公子……”侍女小声问旁边的家丁,“那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方才我们都没发现?”
“好像是傅家二公子,府中的贵客,跟着晏世子一块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女皱着眉:“赶紧找人把他送回去,别吓着公子。”
“说了我没事。”
萧洄淡淡道,一两步跨越台阶,从始至终都没分给傅晚渝一个人眼神。
“吩咐所有人,回南院。”
*
从那之后,萧洄每天都要去后院,坐在凉亭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动作,不知在思考什么。
而傅晚渝也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瞒着众人进来的,等被发现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众人之间仿佛达到了一种默契,他们已经习惯了傅晚渝的到来。
凉亭里,两道身影就坐了一天又一天。
他们从未有过交流,也不需要交流。仿佛是完成什么任务般的,到点来,到点走。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就这样,冬去春来。
当池塘里最后一块冰融化的时候,多日来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盯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霞,傅晚渝突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这是他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早在他们相见的第一天就该问了,却拖到现在。
守在一旁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对这两个少年天才的交流好奇极了。
萧洄说:“在看冬天。”
又问:“你又在看什么?”
傅晚渝说:“我在看看冬天的人。”
他从兜里掏出鱼食,一扬手全部扔进池塘。一时间,整片空间便只剩下鲤鱼们争相抢食的声音,还有屋檐新雪融化成水落入檐下的声音。
傅晚渝凝神听了一会儿,忽说:“明日起,我便不再来了。”
萧洄沉默片刻,说:“春天到了。”
他也不会再来了。
两个少年在这凉亭里坐了一整个冬天。
彼时,萧洄六岁,傅晚渝八岁。
**
这一年雪灾严重,萧怀民上午与同僚商议完,下午回府又与萧叙等人推演。
傅晚寅与晏南机提出的几种赈灾之策被朝廷采纳,萧叙亲自跟着萧怀民走访朝廷各部。
随着最后一丝雪从大地消失,大兴朝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上元节,在书房温书的萧洄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是从一只鸽子腿上截下来的,它日日盘旋于书房门窗,下人们怕它打扰萧洄看书,商量着拿东西将它捉住。萧洄似有所感,少年打开门,负手站着门后,看着那只死活不肯离去的鸽子,对刚刚抄起家伙的下人道:“它腿上有东西。”
**
自那日凉亭一别,这是萧洄第一次收到有关傅晚渝的消息。
他们相互陪伴着枯坐了一个冬天,又以这种笔友的方式过了一个春天。
龙平十二年,萧洄七岁,于钟竹林以文会友,震惊文坛,太傅沈无涯评价“诗词歌赋者,无人能出其右”。自此,正式与“无双公子”晏南机齐名,众人戏称为“北晏南萧”。
十月二十,萧家后院。
傅晚渝望着屋顶的少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可能不来。”萧洄刚从萧怀民书房出来,脸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我怎么下去?”
傅晚渝张开怀抱,说:“我接着你。”
萧洄说:“你并不比我高出多少。”
傅晚渝道:“没办法,谁让我们萧三公子放着好路不走,偏要翻墙。”
萧洄说:“是你不愿让别人知晓我们的关系。”
傅晚渝含着笑:“我们什么关系?”
萧洄眼神静静的,说:“笔友的关系。”
自那日凉亭一别,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奇怪的是,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去年冬日的沉默。一种无形的默契散在两人当中,明明正经的交流不过几句话,可他们却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萧洄最终跳了下去,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萧洄绷着一张脸爬起来,“我就不该信任你。”
傅晚渝按着被撞到的腰,说:“更疼的好像是我吧?”
萧洄不言,闷头往后巷走。
从这里出去是几条胡同,因着挨着萧府,所以住了不少清流人士。
傅晚渝将人带到了郊外,他们雇了一匹马。
萧洄冷漠道:“你会骑?”
傅晚渝含笑:“刚学的。”
萧洄扭头就走,被身后之人不由分说抓住。两个小孩骑一匹大马着实不怎么安全,被马厩的人再三劝说后,傅晚渝只好放弃。
顺着官道走了二十里,萧洄坐在马车里,不晓得傅晚渝要带他去哪里。
下车时,他们来到一个山谷。四周山很高,水很清,脚踩着青草与野花。
傅晚渝说:“这是我之前发现的地方,好看吧。”
萧洄之前在信里听他提过,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以后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傅晚渝吩咐下人将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从里头拿出肉、米、锅碗等物什。
萧洄简直一言难尽:“你认真的?”
“当然。”傅晚渝似乎没察觉到哪里不对,道:“最近新学了一个菜,想做给你吃。但我又想带你来这里,想了想只能这样了。”
他说:“今天我最大,你不能说我。”
萧洄忍了忍,终究闭上嘴。
在做饭的间隙,傅晚渝扯出一条长长的布,铺在地上按着萧洄在上面坐下。
他们说了好多话,傅晚渝跟他讲私塾夫子的逸事,萧洄便讲最近府上又多了多少前来拜见的门客。
他们什么都讲,最后讲到了新入职刑部的萧叙。
傅晚渝下巴一扬,说:“等着吧,我会比你大哥还厉害。”
萧洄敷衍地点了点头。
傅晚渝说:“你是不是不信?”
萧洄:“我信。”
傅晚渝:“不管你信不信,我心中的抱负,傅家的信仰。这天下,江山,百姓,历史,终究会因为我而闪耀。”
“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我们一起,为大兴,为朝廷,创造清平盛世。”
萧洄:“哦。”
那一天,傅晚渝迎来了九岁生辰。少年的一腔报国梦,唯有头顶的星空,这山谷的花草河山,以及七岁的萧洄听见。
龙平十三年,傅晚渝开始跟着父兄出入各种酒会。萧洄仍旧住在阁楼,安安静静地读着早已翻过多遍的书籍。
龙平十四年,晏南机与其叔晏无引再次入江湖,京都不见无双公子,神童的风采一时无两。
同年七月十五,萧洄九岁生辰。萧家例行祭祖之后,在大堂为他举办了生辰宴。来得人不多,次辅宋家、太傅沈家。
宴会上,身为主角的萧洄安安静静地坐在暗处,在母亲的陪同下吃完一碗长寿面。
黄昏时分,萧洄甩掉没事找事的宋钟云,独自来到后院。熟练地让人搬来梯子,熟练地爬上屋顶,然后盯着那条路发呆。
一直到天黑,侍从担忧的喊声传来,那里都没有人来。
萧洄忽然有些生气。
傅晚渝九岁生辰,他冒着被罚的风险翻.墙赴约了。自己九岁生辰,那人却没来。
夜晚的星空如此浩瀚,一颗颗璀璨闪耀。偶有流光划过,萧洄躺在上头,心说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七月二十,傅晚渝的道歉信姗姗来迟。
信上,他说自己最近被一些事缠上了,先是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自己的歉疚之情,后又卑微地请求能否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萧洄看完信就将它揉了。
傅晚渝的相邀他没去,但两人依旧保持着书信联系。只不过从一旬一次变成了一月一次。
龙平十五年,京都城突然变安静了许多。
大街上没什么人,连常年嚎叫的鬣狗都钻回了窝,轻易不肯出来。
萧洄倒是察觉到了不对,但他只想读书,向来不会参与这些纷争。
他照常读书、写诗。
五月初,萧怀民突然来南院,跟萧洄在阁楼坐了一个下午。父子俩一个看书,一个处理公务,谁也没说话。
临走前,萧怀民低声警示:“近日京都不太平,尽量别出门。”
萧洄没多问什么,只说:“好。”
五月十二,京都下了一场大雨,断断续续持续了七八天。沉闷地打下来,惊雷滚滚。
五月十三,萧洄突然收到了傅晚渝的信。
这很奇怪,他们一般只在月初交换信笺,距离上一次不过才过了几天。
他按下心中的不安,对着雨幕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我于窗中窥天意,于月色看人间,隔山望西南。”
雨一直下。
雷电交加,昏暗的天空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声音,似无数人在同时哭泣。
五月十六,萧珩失踪,萧家上下齐惊。
五月十八,泰兴帝下旨查抄傅家上下,御林军冰冷铁蹄在暴雨中踏破了百年世家的大门。
是夜,萧洄于梦中惊惧醒来,枕头底下放着傅晚渝前几日送来的信。他抬头,望向了傅家的方向。
五月十九,傅家上下几百口人血染长街。
五月二十一,一个名叫温时的少年敲响了萧家大门。失踪已久的萧珩终于有了消息,那位少年带着萧家人找到了伤势严重的萧家二郎。
五月二十三,探视完萧珩的萧洄回到书房。脑海中闪过傅家满门被灭的场面,萧家如临大敌,阖府闭门不出。
萧洄于阁楼枯坐许久,怀里正揣着那封信。
须臾,他睁眼,提笔写下。
祝君好。
片刻后被抹去。
又写,[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最后一笔方落下,胸口一阵闷痛,喉间血腥遍布。
五月二十三夜,萧家神童被人下毒谋害,高热不断,生死不明。
五月二十四,萧怀民大怒,雷霆手段降下惩罚,南院上下二十多名下人无一存活。
五月三十,惊闻傅家死讯的晏南机终于赶回京都,与其三叔直奔皇宫。几个时辰之后,恪宁长公主与永安王一同进宫。
第二天,一直闭门不出的贤安王受诏入宫。
六月初一,刑部侍郎萧叙带兵抄了吏部尚书府。
初三,萧叙被罚于祠堂,长跪不起。
初六晚,无人知晓的地方,毒深肺腑的萧家三郎一点点闭气。这位少年天才,终究没能熬过去。
同一时刻,来自未来的萧洄倏地睁眼。
作者有话说:
回忆只有这一章,因为后面剧情需要不得不提。
再有回忆就是番外了。
先放上来再修~~~
高考的宝贝们加油鸭~~~
105 拜无忧 04
◎谁才是主人?◎
七月十五, 中元节,朝廷放假。
上午祭祖完,萧洄从他娘那儿拿了银子,一阵风似的钻进马车。
秦氏在他后面喊:“去了少喝点酒, 晚上早点回来, 娘给你做长寿面!”
