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古堡(15)


    这是古堡主人第一次在玩家面前表现出他的愤怒, 他也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愤怒有多可怕:“我将会在这些画上设下看守,而你们都给我滚出这间画室!”


    与此同时他抬起手杖,那颗黑色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杖此刻仿佛被注入魔力, 瞬间引动着走廊上那无数的画框都随之震动起来。


    伴随着画框振动,一个又一个透明的影子浮现在画布上。


    幽灵!


    玩家心中一凛, 是那些寄存在画中的幽灵。


    他们或多或少都在通过走廊的时候感知到这些幽灵的存在, 但这是第一次在古堡主人的力量之下,看见那些幽灵狰狞的面容。


    成千上百的幽灵像是水母群一样飘浮在空中,整个房间瞬间冷下十度, 玩家都严肃起面容,看着将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幽灵。


    戏鹤绕有兴趣地看着, 手腕轻轻转动,露出茶杯上漂亮的衔尾蛇花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古堡主人也不知道他的画会丢失,这一点完全触及他的逆鳞,让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逗弄猎物, 慢悠悠的等待着玩家们上钩。


    那些幽灵很快就在古堡主人的引导下形成风暴,迅猛的冲向玩家们,并没有急着伤害他们, 而是将他们一股脑像丢垃圾一样清扫出画室。


    紧接着画室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古堡主人带着满身怒火坐在戏鹤面前:“这群该死的!”


    “冷静, 不过是三幅画罢了。”戏鹤淡淡道, “戏剧需要意外,甚至是超出编剧者的意外。”


    他淡淡笑着,这份从容也成功感染古堡主人。


    “如果这是您的看法的话……”他点头, “我接受。”


    他嘲讽一笑:“无论怎样, 这群人类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陷入内讧, 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如此。”


    戏鹤脸上的笑容像是早就画在那里一样,半丝弧度不变,只是放下茶杯,将整个人靠回座椅上,任凭一边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将他的脸分割为明暗两边。


    门外。


    内讧如古堡主人预料的那样发生着。


    刚刚才抱上大腿,认为一切都好起来的公爵先生焦躁难安地跺着脚:“怎么办?”


    他满怀期待的看向之前为他指出前路的新大腿:“如果不能够进入画室的话,我们要怎么知道每幅画画对应谁要怎么样避开最后的死亡?”


    殷回舟关心的倒不是这一个,他手上有大把的对抗诅咒和稳定精神的药剂,同时队友之间也可以互相阻止对方赴死,对于这一道杀招并没有太大的警惕,他关注的是另外一点——


    本命画。


    古堡主人这一次这么暴怒,证明丢失画这件事情对他影响极大,由此可以推测出关键NPC关于本命画的说法是真实可靠的。


    但是阻止他们进入画室,也就意味着古堡主任可以将本命画放入画室之中,阻止他们去确认并毁掉本命画。


    果然随着时间流逝游戏副本的难度会不断增加。


    他抬眼看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戚焕:“戚先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丢失的那副蒙娜丽莎是被你拿走的吧?”


    这话一说,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就畏惧于大佬的威名,也难免心生怨恨——


    要不是这人冒冒然拿走关键的画,又怎么会让局势陷入如今的地步?


    戚焕瞥他们一眼,蠢蠢欲动打算破门而入。


    偏偏这时门被推开,戏鹤走出来:“你们还在这里讨论什么?”


    公爵立马迎上去,这位关键NPC在古堡主人那里的地位和他们这些普通客人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有办法带着他们进入画室:“现在此地主人怎么样,能否让我们再进去观赏他的画,或者给我们一个机会找到凶手。”


    “他还是很生气,”戏鹤叹口气,目光从对峙的两方人马上划过,却没有如戚焕预料的那样保持中立。而是缓步走到殷回舟身边,“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画室,你们还得再过一会儿。”


    关键NPC的亲昵态度瞬间震惊到三位小玩家。


    就算是富商夫人此刻都皱起漂亮的眉毛,目光在两人之间摇摆不定。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关键NPC一向比较倚重他的大骑士长先生吧。


    戚焕拧起眉,他意识到一直以来与他合作愉快的NPC,似乎在这个副本里有了新的目标。


    殷回舟笑起来:“感谢您的帮助。”


    他满意的转动着手指上带着硕大宝石的戒指,上面教会的冠冕印记熠熠生辉。


    毫无疑问,他所在的身份卡与教会有着深沉的联系,这一联系甚至更胜过本就是教廷中人的骑士戚焕。


    戏鹤目的是脚踏两只船,而不是偏向一方。


    所以,他在此刻展示殷回舟的良好关系之后,在两方人马分开之后,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戚焕一眼。


    戚焕心中一动,随后,敲响他的房门。


    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戏鹤刚刚结束和殷回舟一行人的对话。


    显然这位作风更加冒进手头又有足够棋子的副会长毫不犹豫的选择正面直接刚:“冕下,我们需要您的帮助,我们必须要进入画室,拿到能够拿到的所有画。”


    “一方面要拿走关系我们生死的画,确定自己的死亡原因才可以规避,另一方面想要找到本命画,从源头上终结现在的情况。”殷回舟伸出五指在空中虚抓一把,这是一个很有力量的手势。


    “我确实有办法驱散幽灵,”戏鹤皱起眉,有些犹豫,“但是需要的力量实在太大。”


    “总有办法补上这些力量的吧?比如说您还需要更多的人手?”凭借身份卡的记忆早就摸清教会一系列献祭流程的殷回舟笑笑,“而我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这就是无限流游戏重压之下,野蛮成长起来的一部分玩家——


    他们勇敢坚毅,无所畏惧,拼死也要搏出一条生路,但对自己生命无限重视的同时,也存在着对比自己弱小之人生命的绝对漠视。


    弱肉强食制度之下,人性的闪光几乎要被磨灭殆尽,直到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带来的惨痛的不可挽回的怪物化流程之后,这种扭曲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戏鹤记忆回笼,站起身为戚焕开门。


    相比之下还是当前的合作伙伴更合他的心意。


    “你和他们合作了?”戚焕本来想换一个更委婉的开头,而不是一开口就像是个怒气冲冲的妒夫,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


    “我当然有权利有更多的合作者。”戏鹤坐会椅子,双腿交叠,姿态悠然又笑眯眯的回答。


    可惜本应该气急败坏的戚焕再次作出出乎他意料的反应:“不对。”


    他凝视着对方灿金色的眼睛,目光犀利的仿佛能够剖开人的灵魂:“他们不会符合你合作者的标准。”


    明明上个副本才被这个NPC坑害过,戚焕却下意识开口。


    画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居然一直认为这位NPC……


    “你更喜欢和好人合作,”戚焕说出口,“无论你是真的欣赏这一类人,还是觉得这一类人更好利用算计,你都不会选择更加冷酷的殷回舟。”


    “不错的推理,”戏鹤不置可否,“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确实在按照我们的合作节奏走,我觉得你杀掉古堡主人的欲望不够强烈,甚至可以说是正在消极怠工,因为你不信任我,所以你……”


    他拉长声音,好像一下子窥探见戚焕下过的决心:“不打算去找本命画。”


    戚焕确实有疑心,但没想到对方敏锐至此,只能转移话题:“你多想了,我确实正在寻找办法,比如说这一次古堡主人将那些亡灵放出来,如此一来,我已经有七成的把握去读取他们的记忆。”


    在他开始解释的时候,戏鹤就可以确认自己在这场合作中占据上风,于是缓缓站起身:“如此就好,我期待着你尽快给我好消息。”


    “等等,”戚焕却再次叫住他,问了一个不相及的问题,“主人力量有没有可能来源于其他?”


    戏鹤露出一个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惊讶表情:“人的力量只能来源于神明,过度的力量只能来源于篡夺,正如古堡主人。”


    戚焕若有所思,告辞离开:“感谢冕下的配合。”


    明明是寻求别人解疑答惑,这个男人却从不示弱,非要弄出一种审讯的气质。


    戏鹤哼一声。


    “总算是唱完今天的戏了。”他松口气,又慢吞吞喝口茶,这个副本他几乎是影帝附身。


    不同于上个副本隐瞒部分事实即可,这个副本他一直都在诱导误导玩家。


    戏鹤指尖一点画布,画面再次浮现出戚焕房间的样子。


    果然,在结束和他的对话之后,戚焕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之前离开画室的时候,没忍住带走的,总让他心生疑虑的蒙娜丽莎。


    这一次,他不仅拿出小刀彻底刮去蒙娜丽莎表层的颜料,还拿出另外一块放大镜,开始自己细细研究蒙娜丽莎上上下下每一处细节。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依旧停留在蒙娜丽莎上与他对视,仿佛蕴藏着无边的让人无法破解的奥秘。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戚焕终于在底层画上与表层几乎完全一样的那一抹神秘微笑的嘴角旁边发现关键——


    蒙娜丽莎的嘴角挂着的不仅仅是笑容,还有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一片绿色叶子。


    那是属于生命女神的标记。


    第62章 古堡(16)


    “死亡之神的印记是凋零的黑色花朵, 和祂对立的生命之神,则偏爱生机勃勃的绿色树叶。”戏鹤喝着茶慢悠悠吐出这个世界,每一个信奉神明的人都知道的常识。


    戚焕自然反应过来, 熟练地开始记录下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幅画上面有生命女神的印记,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有生命女神的力量, 正如他推测的那样, 这幅画是特殊的,不同于之前的诅咒画,这幅画很有可能代表着生命——或许是古堡主人也囚禁生命女神相关的东西, 毕竟世界上的力量全部都只来源于神明(如果某个NPC没有又骗我一次的话)。”


    “之后是刚刚对话中暴露出来的第二个问题,殷回舟十分笃信戏鹤会加入他们阵营, 而戏鹤的回答并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要么是他有利可图,要么是对方威胁了他?这一点恐怕多半与教会有关。”


    “最后一个重要线索是目前已经提出的两个谜题和还没有进行的第三个谜题:系统不给无用信息,这三个案件有什么问题?”


    戚焕笔尖一顿,在三个谜题上面分别列下:


    谜题一, 炼金术士、助手和骑士。


    谜题二,主教私生女和丈夫。


    教会毫无疑问是这个故事的核心组织,那么看上去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炼金术士又为何成为第一个死者, 可见他手上必然掌握着关键线索。


    戚焕抓抓头发, 喃喃自语:“可惜尸体已经被古堡主人带走, 当时应该在搜查出一些私人物品的。”


    不过,虽然这三人死的比较早,但他们已经入住过自己的房间, 说不准将一部分物品遗落在房间里, 等着他去探寻。


    戚焕想到就做, 几乎是立刻就窜出自己的房间, 一路来到两人居住过的更加靠近殷回舟的房间。


    在注意到两人房间位置的时候,他就隐约意识到:殷回舟当时恐怕已经借过地利之便搜查过。


    确实如此,戚焕在打开门之前,就看到上面早早被人布下的道具。


    【特殊道具:一根头发。


    聪明人都知道在离开房屋的时候,要在门缝间夹一根头发,之后便可以通过头发的改变来判断是否有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作用:有人触碰房门或特定密闭空间后报警,并锁定空间。】


    戚焕心里叹口气,遗憾自己一开始没想到这里,同时长刀出鞘。


    伴随着一道雪亮的光芒,他秉持着以往一贯以力破巧的风格,瞬间击碎道具,甚至连让它向主人发出警报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等殷回舟回来必然发现自己的道具被人摧毁,不过这点时间完全够戚焕查看整个房间。


    整个房间明显被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动过。


    戚焕短暂搜寻无果,本想转头离开直接去找殷回舟。


    但是多次经历副本的本能却牵住他的脚步,戚焕下意识抬起头,看见头顶光滑的天花板。


    那里,好像有点不对劲。


    天花板上自然的细纹,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像是——


    神明的标志!


