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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不听话


    长孙无?境长眸半阖, 眸内晦暗阴寒一片,拢在袖袍间的手紧握起。


    司空岁掌间不受控地收力,长孙明心一揪, 紧张轻唤一声,司空岁强忍着又松开长孙明些许,道:“无?事。”


    他的面色苍白透着点青黑, 继续道:“我是受了伤,但我的伤……”


    长孙无境眸中阴郁冷沉,负于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司空岁一口黑血梗在喉间, 浑身止不住地颤, 长孙明发着?颤, 扶着?司空岁要回寝殿:“师父, 我们先回去?休息。”


    司空岁强撑着?,止住长孙明,又艰难道:“不是在卫国公府伤的……”


    “师父不说了,我们没杀人,先回去?,太医——”


    司空岁紧握着?长孙明的手,仍在说:“我……”


    长孙明强硬扶着?司空岁往寝殿回。


    司空岁步子沉下,心口猛地揪起, 吐出一口黑血。


    长孙明扶抱住栽下去?的司空岁:“师父——”


    司空岁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太医,太医——”长孙明溃声大喊。


    姬神月看一眼霜降, 霜降上前欲夺司空岁, 长孙明一掌过去?, 将?司空岁紧揽在怀中,前有姬神月等人, 她几无?办法。


    “父皇,我师父真的没有杀卫国公,儿臣求你,不要让人带走我师父。”长孙明几是崩溃看向长孙无?境,她向不喜同长孙无?境求什么,也从不想要长孙无?境的什么。


    长孙无?境半阖的眼眸又沉了些许。


    “父皇——”


    长孙无?境眼睫一颤,终于抬起眼眸。


    “叶常青。”


    长孙无?境话音刚落,叶常青便?领着?禁军自外而入,将?正?和殿里外围得严严实实。


    姬神月甚是好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可笑,太可笑了。


    长孙无?境冰冷地看着?姬神月等人,也没吩咐叶常青做什么,只漠声:“都退下。”


    这指的自是姬神月等人。


    姬神月并未退,冷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且问问皇后,到底谁才是大周之主。”长孙无?境近姬神月两步。


    夫妻二人冰冷地看着?对方。


    “陛下是觉我不敬你?”姬神月毫无?感情地说道。


    长孙无?境忽扯了扯嘴角,却是道:“卫国公一案,交由大理寺处理。”


    姬神月冷嗤一声,收回落在司空岁身上的视线,看向长孙无?境。


    “我一定会?为我父亲讨回公道。”


    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道:“朕也希望早日将?贼子绳之于法。”


    *


    司空岁这一昏又是四日,顾奈奈也入了宫来,陪着?长孙明一道照顾司空岁。司空岁一醒,便?态度坚决地要出宫,几番劝说无?果?,长孙明只得答应。


    刚上马车不久,司空岁便?又昏睡过去?。


    长孙明心里始终不安,马车大抵行?了一半,外头?忽地一阵声响,马车停了下来,还未等长孙明问,外间传了话进来。


    “大理寺杨弃,奉命缉拿杀害卫国公的嫌犯司空岁。”


    长孙明心跳忽停了几瞬,紧抿起唇。


    看到长孙明揭开车毡,杨弃对着?车驾行?了一礼,再道:“下官是……”


    “让开。”长孙明语气极差。


    杨弃虽与长孙明接触不多,但印象中的长孙明好像不是这么个性子的,他愣了愣,道:“下官是奉命……”


    “谁敢拦我的车驾。”长孙明说话的同时,已经拔出了不问。


    长孙明执长剑于车驾前,如?同宝石般的浅琥珀色眼眸坚定而冰冷,风雪打?落在她身上,好看得不像话。


    杨弃硬着?头?皮继续道:“燕王殿下,下官奉旨查卫国公遇刺一案,只是奉命行?事,还请燕王殿下不要为难下官。”