马车窗帘被撩开,少年从里探出头来, 笑容灿烂:“知道了娘, 我出发了哈!”
今天是他十七岁生辰, 前不久家里刚办替曾氏办过,萧洄觉得太麻烦, 就不在家里办了。
他准备叫上朋友去花满楼搓一顿。
自从得了新菜单,花满楼的生意比往常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因其独特的菜品以及服务方式,最近这几日已经快要取代莲花楼在百官心中的地位, 成为宴请聚会的首选之地。
萧洄撩开门帘对季风道:“先去趟大理寺。”
灵彦说:“您有东西没拿吗?”
萧洄:“去接个人。”
马车在距离大理寺正门几步路的地方停下, 灵彦已经跟门口的衙役很熟了,还坐在上头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衙役笑着问他:“今日萧评事不上值, 你们怎么来了?”
灵彦:“来接个人。”
衙役:“接谁啊?”
灵彦正想说不知道, 门口便走来一人,这人身量颀长, 着一身单薄的锦衣负手而来。衙役们喊了声大人,灵彦也跟着喊, 男人微微颔首, 信步离去。
而后, 衙役们便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大人上了萧评事的马车。
等人进去了, 他们才朝灵彦挤眉弄眼:你们接的人怎么会是我家大人?!
灵彦耸了耸肩:不知道哇。
花满楼, 雅字号房间。
萧洄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抱歉各位来晚了,一会儿自罚三杯赔罪。”
白兄坐在最外头,是第一个看到他的。见他来,忙把手里东西扔掉,张开怀抱就凑了过来,“我们寿星终于来了,也就是今天特殊,要是搁平时不受点罪很难收场。”
他刚凑过去,被萧洄嫌弃地用一根手指顶住,捏着他的衣领转了个圈,然后他就看到了站在萧洄身后的男人。
白兄:“……”
白兄:“!!!”
“晏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仿佛听到什么禁词,包间里安静了一瞬,几秒钟之后,轰然炸开——
“什么东西?!谁来了?!”
“娘哎,是真的晏大人!他老人家怎么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兄弟们收家伙,赶紧的!”
“天啊,外面谁在望风,怎么没人通报啊??”
包间里顿时乱作一团,收骰子的收骰子,收银票的收银票,打掩护的打掩护,十几号人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脚,嚎叫一声,哗的一下,倒了一片。
萧洄:“……”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些。”萧洄拼命制止众人发了疯一样的行为:“大家都别怕!你们听我说!晏大哥是我的好朋友!是来为我庆生的!他今天不会抓你们的!”
包间又静了一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众人慌忙的动作停住,滑稽地看过来。
凳子哐的一声落下,滚到了门口,晏南机的脚下。
众人的眼神也随着这凳子,一骨碌落到男人脚下,而后,默契地抬头。
接着:
“嘶——”
萧洄被他们逗笑了,“怎么着,没见过啊?”
“见是见过。”乔浔咽了口口水,有些呆滞道,“但是没这么近距离见过。”
“胡说。”萧洄道,“那次咱们在莲花楼跟东国的人起了冲突,咱们不是都见过吗。谢子瑜离得最近,你们忘了?”
被点名的谢子瑜先是心虚地看了晏南机一眼,接着摆手道:“不不不,还是没有你近的。”
“都被人抱进怀里了。”他习惯性嘴欠,说完才发现自己调侃的对象是谁,一下就慌了,下意识就跪下了。
他这一跪,剩下的几个公子哥也刷刷刷地跪了一片。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看起来在家里没少跪。
“大人饶命,是草民嘴欠,草民不是故意的,草民都是胡言乱语,请您原谅草民吧!”
萧洄看得好笑,偏头对晏南机道:“你再不说话,他们怕是要哭爹喊娘了。”
少年声音不大,但这会儿屋子里足够静,因此他说的话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众人耳里。
白兄:“……”
白兄:“就说了萧洄当官之后总有一天要来抓我们这群兄弟吧,还不信!”
现在不仅要抓,甚至还带着龙头老大来抓,太过分了!
萧洄皮笑肉不笑,“我听得见。”
晏南机终于动了动,目光依次在众人身上扫过,语气不像平时那般冷漠,道:“都起来吧。”
一直到围着桌子坐下,几个公子哥都还没缓过来。
他们,就,这样,坐下,了?
天呐,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跟无双公子晏南机同桌吃饭。这是他们爹都不能做到的事吧??
跟萧洄做朋友真是太刺激了。
桌上太安静了,急需有人说点什么。放在平时,这些纨绔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口才好的?
但是今天……
谢子瑜被众人推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
“不用紧张,你们都是萧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没有那么可怕。”晏南机说,“你们把我当做一位普通的兄长就行,不必拘束。”
一众少爷忙道:“ 不敢不敢,大人,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们了。”
跟无双公子称兄道弟,谁敢啊。他们这里,也就萧洄配得上。
见说不通,晏南机也不再继续讲,只点了点头。
“嗐,平时不见你们这么胆小。”萧洄举起面前的酒杯,道:“来吧,都来喝一杯。”
事已至此,谁都没敢再追究萧洄迟到罚酒的事。
**
**
从包间出来,萧洄把晏南机拉到一边不由分说将腰间钱袋扯下塞给他,“去结账。”
“跟我出来,还用你花钱?”晏南机直勾勾看着他,低声道,“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将钱袋塞回他手里,“收好。”
萧洄顺势抓住那只手,趁着没人踮起脚在他嘴边嘬了一下。
“我想给你花钱。”
明明是给钱那一个,说话的语气却像撒娇似的。
“不急这一时。”晏南机又推了回去。
结账的间隙,萧洄站在包间门口一个一个送走自己的朋友。刘兄喝高了,被白兄搀着出来,见到他站在门口,一丈蹦得老高:“走啊寿星,赶下一场不?”
他们几个约好一会儿去金石坊打牌。
萧洄被他一身酒味熏得微微往后退了退:“一会儿还有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喝成这样,一会儿好好宰他一顿。”
白兄也喝了不少,哈哈一笑,“那是当然。”
公子哥们排着队挨着走出来,萧洄操心着让灵彦和季风把人送到门口。
乔浔和谢子瑜互相搀扶着走在最后。
谢子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有话说。
萧洄挑眉,“傻了?”
谢子瑜一把挥开他捣乱的手,皱眉道,“别闹。”
“还急上了。”萧洄收回手,交叠放在脑后,下巴一扬,“想说什么,说吧。”
“你…挺厉害。”谢子瑜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是真的厉害。”
能把这种人收下,确实厉害。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晏南机听他们说话时会微微偏头,在他们行礼后也会颔首回应。
他对他们,并非是上位者看普通人。
以对方的身份地位,如果没有萧洄,根本不会分给他们丁点儿眼神,更不用说同桌吃饭。
而且在饭桌上……晏南机好像也挺尊重他们的。
乔浔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抓着门框靠着,“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这世上还有你萧洄不能办到的事吗?”
**
**
从花满楼出来,萧洄问,“有什么安排没有?”
晏南机点头,临上车前对季风道:“去牙行。”
牙行,租售房屋、买卖奴仆的地方。
当然,这个奴仆并非是卖身,他们还是有自己的人权,只是因为生活所迫暂时委身于主家帮忙干事。
倘若有一天不再需要这份工作,跟主家商量好后可以自行离开,来去自由。
车在牙行停下,萧洄在门口看了一眼,问:“来这里干什么?”
晏南机走在前头,说:“清园缺几个洒扫的下人,你帮我选选。”
萧洄追上他,“终于舍得买了?你府里原来的人呢?”
“还在,左右不缺他们一点口粮,他们已不适应奔波,就留下了。”晏南机看着他,道,“如果你不喜欢他们,我可以送他们走。”
“想什么呢。”萧洄戳了戳他的肩膀,故意做出一副凶样,“恶狠狠”地威胁:“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们走进去。
萧洄随手拿起桌上的姓名簿,问:“想要什么样的?”