    破碎的玻璃,放射的射线,那是属于空间之神的标志。


    果然,被这个副本第一个杀死的炼金术士,本身就有一套他人无法想象的藏匿关键东西的手法。


    他并不是直接将东西摆在外面,或是存放于机关之中,而是直接借用空间之神的力量!


    如果不是戚焕在几次向神明祈祷之后,反复回忆各类神明的标记,也不会在潜意识里将天花板上的细纹与神明标志相对应之后发现这一处精巧的设计!


    戚焕使用道具飞于半空,单手触碰这处标记,按照记忆里面大部分信徒使用神力的办法,开始低声祈祷。


    下一秒他便感觉手好像穿过了坚硬的墙壁,伸向无垠的柔软的空间。


    一本牛皮封皮的记录册重重的坠落在他的掌心被他轻松的从特殊的空间里掏出。


    这本记录本并不是崭新的,纸张发黄发卷,草草一方面可以看到里面凌乱的笔记,明显是属于炼金术士独家的实验记录。


    戚焕没有在这里多看。


    为了避免被殷回舟带人瓮中捉鳖,他带上笔记返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坐下来细细了解。


    第一页,上面画着各个神明的标记,一眼看过去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而在那神明的标记之上,则有人以近乎狂妄的姿态,龙飞凤舞的写下署名。


    LR&AR


    两个署名是完全不同的笔记,一个人的署名狂气纵横,另一个人的署名则暗藏锋芒。


    LR,戚焕回忆起炼金术士的名字,这应该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剩下两个字母AR,多半是炼金术士的合作者的名字。


    仅仅看名字和封面,便可以料想到两位炼金术士,在写下实验笔记时内心的豪情万丈和狂妄,向后翻上两页更是可以了解到他们果然正在进行一项绝密的恐怖计划。


    “囚禁神明的禁术。”戚焕眉眼展开,这就是他需要找到的关键线索。


    如果是囚禁神明的计划的话,目前为止和他的所有推测是一致的。


    也难怪那位炼金术士的死亡原因是因为贪婪——试图以区区人类之躯而觊觎神明的力量,从教会或者是从这位立场微妙的古堡主人角度来讲,都是大逆不道。


    在这本册子里,两位狂妄的炼金术士对囚禁神明这件事情做出理论上的分析推测。


    在这本实验手册里,经过两位炼金术师耗时多年的努力之后,他们有了一个几乎成型的计划。


    神明无形无象但是可以制造它的塑像,用炼金产物(非常昂贵,足以容纳强大的神秘力量)来将它固定到人世间,并且关起来。


    戚焕联想到最后的晚餐那幅画里被关在罐子里的神明,不,那应该是一个炼金产物,承载神明的容器。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说明为什么十二主神之一的死亡之神会被普通人囚禁在这里,只是一部分力量被人引入道具倒是有点可能。


    不过,囚禁之后,神明的力量还是无法直接使用,可以把神明的力量引入合适的容器之中然后所有容器都会有崩坏的一天,神的力量会击碎容器。


    而好消息是,以容器作为媒介过滤任何人都可以获取适合自己能力上限的力量。


    容器?戚焕在这一点上划了个圈,难道指的就是画作为媒介吗?


    他心中存疑,继续往下看。


    后面记录的不再是那些佶屈聱牙的理论,而是画上了大幅大幅的结构图——神明装罐的示意图。


    显然炼金术士很注重专利技术的保护,这一份示意图上面不知道使用什么技术,只是让人看一眼便头晕目眩,无法破解。


    戚焕深吸一口气,暂时合上笔记本。


    隔壁的房间。


    虽然身份卡上是富商夫人,何绒却没有去抱殷回舟大腿的意思,因此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玩家,她顺利被大部分人忽略。


    何绒勉强扯起嘴角笑一声,也算是有些庆幸自己这个身份。


    她正坐在桌前,从包里抽出整整两个长方形物体。


    是两幅画。


    被黑色的画布仅仅包裹着,没有人可以窥见里面的内容。


    是的,所有玩家都以为丢失之后让古堡主人无比动怒的是戚焕带走的蒙娜丽莎,但是她知道,是她在那位NPC的蛊惑下带走的两幅画。


    神明,教会,古堡主人。


    何绒抿起唇,比起人前外露的精干艳丽气质,私下里面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忧心忡忡。


    这位身份卡的人生经历与她有些相似,同样是在这个世界里数一数二的舞蹈家,她被称为神明亲吻过的天鹅。


    也因此,在所有其他人来临之前,被邀请来到过这座古堡,为古堡主人献上过一支舞。


    何绒回忆着身份里的记忆,就在那一支舞后,她急着去卸妆,准备下一场演出,也在无意之间见到过那位古堡主人如此虔诚地跪伏在那个男人的足边,就像是一只虔诚的温顺的羔羊。


    而那个穿着白袍高高在上,身上与教廷有千丝万缕的男人恰到好处的抬起头,对着她缓缓微笑。


    何绒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那一刻那人的笑容带来的恐惧是如此深刻,以至于获得同样记忆的她都在心里战栗不已,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她也同样在见到不该见的事情的时候,再度被同一个人发现。


    何绒垂眸,这两件事情都巧合到她认为这不仅仅是命运的玩笑,而是有人有意为之,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管怎么样,何绒站起来,无论生或死,都无法改变她的唯一目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要在无限流里摸爬滚打许久之后才能获得一次机会,但这个副本却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完毕。


    该说什么呢?


    不愧是现实副本,一切看上去只是荒诞的游戏,却又与他们的真实生活丝丝相连。


    何绒将洗浴用品整理好,之后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个长方形物体,坚定地将它放入包中。


    她推开门,缓缓走向古堡里面的公共浴室,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笑意,婀娜的腰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像是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捕猎的美人蝎。


    在她的包里,被厚重的黑布层层遮掩住的是一幅画。


    碧蓝的海水与天相接,白色的贝壳袒露在沙滩之上,女神从海中诞生,右腿微曲,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象征着无边爱与美的胴体袒露在天地之间。


    所有的神明都为她的诞生投来目光,春之女神为她披上红袍,而她本人并不为新生而喜悦,而是微微蹙眉,带着数不清的忧愁。


    就像是何绒此时艳丽眉眼之下笼罩着的郁色。


    第63章 古堡(17)


    古堡中有专门的豪华浴室, 红色的柔软毯子覆盖着每一寸冰冷的地板与墙壁,淡淡的暖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何绒来到浴室,她已经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却没有停止动作,而是极为冷静的将那幅画拿出来。


    “《维纳斯的诞生》。”何绒喃喃自语, “画布的中心是爱与美之神的诞生, 有人为她披上神袍,而在另一层画中,爱与美, 却是被人觊觎的物品。”


    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画,手中的道具小刀灵活地刮去最表层的颜料, 将底层颜色更为暗淡的画暴露在外。


    “你还要找我聊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都已经在副本里,过去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


    穿着管家服饰的老人出现在浴室门口,眉头紧皱:“十年前的事情,当年已经和你父母达成和解, 现在还揪出来干什么。”


    他的神色里是满满的不耐烦,但隐约又透着一丝恐惧。


    在无限流副本降临之后,整个世界的秩序和规则遭受巨大冲击, 老人也无可避免的意识到自己的苍老和衰落, 只能够在副本中苟延残喘。


    而这种失落感在遇见曾经可以随意欺凌的故人时显得格外鲜明。


    然而约他来的人依旧站在浴室的纱帘后, 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能够隐隐约约听到猫划拉抓板的沙沙声,一下又一下让人心头不安。


    “唉,”老人叹口气服软, “当年的事情我也只是迫于无奈参与, 你最应该恨的人应该是你的老师吧?要不是她……”


    他的话刚刚要吐出口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隔着一层纱帘, 女人慢条斯理的脱去了身上的外套,露出漂亮关节线条优美的裸背。


    何绒轻声说道:“我们进来说。”


    浴池里的水已经被加热到恰到好处的温度,水气氤氲伴随着暖香让人头昏脑胀。


    老人下意识上前一步,举起枯瘦的手想要揭开纱帘。


    然后,何绒抱起一直在仔细刮干净最后一点颜料的绘画,转过身,对着这追查多年终于再次遇到的仇敌露出笑容:“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这幅画。”


    在她手上金边的画框之中,这绘画着一幅明暗对比极为鲜明的画。


    在被神明所钟爱的光明一侧,女人的洁白丰润像象牙一般躯体随意的曲着腿,灿金色的长发披在身上,像是被阳光所宠爱。


    而在阴暗的一侧,如同潮湿下水道爬行的老鼠般的糟老头正以毒蛇般的眼神窥视着。


    “《入浴的苏珊娜》”老人和公爵是旧时本身也对名画颇有了解,看到这一幕时双眼瞪大,立刻就意识到这幅名画出处。


    “贞女苏珊娜在入浴之时险些招人侮辱,反抗成功却被人告上法庭,最后得先知相助,才保得自身清白。”何绒笑着轻声说。


    她的笑容在水汽之中模糊,成年人更加明晰的面部轮廓也被淹没,在一瞬间与老人记忆里十年前那个甚至不能够称为少女的孩子面容重合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后退一步,却没有意识到此刻佝偻着身子的他与画面中耗子般的老头子一模一样。


    “第一次的谜题审判了傲慢暴怒和贪婪,第二次的谜题审判欺诈,”何绒抱着画一步步靠近,将老人一点点逼到浴池边缘,“那么你会不会成为第三次谜题呢?”


    在老人眼里,那一幅用色明暗对比极为鲜明的画在他眼前不断放大,然后开始疯狂旋转,无数的色彩在他脑中汇聚冲撞,最后变成一把尖利的矛,瞬间击溃所有的精神防御道具。


    在他已经无法分出心神注意到的右下角,他的系统正在发出最后的警报——


    【警告!精神防御道具失效!】


    【警告!玩家精神值急剧下降!】


    【警告!玩家堕变中!】


    何绒对着目光渐渐涣散的死敌,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没有等着这幅画给他带来诅咒里定好的死亡,而是伸出手轻轻一推,让他淹没在浴池的水中。


    刚开始还有一两个气泡,渐渐的水面归于平静。


    “你看了多久了?”何绒确认一个目标已经被解决,转头看向走廊,果然看见公爵先生穿着他完全无法撑起的华服尽可能优雅的走过来。


    “抱歉,”公爵本来是看到管家深思不熟,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一眼,没有想到直接就吃了这么一个大瓜,“原来他以前给你造成过这么大的伤害……”


    公爵脸皮发红,眼神游移:“我之前也是因为妻子的原因和他有过一面之交,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样子。”


    “你的妻子?”何绒似乎只是随意发问。


    “她是教芭蕾舞的,”公爵叹口气,眼底是深深的怀念和哀伤,“不过无限流降临之后,她在第一次副本里就意外离开。”


    何绒点点头:“节哀。”


    “你这次的身份卡也是跳舞的,是不是现实身份也与舞蹈有关?”公爵下意思多问一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又补充到,“对不起,你觉得冒昧的话,没有必要回答。”


    “没事,我之前也是学芭蕾的,”何绒笑笑,“慕老师,我知道您夫人,我之前很仰慕她。”


    “真可惜了。”公爵似乎有点焦躁难安地抓抓手,目光自觉停留在何绒手中的绘画上。


    复仇固然是好的,但也画在画上的人很快会被诅咒去死吧。


    他总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然而毕竟游戏副本里的身份会对玩家外貌造成巨大变化,仅凭气质,他也无法推测出这是否是一位故人。


    浴室里的情形在茶杯里浮现,紧接着又消失。


    “故人相见。”戏鹤唇角勾起片刻后又落下,轻轻叹口气。


    不同于前几日连绵不断的大雪,今日古堡上空只有浓厚的阴云,恰似随着时间流逝而越发焦躁的玩家心情。


    戏鹤坐在花园里,面前的茶几上早已有人配好红茶,巨大的黑伞撑在头顶让他可以安心喝茶赏景。


    这就是戚焕再次见到他时候的场景。


    好像只是一小会儿没见的功夫,穿着白袍的人身形就清减许多,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随风飘逝。


    大概这也与身体状况有关,戚焕想,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他干脆一大步走过去,熟门熟路地坐在戏鹤面前的椅子上,漫不经心般的搭话:“冕下,作为您亲爱的合作者,不,现在下定决心要奋起直追的合作者候选人,需要您为我解答一些问题。”


    戏鹤难得看他如此戏精的一面,微微颔首:“骑士先生居然愿意改变自己的主意,那我自然会把一切秘密,哪怕事关我们亲爱的神明,都吐露给你。”


    “你知道古堡主人的名字吗?”戚焕开门见山,“我查过古堡主人在教廷的通缉令上的名字,全部都是问号,所有人都代称他为古堡主人,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巢穴,这里就是他的领域。”


    戏鹤笑笑,举起茶杯,这一次杯子的把手被做成衔尾蛇的形状,像是漂亮的戒指缠绕在他的指尖:“问我确实是找对人,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还能够知道他曾经有过的名字。”


    教宗似乎陷入久远的回忆,永远如太阳般灿烂金色的眼睛上都蒙上淡淡雾气:“Alan——古堡主人最早出现在教廷记录的名字——他曾经被重用过。”


    戚焕挑眉:?