    与杨弃一同来的还有金廷卫,足有百余人,将?长孙明的车驾围得严严实实。


    大理寺卿杨弃是长孙曜的人,这是谁都知道的,金廷卫本就是姬神月和长孙曜的,长孙无?境将?此案交给大理寺,也就是意为将?此案给长孙曜。


    这便?是长孙明不敢出宫的原因?,可司空岁却怎也不愿留在宫中。


    “阿明。”司空岁不知何时醒了,忽出现拉住长孙明,止了长孙明。


    他明白长孙无?境不会?放过他,姬神月也不会?相信他,现在谁也不会?放过他,将?他交出去?,阿明才会?安全。


    他神色平静地道:“无?事,我同他去?就是了,大理寺又不是天牢,我……”


    “不行?!”长孙明打?断司空岁,她怎可能让司空岁去?大理寺,司空岁现在只能回燕王府,“师父不用理会?这些,外头?冷,奈奈,别让师父出来。”


    顾奈奈忙又小声劝司空岁。


    杨弃看到司空岁,高声道:“司空岁应当也不想令燕王为难。”


    长孙明不耐看杨弃一眼,又看向司空岁,面?色严肃:“平日我都听师父的,但今日不行?,师父得听我的。”


    说罢,她将?司空岁轻推回马车内,拉下厚毡,又看向杨弃,冷声道:“让开!”


    杨弃始终不动,复又行?一礼,道:“燕王若不交司空岁,想直接过去?,便?请燕王从下官的尸首上踩过去?。”


    长孙明执不问跳下马车,将?不问架在杨弃脖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杨弃平静地看着?长孙明,他知道长孙明不是不敢,而是不会?杀人,长孙明不是一个会?杀人的人,长孙明还没有长孙氏的那种果?决狠辣。


    “燕王殿下,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杀下官无?用,下官死了,这件案子便?会?交给新的大理寺卿。”


    长孙明手中不问又抵杨弃脖颈两分。


    冰冷的长剑虽抵在了脖子上,杨弃却仍没有退缩:“下官不是要为难燕王殿下,下官不过只是一个臣子,只能听令行?事。”


    长孙明真的很讨厌杨弃这样?的人,如?果?杨弃是个混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她自能一刀解决了杨弃,可杨弃不是,杨弃就是个普通的朝廷命官。


    几声骏马长啸声传入众人耳中,李翊并裴修策马过来,李翊拉住缰绳跳下马,快步到了长孙明面?前:“阿明。”


    裴修紧跟在李翊身后,二人后头?跟着?徐一楼等人。


    长孙明没有事先传信回燕王府,李翊是得到长孙明出宫的消息,带着?人赶来接的。


    杨弃认得李翊,李家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哥。


    “李翊、裴修,守住师父。”长孙明紧握着?不问。


    二人一顿,点头?:“你放心。”


    长孙明收剑,旋即翻身上了李翊的马。


    “等我回来。”


    *


    长孙曜听完陈炎的回禀,怒而掷了笔,沾着?墨的笔尖落到地衣,染黑了一片。


    他冷声不耐道:“禀什么,退下。”


    陈炎垂首,不敢多说,默声退下,吩咐殿外侍卫几句,侍卫刚走几步,他又将?侍卫喊下,亲去?了东宫外见长孙明,长孙明没有直接闯东宫,而是在外求见长孙曜,已令他十分意外。


    “燕王,请回。”到了嘴边,陈炎却只剩这几字。


    长孙明将?不问扎进地砖内,任风雪打?在身上:“我等。”


    陈炎心中叹息一声,看着?长孙明并不厚实的衣袍,又劝道:“你等多久都没用。”


    长孙明眼睫颤了一下:“这是我的事,陈将?军不必管我。”