“你决定便可。”
萧洄抬眼,晏南机也偏头看过来,重复道:“想要什么样的,你决定便可。”
萧洄回过味来,倏地合上名册,挑着眉道:“晏大人,你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萧洄将名册塞进他怀里,“还是你来挑吧,要什么样的,你这个主人来挑正好。”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萧洄。”
萧洄双手环上后脑,笑眯眯地:“在呢。”
晏南机道:“快些选,一会儿还要去看家具。”
萧洄含笑道:“晏大人,今日不上值,您没立场使唤我。”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一会儿还有……”
“还要看什么,都说来听听。”
“院子里的花、木器、瓷具……清园缺些什么,就买什么。”
“啧啧啧,这么多都让我来决定,咱们俩,到底谁才是那房子的主人?”
……
……
日落西山,萧洄捧着冰饮,小口小口地嘬着。
身旁,晏南机双手提着不少东西,全是刚才在街上买的。
他们逛了一下午,买了好多,大多都已经让速达物流的人送回去了 。剩下的是小的,晏南机索性就自己拎着。
萧洄把冰饮送到他嘴边,问:“要来一口吗?”
晏南机不喜喝这些,但看着少年希冀的眼神,还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冰凉舒畅的感觉在喉间漫开,确实解暑。
“尝出薄荷的味道了吗?”萧洄问。
晏南机:“嗯。”
其实还有一点点其他的味道,晏南机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嘴唇被冰得有些红,沾着点水,看起来软软的。
“他家就这点特别。”萧洄收回来自己又喝了一口。
天色不早,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庆生。萧洄开始轻声安排,“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这些东西都先放在清园。”
说着,他笑着喊了声西川哥哥,“尤其是那些瓷器字画,好好收好,别下次我再去还只能住你房间。”
好好一句话说出来,竟然暧昧至极,晏南机垂下眼,没应,也没说什么,不知道听到没有。
马车往清园驶去,晏南机将买来的东西都堆到桌上,按照大小摆好。眼神专注,动作很轻。萧洄心说,这人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他舔了舔唇,明明刚喝完冰饮,却依旧觉得有些渴。
晏南机收拾完抬头正对上那一双眼神,顿了一下,眼神落在那张湿润的唇上。
车内安静了片刻,萧洄忽然问,嗓音有些哑:“我的生辰礼呢?”
今天出来,吃了饭,又逛了街。饭钱是晏南机付的,买东西的钱也是晏南机付的,按理说这些都算是给他过生日了。但萧洄就是觉得,对方一定准备了礼物给自己。
果然,下一刻就见晏南机伸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木盒递给他。萧洄接过来,正想打开,却被晏南机一把按住。
声音沉沉的,“回去再看。”
萧洄眸光闪了闪,忽然有些脸热,问:“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晏南机静静地看着他,“早就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
萧洄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坏笑着瞧他:“这么早啊…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想法了,嗯?”
白马香车内部空间很大,两人挨得极近,一个低头,一个仰头。无声对视中,气氛逐渐暧昧。
一切发生得刚刚好,萧洄眼睫颤了颤,微微偏头伸着脖子移过去。晏南机也是,他将少年生动的神情尽收眼底,小木盒被两双手交叠握着。
晏南机空出一只手抚上少年后肩,缓缓倾身。
两张唇相碰的瞬间,马车突然停下。
“吁——”
灵彦在门外道:“公子,这里有人拦车,说是你的朋友。”
亲热被打断,萧洄有些不爽。他将小木盒揣进袖子,一脸不高兴地掀开门帘:“谁啊——”
“萧公子。”
萧洄愣了一下,“是你?”
江知舟半身沾着夕阳的余晖,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青年书生背着他们初遇时的书篓,站在马车前端端正正地冲他行了一个礼。
“听闻今日是萧公子生辰,碰巧遇见,江某特来恭祝。”
江知舟在下萧洄在上,两人隔着点距离对视。书生定定看着他,认真道:“祝萧公子生辰安康,所行皆坦途。”
萧洄看了他一眼,忽然垂眸:“谢谢。”
江知舟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萧洄手一松,马车门帘便往外开一层。一个男人的侧影静静显出来,有些眼熟。
江知舟停顿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茫然。
“萧公子车里有人?”
萧洄点了点头,他没说什么,态度看起来有些冷淡,甚至不如初见那般客气。
夏天的傍晚依旧很热,一滴汗水顺着下颔滴落,江知舟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冒昧打扰三公子了,祝您有个愉快的生辰。”
“没事。”萧洄淡淡笑了笑。
车内,晏南机问:“你朋友?”
萧洄嗯了一声,道:“也不算,他是今年科考的学子。我曾经救过他,祖母寿宴上你见过。”
江知舟离去的脚步一沉。
作者有话说:
小江确实有点惨,但是他后头会知道真相的T.T
106 拜无忧 05
◎生辰快乐。◎
晚上, 秦氏果然给萧洄做了一碗长寿面。萧家好几口人又难得坐在一起,给萧洄庆生。
萧云萧寻一起捧着个盒子过来。
“小叔,这是我和弟弟给你准备的礼物。”
“谢谢两位小宝贝。”萧洄摸了摸他们的头,又挠挠下巴, 将木盒接过放在一边, 准备回去再看。
一旁坐着的曾氏笑眯眯地摸出一个锦囊,抬手将人招过来:“祖母也有。”
“谢谢祖母~”
吃了饭, 一家人又在院子里乘了会儿凉, 等天差不多黑透了, 萧洄才顶着满天繁星往南院走。
他没有让人送,也没有让灵彦来接, 夏天天气晴朗,就算是到了晚上也特别亮堂,能踩着月色和星辉上路。
主院到南院,必经之路有一座小桥, 底下是小小的一块池塘。萧洄刚刚走上桥, 一颗松球落在他头上。
很轻的一下。
萧洄停住脚,低头看着作案“凶器”, 又抬头看了一眼, 月亮安静地挂在空中,什么都没有。
他复又低头, 重新起步。
刚走没两步,又一颗松球砸了下来。
萧洄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是头都没回, 道:“出来吧, 我看到你了。”
长夜安静了一会儿, 没有人声, 只剩下蝉鸣与蛙叫。
河水叮当地流着。
片刻后,他二哥的声音自桥下响起,似笑非笑的:“你当真看到我了?”
萧洄短暂地愣了下,而后走到桥边循着声音望过去。萧珩穿着黑色飞鱼服,弯刀别在他腰间,正半倚靠在桥墩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松球。
很明显,刚才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你真的看到我了?”他又问了一遍。
萧洄不言,笑着哼了声。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今儿什么日子你知道的吧?”
萧珩斜眼瞥过去,又砸了一颗松球过去,被萧洄轻易躲过。
“什么日子。”他问。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萧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月光洒在少年身上渡上一层神性的光辉。萧珩和他对视两秒,忽道:“没意思。”
说着,他偏开头,手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随手扔来。萧洄下意识想躲,但他摁住想法,还是接下来。
是一枚锦衣卫的令牌。
见此牌犹如见萧珩,除了不能随意调用外,遇上点麻烦事还是可以找他们解决的。
萧洄有些意外他会送这个,抬眼想问些什么时,他二哥已经抬步离去了。
“等一下。”他喊道,摇了摇手中的东西,道:“你真舍得送我啊?要不还是留给阿时哥吧?”
萧珩离去的脚步未停,头也没回:“收着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萧洄:“那多谢咯,我就不客气啦。”
萧珩偏了偏头,余光瞥见少年正盯着自己的背影,掀唇笑了一下。
晚上,萧洄靠在床头,手边放着晏南机送他的那个盒子。
他脱掉鞋袜,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半躺着,墨发铺了一床。
盒子里头躺着一只耳铛,红色玛瑙,红绳,光滑的表面流淌着暗色的光。
六年前古井旁初遇时,晏南机就戴着这个耳坠。
看样式,也分不清是另外一只还是就是同一只。
萧洄趴在床上,脑海里想着那次初遇。一手撑腮,广袖滑至手肘,莹白的皮肤在绰约的床帐中泛着光。
还是那句话。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
自七月始,京都陆续迎来了第一波赶考的学子,他们大多来自稍远的南方,怕路上遭遇意外,提前出发。
到了七月底,在街上已经随时能瞧见呼朋引伴的考生了。
科考三年一次,每一次举办都是大兴朝举国瞩目的大事件。随着日子逐渐接近,全国各地涌入京都的人也越来越多。
如此盛世,不管是否参加科考都愿意跟来看看,一些名门望族还指望着榜下捉婿,可不得来快点儿。
京都街道现在人挤人,萧洄上下值都不坐马车了,改为步行。一是为了方便,二是想亲眼看看这难得的盛世,跟着感受感受朝气。
八月十五,中秋。
萧洄掀帘进入今夕阁。
这算是个酒楼,花满楼开的分店,就在隔壁。客流量越来越多,温时大手一挥,干脆把花满楼附近的商铺都盘下来。
今夕阁刚开业不久,但生意已然爆红。由于沾着花满楼,口碑还不错。
但相比起来,萧洄还是更喜欢茗醉轩。
可茗醉轩的名酒千里醉千金难求,不然他真的日日都想光顾。
厢房里,梁笑晓挑开窗户一看,正巧看见他上楼,一笑,“来了。”
他一进门,梁笑晓就朝他拱手。
“萧洄兄弟,多日不见精神头越来越好了,看来很适应在大理寺的生活。”
厢房里目前就三人,梁笑晓、沈今暃,加上萧洄。
很简单的装饰,桌上摆着三壶酒,两碟小菜。
萧洄掀袍坐下,将折扇展开:“瞧你春风满面的,科考状元怕不是信手拈来。”
梁笑晓哎了一声,笑着道:“别瞎说啊,我状元?还是算了吧,今年我就要个探花好了。探花郎多好啊,所有考生里最俏的。说出去,也能让姑娘们记着,回头还能得个好姻缘。”
萧洄上来就给自己倒了杯酒,小抿了一口,才道:“探花?上次见面你不还说要榜眼吗?”