    “难以想象你们口中的渎神者曾经和你们是同事。”


    “不能算是同事吧,”戏鹤忽而一笑,“何况越是靠近神明,就越是有可能产生亵渎他的欲望,从这一点上来讲,狂信徒和渎神者往往是一体两面。”


    戚焕注意到他的神色,仿佛一瞬间陷入无数回忆,很有些有感而发的意思。


    戏鹤:“他以前是教廷的人,无比狂热的信仰,只是终究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戚焕想当炼金术士笔记本上的署名,基本确定自己的猜测:“试图取代神明的道路?”


    戏鹤没有说是或不是,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戚焕起身打算告辞。


    出乎意料的,戏鹤从旁边抽出一把黑色长柄伞:“你不撑把伞吗?”


    “今日没有雪也没有……”戚焕刚想开口,就感觉冰凉细密的雨珠从头顶落下,紧接着天空就像被捅漏的装水塑料袋一样,疯狂倾泻着狂暴的水珠。


    戚焕:……


    他身后传来戏鹤的笑声:“骑士先生还是需要信任我这位教宗所拥有的一部分神明的权柄,比如知道雨之神会在什么时候兴高采烈的狂舞一曲。”


    戚焕沉着脸接过伞,在面前撑开,他随着动作抬起头,刚好发现眼角余光处闪过的一团白色布料。


    某些记忆回归脑海。


    城堡上空挂着的白色布料的来源是那一次小丑之死事件中的炮灰。


    而上一次他看到这阴沉天空下的白色布料,则是——副本还没有开启之前衰败的城堡上空。


    戏鹤举起茶杯时,把手的衔尾蛇蛇图案似乎还在他的脑海里闪闪发光。


    戚焕心中一动,加快速度跑向城堡的门口。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原本城堡门口处会有两处刻痕。


    然而,没有。


    戚焕半蹲下来,按照记忆里找到城堡门口出,应该被人深深刻字过的地方。


    光滑如新。


    一时之间他心跳如擂鼓,戚焕缓缓站起身,终于知道这节奏缓慢到近乎让人昏昏欲睡的副本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时间。


    第64章 古堡(18)


    “这个副本的时间有问题, 之前我们进入副本之前,看到荒败的古堡,突然变得焕然一新, 也许可以理解为我们并不是在现实世界现代时代这个背景,而是被快速传送到现实世界的中世纪时代。”戚焕自言自语分析着。


    那么门前的两道刻痕是什么?会是解决这个副本的关键线索吗?


    而且……


    戚焕忍不住拿出自从交给他之后, 就没有被动用过的怀表, 这块可以逆转时空的神器,在他拿到手之后就没有被动用过,此时却像一颗烫手的山芋。


    “每次回档之后都会失去一些东西——当系统不指明的时候, 失去的不仅仅会是道具,还有可能是生命精神等硬性的属性点, 或者是记忆。”戚焕心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已经回档过数次,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回档。”


    这种猜测几乎让人心惊肉跳。


    戚焕没有继续,因为他很快就听见楼上画室传来的一声巨响。


    是殷回舟他们。


    果然, 在来到画室之前,戚焕就看见一个熟人穿着骑士服装,跨过楼梯栏杆, 从高处坠落。


    啪!


    在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下, 他和身上的服饰一起在面前变成一摊肉泥。


    戚焕脚步微停, 脑海里浮现出死者的名字——张少。


    殷回舟那边的中流砥柱,虽然对于那个人来讲,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但一般不会在这里就被当做炮灰用掉。


    那就只能说明, 画室里的情况前所未有的糟糕。


    果然如此, 不等他抬头, 便听见亡灵们蜂拥而下呼啸而过的声音,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怖寒意!


    不知道那一队人马做了什么,几乎整个画廊中的画中灵魂都被唤醒,疯狂的扑向每一个所能够见到的生命!


    一时之间整个通向画室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亡灵铺满!


    戚焕手中长刀出鞘,伴随着雪亮的刀光,他一路冲进画室。


    殷回舟同样身披一身金光向外冲出来。


    他身上的光极其特殊,让所有亡灵触碰到他时,就如同鲜血融化在阳光般消散。


    是戏鹤露出过的那一手,戚焕立刻就认出这熟悉的光芒,手中动作稍停:“你做了什么?”


    殷回舟没曾想这些所谓的守护绘画的亡灵,居然这么不好对付,此时面色扭曲,但匆忙之间和竞争对手相见,根本来不及隐藏自己手中抱着的三幅画。


    “又多了两幅画。”戚焕作出判断的同时伸出手,竟是直接在亡灵的包围之中与对方交战起来!


    殷回舟额头上青筋迸发,在心里暗骂一句:“你抽两幅画,和我一起从亡灵中杀出去!”


    “如果你不愿意,”殷回舟死死抱着画,做出一幅画在我在,画亡我亡的表情,“大不了我带着画鱼死网破!”


    他的审时度势一向很精准,戚焕略一犹豫点头,从他手中抽出两幅画带走之后和他配合着从亡灵中杀出一条血路。


    表面如此,然而戚焕不动声色地将另一个道具装备在身上。


    【灵魂瓶:安息的灵魂碎片会被收集在这个瓶子里,在特定的光线下,瓶子会闪烁出漂亮的彩色光芒,不要多看这些光芒,会被拉入记忆。


    作用:解读灵魂碎片中残余的记忆


    副作用:精神值下降且存在被亡灵附体的可能】


    几片幽灵的记忆都被存放在灵魂瓶中,倒是省去他和画室里面这些幽灵正面对上的麻烦。


    好在,这些幽灵在远离画室一定距离后,便也自动退回。


    殷回舟有片刻想要反悔,在仔细衡量双方势力之后,还是遗憾的松手离开。


    戚焕也在心中暗暗吐一口气,毕竟接下来他需要深入灵魂的记忆,还是尽可能保持最佳状态比较好。


    通过灵魂瓶解读出来的幽灵记忆也同样充满残缺,大部分都是一些贵族们奢靡欢迎无度的生活记忆,之后便是有一天,死神的镰刀从他们头顶落下。


    而手持镰刀的人,自然是刚开始伪装成一名平平无奇画师的古堡主人。


    戚焕又一次从一份记忆中清醒,拧起眉:很麻烦,即使是在这些幽灵的记忆里面,那个作为画师的古堡主人,也是面目模糊。


    直到他终于从一份记忆里面看到了机会: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灯光下,戚焕可以判断故事发生的地点正是他正在的这栋建筑。


    古堡主人一如既往将自己淹没在厚厚的斗篷之中,只是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人脸上都充满讥笑嘲讽。


    “这就是那个私生子?”


    “是丑八怪一个吧。”


    “听说好像是被什么实验毁了脸,所以不敢露出正脸。”


    “这种人怎么配当我们侯爵的继承人?”


    古堡主人从容的从他们身边离开,而这份记忆的主人也不会想到,仅仅是这么随性的一段饭后闲谈,就让那位私生子记住今日的耻辱,让他某朝一日选择自己掐死自己。


    戚焕记录下来猜测:曾经是一名侯爵的私生子,炼金术实验中毁伤容貌。


    从这座古堡最终被继承的情况来讲,古堡主人应该成功杀掉所有的竞争对手,并且通过遗产获得了进一步进行实验的资源。


    那么他的母亲是谁?又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戚焕琢磨着再次回顾之前的记忆,这一次他把注意力停留在那些贵族记忆中,更多的关于女性的部分。


    最好可以找到古堡主人父亲的记忆。


    在无数白花花的□□和令人作呕的事件之中,戚焕终于找到一段他人嘴里的往事。


    不过,这份记忆的主人而言,这或许只是一点闲谈碎语。


    那只是这位记忆的主人,一位男爵阁下在经过打猎之后慢条斯理回家路上看见的。


    那时的他在满载而归之后,因为身体的疲惫而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远远的便听见自家仆人正在急切的讨论着。


    “听说那个可怜的女仆了吗?”


    “什么可怜明明是不知检点。”


    “肚子都那么大了,居然还没有人发现。”


    “听说侯爵夫人非常愤怒。”


    “你们根本不知道愤怒的点不是偷情……”


    外面交流的声音被压下来,紧接着便是声音高低不齐感叹:


    “天呐,我的神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女人!”


    “这会被生命之神所摒弃!”


    “婚姻与爱情女神再也不会眷顾她!”


    “肯定是成为了女巫,让魔鬼迷惑了她的心智!”


    外界交谈的人几乎瞬间把对那位个女人的同情转化为了憎恨。


    男爵终于对此起了点兴趣:“你们在说侯爵家的事?”


    贴身男仆赶紧上来分享:“侯爵家有个女仆已经怀孕好几个月,前不久将那个该死的私生子生了下来。”


    “私生子,如果家里需要的话,给点钱打发走也行。”男爵也是玩惯了的花花公子,对此没有什么反应,而侯爵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就更称不上什么惊天消息了。


    “关键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在生下私生子之后,打算杀了那个私生子……”男仆眼中透露出一丝兴奋,“据说是半夜里在厕所里生下来的,最后那个女人把孩子抱回仆人起居室,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伸手要掐死孩子。”


    男爵瞪大眼睛,眼底露出一丝嗜血和兴奋:“死了吗?”


    仆人:“那小东西生命力可顽强,硬是生生活下来,不知道之后还会被候爵夫人怎么磋磨。”


    “唉,”男爵叹气,百无聊赖的靠回坐座椅上,“发生这种大事,是要出动审判庭吗?”