    她不是长孙曜,身后没有姬家和姬神月,她没有东西能与长孙曜比。


    长孙无?境也不会?真的为她做什么,她不可能留在正?和殿一辈子,更不可能让司空岁待在正?和殿一辈子,卫国公的事,必须解决。


    既然交给大理寺,那便?是交给长孙曜。


    落在长孙明长睫上的雪花化开,渐染湿长睫。


    陈炎沉默看着?长孙明,视线落在长孙明那双泛红的凤眸上,长孙明的眼睛是略圆些的上挑凤眸,眼瞳是极罕见的如?同宝石一般的浅琥珀色。


    这样?的眼睛,陈炎只见过这么一对。


    *


    入了夜,长孙曜方出了书房,他往外头?去?,淡声:“坤仪宫。”


    这便?是去?坤怡宫的意思,陈炎躬身应是,命人安排。


    行?至一半,长孙曜忽地止步,许久后,问:“那个混账呢。”


    陈炎行?礼,禀道:“燕王尚在东宫外候着?,等太子殿下召见。”


    长孙曜的脸倏地沉了,立了良久后,转身往重?华殿回:“什么人都能在东宫外头?待着??陈炎,孤要你到底有什么用!”


    陈炎承认,同旁人比,他心底确实是偏了长孙明几分,他行?礼请罪:“请太子殿下责罚。太子殿下知道,燕王便?是那个不听话的性子。”


    长孙曜沉声斥道:“她从没听过一句话!”


    陈炎心中沉叹一声,长孙明的性子便?不该入京,更不该成为长孙明。


    晚膳长孙曜几没有用,沐浴更罢衣,便?命众人退了,大半夜都没有动静,直到丑末,长孙曜忽唤人入殿。


    陈炎今夜值守,入殿的是他。


    “太子殿下。”


    寝殿内,衣袍掷了一地,陈炎惊愕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长孙曜烦躁不耐地踩过衣袍,内侍端着?托案躬身小步至长孙曜跟前,长孙曜垂眸,端盏抿了一口,旋即,怒将?茶盏掷了地。


    伺候的小内侍吓得白了脸,最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谁也不敢令太子殿下动气,他以?为是茶烫了口,伏地跪下,震颤不止:“奴婢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长孙曜寝衣松散,没有理会?小内侍,沉着?脸疾步回至榻前,复又大步迈向陈炎。


    陈炎自入殿行?罢礼,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你进来做什么,孤难道唤了你。”


    陈炎垂首回:“回太子殿下,臣今夜当值。”


    长孙曜敛眸,漠声斥:“出去?。”


    陈炎又行?一礼,躬身往外退,行?至一半,长孙曜冷声将?他唤回。


    长孙曜再开口却是问小内侍话:“什么时辰了?”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答:“回太子殿下,丑末了,再过一刻钟便?到寅时。”


    “那个混账呢。”长孙曜这话是在问陈炎。


    陈炎一愣,禀:“燕王还在等太子殿下召见。”


    第52章 一个月


    忽起了一点并不大的声响。


    长孙明?眼睫颤了?一颤, 那不大的声响便大了?,朱红的东宫大门自内缓缓打开,执灯宫女们?垂首鱼贯而出, 原本昏暗不明的长廊宫墙,亮堂起来。


    执灯宫女们?几没有发出声音,执着琉璃宫灯自左右二侧分立开, 灯火自琉璃灯罩透出,映射在?厚雪宫墙,虚幻难辨。


    长孙明?冻得发懵, 肩上发上落满了?雪, 她费力地抬眼, 一道颀长的身影渐渐靠近, 那人一身缀裘织金白袍,玉冠高?束着发,身旁是执着避雪罗伞的内侍。


    她闭闭眼又睁开,终于反应过来,那是混蛋长孙曜。


    长孙曜至长孙明?身前半丈开外止步,漠着脸看着长孙明?。


    “顾长明?。”


    长孙明?眼睫又颤了?颤,刚落在?眼睫上的雪片化开,长睫瞬间沾了?一层雾气?, 她哑声:“我师父没杀卫国公,他?身上有伤,不能去大理寺。”