“本来是这样。”梁笑晓一耸肩,笑容藏着些无奈,“但是运气不好,京都里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书生,梁某虽然自命不凡,但还是识相的。”
萧洄问:“有多了不起?”
最近六扇门报上来好几个悬案,萧洄跟着晏南机跑了不少地方,实在没什么时间来关心这个。
“这个问题,还是由沈兄来说吧。”梁笑晓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沈今暃身子偏了偏,似乎有点不想让他碰到自己,萧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跟他见过几次,我输了。”
身为青云榜八大公子之一,骄傲如沈今暃,很少有人能让他心甘情愿说出“输”这个字。
但对上这个人,就是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技不如人。
萧洄有些惊讶:“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他对沈今暃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话少,但骨子里的傲气是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前段时间,有个从西南来的书生在交谈会上出名,听得次数多了,我们也好奇那是个怎样的人。后来有个流觞诗会,听说那人要去,我和沈兄就打算去看看。”
本想着看看就行,但是一到了那里,发现那人才情确实是不错。梁笑晓一个没忍住就下了场,输了之后,沈今暃也没憋住,但也输了。
那场诗会去的人不多,对方也有意给他们留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因此这事儿也没怎么传开。
后来他二人找到那人,在私底下又交谈了几次。
“他很厉害。”沈今暃沉声道。
梁笑晓点头,满脸严肃:“那人与我们同岁,但阅历却比我们深了不少。”
他无奈地笑道:“被众人赞誉着长大的两位天才,竟不敌西南小镇来的书生,这事儿传出去,我们两家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沈今暃说,“我有时候在想,百年世家是否还能再延续百年。”
梁笑晓沉默,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
他们梁家本来就是傅家被灭之后后起而上的,被列入四大世家不过六年。倘若沈家都不敌……那还有梁家什么事儿?
世家之所以被称为世家,是因为其深不可测的底蕴。世家子弟真的不行了吗?如果放在以前,这个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但如今,朝廷的打压,皇帝的忌惮,使得世家每代人之中只能有一人入仕,这样一来,无数天才涌现的时代反而成了最悲哀的时代。
极盛之后会迎来衰弱,或许……世家真的大不如前了吧。
“不说了,今日之后,兄弟就要闭关了,别到时候再杀出个东南、西北的书生,将青云榜才子杀得颜面无存,那才叫丢人现眼。”梁笑晓举杯,道:“来,干一杯。上回萧洄的生辰在忙没空去,这回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萧洄笑了下,同他碰了一下。
两人同时看向沈今暃,后者只好举杯。
“来,祝我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干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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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阁外,沈今暃已经先一步上了马车,梁笑晓在后头跟着。他看着站在门口的萧洄,又确认了一遍:
“你真不要我们送?”
“不了,你们走吧,我有人来接。”萧洄好笑道。心说这人莫不是喝醉了,非要让他上车,自己又不跟他们同路,也不嫌麻烦。
“那好吧。”梁笑晓点点头,摇摇晃晃上了马车。他走得歪歪扭扭,萧洄都担心他下一秒会不会摔下来。
就这时,早已上车的沈今暃复又折返,面无表情地抓着他袖子,拎小鸡似的将人拎进去了,萧洄看得忍俊不禁。
“萧洄。”沈今暃回头来看他。
萧洄站定:“嗯?”
“生辰快乐。”他说。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短短。
今儿不是高考结束吗qwq,跟我弟去庆祝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107 拜无忧 06
◎这可是你先起的头。◎
没过多久, 梁笑晓和沈今暃相继输给一个西南学子这件事还是传开了,京都城内一片哗然。
这人是谁,竟然如此厉害?
要知道那可是青云榜上的才子啊!
大兴开朝以来,青云榜创立至今, 除开同榜竞争外, 榜上有名之人一直都是同时代的领军人物,从未有过败绩, 每一个都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所以, 这个新冒出来的西南学子是谁??
“青云榜在无双公子那一届达到了鼎盛, 再往后都只能算是将就。沈今暃和梁笑晓本来也不如前面那几位,论才华还差得远, 只不过最近几年没什么人敢跟世家叫嚣罢了,这事儿发生在他们身上倒也是意料之内。”
“这两家还是四大世家之二,就这么输给一个无名小生,实在匪夷所思。这梁家本就是后起之秀, 根本不能和当年的傅家相提并论。真是不知道扶摇宫那群人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 偏袒自己学生,好保证自己的名声呗, 扶摇宫的基本操作罢了, 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能举国无对手?”
“要我说,还不如信萧家。萧家有萧叙和萧珩在上头顶着, 虽说萧珩名义上已经不在同一个族谱,但你们真的信如果萧家出事了他会不管?要知道他可是还没完全地搬出萧府!”
“况且他们还有一个小儿子, 没科考就已然入仕当官。若不是萧家如今仅出了两代称不上世家, 如今的四大世家指不定会姓什么呢!”
“也不能这么说, 世家的底蕴岂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朝廷有令, 世家每代只允许一人入仕, 如今在外的仅仅是那一人,又不能代表全族,安知这背后没有其他天才?”
“世家能在风雨飘摇中屹立百余年而不倒,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实力。哪像我们,生活将将够温饱,又有什么资格能对他们评头论足。”
“不管怎么样,但这位西南学子绝对有资格被列入青云榜,可奇怪的是,既然对方如此厉害此前为何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三年前大朝会他又为何不参加?”
这确实是个谜,西南虽然偏远,但消息不至于这般闭塞。如此天才,从其小时候论起,总该有些风声才对。
难不成对方竟是出生在乡野小镇那般地方?
不然的话,为何至今都没能知道他的名字?
**
大理寺正堂,少卿江逢典和纪居云闲暇时也在讨论此事。如今正逢盛世,谁不想听点八卦?
萧洄捧着案卷过来时,他二人正讨论得起劲儿,而上首,晏南机正端坐批阅卷宗。
他一向不爱拘着手下之人,只要该干的活干完了,剩下的时间怎么支配他都没意见。
“萧评事!”江逢典率先注意到他,朝他招了招手,“怎么又来了,这是今儿的第几回了?”
最近几日,萧洄没事就往这边跑。他们最开始还有些奇怪,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还能抽出心思来逗他。
萧洄把案卷往书桌上一放,道:“这里是晏大人的办公房,他都没说什么,您管得着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江逢典瞪着眼地指他,“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像话,哪有你这样跟上司说话的。开个玩笑还较起真了,没意思!”
他重复道:“没意思!”
纪居云暗地里扯了一把他的袖子,低声道:“少说两句吧。”
“哪有,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
晏南机突然抬头朝这边瞥来,江逢典立刻话音一转,“啊对了,忽然想起来有个案子需要我批,我得回去了。大人,您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和老纪就先走了?”
得到许可后,两位少卿一前一后出了门。纪居云走在他后头,无语道:“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
江逢典一噎,不承认:“我哪有惹他了?”
说着,他还哼了一声,像个三四十岁的老小孩,“再说了,都认识这么久了,还不允许说两句?”
纪居云叹了口气,“那你也得能说赢啊。”
江逢典:“……”
确实,这大理寺上下几百张嘴,谁能说得过他萧三公子啊。
江逢典受挫了半分钟,不过很快就重新适应,道:“说不赢又怎样,只要我是他上司一天,他就永远拿我没办法。”
“可是你也有上司。” 纪居云直摇头,心说这人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你信不信,真要闹起来,晏大人指不定帮谁呢。”
**
萧洄关上门,反锁。
顺便把窗户也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撒丫子往晏南机怀里奔去,后者早有准备,将他接了个满怀。
萧洄看着头顶“公堂之上,正义永存”八个字,乐了一下,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道:“我来之前,他们在你这干什么。”
晏南机回吻他,低声道:“在八卦。”
萧洄了然,“西南学子?”