    仆人点头:“事情来传出来之后,教廷就会进行审判,陪审团正在组建中。”


    男爵总算感到一点乐趣:“那我得参与这次陪审,让我看看那小妞是怎么勾搭上侯爵,后面又是怎么杀死自己儿子的哈哈哈哈哈。”


    戚焕通过后面的记忆知道,这个意外怀孕的女仆是被强迫的,只是最终一切都成为她的错误,让她被绑上火刑架,以最残忍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这也是这位男爵被古堡主人报复的原因之一。


    戚焕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起来,之后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新拿到的两幅画。


    似乎是看出他对向日葵的注意,殷回舟宁愿将后续在画室里看见的两幅画分享给他,也没有把向日葵交给他。


    而这两幅画更是被人细细的彻底刮去表层的颜料,只留下底层画,给他一点线索。


    第一幅更像是复杂的几何图文和艳丽的颜色组成的漩涡。


    中心的褐色人体扭曲成漩涡,脚踩在椅子或者是猫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张少的脸没有一点表情的安放在人体的中心,宣告着这幅画的主人。


    坠落,戚焕想起张少的死,似乎就和这幅画中一样。


    在无限流里生死一线惊险的抓着生存的机会,最终还是行将踏错之后不可避免的坠落。


    而第二幅画则相对知名。


    《蒂尔普教授的解剖课》


    中心的老师师正在向学生们解说着解剖的所有原理,手中残忍无情的切割着苍白的尸体。


    而学生们或是专注或是神游天外,或是欣喜激动,或是不自觉,露出一丝厌恶。


    和原画一模一样的构图,只是所有人物的面容都被模糊,同时他们身上的服饰不再是原画中的黑色褐色,而是变成白色与红色的长袍。


    属于教廷的标志作为长袍的装饰闪着灿金色的光辉,尤其是坐在中心的老师更是手上带着教会最高权力的戒指。


    只是,和原画最大不同的,多出来的,放在老师右手边的钱袋鼓鼓囊囊的几乎立刻要吐出金币。


    让这神圣的知识传授一幕,染上不可避免的铜臭味,也暗示着接下来行进的肮脏。


    这种肮脏是被衬托出来的。


    衬托者就是摆在中间的苍白尸体——比起原画,这具尸体要更加的白皙,但这种白皙并不是死气沉沉的尸块,而是正常肌肤般的象牙白色,有着充满活力的嫣红和柔韧性。


    而完美的人体结构,完美的皮肤肌理,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这个世界之中最为至高无上的伟大存在——


    神明。


    这绘画的是一堂解剖课,一堂解剖神明的课程。


    第65章 古堡(19)


    这简直是目前所有画中信息量最大的一份。


    戚焕缓缓深呼吸。


    以及, 殷回舟愿意让他取走这幅画,也不把那一幅向日葵交给他,证明两点:


    首先, 向日葵应该是针对他的诅咒,而殷回舟毫无疑问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


    第二, 殷回舟作为商人表面上和教会神明之类的事情无关,但之前戚焕捡到的有教会标志的金币,暗示着殷回舟的家族一直在为教会囚禁神明这件事情提供资金支持。


    在此基础上是更多这个副本中的谜团。


    既然可以确定教会一直在囚禁神明, 那么戏鹤在这件事情上处于怎样的位置?他是站在教会这一边还是已经起了私心,想要吞噬神明?


    从戚焕对这位胆大妄为的NPC的了解来看, 第二条路的可能性很高。


    同时,这位教宗与教会之间存在龃龉,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被当做傀儡那么简单,后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已经死去的金应该对此知道一点,所以他死前还和戏鹤有过眼神交流。


    之后是这个副本明面上的大boss古堡主人, 已知的可能杀死他的方法是毁掉本命画,而他过去的经历可以分为出山时险些被母亲杀死,母亲被审判, 成为候爵家的私生子, 继承家业, 拥有力量复仇。


    其中拥有力量这一步,极有可能是在进入教廷工作的那段时间里达成的。


    至于他在这个副本里的立场,从戚焕最开始获得的身份额外任务来讲, 似乎是一直在暗示这位古堡主人是渎神者, 但是他又在绘画中多处运用宗教元素, 尤其是第一幅画更是直接对上亵渎神明的炼金术士, 很难说,他对以前成为炼金术士的经历的看法是正面的。


    最后在是一直隐藏在背后的教会。


    表面上他们尊奉神明,享受神明赐下的力量,四处通缉追杀异教徒和亵渎者,但是私底下他们一直在觊觎神明的力量,进行大逆不道的炼金术实验,甚至与商人勾结,从他们那边获得大笔的资金支持。


    明面上的教宗是他们立出来的靶子和傀儡,除此之外,恐怕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或许是用于迷惑神明,或许是在神明暴怒时送出去的炮灰,或许确实是一个沟通神明欺骗神明的通道……


    戚焕笔尖一顿,在旁边又补充上一句话:“古堡主人母亲的女巫审判正是由教廷主持的,假如教廷真的可以沟通神明应该也有审判真相的能力,或许这也是古堡主人和教廷对上的一个原因。”


    同时他也拿出自己那一块神器怀表,打量着上面的衔尾蛇图案,相比起戏鹤可以直接应用的光明力量,一块可以无限次读档的时间怀表似乎拥有了过分多的神力。


    “人的力量来源于神明,过度的力量来源于篡夺。”戚焕喃喃自语,“教会能拥有这种神器,恐怕限制住的不仅是一位神明。”


    而拿出神器的戏鹤,绝对清楚这一点也毫不掩饰这一点。


    戚焕得出结论:教会篡夺神明力量,而戏鹤是教会篡夺神明力量的一员。身体的崩坏或者就是篡夺力量的一份代价。他现在前来杀死古堡主人带回神明,一方面可能是解决身体问题,另一方面应该是获得来自死亡的力量,从而拥有和教会对抗的底气。


    难怪要与他合作,戚焕心想,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位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NPC还真是以一敌二,狂到没边。


    而他作为玩家,也不得不接受这位知道众多,目标一致的NPC的合作邀请。


    “戏鹤……”戚焕忍不住再次念起这个第一次让他牢牢记住并辗转反侧的NPC的名字。


    同一时间被叫到名字的人却透过画框,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


    戏鹤斜倚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向茶里加了一块糖,轻轻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一切如预期进行,”他看着可怜的老对手,“就让真相再被掩盖一会儿,毕竟真相大白的时候,游戏就要结束了。”


    接着他挥手挥散画面,果然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扣响。


    另一个不太听话的合作者。


    戏鹤这一次心情挺好,主动起身为他开门,里面面对的便是脸上写满愤怒的殷回舟。


    “冕下,”他压抑着怒火,压在心底的怒火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块冷冰冰的锋利的刀,以至于这种本应该是敬称的称呼在他口中都更像是嘲讽,“真是感谢您的帮助,果然是需要用人命堆积起的胜利。”


    “但这不是你们需要的胜利吗?”戏鹤坐回椅子上,当他懒散开口的一刻,之前所有风光霁月,所有温柔和善的假面尽数从他脸上摘去,化作让人厌恶的冷漠。


    殷回舟本想用生气从这位看着温柔和尚的NPC手上获取好处,不过在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之后,选择收回自己一瞬间的想法。


    但他并不惊讶,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一个s级副本会有如此温柔和善的NPC,如果对方本就有意利用,反而更符合他的思维模式。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又何必像对待那个玩家一样,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他坐下来直接的展示自己最后拿到的那一幅向日葵,“如果我没猜错这一幅画应该是戚焕的画,剩下几个玩家身上都没有这种气质。更有意思的是我在画像后面看到的东西。”


    殷回舟哼一声:“无论表层和底层都不是人物的诅咒画,这让我一度怀疑自己,关于这是戚焕那副诅咒画的推测,你有什么看法?”


    “不算是伪装,”戏鹤纠正他第一句话,这才慢吞吞说出另一个事实,“这幅画确实是针对戚焕。”


    “你不够坦诚。”殷回舟双手环胸冷笑,“既然我们彼此之间是合作关系,你想必也有不得不杀死古堡主人的缘由,因为之前身体的状况?”


    殷回舟回忆起戏鹤咳嗽出的鲜血中闪烁的细碎金光,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之后,毫不犹豫的对NPC展开威胁:“这种身体状况,只不过是因为那些教会你的人,果然只是把你当做一个容器。”


    他挑起一边眉毛,信心满满地开口:“我想尊贵的冕下,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一事实吧,甚至,你更想弄死那些教会的老头子,真正成为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教宗。”


    一个一心只有信仰而心无旁骛,一个风光霁月温良善的人看上去柔和,却不见得会被这种威胁所影响。


    但对于一个一心算计不惜戴上假面的人,有的威胁则极其有效。


    戏鹤在心里为他鼓掌:此人虽然是个小人,但在威胁方面手段高明。


    他也配合地露出一丝迟疑的神色,最终轻轻叹口气,似乎还是依依不舍自己伪君子的假面:“神乐意将祂的所有秘密袒露给凡人,但凡人却不能够承受神的光辉。在光辉所及之处,我可以让你看见所有可见之物。”


    戏鹤说着抬起一只手,那一朵淡金色的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渐渐的扩大,随即便有一些图案从火焰里映射出来。


    那是正在进行分析的戚焕。


    “我知道你和他是敌人,”戏鹤解释,“因此我在他身上留下记号,神的眼睛会替我监视他的一切。”


    殷回舟露出喜色轻轻鼓掌,但戏鹤没有看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忌惮。


    虚伪。


    他在心底冷笑,但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为对方提供信息:“他已经对另外两幅画作出解读,噢,恐怕比你还更多知道一些有关幽灵的消息。”


    殷回舟皮笑肉不笑:“神明的眼睛真是眷顾你。”


    “我也需要有一些手段来知道我的合作者们想要做什么。”戏鹤开口,“论玩手段,我不一定玩得过你们。”


    与此同时,他也要展现自己的其他能力:“关于古堡主人,我虽然不能够直接监视他的行动,但也可以从他去过的地方读取一些消息——就比如说今天早上他的那一番暴怒。”


    殷回舟皱眉,他也不是什么蠢货,很快就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言下之意:“丢失的话不是蒙娜丽莎?等等,古堡主人这一次不仅仅画了一幅画!”


    “三幅画……”殷回舟喃喃自语,“最有可能是三幅画,之前两轮都画上三幅,那么为什么刚刚去的时候只发现新画了两幅?”


    他一时也陷入迷雾,抬起头就见到这位不再光风霁月的教宗,抬起手用他的火焰照亮了所有的迷雾。


    那是时间更加久远的古堡主人正在作画的影像。


    可怕的同属于神明的力量扭曲了时光回溯带来的影响,只能够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画架前肆意挥洒颜料。


    而画家之上的画,更是被一片斑斓的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的色彩包裹。


    唯一可以确定的则是已经被完成的绘画的数量。


    一幅,两幅,三幅。


    总共有三幅画,那么不幸丢失的两幅画到底是在谁的手中?


    殷回舟豁然站起:“公爵,管家,还有那个女人。”


    他看人不算太差,知道这位公爵是个表面锦绣无比内心懦弱的家伙,知道那位管家内心一片脏污只是苦于年龄无法再进一步,当然更知道那个女人表里如一的一身尖刺。


    他当然可以因为双方的实力差而无视她,却不会在已经发生大事的时候,放弃对她的怀疑:“她偷走了两幅画!”


    餐厅。


    幽冷的光芒照耀着墙上的壁画,巨大的罐子里神明的躯体一如既往的苍白而完美无缺。


    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宁静到仿佛时间都停滞于此处,因此便得到了永久。


    戚焕正在打量这幅壁画,他注意到不仅仅是之前已经冒出来的五张人脸,左四的位置已经有一张脸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来自于那一位在选择位置时差点被逼去左三位置时受他帮忙的老人。


    老人已经死去。


    操作的人应该不是正在画室里奋战的殷回舟,恐怕是剩下的两个小玩家之一。


    玩家之间的互相厮杀也会导致人脸补全在残缺的画吗?还是说这位老人实际上也是死于诅咒画的效果?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看到的诅咒画质中并没有一幅符合老人的形象。


    比起向日葵是指这一位老人,戚焕。更加倾向于古堡主人当时绘画出来的并不只是一幅,更多的话早就被人偷走,这才引起古堡主人那天的勃然大怒。


    在他思考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高跟鞋敲打地面的清脆声音。


    戚焕回过头,某位他已经锁定的嫌疑人正脚步轻柔地走到面前。


    何绒轻轻挽起头发绕到耳后,对着这位孤狼玩家一笑:“你在看这里的画?”