    长孙曜长眸微阖着, 面无表情地看着长孙明?。


    长孙明?动作僵硬地伸手, 碰到了?一旁的不问。


    后头的陈炎呼吸一窒, 却不敢贸然上前。


    长孙明?并没有拔剑伤人,碰到不问后, 有些费力地拔下不问,单手执于胸前,看着长孙曜,哑声再道:“你以前抢了?我的辟离。”


    长孙曜抬眸,声音淡漠:“那又如何。”


    长孙明?往前两步,将不问执到长孙曜跟前。


    陈炎的大气?不敢出,紧张地看着。


    长孙明?声音嘶哑而小:“你不是还想要?不问吗。”


    她得到不问那一夜也是重?遇见长孙曜那一夜,长孙曜那夜是想抢不问的,她同长孙曜打了?一夜,才留住了?不问。


    不问辟离都是春生铸的,长孙曜先抢辟离,后又想抢不问,许是有收藏宝剑的爱好,有权有势的人,有几个花钱的爱好,很正常,就好比李翊,酷爱各种名贵扇子。


    “我师父真的不能再入狱中,卫国公的事,牵扯甚多,你便是现在?抓我师父也无用,让一个无辜的人给?卫国公陪葬,又能有什么用。”


    “我把不问给?你,你给?我一个月,让我师父养养身子,养好了?再让大理寺问我师父,这一个月,你们?可以先查旁处,我师父和我就在?燕王府,我娘还在?宫里,都跑不了?。”


    “我听?说除了?辟离和不问,还有一把君归,你要?是想要?,我会想办法把君归也找来给?你,我就要?一个月。”


    陈炎心中沉叹,君归是长孙明?永远也不可能从旁处找来的。


    不问君归,这两把剑,到底与辟离又不一样。


    长孙曜拂袖打下不问:“尽说无用的废话?。”


    长孙明?身子微偏,垂下眼看掉落在?地的不问,片刻后,又去看长孙曜:“就一个月,你给?我一个月,我一定会查出真相,抓到真正的杀害卫国公的凶手给?你,给?姬皇后和姬家一个交代,我发誓,一个月,就一个月,如果?查不出真相,我就把自己的命给?你。”


    长孙曜睥她一眼,随后微偏了?眼眸。


    长孙明?又哑声低道:“你还想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


    长孙曜眸子一转,目光再次落在?长孙明?身上,乜着她冷道:“你有什么,可笑。”


    长孙明?平静地看他?:“命,你讨厌的我的命。”长孙曜有多瞧不上她,她都知道,他?有多想杀她,她也知道。


    长孙曜微微敛眸,抬袖间一把指刀飞向长孙明?。


    长孙明?不躲不避,指刀划落长孙明?耳侧几根碎发。


    长孙曜绷着脸看了?长孙明?很久,忽地出声:“陈炎。”


    陈炎上前,躬身行?礼。


    长孙曜眼神冰冷地看着长孙明?,冷声下令:“把她丢出去,都丢出去。”


    “长孙曜——”长孙明?不知从哪忽来了?力气?,猛地拽住长孙曜的衣袍,不让长孙曜走。


    “我求你,就一个月。”


    长孙曜眼睫颤了?一下,他?没看长孙明?,扯回衣袍大步离开。


    陈炎上前拦下长孙明?,捡了?不问递给?长孙明?,藏起无奈,道:“燕王,请回。”


    *


    天将明?时,长孙明?才拖着身子回来,李翊裴修守在?车驾前一夜未眠,司空岁因着重?伤,时昏时醒,长孙明?回来时,司空岁是昏着的。


    李翊冻得发懵,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冻,却没吭一声,看长孙明?面上白得吓人,小心地轻声唤:“阿明?。”


    长孙明?羽睫轻轻颤着,抬起沉重?的眼看李翊。


    杨弃也冻了?一晚,脸色比李翊裴修还难看,见着长孙明?回来,起身强撑着走到长孙明?面前,冻了?一夜,他?的身体都发僵了?,他?微一躬身,对长孙明?行?礼,差点?就直不起腰。


    他?说话?时,也冻得打颤:“燕王,下官是奉命行?事,请燕王勿再为难下官。”