这事儿在京都都传疯了,能猜到不难。
晏南机点头算是默认,观他神色,说,“你认识他?”
“嗯……算是吧。”萧洄不想瞒他,其实中秋那天,梁笑晓已经亲口告诉他了,“他叫江知舟。”
晏南机说,“就是你生辰那天拦下马车的那个。”
萧洄嗯了一声,将之前在城门口救下他的事说了一遍,“其实祖母寿宴那天他也来了,跟乔浔他们坐一桌,你还有印象吗?”
晏南机短暂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关注别的男人。”
萧洄噗地一声笑了,手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谁让你关注男人了,就问你有没有印象。”
晏南机这才点了点头,双手落到他腋下,将少年在怀里换了个位置。
萧洄跨坐在他腿上,双手自然而然搂上他的脖子。晏南机摸了摸他的脸,看他似乎并不吃惊江知舟文采斐然之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一抬手,把少年拢入怀里。
萧洄把头埋在他颈侧,舒舒服服地靠着。
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南机抱着他,下巴轻轻靠着他,沉声道:“那个江知舟,他好像喜欢你。”
萧洄抬头,并没有如何吃惊,只是含笑问:“为何这么说?”
“眼神。”晏南机掐着他的腰,说:“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眼神最先暴露。充满爱意的眼神,是怎样都藏不住的。
江知舟看他的眼神,虽然隐晦,但说不上单纯。
情之一字,往往就是从不单纯开始的。
“你不高兴了吗?”萧洄静静看着他,脸上堆起乖巧的笑容,认真道,“不要不高兴,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心中其实有个很大胆的猜测,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在能确定之前,萧洄还不准备将这件事说出来。
晏南机无声地看着他,不知道信没信。夏日炎炎,蝉鸣声阵阵,房间内放的冰块并不多,暑意横亘,滚烫的体温交织着,相贴的地方带着潮意。
无声的默契促使两人相视而笑,萧洄凑过去吻他,边亲边问,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别不信呀。
或许是想力证自己的清白,又或者是肖想已久,这次的亲吻并没有停留在以往的轻轻触碰。
他舌尖悄悄探出,一点一点地深入对方唇缝。萧洄本以为这会有点难,谁知竟一路畅通无阻。——晏南机好像料到一般,早就张开嘴等他了。
萧洄只是愣了一瞬,随即按照自己的原计划逐步探入,先是舔舔对方的牙齿,然后是吸吮嘴唇,暧昧的交缠声回荡着,却并不羞耻,反而激起了某种欲.望。
萧洄以前没跟别人接过吻。
跟晏南机亲的那几次都是点到即止,可是这次他并不想就这样结束。所以他悄悄试探,对方的回应就是对他的鼓励。
晏南机是个淡情禁欲的人,所以情.事一方面还得靠他主动。
他并不觉得吃亏,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
发烫的体温隔着衣物碰撞在一起,萧洄呼吸变重,他紧紧搂着晏南机的脖子。
然而他刚将嘴张开,勾上对方的舌头,晏南机忽然将他松开,粗重的呼吸洒在他脸上。
晏南机拇指一点点抹去他嘴角的湿润,深吸一口气,眼神晦暗道:“这可是你先起的头。”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晏南机复又重新压了下来。
嘴唇刚一压上,一个温热的东西便随之伸了进来,萧洄整个人都被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紧紧锢住。
晏南机把他向自己这边摁,舌尖极具侵略性地在他嘴里搅着。萧洄被动仰头承受着,颈侧和耳根开始泛红。他下意识想张嘴回应,但身体却本能地颤抖着,他被对方这种气势完全压住了。
这个吻青涩而激烈,看得出来两人都没什么接吻技巧,相贴全凭最原始的本能、欲望,但它并不纯情。唇齿交缠间喷出的气息烫得人心颤,萧洄被吻得发懵,脑子也晕晕乎乎的。
他觉得自己好似被抛上了云端,模模糊糊间睁开眼,他看到晏南机正忘情地吻着自己,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被□□占满,对方闭着眼,睫毛打在自己脸上,随着对方的亲吻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有些痒。
大堂内充斥着唇舌交缠的水声,暧昧的氛围将他们笼罩着,象征着大理寺卿威严的八个大字静静立在身后的墙上。
萧洄突然觉得自己疯了。
两个人都疯了。
他们居然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做这种事情。
一只大手朝他压了下来,手指插.入发间,晏南机抽空睁眼瞥了他一眼,那双盛满欲望的眸子轻轻皱了一下,似乎有些恼怒他的分神。
他本就是以跨坐在他身上,这样近的一个距离,双方有什么反应都能够互相感应到。
——萧洄能感觉到屁股底下有个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他通红着一张脸,忍着四肢百骸传来的燥意,有些茫然地想:他们俩到底谁才是纯情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忙了,明天俺争取多写点T.T。
108 拜无忧 07
◎世子哥哥。◎
昏暗的卧室。
书籍凌乱地落了一地, 烛台倒在上面,里头灯油干涸,已然流尽。
江知舟从床上醒来,立即就被满屋子的酒味熏得皱眉, 他望着床顶发了会儿怔, 想起来自己如今又回到了京都,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坐起来。
身上还倒扣着一本书, 他昨晚喝了点酒, 查资料查到深夜, 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天边蒙着一层蔚蓝色的云雾。房间有点黑, 凭借着记忆,江知舟摸黑点亮床边的灯,弯腰将四处散落的书捡起来,还有滚到桌脚的酒壶。
满屋子都是酒味, 他走去把窗户打开, 清晨的凉意伴随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江知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走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打算洗个澡。
鸣翠馆在城西, 属于租金便宜的那一类公馆。里头一共住了四户人,全是今年参加科考的学子。
公馆内有个供差遣的老仆, 像烧热水这种活,只要给他一点银钱就能帮忙做。
江知舟身上带的银钱并不多, 到京都之后除开必要的事外, 他还在一家药铺帮忙。同住的学子比他后到一个月, 见他每日早出晚归去帮忙干活, 最开始还秉着君子之德好言相劝。说什么科考三年一次, 这次一旦失利就得再等多少年。省级书院的证明来之不易,既然能有机会参加,就得好好珍惜,尽全力,才能不辜负恩师、亲友的期待。
这样的话,江知舟每天都要听一遍。读书人就是矫情,同样的意思变着法的讲来。不管他们是真的出于好心还是想以此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与才华,江知舟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依旧干着自己的事。
也许是见他态度太坚决,完全没有软化的意思,那几个学子便认为他是不知好歹。文人学士每天除了待在家里学习就是出门以诗会友,你做点诗赋,我来点评,谈古论今,用自己肚子里仅有的那点笔墨指点江山。今天你设宴,明天我设宴。
江知舟从来不赴宴。
他的舍友们相邀被拒几次后,渐渐给他打上“没本事但脾气傲”、“不听劝”、“迂腐不好沟通”等难听的标签,并且将此事说与其他学子听。
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几乎大半科考学子都知道鸣翠馆住了这样一位贫困书生。
甚至还有人去他所帮忙的药铺,专门为见他一面。
在下场之前,江知舟在一众学子眼里就是乐子般的存在。
江知舟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无论别人怎样说,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从不有回应。
直到他认为时机合适了。
**
洗完澡出来,已经到了平时出门的时辰,顾不得再吃朝食,江知舟背上自己的书篓出门。
转身锁门的瞬间,对屋的吴哲正好出门。
“江兄,你要出门了么?”
经过那次比试,吴哲等人早已意识到自己当初有多愚蠢,对待江知舟的态度很快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江知舟慢条斯理地将锁扣扣好,再把钥匙揣进袖子里,回身时脸上已经挂上如常的笑容。
“吴兄早。”
“你今天起得好早啊。”
吴哲睡眠比较浅,江知舟开窗透气时他便有所觉,更别说之后生火热水。
“听你忙一早上了,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这儿刚让人做了点,你要不拿着路上吃吧。”
鸣翠馆只有一个大厨房,四户人做饭都在那里。如果没带书童、自己又不会做饭的,同样可以给老仆一点钱,让他帮忙做好端过来。
一起住这么久了,大家多少对这位黑马书生有点了解。
才华横溢,但是穷。
捉襟见肘的穷。
他的衣裳换来换去只有那么几套,浆洗得发白,没什么款式。从来不不让人帮忙,任何事都是亲力亲为。打扫房间、烧热水、洗衣做饭……这些,足以看出来,这人确实是穷。
自从江知舟的名号打响以后,吴哲几个寻着机会就想跟人交好,每天都想着如何跟人缓和关系。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他可不想放过。
“你放心,都是我家书童亲手做的,绝对好吃,也安全。”
江知舟婉拒他们好意,说:“谢谢吴兄,不过不用了,刘掌柜应该帮忙留了一份。”
刘掌柜就是药铺的老板,平日见江知舟手脚利落,又难得的熟悉药材,对这个后辈观感还不错。看他每天叼着个馒头来报道,觉得怪可怜的,就每日将朝食留一份。
若江知舟想吃可以自己去拿,不用的话就等上午干活干累了再吃。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吴哲只好遗憾地看他离去。
江知舟背着书篓向往常一般往药铺走去,他走出西城区,踏上云烟桥,刚走到另一边,就见药铺的小药童哼哧哼哧地朝他跑来。
“江大哥!”