    戚焕没说话,他在评估对方的目的。


    何绒目光放空,看着眼前的神像,在她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之后,便要如约……


    那就再做一件好事吧。


    何绒开口:“在我以前还是个舞女的时候,我曾经有机会见过古堡主人一面。”


    “我不知道在你们的身份里是怎样形容这里的主人,但在我的记忆里面,他不是疯狂的亵渎者,而是神明最温顺的羔羊。”


    第66章 古堡(20)


    何绒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她来到这里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寻求合作,更像是一种交换。


    我以一些信息交换,你帮我拦住他们, 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戚焕打量她许久,他不会错认女人脸上的复仇火焰, 所以, 他点头,后退一步。


    何绒离开餐厅,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而当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的时候, 殷回舟暴怒的身影也出现在戚焕的视野里。


    他毫不掩饰脸上阴沉沉的郁色,无数艳丽的毒蛇正缠绕在他的身上, 吞吐着蛇信。


    【S级道具:蛇毒腰带。


    最毒的蛇,最艳丽的腰带。


    作用:佩戴此道具可御使群蛇,全副本可使用


    副作用:玩火者必自焚,玩蛇者,会死于蛇毒。】


    或许这一个道具对于当前副本的幽灵没有特殊攻击效果, 但对于具有活生生□□的玩家,则是毁灭性打击!


    殷回舟不敢相信这些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只当做炮灰对待的小玩家,竟然敢虎口夺食, 所以他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 同时也是震慑其他即将与他争夺胜利的凶兽。


    比如戚焕。


    戚焕站在餐厅中, 拦住进入房间走廊的路口:“好久不见。”


    他开口,手中的长刀即将出鞘。


    殷回舟不善地眯起眼睛:“想不到孤狼也会为美色所迷。”


    “只是一种交换。”戚焕回答。


    两人的气场在餐厅之中碰撞,久久僵持不下。


    下一秒, 一条通体闭塞的毒蛇猛然向戚焕窜去!


    房间。


    公爵终于从晕眩中醒来, 他艰难的挣扎一下, 发现自己被厚厚的铁链锁在了地上。


    铁链看上去明显是某种特殊的禁锢人的道具, 不仅把人捆的结结实实,还抽干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保证他只能被禁锢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与此同时,他也回忆起那天见面的场景。


    他亲眼见证何绒杀死他之前认识的管家,本来还满心怜香惜玉,想着要不要帮她遮掩——就算她瞒着殷回舟那些人偷偷偷了画去杀人也是情有可原,对吧?


    没有想到两人交流,他转身打算走的时候,那个何绒居然从背后打晕他,之后他就失去意识,现在醒过来显然是被人关在房间里。


    至于关他的人,何绒也在他清醒过来后不久推开房门。


    “你要做什么!”公爵脸色有些扭曲,几乎咬牙切齿地问,“你要知道我和殷回舟已经是合作关系,你随便杀谁怎么杀都没有关系,不要和那些大公会做对,拼不过他们的!”


    “你当真以为他在乎你?”何绒脸上是公爵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冷酷和倦怠,如同所有人隔着一层坚冰。


    这句话一下撕碎了公爵的侥幸,他怎么不知道殷回舟公会的作风,只不过是面对这种高难度副本,不得不找一个大腿抱脚而已。


    “但是他不可能没有发现你偷画!”公爵这会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抓住一个可以让自己获救的点,“他肯定会过来找你拿回你偷的画!而且肯定会惩罚你!他绝对无法忍受其他人在他手里夺食!尤其是我们这种小玩家,怎么敢和他们大公会作对,去夺取大公会破解副本的资源!”


    何绒却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懦弱到让我恶心。”


    公爵一愣:“你之前认识我?”


    第一句话说出口是还是疑问句,但是他很快就回忆起自己的面对对方时心头浮现出无数次的熟悉感:“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很久很久以前。”何绒仿佛被冰覆盖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我都记着呢。”


    这点笑容没有让公爵放心反而让他越发战战兢兢,眼睁睁看着对方拿出一幅画。


    那是一幅比较小众的名画。


    在灿烂的像是阳光的金色背景里,在大片大片柔软的带花绿色草地上,男人正在拥抱着女人,一手抚摸着他的长发,柔情蜜意的亲吻。


    他们同样身着金色的服装,繁复的奇异的纹路在服装上浮现,女人沉醉的脸在画面中心被重点绘画。


    那种金色或者说是不安的黄色,就像是躁动的包裹着所有人的□□。


    《吻》。


    如果公爵没有猜错,这幅画上的两个人可能就是他们两人。


    “我和你……”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候选人,以至于此时喉头堵塞,无法说出半个字。


    “哈哈哈哈。”何绒突兀的短促的连续笑了三声,“难以想象,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讨论我那可悲的老师,你亲爱的妻子。”


    “现在,连一个与你偷情的情妇你都需要再三思量才能挑出一个可能的嫌疑人?”


    公爵白净的脸皮涨红——这简直是把他所有的脸面都扯下来扔在地上。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却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是这样。”何绒终于可以对这人露出鄙夷之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当我诚挚的信任你的时候,大概是在我8岁的时候吧,我才刚刚成为老师的学生,也刚刚被她带回家认识你。”


    公爵的脸瞬间惨白下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高挑的女人,艰难的把她和印象中某些矮矮的萝卜头对上:“你……”


    “曾经我以一种卑鄙的方式暗恋着你 ,我把你当做地狱里唯一的天使和救赎,我一次又一次想告诉你,那个老女人把我们卖到什么地方,那个老女人让我们经历了什么,那么多令人作呕的男人,”何绒脸上是锋利的讥笑,“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对不起,对不起……”公爵艰难的摇摇头,想要为当年的自己道歉,“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敢做这种事情!她明明是一个很好的舞蹈教练!”


    “你真的不知道吗?圣人大人?”何绒已经转过身去,缓缓拿起专门准备好的刮颜料的小刀,开始一下又一下刮去这幅诅咒画表层的图案。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中,她冷笑:“你只不过是很喜欢小女生对你的信任,你甚至也有那么一丝和那些老男人一样的想法,只不过你比他们更高明,你不动声色的装作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引诱别人主动去亲近你,这样你无需负责,也不必负责,只要你装作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你就可以享受她给你带来的任何便利——从金钱到女人。”


    “我没有!”公爵声嘶力竭地反驳。


    但是那幅画已经被彻底刮开。


    他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副阴郁诡谲的画。


    “莎乐美。”


    他喃喃自语。


    “看来你真是吓得不轻,连这幅画的的名字都忘了。”何绒嘲讽一笑,纤纤的手指轻轻划过画面。


    她的手划过画面里阴郁的背景,滑过虚弱衰老行将就木的国王,滑过麻木不仁的王后,划过刚刚行完刑刀尖还在滴血的卫兵,划过身披薄纱浓妆艳抹无比妖娆艳丽的莎乐美,最终停留在画面正中心,向四周散发着光辉的断裂的那颗头颅——


    “《施洗约翰的头在显灵》”何绒冷酷无情的说出画面的名字,“你猜猜现在面目模糊不清的那颗头颅会是谁的呢?”


    这句话几乎是明示了,公爵却在这刻突兀的想到自己当时选择的座位。


    左一,在最后的晚餐12门徒的位置之中恰好是约翰的位置,冥冥之中,结局居然在那一刻起就已经定下。


    而在经典的故事传说莎乐美之中,她生的极度美丽,却不喜爱任何男性,唯一爱的人只有约翰,却被拒绝。因爱成恨之后她承诺向国王跳七重纱之舞,以此换取约翰被斩首,而在约翰被斩首之后她深深的亲吻了断裂的头颅。


    在极速思考之后,公爵下意识做出一个极度愚蠢的决定:“等等,你是不是还喜欢着我?你是不是爱而不得?”


    他在生死攸关时终于抓住唯一的自救方法,所以兴奋的脸皮通红:“我真的很恨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们在经历什么,但我真的无能为力,她实在是太凶暴了!我一直都深深的爱着你,我一直在祝福着你可以脱离苦海,现在你能够这样子活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他噼里啪啦说出一大堆话,兴奋的几乎要睁开锁链去抓住女人的衣角,去祈求她的原谅。


    这样一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男人,跪在脚下痛哭流涕,无比狼狈。


    何绒心中却连一点复仇的快慰都没有。


    她只是把画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后退一步,开始缓缓起舞。


    不是七重纱之舞,却是在她八岁那年第一次被老师送去那个恶心的聚会时被要求跳的芭蕾。


    “莎乐美”因为美丽被人觊觎,被人伤害,推她进入深渊的是她某种意义上的父母,而在她身陷沼泽之时,名为圣人的约翰,却不屑于给她一点目光。


    这不是爱,而是从始至终的怨恨。


    何绒跳完最后一支舞,背对着公爵停下舞步,几乎是愉快地笑出声:“去死吧。”


    她身后传来重重的咚的一声,那是一颗头颅滚落在地的声音,粘稠的血液弥漫出来触及她□□的脚。


    何绒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双手合十,上前一步靠近门口,以一种几乎祈祷或是献祭的姿势抬起头:“您终于过来收取我的死亡了吗?”


    “是的,你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戏鹤推门而入,温柔开口。


    或许在长眠之后你还愿意醒来,以全新的姿态去体验这个世界。


    第67章 古堡(21)


    十分钟后, 战斗的两人同时收手。


    殷回舟脸色阴晴不定:“你成功了。”


    他没好气地说:“拖住我这么久之后,那个人,那个女人应该已经完成她的目的。”


    戚焕微微一笑, 礼貌点头,却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们来到房间门外, 不需要进入其中就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一阵清脆的掌声响在他们耳边, 走来的阴影里缓缓走来身着华服的古堡主人:“你们真是给我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艺术。”


    他推门而入,房间内血腥而震撼的一幕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公爵半跪在地,从脖子上被人生生砍下头颅, 而那狰狞扭曲的脑袋则被女人抱在怀里,以一种舞蹈的姿势展现出来。


    一幅巨大的画正挂在墙壁上, 与眼前这震撼诡异血腥的一幕相互呼应。


    “莎乐美。”就算不熟悉画他们也一眼看出这个故事。


    与此同时,系统面板及时展开,还是那个熟悉的问题。


    【谜题三已出现:Hela


    她为何而死?他为何而死?


    仅首先破解谜题者可获得额外积分,回答限制一小时】


    “她死于复仇,”殷回舟不想失去这一次反击的机会, 冷笑着开口,毫不掩饰这一次的谜题刚好与他身份卡提供的信息有关,“公爵作为贵族和教会有联系。”


    他对着戚焕挑衅一笑, 只浅浅表达几句关键信息, 吊起人的胃口之后不再多说, 而是利落的提交答案。


    谜题三处于解开状态,完全没有给戚焕多余的机会。


    戚焕固然可惜这一份积分,但他此时的目光则停留在古堡主人身上。


    似乎是为了欣赏这一次全新的伟大艺术品, 这一次古堡主人难得身穿正装, 在漂亮的宝石点缀的礼服之上, 一个小小的家族徽记出现在上面。


    除了遮天蔽日的藤蔓之外, 在那家族徽记的中心则是这个家族的名字——


    “Richard”


    戚焕瞬间想起炼金术手抄本上的署名AR,还有戏鹤透露出来的古堡主人的名字。


    古堡主人是当年研究者之一!