江知舟接住他,“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
小药童扶着腰喘气,小脸通红。
“掌、掌柜的、让你今天别去药铺、了,有、有人、找你麻烦!”
“你先别着急,慢慢说,是什么人要找我麻烦?”
**
刘氏药铺。
距离开张已经快半个时辰了,此刻门口围着一圈人,中间空出一块地,也没人进去。
门口站了四个皇家守卫。
有人看见热闹凑过来,好奇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薛小爵爷,他怎么在这儿?刘掌柜怎么惹到他了?”
“不清楚,这小爵爷一大早就派人在门口等着,药铺刚一开张,他就带着一大堆人将里面的客人全赶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刘掌柜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药童茫然地跟着跪在后面,对现场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刘掌柜:“小爵爷,那江小弟当真没来啊”。
坐诊的凳子被搬到屋中央,薛业吊儿郎当地坐在上头,跷着二郎腿,正拿着把锉刀磨指甲。
“没来我就等着,小爷我有的是时间。”他一口气吹掉手上的指甲灰,换了条腿跷着,“反正他一天不来,你们就一天做不了生意。要是十天不来,你们十天都做不了生意。”
刘掌柜当即苦起脸,忙道:“还请小爵爷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小本生意,当真遭不起这样啊!那江小弟究竟有何处得罪您,我明日就让他上门向您赔罪!”
薛业抖着腿,“他没得罪我,就是我听说他最近挺出名的,想跟他认识认识。”
“所以就摆了这么大的排场?”门外有人震惊地说道。
薛业往外一瞪,“怎么,你们不服?”
皇家护卫将长枪在地上一震,登时没人再敢说话了。
刘掌柜心焦如焚,只叹时运不济,在心底希望江知舟能收到他的示警,千万不要来……
*
“麻烦让一让。”
“江兄弟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人群自发地让开,江知舟带着药童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守卫,按下心中激荡的情绪,敛眸平静地走进去。
他刚踏进门,薛业就“哟”了声。
“大名人儿来了?”
瞥见跟在一旁的药童,薛业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刘掌柜,冷哼道:“我说怎么少了人,原来是让人通风报信去了。”
刘掌柜冷汗涔涔。
薛业这会儿没空跟他计较,转而打量站在门口的青年书生。对方穿着朴素的白衫,长得意外的俊俏,眉眼恬淡,当下的僵持的局面并没有将其吓住。
明知道这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平民,但一眼望去时,还是不自觉地认为,此子非是池中物。
薛业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道:“你就是打败沈今暃和梁笑晓的西南书生?”
江知舟弯腰行礼,温和道:“草民江知舟,见过薛小爵爷。”
书生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叫人找不出错。薛业嘀咕了句什么,没人听清。
很快,他又道:“扶摇宫的人一直嚣张,你此次能将他们打败也算是替我们出了口气。”
他们太学早看这群人不爽了。
江知舟摇头道,“侥幸而已。”
“管他侥幸不侥幸,赢了就行。”薛业不屑道,“你起来吧,有人想见你,跟我走。”
*
借着送案卷的名义,萧洄偷偷溜到宗卷房,趁着没人,他轻手轻脚地朝里走去。
宗卷房是存放大理寺重大案件档案的地方,许多民间打听不到的事情在这里都能找得到。
宗卷房很大,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萧洄很快找到他想要的。
往里看,右数第三排第二列,里头存放着龙平十六年的全部案宗。
旁边就是云梯,萧洄艰难地将它挪过来,开始从上往下查看。
一月始到十二月末,整整一柜。入大理寺以来,他的工作本就是查看案宗,一目十行的本领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一大柜子的案宗实在太多了,即使是以他的速度,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看了一小半。
他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再晚就有人来查了。这里本就是禁地,没有上司允许是不允许进来的。
查案不是一夕一朝能完成的,不急于一时。萧洄将云梯放回原位,按照原路又溜了回去。
下值后。
最近天又热了不少,萧洄还是让季风灵彦架着马车来接他。在大堂等到晏南机后,两人携手往门口走去。
今日来接他的是季风。
季风就是这点好,话少,你就是当着他的面做些什么他也不会过问。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里头早就贴心地放了一盆冰块,凉意铺满了整间车厢,萧洄舒服地眯起眼,像条咸鱼一样躺到榻上。
“活过来了……”
少年脸上全是满足,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起。晏南机在他身边坐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他伸手,按在了少年头上。
熟悉的触感传来,一双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萧洄闭着眼享受,没一会儿就发出几声舒服的喟叹,小猫叫一样。
晏南机慢慢揉着,不错过他脸上任意一丝表情。
“今天做了什么这么累。”
萧洄唔了声,“还能什么,就那些呗……屋里太热了,大人,你好抠门,每天就发那么点冰。”
晏南机立刻便说:“明日起,你派人来将我屋里的冰拿去。”
“那怎么行,你也热啊,都给我了,我会心疼的。”
萧洄心知这也不是晏南机能说了算,大理寺那么多人,每个人冰例多少都是有数的。
“回头我得说说大哥了,户部怎么办的事,就不能给他亲弟弟开点后门多分一点么……”
“不用找你大哥。”晏南机眉眼弯了弯,手下力气微微加重,“世子哥哥也可以给你。”
萧洄睁开眼瞧他,眼里写满了爱慕了,亮晶晶的。
少年笑起来,欢呼一声,“好耶,世子哥哥对我真好!世子哥哥真厉害!”
他伸手,在对方下巴处摸了摸,又往下摸了摸喉结,然后是胸膛、胳膊,跟个小流氓似的。
萧洄想着傅家的事儿,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正这时,马车突然停了。
“怎么了?”
季风:“公子,碰到了熟人。”
萧洄正想说什么熟人,就听见温书在马车外喊:“三公子!太好了有救了!”
萧洄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从榻上爬起来撩开窗帘一看,温时温书长清三人正站在一排朝他这边看。
温书:“太好了三公子,今日出门办事,马车借给二爷了,天太热了,您捎我们一程吧。”
温时朝他笑了笑,他看起来并不热,不像温书那般满脸通红。萧洄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晏南机,后者显然也对当下的情况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的反应不可能逃得过温时的法眼,见状,挑了挑眉,含笑道:“怎么,车里有人不方便?”
“……”
萧洄放下窗帘,道:“上来吧。”
温书扶着温时上了马车,长清则一撩袍在季风身旁坐下,他看起来没怎么变,面具一直戴着那一副。
季风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长清冲他点头,“季风,好久不见,今日还是你驾车,我不跟你抢。”
季风收回视线。
他捏紧了马鞭,一扬手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缓缓启程。
车内,温书看着里头多出来的男人,嘴巴张成了“O”型。
“三公子,晏大人怎么在您车上?”
书童哇了一声:“您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尊贵的客人都能薅来!”
崇拜的语气,听得萧洄心虚得不行,琢磨着怎么跟人说清楚这事儿。他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主要是太巧了,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公开吧,好像少了点什么。不公开吧,又显得自己不够在意。
哦,还有温时之前那句话。
萧洄一眼瞥过去,见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眼神在自己和晏南机身上打了个圈。
萧洄:“……”
这家伙一定猜到了!
都说同类与同类之间有种特殊的磁场。
萧洄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见青年将手往前一摆,是个明确拒绝的姿势:
“你不用跟我说。”
对方意味深长道:“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你二哥说吧。”
109 拜无忧 08
◎我家大人可能喜事将近。◎
萧洄习惯性地先将晏南机送回清园。
马车遥遥驶过去, 刚刚在门前停稳,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和管家立马迎上来。
小厮满来堆笑:“季风小哥,先把马儿交给我吧,里头放了三公子最爱喝的冰镇酸梅汤, 快进去品尝吧。”
然而季风只是环胸靠在门框, 并没有要递给他下车的意思。
小厮:?
自置入仆人后,清园上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门口的牌匾都比原来亮了不知多少。长清看着上面的“清园”二字, 吹了声口哨:“你家公子是在玩火啊。”
季风面无表情躲开他的接触, 冷冷道:“不关你事,下车。”
两人下车让开位置, 晏南机从掀开门帘出来,管家殷勤的迎过去,开始按例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
“……后院腾出一大片空地,我们已按照图纸上画的将东西找木匠都安上去了。具体是怎么个安法, 还得三公子亲自查看……”
管家向后瞥, 没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咦, 萧公子呢, 他没跟您一块儿回来吗?”
然后瞧见少年撩开窗帘探头,又道:“萧公子, 您既然来了为何不下车,不是说好今天验收成果的吗?”
上个月, 萧洄从牙行雇佣了这批精干的仆人, 将自己对清园的改造想法粗略地跟他们沟通了一遍。
萧洄选的都是聪明行动力强的人, 他送晏南机回府的这几天, 每次都要进去验收一下成果。
管家口中的那些东西是萧洄特意要求空出来的, 他让人在里头凿了一方很大的水池,挨着山坡,在水池边上还放了假山,水池里是他亲自设计的水车,专门找了手艺好的木匠来做。
水池旁还运来了两棵桃树,在二者中间搭了一座秋千。旁边还有一棵可供乘凉的榕树,他打算在那里在搭一座可以容纳两人的摇椅。
离开水池边,是一条石廊,爬满葡萄藤的石廊。石廊四周栽满了花草,四季常青的那种。
……
这些都是萧洄的设想,几乎是对整个清园大改造,晏南机把一切都交给他,由他折腾,下人们也逐渐摸懂,原来这玩意儿得萧公子满意才行。
萧洄前几日看了眼进度,跟他们约定好今天再来验收。
“……今天可能不行了。”
温时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望过来的眼神还不如说两句呢,萧洄有些尴尬,面上镇定道:“今日有些事,改日吧,改日我再来好好看看,跟师傅们说一声,按照我的图纸来就行。”
能被聘为管家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眼见着那小厮还想上前劝说,管家就拉了他一把。
晏南机走到窗边,说:“先进去了,明日一早来接你。”
自从在一起后,晏南机负责接他上班,萧洄就负责送回府。这么多天了,早就形成一种默契。不用特意明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洄慌忙间回头看了温时一眼,心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其实也不怕暴露,他不是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他只是觉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使得自己棋差一招,这种处于被动的局面才是最不愿的。
*
马车先回到西园,下车前,温时看向少年:“不进去坐坐?”
萧洄摆手:“还是算了吧。”
“你二哥得有一阵才会回来。”温时道。
萧洄摇头,说跟他没关系,“太晚了,院子里还有些事。”
“你似乎并不慌张。”温时笑了笑,“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什么对策?压根儿就不需要对策。”
萧洄扬了扬下巴,“我的事儿,还容不得别人置喙。”
少年正处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纪,有一种天下之内我无敌手的信念感。纵使前方再苦再难依旧不能阻挡前进的脚步,他们无限活力、无限动力,全世界都为他们的光芒而折腰。
十七八岁的少年,总是无畏的。
温时弯了弯眼,忽然叹道:“真像啊。”
六年前,也曾有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前,同他说这样的话。从那以后,他便认定他了。
**
江知舟在门外站定,朝内行了一礼。
“江某告退。”
门内之人并未回应他,江知舟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今日晨间,刘氏药铺被薛业“造访”,他被薛业带着来到这个院子,没告诉他来这干什么,只说有人想要见他。
至于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见他,江知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还好薛业尚有人性在,没让他站在院子里等。这院子比鸣翠馆凉快多了,江知舟一边等一边在心里猜测,对方叫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陈阑将他在这里晾了足足一天,快黄昏时分才来。预料之中的人,江知舟并不意外。
陈阑将他叫进屋里,没让任何人进去,沈琅守在门外。薛业早已不知去向,想必对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已然离去。
两人在里面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期间,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江知舟一丝不苟地行礼,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里头传来冷漠的一声:“沈琅。”
江知舟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知晓自己今日可以安稳离去了。他重新又行了一礼,转身时和沈琅擦肩而过。
大热的天,这位影卫首领身着厚重的甲胄,衣领遮住脖子,怀里抱着一把剑,眉眼疏离冷漠。
影卫是陈阑养了多年的死士,一生只听他的命令行事,没想到他的首领居然如此年轻。
房间门开了又关,江知舟平静地走出去。这院子位置很偏,来的时候是薛业用马车带他来的,现在回去还不知道怎么回去。
江知舟从偏门出来,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顿。
萧珩冷着一张脸翻身下马,将绳子递给守在一边的小厮,手撑在绣春刀刀把上,抬头打量院门四周。
“萧……大人?”
萧珩疑惑着转身,见到一张陌生的面孔,眼里染上些不耐。
“什么事?”
江知舟愣了愣,对他冷漠的态度有些意外。
“萧大人是来找大皇子的吗?”
他有些茫然了,为何萧珩如今会和陈阑私下见面,难不成两人已经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萧珩眯起眼,打量眼前这个书生。说实话,没什么特别的,但那份气质又有点惹人注目。
“敢打听锦衣卫的事,嗯?”
他拇指缓慢地摩挲着刀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语气很冷,藏着没有实质的杀意。
尽管知道对方并不想杀他,这只是身上的杀伐之气带来的附加品,但江知舟还是忍不住寒颤了一下,遇见故人的喜悦被冷水浇透,他瞬间醒悟过来,现在的萧珩,已经不是“江知舟”可以过问的存在了。
江知舟缓缓行礼,双手放于额前,一丝眼神都不敢乱瞟,恭敬道:“草民并无此意,只是草民也刚从院里出来,见大人似乎也要进去,特此出声提醒。”
萧珩冷淡地掀了掀嘴皮:“什么?”
江知舟道:“殿下他……这会儿可能不太方便。”
萧珩挑眉,问旁边的小厮,“沈琅也在?”
小厮是个被割了舌头的哑巴,闻言恭敬地点了点头。萧珩啧了一声,表情有一瞬间的一言难尽。江知舟低下头,心里对当下的局面有了一定认识。
萧珩在外面待了小半个时辰,里面仍然没传来动静。又等了一盏茶时间,他耐心告罄,从小厮手里把缰绳接过来。
“告诉你家殿下,叫人过来就得有待客之道。”
他面无表情道,“没有下次了。”
小厮颤颤巍巍地目送他离去。
*
翌日,东城门。
两匹马飞驰而过,快到都没看清马上的人影。灰尘铺了一地,入关的百姓见状忙往路边躲避。
“哎哟老天爷诶,谁这么大胆子在这儿纵马。”
“城门守卫干什么吃的,都不管管的吗?!”
无辜挨了一通骂,守卫也有些憋屈。一个年纪较小的受不住,跑去找他们老大,“为何我们不将那两人拦住,依法执行命令不是我们该做的吗?”
老大扬手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拦?你也得有那个胆子,除非你不要命了!”
守卫敢怒不敢言。
陈瑛纵马而过,进入闹市后稍微收敛了点,和人在岔路口分开后,望了眼天色,将马头一调,径直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
大理寺外,岑锦正扶着腰指挥衙役放牌匾。
“哟,今日你们不上值啊?”
岑锦回头,见到来人忙迎过去:“陈世子!好久没见您了,您这是历练回来了?”
前段时间,贤安王陈安突然派人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带去了北国边境,众人都以为他这一去就是好几年,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就又回来了。
“老头嫌我烦,给我半路赶回来了呗。”
陈瑛耸耸肩,道:“你们这是在干嘛?打扫卫生?”
岑锦一点头:“对,昨儿个院里跑来几只老鼠被大人知道了。”
然后,全院都不干活了,打扫卫生成了今日的首要任务。
陈瑛啧啧:“是你们大人的作风。”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连一个耗子都忍不了的人,是如何能让自己的状元府邸荒凉成那样的?
岑锦:“您还不知道呀?”
陈瑛:“知道什么?”
见他的确不像是知道的样子,岑锦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神秘兮兮地凑上去同他八卦:“我听手底下的兄弟说,那天他们办事儿经过清园,发现里里外外大变样了。”
“怎么个大变样法?”
“完全变了。除了清园的牌子还在,就连墙外的砖都换了颜色。”
陈瑛:“……有这么夸张?”
“夸不夸张您到时候去看看不就知晓了吗,现在弟兄们都在猜,让清园发生变化的人是谁。”
岑锦满脸娇羞道:“我家大人啊,可能喜事将近了!”
作者有话说:
跪地。
果咩纳塞。
——
放上来再修。
110 拜无忧 09
◎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大理寺上下都在清扫, 连上司也不例外。陈瑛略过边哼曲儿边拿鸡毛掸子扫灰的江逢典,径直走进正堂,晏南机这会儿也在清理柜子上的书籍。
他一进门就道:“你要成亲了?”
窗边的男人回神看了他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谁告诉你的。”
“你的属下呗, 从进门到现在,已经不止一个人跟我说晏大人喜事将近了。我一个当哥哥的消息居然还不如他们灵通。”陈瑛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 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他:“所以你是真的喜事将近?”