    他这边表情的突变都被殷回舟放在眼里,他只是哼笑一声。


    而古堡主人也在欣赏够绘画之后,拍拍手,召唤他的管家,前来带走最后一份礼物。


    珍贵的尸体就这样被带走。


    即将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忘停下脚步扭头看剑拔弩张的两位玩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按钮涌动:“只有最后一天了,大家好好享受最后狂欢吧。”


    话音落下,他脱去头上的礼帽,优雅一鞠躬后带着人离开。


    殷回舟也心满意足的笑上两声:“戚焕,这一次你连搜查的机会都没有,想不想知道我隐瞒的秘密?”


    戚焕看他一眼:“我没有和你合作的欲望。”


    殷回舟本是想以此为理由,再拉拢一位高手加入他的阵营:毕竟这一次的副本确实太过艰难,他手上的人几乎折损殆尽,当前副本下最有机会对抗的只有他们两人。


    哼,在餐厅的时候他也注意到那个没用的老头子早就死了。


    没想到对方不仅软硬不吃,还一眼看出他的打算直言回绝,那么,殷回舟也只好去找那位可爱的NPC,一起合伙把其他玩家一网打尽。


    他又在室内确认一遍,没什么线索后率先离开去找npc了。


    戚焕还停留在原地,即使没有尸体,他也通过地上的脚印,注意到一点小小的不同。


    何绒,他可以肯定,在死亡之前向前迈出了一步,方向是门口。


    戚焕按照自己模拟出的死亡之前的场景进行走位,上前一步对着门看过去:至少在那一刻,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或许还与她发生了对话。


    这个人是谁?


    在其他副本里,他还需要思索,但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有怀疑的对象——戏鹤。


    毕竟这位狂妄胆大的NPC,也不是第一天搞事了。


    是他教唆杀人。


    他也想逼迫这些玩家感到紧迫,开始动手吗?


    戚焕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天花板正下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与炼金术士家中如出一辙的空间之神的图案。


    这是何绒留给他的线索。


    一本染了血的炼金术士笔记残本,从上面的印章来讲,应该是公爵家的收藏。


    公爵和教会有关,而何绒作为舞女,也不止一次的在公爵府演出,估计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见证了贵族势力与教廷的肮脏,受到伤害之后决心复仇。


    戚焕凭借短短数面之间对何绒的了解相当精准的推测出对方的想法。


    何绒为复仇而死,而公爵死于虚伪和傲慢。


    可惜,这一次没有系统给他验证自己的猜测。


    好在不管怎样他还是拿到关键性。


    戚焕带着笔记回屋,坐下来仔细翻阅。


    手稿上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些字迹,比如神明数位一体的猜测。


    看到这里戚焕皱眉,旋即又有些释然。


    这是教会明文批判的□□观点,也难怪这没有出现在上一本上面有教会标记的炼金术士笔记之中,或许是因为这种观点得不到教会的承认,所以炼金术士才开始寻求其他人的帮助并留下笔记。


    因为数位一体的观点,炼金术士认为不同神力量可以归于一个——他们已经在小白鼠上进行过实验,然后现在需要新的容器。


    戚焕翻过一页,接下来是一幅关于容器的结构图,这一次的结构图上没有用特殊手法进行保密,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一眼看清:那个容器实际上是人的样子!


    一个人。


    并不让人惊讶的结果。


    关于神明的实验最终落点在人身上,必须要以人为中介或者容器才可以转化神力。


    如果这是新的研究,戚焕拧起眉,再次在炼金术士笔记上翻阅,果然发现,后半部分作者的笔记里开始提到教廷支持其他的研究。


    或许教廷不承认多神变唯一神的信仰,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拒绝力量,在实验获得巨大进步之后,他们甚至会是第一个跃跃欲试的!


    这样一来,或许戏鹤就是那一个容器!


    教宗的地位,怪不得如此低下,他在教会不仅仅是个傀儡,甚至只是一个存储神明力量的容器,也难怪戏鹤的血液里充满神明力量带来的损伤!


    这不是反噬而是被强行灌输力量的后果


    他和古堡主人如此之熟的原因也找到——他绝对不甘于成为容器!莫非是要联合……古堡主人成神!


    不,不仅仅是联合,是先联合后背刺。


    戚焕凭借自己对对方的了解,果断做出判断。


    假如现在戏鹤在此处,恐怕也要为他的了解而拊掌大笑。


    他一直更加在意突然出现的NPC,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背景,始终是古堡主人和教会两方的激烈斗争,而主角则是游走在双方之间联系玩家试图为自己争出一条生路。


    戚焕冷静下来,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局面的凶险之处。


    教会一开始就打算获得神明力量,给他的道具怀表,可能也只是把他牺牲品,或者是制衡监视戏鹤的工具。


    而古堡主人,最开始就有实力有野心要篡夺神的力量,刚开始通过教会来获取实验的条件之后,在教会反对他的信仰之后,转头贵族的怀抱,获得成绩之后又与教会合作。


    但是此人狼子野心,最终背叛教会,带走已经被囚禁起来的神明,并且试图和戏鹤合作。


    他并不会把玩家放在眼里,只是会在他们身上实现自己对血腥暴力的追求。


    这两方的战斗,他们玩家无论倒入哪一方都不会被真心对待,都有可能成为战斗中的炮灰。


    房间里的灯光渐渐昏暗下去,夜色已深。


    戚焕站起来,知道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被解决,而剩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他也从这两条路之中隐隐约约看见了第3条道路——神明。


    被囚禁的愤怒的可怜的神明。


    戚焕再次跪在床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发自内心的祈祷。


    他在脑海里描摹出罐子里的神明的外形轮廓之后,渐渐陷入沉睡。


    这一次,在白蒙蒙的雾气之中,他又一次见到接天连地的巨大神明躯干,又见到那阻挡神明躯干的罐子外壳。


    不过,这一次,他终于在伸手的时候不被玻璃所阻挡,探出手之后,触碰到神明的肌肤。


    带着一点滚烫的触感出现在他的掌心。


    戚焕惊醒,他坐起来,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上面出现一朵小小的黑色的即将凋零的花朵,那是属于死神的标记。


    神明,似乎终于在他日复一日不间断的祈祷之中,突破束缚,给他留下了提示。


    戚焕站起身,快步走向大厅,一种冲动在他心中涌动:这一次神明的罐子或许会给他更多的可能。


    房间。


    戏鹤从沉沉的睡眠之中苏醒,耳边是画笔触碰纸面的沙沙声。


    古堡主人站在他旁边安安心心的作画,这一次的绘图上几乎看不出线条,只有大块大块,斑斓绚丽的色彩相互撞击。


    戏鹤知道,他已经开始畅想这一次驱赶那些恶心的入侵者的的胜利。


    梦境里温热的掌心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戏鹤唇角带着一点点笑意,缓缓抬起手。


    在他视角里的系统面板上,属于神明和友善NPC的两个标签都闪闪发光。


    真好,终于可以发布最终任务了。


    戚焕,让我看看你的选择吧。


    第68章 古堡(22)


    系统面板突然闪烁。


    戚焕目光落在面板上, 不知何时一个全新的任务已经浮现在上面,轻轻的跳动着,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恭喜玩家戚焕完成前置隐藏条件, 开启任务:第三条道路


    神明被他的信徒束缚,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 无止境地抽取力量, 而你凭借着虔诚,智慧和勇气,唤醒了沉睡的神明。


    玩家戚焕加入神明阵营——任务目标:解救神明】


    手心的黑色标记似乎也随之散发出热度。


    戚焕不自觉握手成拳, 站在油画下面,隔着厚厚的玻璃瓶, 仰头看着似乎在安静地睡眠着的神明。


    然后他取出炼金术手册,打开来仔仔细细的翻阅比对着面前的罐子。


    这一次,似乎是成功归属神明阵营的关系,他也拥有了一些特权,那些施加在图纸上的保密的力量, 不再对他造成干扰,让他得以仔仔细细的看清每一处图纸细节,并与实物进行对比。


    比如, 之前他注意到的磕碰中有一处小小的凹槽。


    这一处小小的凹槽居然是锁孔——只要有合适的钥匙, 就可以打开玻璃的锁孔。


    不可思议。


    戚焕心想, 他也在图纸上看到了炼金术士,或者说是古堡主人本人年轻时候对此的抱怨:“混蛋,这帮异想天开的混蛋!他们都敢把神明装在一个罐子里, 居然还想要一个钥匙!”


    在激烈的一系列谩骂之后, 古堡主人似乎也不得不妥协于那些他嘴中的贵族老爷们的异想天开, 为了保证他们有机会取出并且触碰这份神明的载体, 他选择为这个设计增加一个小小的锁。


    其中是让他发生概念转变的,应该也是一位贵族,上面古堡主人没有直接写出他们的名字,而是用了相对比较尊敬的称呼。


    戚焕琢磨着这大概是公爵的家族,这样也符合这一次来到古堡之中的玩家身份都与古堡主人过去以及这个囚禁神明计划有关的设定。


    至于钥匙的成分,自然也不同于一般的金属。一般金属材质的锁怎么可能困得住神明,自然只有一个通灵的法阵和通灵的材料才可以达成效果。


    热爱绘画的古堡主人极富创意地设计成为一小片一小片形状不规则的钥匙,材质则是各种足以通灵宝石粉末的混合。


    后续并没有继续交代这块钥匙落入到谁的手中,又是否被古堡主人带出,但是戚焕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画,那些古堡主人珍爱的以各种颜料涂满的油画!


    因为当前的科技所限,这些油画的颜色材料很多都来源于矿物宝石磨成粉,毫无疑问,这些矿物宝石往往都是通灵的材料,否则古堡主人也不能够凭借这些绘画引入神明的力量对他们进行诅咒!


    另外一个有利的证明则是戚焕不止一次的,在拨开双层画的时候刮去过表层的颜料,有的时候颜料会大片大片的剥落,留下的不规则形状也与这些锁孔相似。


    戚焕微微笑起来,这样一来,他的寻找本命画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


    有可能存放钥匙的话并不是本命画,但从这是一个游戏副本的角度来讲,在从绘制本命画材料与钥匙的材料要求上来看,多半会是同一份。


    而对于本命画,戚焕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一方面是在那次画室里对抗幽灵的时候,他在百忙之中也不忘仔细观察走廊上各种各样的绘画,另一方面则是与何绒的对话,刷新他对古堡主人的认知。


    他张开纸,开始在干脆在上面写下自己怀疑的两幅画的名字。


    他又抬头,深深的看面前巨大的壁画《最后的晚餐》一眼。


    房间。


    系统面板及时播报:【玩家戚焕,已接受您发布的最新任务。】


    意料之中,戏鹤脸上没有过早地浮现出胜利的笑容,而是侧头看下门口,如果他预料的没错,有的人也该来了。


    果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古堡主人停下笔:“真是讨人厌的虫子。”


    不过他还是尊重神明的意见,一转身便消散在房间里。


    戏鹤起身,打开门果然见到那个最不讨人喜欢的合作者。


    殷回舟面带不善的看向此时还笑得温柔的NPC,双手还胸坐到对面:“果然是那个女人偷画,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


    “是啊。”罪魁祸首戏鹤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置身事外地点头,“不过没给我们带来麻烦。”


    “还好那几幅画都是小玩家之间的自相残杀,”殷回舟脸上终于放松一点,显然对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这幅向日葵信心十足,“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古堡主人的本命画会在哪里,戚焕那边呢?”