“八字还没一撇。”
“怎么没撇。”
陈瑛笑着道, “我都听彩衣说了, 你和他在驿站的事。”
彩衣其实也是陈瑛借出去的人,做决定之前都会跟他商量。其实说起来, 让萧洄装作侍妾柳依依其实还是他的意思。
“二十多岁都没动心过……啧啧,成亲的滋味怎么样?话说你俩不会真的入洞房了吧。”
那可真就是太厉害了。
晏南机轻声警告:“不要瞎说。”
陈瑛吹了声口哨,语气流里流气:“可以啊,我不过就出去了几天, 这就搞到手了, 枉我为你俩的事儿操碎了心。”
搞了半天是瞎操心。
晏南机:“……闭嘴。”
**
评事院。
佟瞎子正踮起脚费力地将柜子顶上头的东西拿下来,那是一口大锅, 是他当年初来乍到时放下的东西。
他很迷信, 进来前,有个道士说他一生命途多舛, 即使入了大理寺也很难改变。唯一的解救之法就是买下这口锅,然后放在这院子里最高的地方。
佟实商信了, 并且花光了当时身上所有的钱向道士买了这口锅, 在院子里挑了又挑, 最终放到了最高的柜子上头。
这锅放了有些年头了, 积了不少灰, 还有点呛人。佟实商不够高,勉强能够得着边。闻人鱼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帮他将东西拿下来。
佟实商捂住口鼻忍住打喷嚏的想法,连声道谢。闻人鱼朝他点了点头,就又去收拾其他的东西了。
邹生就坐在窗沿上,擦他那把宝贝剑。
“邹前辈,您让一让,挡着光了。”佟实商叫道。
邹生:“大白天的还要什么光,看不见就赶紧挪出去。”
整个大理寺都在打扫,除了邹生,他已经偷懒一上午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
“萧洄那小子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呢,也不知道出来干活,全靠我们几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邹生道。
佟实商将帕子对折捂住自己的口鼻,在门口将锅上的灰全部拍落,闻言小声嘀咕:“邹前辈您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吧,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邹生武功高深耳力极佳,当然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但他自诩前辈,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旁边正堂,萧洄正拿着刻刀,一点一点将边框的纹路塞进去。为了更好地视物,他还在桌上点了一盏灯,暖黄的火苗映在他眼底,神色认真。
少年鼻梁上冒起几颗细密的汗珠,不过这会儿正是专注的时刻,不能分心。
一个时辰之后,萧洄长松了一口气。将桌上的工具一一装好后,拿起自己得意的作品往外走。
邹生第一个听见动静:“呀,我们大忙人终于出来了。”
萧洄没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到佟瞎子面前,后者正专心清理他那口锅,等察觉到时抬头,看到有人背着光挡在面前。佟实商眯起眼,通过轮廓,认出了他:“萧大人,您忙完了?”
“嗯。”
萧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说:“试试。”
“这是什么?”
佟实商摸了摸,认出来这是西域的琉璃,不过好好的琉璃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萧洄向他演示了一番这个琉璃镜怎么用,道:“你戴上看看。”
“哦哦。”
虽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但萧洄是他的上司,佟实商还是听命照做。
他按照萧洄的说法,将那个框架到自己耳朵上,两片薄薄的琉璃覆在眼前的瞬间,一切事务都变清晰了起来!
佟实商呆愣愣的,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不可置信极了!
他眼中是清晰的世界,以往只依稀有轮廓的东西此刻都有了它自己的“形”,甚至能看清眼前少年额上冒出的汗珠。
“天呐……”佟实商声音有些颤抖。
这不是在做梦吧?真的看见了?
邹生和闻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等弄清发生什么之后,目光都变得非常震惊。
“不是吧……小子你可以啊。”
邹生也蛮好奇的,眼见着瞎子真的不瞎了,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迹,忙催促着给他也看看。
“哎,别——”萧洄阻止不及,邹生已然将东西取下戴在了自己脸上。
下一秒。
“娘哎,这什么情况,老子不会瞎了吧。”
邹生刚放上去,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头晕晕的,看东西也不太清楚。他以为自己也变瞎了,还慌神了一阵子,直到萧洄将东西给他取下来,这才恢复了原样。
“这是给佟大人专门制作的,只对他有用,我们看的话就会很晕。”萧洄解释道。
“的确是很晕。”
邹生心有余悸,此刻看萧洄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怪物。
老天爷,这种东西是人能做出来的??
他还从来没听说过琉璃还有这功效。这萧家三公子也太神了吧,还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傍晚下值,陈瑛和晏南机同时出现在评事院。
萧洄朝人冲过去的脚步硬生生停在半路,“陈世子,你回京都了?”
他先前也听说了贤安王突然将人掳走的事。
“是啊,看到你瑛哥哥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很开心?”
呃,瑛哥哥。
还不待萧洄有什么反应,站在陈瑛身旁的晏南机先不高兴了。
“可以闭嘴?”
陈瑛一下就不说话了,听话得令人心疼。
萧洄觉得他俩互动有时候还挺好玩的,他笑着走过去,主动抛出话题:“世子怎么想起来大理寺了?”
“来找你呗。”
“找我?”
“对啊,我听人说,我这个表弟喜事将近,想着赶紧给你来通风报信呢。”陈瑛笑意盈盈看过来:“你知道么?”
对方一说这话,萧洄就明白这家伙多半已经猜到这事儿了。
他求证地看向晏南机,果不其然,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既然已经知晓他们的关系,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萧洄不由分说挤进两人中间,仗着衣袖宽大,暗戳戳去勾晏南机的手指。
别人是看不见,但离得近的陈瑛是看得清清楚楚,见状,当即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顺便有些起鸡皮疙瘩。
“见你们这样我怎么浑身不得劲呢。”陈瑛忍着没吐槽。
他何时见到“冰清玉洁”的表弟跟别人亲密过?
“受不了,真是受不了。”他感叹。
门外,白马香车早已等候多时。
自从跟晏南机在一起后,为了方便,萧洄基本上都是让季风来接自己。倒不是怕灵彦知道,就是嫌他有点吵,嘴巴有点大,反正他也嫌热不想出门。
陈瑛跟着他们走到车前,想起自己的来意:“给个面子吧,哥哥请你们吃个饭。”
“吃什么饭?”萧洄问。
陈瑛啧了一声,“想请就请了呗,按理来说,应该是你俩请我吃才对。”
萧洄点点头:“也不是不行。”
“算了,留着下次吧,最好多喊点人。”陈瑛道。
非要狠狠宰一顿不可!
“去哪里吃?”
“老地方吧,凉快。”
众人都没意见,将就萧洄的马车赶过去,所谓老地方便是上次北城那家小馆。
不得不说,他修在大树底下还是有好处的,树荫遮蔽,暑意都消散了许多。
他们依旧选的老位置,点了几个不那么辣也不那么烫的菜。
当然,酒是必不可少的。
“这家店老板亲手酿的米酒。”
晏南机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尝尝。”
萧洄丝毫不懂得避嫌,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然后说:“唔,还不错,就是有点甜,女孩子也可以喝。”
在原来的世界,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浓烈浇喉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但穿过来之后,古代的酒都是粮食酿的,不辛不辣不苦,还有点好喝,跟饮料一样。
所以他才喜欢喝酒,其实就是贪杯,他喜欢一切有味道的东西,喝起酒来就不知道节制,常常喝得晕晕乎乎都不肯罢手。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动作有点招恨,陈瑛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眼前这个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他见不得自己那个端庄雅正的表弟变成这样 。
怎么说呢,就有点瘆得慌。
“……我说你俩别太离谱,好歹收着点,我这个当哥哥的还在呢。”
萧洄欣然接受了晏南机的投喂,淡定道:“已经很收着了。”
“……”
好吧,是他的问题。
陈瑛摇头叹气,给自己倒了杯酒。
无语归无语,他可没忘了自己今日的来意。
陈瑛举起酒杯,看向萧洄认真道:“来,哥哥敬你一杯,为那日的行为道歉,希望你不要怪哥哥。”
“你就当做是一个哥哥对自己弟弟满腔的关心吧。”
没办法,他可太关心自己表弟的终身大事了。
萧洄反应了两秒才想起他说的那日是哪日,顿时哭笑不得。
“没有,没有怪你,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娘是真想让我跟那姑娘相看。你会那样做,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俩所说的事,晏南机一点都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什么事?”
“没什么,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陈瑛忙转移话题,“来来来,好好吃,未来我还会在京都待上几个月,见证一下三年一次的盛事。”
推杯换盏间,桌上的食物已去了小半。夕阳慢慢往地平线上高,余晖透进来,将杯盏碗碟在桌面拉出一叠很长的影子。
陈瑛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两人讲自己这两个月遇到的趣事,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话锋顿了一下,然后朝窗外挥手:“哟,萧指挥使。”
此话一出,桌上的另外两人都静了一瞬。
然而陈瑛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常,此刻乍一遇见好友,可不得叫来喝上两杯。
萧珩碰巧在这边查案,听见声音往这边瞥了一眼,理都没带理一下的。陈瑛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地看着锦衣卫指挥使面无表情地从窗边走过。
他习以为常般耸耸肩,伸手要去拿酒杯。
刚把酒倒上,下一秒,就见某人去而复返。陈瑛顺势将手里的酒杯递过去:“怎么,又想喝一杯了?”
然而男人压根儿就懒得搭理他,目光径直看向在边上坐着萧洄,手在窗门上敲了敲:“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
说完,又警惕地看向在场的其他两位,语气不太好:“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目光落在桌上喝光的几个酒壶上,皱眉:“还带他喝酒?”
“不知道他身体不好,酒要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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