    他微微挑起眉头,终于说到他此次前来见NPC时的主要目的:“戚焕态度这么放松,想必是早有准备,我想他已经对古堡主人的本命画有所猜测,只是还没有动手而已。”


    戏鹤嗯了一声:“所以你是希望通过我这里去监视戚焕。”


    “不仅如此,”殷回舟沉声道,“你必须要时刻盯着戚焕,尤其是关于本命画的事情。”


    他不太善于解答副本的谜题,却善于看人用人,很快就对戚焕的状态作出分析:“我怀疑何绒告诉过他一些关键消息来换取他的帮助,那么此刻他恐怕已经确定了本命画甚至已经行动起来。”


    殷回舟双手环胸,不给戏鹤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想说既然已经有人找到本命画,为什么你不单干要跟我合作,那么我告诉你,教廷那里,你必须需要我们家族的帮助。”


    他身体向前倾,无限靠近NPC这张完美无缺的圣洁面容,语气温柔,仿佛缱绻耳语,带着诱惑的说道:“你真的就不想坐上至高无上的王座吗?”


    “可是,”戏鹤同样放低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野心,“我借助你们的力量,那也将被你们掣肘。”


    “不会的,我们只需要更多的金钱,需要你的帮助,我完全可以通过神明的力量立下誓约,绝不干涉你们叫停的扩张。”殷回舟信誓旦旦。


    反正对于一个玩家而言,他要做的只是破解这个副本。至于他离开之后这个副本的家族会遇到什么,就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中。


    戏鹤相信了他的承诺。


    有了这些交锋,殷回舟越发信心十足:不怕别人狮子大开口,就怕对方没有任何利益的合作。


    只考虑情谊,而指望对方永不背叛是极其愚蠢的事情。


    戏鹤也演完戏,终于可以把一直想要毫无痕迹提供给对方的线索展开。


    他伸出手指,但金色的火焰出现在他的指尖:“让我们看看神的目光,又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在光明神所照耀的每一处地方没有任何的秘密可以隐匿行迹,包括戚焕作出的判断。


    “两幅画,”戏鹤缓缓开口,“一幅就是挂在客厅正中央的巨大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画,古堡主人自视甚高,这样一幅宣讲神明的绘画可能是他的首选。另外一幅画,多半就是你说的那个其他人提供的线索,让他做出的判断。”


    戏鹤伸手虚指火焰之中浮现出的四个字——


    《羊的崇拜》


    殷回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仅仅是戚焕在上次进入画室的时候仔细观察四周,记录下每一幅画收集信息,为接下来做准备,他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几乎是废掉自己的左右臂,才终于在画室里走一遭,当然不可能只带几幅画出来。


    他用特殊的道具记录下走廊上的每一幅画,接着根据之前公爵为了表达忠心给他送上的一本世界名画描述的册子,将大部分画的名字翻了出来。


    之前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成效,此刻,听到戏鹤提起这幅画的名字,殷回舟回忆起这幅也被公爵提过的画。


    画面中无数人聚集在一起,恭敬而虔诚的抬头,仰望着中心,而占据中心是被放在祭坛上的一只羊羔,它胸口的血流入下面的金杯,象征着祭祀。


    天使聚集在它中间,灿烂的光芒自天空打下,照耀在那羊羔之上,像是神明对此有所感而作出反应。


    这幅画被人随心所欲的挂在画廊众多复杂的油画之中,和其余的宗教画一样,布局线条用色平平无奇,几乎淹没在众多令人目不暇接的好画之中。


    对于这两幅画,他会选择哪一幅呢,戏鹤想着,看过去。


    很快他就发现不需要多加揣测,眼前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无罪的羔羊,原来这就是古堡主人对自己的判断。”殷回舟显然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的表情,近乎心情愉悦的敲击着桌子,压抑不住即将解决一个副本的激昂心情,“别人不知道选哪一幅,我还不知道吗?当年他叛出教会不就是因为……”


    殷回舟没有多说,似乎是顾及到当年秘事对这位教宗的影响。


    他起身,然后回身向戏鹤伸出一只手:“我尊敬的教宗先生,我的冕下,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本命画,那么还请您与我去画室一趟,正是解决这些可笑的荒诞的事情吧。”


    戏鹤坦然一笑,与他双手交握,借着他的力量站起:“这正是我所想的。”


    不同的身份卡带来不同的信息,戚焕极有可能会走上一条歧路。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必须要给戚焕一个不得不做的时候。


    只有逼到绝路,他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第69章 古堡(23)


    戚焕站在壁画前, 他已经做出对本命画的判断,在那之前可以先试图从颜料中找到打开罐子的钥匙。


    然而,当小刀刺入壁画之时, 戚焕感受到手下的颜料层寸寸崩坏。


    他眉头一拧,抽出匕首, 想要阻止壁画表层的颜料碎裂, 然而,早已分崩离析的壁画迫不及待地从左向右寸寸剥落。


    表层的颜色剥落之后,露出的是底层更加鲜艳明亮的颜色。


    最左边是无上的天堂, 中间是混乱的人间,最右边是极恶的地狱。


    “《人间乐园》。”戚焕立刻就认出这一幅颇为著名的长画, 心头一跳。


    不对,这不可能是古堡主人的本命画,这幅画写尽天上人间可以是他对世间的认知,但绝不可能是他对自己的判断!


    就在这一刻,戚焕闻到一股焦糊味, 那是有东西在熊熊燃烧的气味!


    从气味的方向来讲,似乎就是画室长廊的方向。


    是画室里发生火灾,还是?


    电光火石之间, 戚焕做出判断:有人找到了另一幅, 或者说是真正的本命画, 现在正在烧画!


    咔嚓一声。


    戚焕面无表情的捏碎s级道具移形之镜,一瞬间便出现在画廊之中。


    他抬起头,无数幽灵正在尖叫哀嚎着填满了整个画廊, 将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


    在这彻骨的阴冷之中, 却有一点无比明亮无比热烈的光芒放射出来。


    那光芒的中心有一点黑烟燃起, 正是正在熊熊燃烧的巨大油画!


    殷回舟正双手叉腰站在燃烧的油画面前, 脸上神情凝重,随着幽灵一遍又一遍的冲击他身边一寸处的金色薄膜,脸色惨白下来。


    “停下来!”戚焕开口阻止,与此同时,他戴上一双薄如蚕丝的黑色手套。


    【A级道具:虚实手套


    作用:使玩家可以触碰到所有处于边界的事物,边界定义包括生死,虚实,物质意识……】


    下一秒,他凭借着手套的特殊作用,抓起身边的幽灵,直接将它扔到身后。


    这一出瞬间激怒本就因为绘画被烧而躁动不安的亡灵,它们像汹涌的海浪一样涌向中间正在移动的人类!


    戚焕却是借此撑住一幽灵的肩膀像是跑酷一样,直接踩着幽灵们的人头狂奔而去。


    “你要干什么?”殷回舟看到人狂奔而来也是大惊失色,手中的骨笛一响,顿时地上便有无数低沉的嘶嘶声响起,“这一次是我先完成任务!”


    戚焕稍稍减速,脚下在幽灵脖子上一蹬,手中长刀出鞘,在地上横扫一圈,刹那间便震飞无数欲与之厮杀的毒蛇!


    紧接着他任凭重力让自身坠落,在地上一个翻滚间,已经扑到正在燃烧的本命画面前!


    还好,本命画毕竟是古堡主人的核心,即使是天克它的光明之焰都只是与之僵持,只能一点点蚕食,而不能瞬间摧毁这幅画!


    戚焕掌心中属于死亡之神的黑色印记发出淡淡的黑色光芒,伴随着贯彻整个手掌的凉意,一团黑雾冒出,几乎一瞬间便吞没本命画。


    这一变化也在戚焕意料之外,然后系统给出解释:


    【神明的力量引动了本命画中原本的力量来对抗光明的吞噬,然而,残留的力量终究不足以对抗整个浩荡光明,本命画预计摧毁时间倒计时:10分钟】


    十分钟。


    戚焕必须在这10分钟以内找到本命画上的钥匙,并且,如果他并不打算摧毁本命画,他得在这10分钟内找到解决办法。


    这还只是遥远的忧虑,当前的危机则是因为被半路虎口夺食而极为暴怒的殷回舟!


    殷回舟在毒蛇攻击失效之后,便揉身而上,手中出现一条长鞭,一瞬间便卷起本命画,希望将它拉到自己的手里。


    可惜,戚焕也同步伸出手,死死拽住本命画,与此同时,右手长刀扬起,对着长鞭横切而下。


    伴随着一阵金属交击之声,两人都感觉虎口一麻。


    殷回舟身后则亮起淡紫色的光晕,强力道具正在充能中,更强的攻击蓄势待发。


    下一秒,他手上的力度陡然消失,脸上也露出几分震惊之色。


    殷回舟顿时暴跳如雷,拿起追踪道具按着对方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该死的,他手上有着传说级的空间瞬移道具!不就是一个副盟吗?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把这种压箱底的道具都拿出来!”


    这正是最早激发的瞬移之镜的作用。


    【 S级道具瞬移之镜:镜中虚影,转瞬即逝。


    作用:在任意副本中,玩家捏碎镜子之后,玩家的分身将会被传送到心中正在回忆的地点,不受任何限制,传送时间为三分钟,三分钟后玩家回到原地,可携带任意物品。】


    这一道具没有任何副作用,戚焕抱着本命画回归餐厅的时候,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立刻开始观察这一幅本命画。


    羊的崇拜。


    戚焕看着圣光之中生而无罪饱受欺凌的羊:何绒给他的消息并没有问题,古堡主人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无罪。


    那么,既然是崇拜神明之人,又为什么拿着神明的钥匙而不愿意打开罐子。


    戚焕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匕首狠狠敲向羊的崇拜。


    表层的颜料寸寸碎裂,紧接着便以不规则的形状脱落下来,其中有几片的形状,恰好就是他反复描摹过的属于钥匙的形状!


    打开神明罐头的钥匙真的就在这幅画中!


    就在戚焕要捡起钥匙的瞬间感受到一股灼烈的热意从身后而来!


    戚焕停下动作,反手从道具栏中抽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向后张开。


    与此同时,他也看清向他袭来的是什么——一团金色的火焰!来自光明神神力赐下的无边烈焰!


    殷回舟的身影也出现在走廊末端,为了阻止这个坏自己好事的玩家行动,他甚至不惜直接使出NPC交给他的力量!


    然而,戚焕一个人独行这么久,向来具有极高的警惕和极强的反应力,手中保密属性的道具多的数不胜数,正如此时张开的这把黑伞。


    【A级道具:保护伞


    作用:伞下的人可反弹所有低于伞等级的攻击,仅限于存在非自然力量的副本。


    副作用:最好的保护方式是与保护者合为一体,请玩家小心保护伞的吞噬作用。】


    就在黑伞撑开的瞬间,那朵金色的火焰,再也没有办法冲向目标,而是在接触到伞面的一瞬间被弹开,向外跌落在地上,燃烧不过几秒后便无力的熄灭。


    不过,这一道火焰攻击的力量极强,不仅瞬间震麻戚焕拿着伞的手腕,还因为这过于强烈的攻击导致保护伞中的幽灵不安,开始下意识想要吞噬执伞者。


    淡淡的黑雾漫上戚焕的脖子,与此同时,殷回舟并不停顿地接二连三甩出大朵大朵金色的火焰。


    戚焕并不担忧,倒不如说,伞下的他等待的就是对方全力攻击的一瞬间。


    无数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细软菌丝无声无息地生长,顷刻之间便蔓延到殷回舟脚下,正在他全力攻击的时候,那些菌丝齐齐生长出尖利的刺,瞬间扎入他足部的肌肤,试图抽干他所有的力量!


    b级道具,暗影之菌。


    攻击性不强,但是极其善于隐藏偷袭和使人失去反抗能力,不见得适合副本对抗boss,但对于处理玩家极为擅长。


    戚焕收回伞,就要上前去和这位玩家多说两句。


    异变就在这时发生。


    在殷回舟疯狂的袭击之中,无数朵属于光明神的火焰摔落在地,然后熄灭,但总有那么几朵残余的火星还在地上依依不舍的跳动。


    直到戚焕行动的时候,恰恰好落在被戚焕背在背上的画上。


    那本就克制古堡主人画的火焰瞬间便燃起,戚焕皱眉,将画接下来想要阻止。


    然而,本应该被困在原地的殷回舟反应比他更为剧烈,居然是一瞬间便挣脱菌丝的束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自己的那幅诅咒画!


    “不行,不能烧!”他大声尖叫着,嗓子几乎嘶哑。


    戚焕后退一步,拧起眉,对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像精神值跌落谷底之后崩溃发疯。


    甚至——他不借助道具就可以达到这种非人的速度,更像是堕变了!


    殷回舟比他预料的还要疯狂,在第一次扑不中之后,竟然又一折身想要扑向那短短时间内就燃烧大半的诅咒画。


    “你……”戚焕压住即将出窍的刀,皱眉看向对方的脸。


    他看到的是一张已经完全扭曲的表情介于哭泣与狂笑之间的脸。


    “不要……别烧……嘻嘻嘻……我懂……不……”殷回舟似乎燃尽最后一点生命力,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出一步,最后无力的跪倒在诅咒画前。


    那副画还只剩下戚焕握在手中的残余一点。


    而火焰并不燃烧人体,也随着画的消失而逐渐暗淡下去。


    殷回舟的生命也随之一点点消失。


    一点常人无法看见的淡蓝色光芒随着画的消失而漂浮在空中,然后被力量牵引着一路涌入戏鹤的房间。


    “愿逝者不必永眠。”戏鹤叹着气收起这一点残余的灵魂。


    殷回舟的意识也终于可以陷入安眠。


    在见到那片墓地上弯弯的银月之前,他还依稀感觉到那位特殊的不知是善是恶的NPC高傲地站在古堡主人身边。


    而那神秘而强悍不可一世的此地主人,居然弯下腰,像是一只虔诚的羔羊或是信徒。


    NPC近乎冷酷地对他在此副本中的表现作出评判:“感谢你为推动命运的齿轮做出努力,你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


    第70章 古堡(24)


    本命画被烧毁倒计时7分钟。


    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 戚焕也没有立刻打开装载着神明的罐子。


    无数次在无限流游戏副本里出生入死给他带来的最大保障便是,在刀尖起舞之时永不放下的谨慎。


    所以戚焕还在整理思路。


    首先,殷回舟的死体现这个副本又一个规则——诅咒画被烧毁, 玩家也会死亡。


    或许不仅仅是被烧毁,只要是诅咒画被毁坏, 玩家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也很符合大部分游戏副本的设定,比起直接毁灭画就可以破局,还是让玩家在无法对抗的巨大危机下挣扎求生, 更符合主神的喜好。


    其次,殷回舟手上拿着的向日葵画。


    戚焕把被他放在身边的小小的一幅向日葵画取出, 动作快速的用匕首打开。


    在灿烂的向日葵背后,是一幅同样抽象的没有丝毫人物的绘画。


    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枯树败枝,还有死去的神秘怪物的尸体。


    软塌塌的钟表像是一块融化了的披萨一样,软哒哒的贴在物体上。


    《永恒的记忆》


    一幅超现实主义的画, 一幅似乎在反映的潜意识,又似乎有无穷寓意的奇异的绘画。


    戚焕很难不在此刻想起那一块怀表,一块他最终的底牌, 此刻在这幅画里却像是无能为力的融化的金属。


    果然, 教会交给玩家的所谓神器, 恐怕在关键时刻会变成催命符。


    戚焕冷冷的想,抱着花捡起地上散落的打开罐子的碎片,走向那一个盛装着神明的罐头。


    远处的走廊里开始出现有节奏的脚步声。


    这么多次与古堡主人见面, 戚焕完全可以判断的出来, 这是这位副本的大boss出场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游戏的最终boss已经开始不疾不缓的走向他的对手。


    恰恰是这份不疾不缓继续牵动着戚焕从一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不安。


    右下角的游戏面板上, 他亲自激发的那个解救神明的任务还在闪烁着,像是在催促着他尽快打开罐头。


    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古堡主人和教会争夺神明力量,教宗不甘成为容器——唯一破局的力量,只有神明。


    祂醒来的时候,哪一方都不会得到好结局。


    时间还是一秒一秒的过去。


    戚焕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打开罐子,相反,一个奇异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教宗,戏鹤,他一直称呼他为冕下,却好像从来没有询问过他的名字。


    在这个副本里的名字。


    戚焕开始搜寻起脑海里这个身份所携带的一切记忆,下一秒钟他的眼神一厉,低头看向挂在自己胸口的徽章。


    那是属于教会的徽章,上面的冠冕印记金光闪烁,象征着教会的无上荣光。


    但是,不仅仅是这样,在这一块标记的背后,则是他作为骑士长所要侍奉的教宗冕下的姓,代表着他的归属。


    戚焕摘下这块徽记,翻转过来。


    一个他已经有所预料的缩写。


    但,他在看到之时还是感受到类似于另一块靴子落地的心情。


    AR


    戏鹤欺骗了他。


    这个缩写不仅仅是古堡主人的缩写,也完全可以是这位没有任何背景却走到教会权力巅峰,哪怕是个傀儡的教宗冕下的名字。


    他只是意识到对方没有实权却完全没有想过,难道什么人都可以成为教会的傀儡,都有机会走到这个平台吗?


    戏鹤,一开始上位的能力便是这个神明中的罐子。


    醒悟只在一瞬间,戚焕无意识抓住怀表脑海里激烈回忆着种种细节。


    那么此刻戏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应该是想要彻底的拿回神明,以此为阶梯进行更深的实验,来获得更多的力量。


    不对,戚焕下意识在心里否决这一点。


    古堡主人的脚步声渐渐贴近,还是那种不急不缓的悠然之态。


    或许是因为对他而言,这一次诛杀玩家的行为,只不过是猫抓老鼠。


    戚焕还在思考,他选择根据自己对这位胆大包天的疯狂NPC的理解,去推测他的行动。


    就像上一个副本,他的所有行为,所有努力,所有成功都不过在NPC的计算之中。


    那么这一次他已经走到这一步,随时可以用钥匙打开罐子里的神明,是不是这一点也在戏鹤的推测中?


    一个一直研究神明的人,一个不惜抽取神明力量丰富自身的人,又为什么希望神明获得自由。


    戚焕又想起古堡主人对戏鹤的奇妙态度,最开始他以为那是忌惮,很快他又注意到这带着一种微妙的尊敬。


    就像是羊的崇拜里那幅画中对神明毫不掩饰的崇拜敬爱和信仰,就像是温顺的羔羊,像是虔诚的信徒。


    神明,戏鹤,炼金术……


    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神明的容器,才能够承载神明的力量……


    容器……


    他眼前的这一位教宗,真的是以前那个教宗吗?


    一个突兀的念头涌入脑海,那他整个人忍不住打个哆嗦。


    在古堡主人靠近这里的短短数十秒内,新的猜测就此形成。


    不,教宗不仅仅是容器,古堡主人已经成功了,神明已经凭借教宗的身体降临!


    神明就是戏鹤,戏鹤就是神明!


    只是教宗身体承受不住,所以现在希望能够以更合适的具体存在——就是罐子里的真身,这就是戏鹤一直引诱着他打开罐子的目的。


    如此一来更多的细节都可以用来圆上这个大胆的猜测。


    戏鹤是早早的就被人盯上,因为第一位炼金术士研究而已经被教会俘获的神明!


    从一开始古堡主人就和戏鹤勾结在一起,教宗已经不是原来的教宗,神明已经在他身上苏醒,最开始写下这个计划的古堡主人投向教会就是为了给主角一个身体!


    而教宗的身体还不是最完美的姐,最完美的容器是用教会力量收集起来的无数炼金材料合成的,这具神明躯体——就是那罐子里的神明!


    他的叛逃根本不是窃夺权利,而是因为教会逼迫需要救神明。


    本命画上钥匙看上去是被贵族所逼迫,实际上是古堡主人的借口,而和本命画放在一起来保护钥匙,隐藏钥匙则是用于应对教会里可能存在的心怀不轨之徒。


    只不过把钥匙融入本命画的设计,也带来一个致命后果,他无法自己触碰本命画去解救神明,只好寄希望于玩家之手!


    等等,戚焕又从这异常的一点中琢磨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看上去一系列行动中都是信徒为了神明而发起的努力,但是,古堡主人将钥匙融入本命画,一方面确实可以更好保护钥匙,另外一方面,也给了他无法直接解救神明的借口。


    古堡主人或许也心存反骨,又或者神明本身已经对他提起警惕和质疑,才会再次寄希望于玩家。


    无论他怎么思考,这个游戏最终的关底大boss还是以稳定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黑色的斗篷笼罩着他高大的身躯,淡淡的黑雾弥漫之间,杵着手杖的古堡主人开口:“我亲爱的客人,想必你已经看完了手上这一幅旷世巨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能为我带来画上的惊喜。”


    他的话音落下,原本施加于绘画之上的诅咒,也开始发挥功效。


    戚焕感受到一股热烈的温度从自己心底窜出,行动也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肢体有了自己的想法,驱使着他去寻找一盆火焰!


    火焰!像飞蛾扑火般的结束它灿烂的燃烧的一生!


    一个诱惑的声音对他耳语,催促着他赶紧走向早已被绘画下来的结局。


    而戚焕,他选择先试一试这一张底牌。


    他按下那块怀表,按照道具说明,时间会为他倒流,直到回归最开始存档的地点。


    然而,系统却给出近乎嘲讽的回答,如果系统有声音,主神可以发声,此时恐怕很愉快地笑着开口:


    【凝固的时间已经开始转动时间不会为亡灵停留】


    【道具失效】


    饶是戚焕此刻手也微微颤抖——


    亡灵!


    他已经死亡?


    什么时候死去的?


    之后是更加恐怖的,不受控制的猜测——是他一个人已经死亡,还是所有玩家在他以为的进入副本时候就已经死亡?


    无边的黑雾升起,这黑雾不再像是古堡主人的袭击而像是生在他心头的茫然。


    戚焕并没有放弃反抗,倒不如说,在任何绝境坚持找一条生路已经成为他在多次副本里的本能。


    【系统:精神稳定道具已经启用——启用完毕——道具极速损耗中——警告——玩家精神值下降——】


    【道具启用——】


    一个又一个道具被他近乎冷静的使用,然后就在专精精神攻击和操控的boss手下化为灰烬,使得他的精神值始终上下浮动带来近乎晕眩呕吐的体验。


    “我不会打开罐子。”戚焕开口,“戏鹤,如果这就是你的计划的话。”


    “真是绝对的理性光芒。”有人赞叹鼓掌,一步步走到古堡主人身边。


    到了这一步,戏鹤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可惜,你到底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他的系统浮现在右下角,不断跃动着,那个友善阵营npc的标签因为戚焕的醒悟而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在他现身的时候崩塌,化为灰烬。


    星火系统冷酷的播报:【标签破裂,化虚为实技能失效。】


    而戚焕的系统同步变化。


    【恭喜玩家戚焕完成前置任务:一个骗局】


    一直无声催促着他的任务解救神明陡然崩碎,旋即出现的是新的任务:


    【活下去:请从???手中活下去。】


    三个问号。


    前所未有的系统评价,眼前的npc似乎强大到主神系统也无法摸清,又或者是不可说出他的名号。


    戚焕与戏鹤对上视线。


    戏鹤知道这个副本最重要的时刻来临。


    他微微一笑,眼前是傲慢与讥诮,无声地比个口型:“活下去,用你的一切努力去取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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