    长孙明?沉默看着杨弃,将不问丢给?裴修,裴修接下,上前,担心急唤:“阿明?。”


    长孙明?看着李翊裴修二人,低低说了?句无事,而后再次看向杨弃,虚弱疲惫地道:“我师父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杨弃怔怔看他?,明?白了?,默了?许久后,行?礼再道:“下官得罪了?。”


    杨弃话?音刚落,一阵马蹄狂奔声传来,几人策马赶来,入了?众人眼,来人皆着东宫亲卫军甲胄,为首那名侍卫动作干净利落地跳下马,快步至杨弃面前,说了?两句。


    杨弃意外看长孙明?一眼,退下。


    侍卫又至长孙明?前,躬身行?礼,执起双手,掌心赫然呈着一枚银色纂刻姬字的指刀。


    是长孙曜的悬心指刀。


    侍卫道:“太子殿下说,一月为期。”


    *


    将司空岁送回房后,长孙明?也没有回房休息,她将二人带回了?自己院,将自己和长孙曜的一月约定说了?,只不过,瞒了?她要?将命给?长孙曜这件事。


    李翊很是意外,道:“看不出来,长孙曜还有是人的时候。”


    前几日长孙曜带着金廷卫来抓司空岁时,分明?是随时都能杀人的模样。他?与长孙曜接触不多,但不得不说,每次都觉得长孙曜不太是个人,那脾性?太差了?。


    长孙明?捧着热茶小口小口的喝,怀里那把悬心指刀好像在?时刻提醒她,她同长孙曜的一月之?约。


    许久后,她淡声道:“我也很意外。”


    裴修神色不轻松,道:“可一个月内若是查不出,师父岂不是还要?入狱,师父这次伤得这么重?,便是华星大夫再厉害,一个月也不可能完全?好。”


    他?更怕,司空岁再入狱就再回不来了?,现在?的情况对司空岁太不利。


    长孙明?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李翊心里来气?,道:“不知道哪个旮旯里,藏着偷学了?明?泉十三的亡命徒,拿了?钱杀了?卫国公,干这等混账事。”


    他?料定是那等杀手死士,干出了?这种事。


    裴修觉此事定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怕是一开始就是冲着师父来的,或是说,一开始就是冲着阿明?来的,故意陷害师父的。”


    他?自是相信长孙明?所说,司空岁没有杀卫国公,那杀卫国公的人故意用明?泉十三,不就是要?陷害司空岁,可司空岁只是普通人,陷害司空岁又有何用,定是冲着长孙明?来的。


    李翊裴修你一言我一句,说了?一个时辰,将卫国公案前前后后各个疑点?分析了?,又将卫国公府的仇敌一个个算来,长孙明?只听?着,喝茶,直到二人说罢,她方放下茶盏。


    “你们?说的对。”


    *


    东宫这二十几日的京中密折,每日必有一本是燕王府的,就搁在?一叠折子最头上那本,长孙曜每日处理完政务便看。


    今日燕王府这本折子同往日无甚差别,长孙明?司空岁二人不出燕王府,司空岁伤渐好,李翊暗下重?金买卫国公一案的消息,但仍无进展。


    长孙曜漠着脸掷了?密折。


    待午后,陈炎自外头进来,又递上一本折子,还是燕王府的,陈炎禀道:“方燕王与司空岁出了?燕王府。”


    看着燕王府的影卫觉此事还是要?禀的,便又递了?折子,除了?特别标写密信的密折,普通的密折陈炎都是可看的,像燕王府这些密折,陈炎都是有看过再上禀,以便在?长孙曜问时,能答出详细。


    “已查清,长孙明?是带司空岁去砚山休养。”陈炎简单说道。


    长孙曜冷着脸,看罢折子,又将折子掷了?,起身至一旁的绿心兰前,轻拨了?几下兰花。


    陈炎收回视线,想起在?京中第一次见长孙明?,长孙明?就砸烂了?长孙曜一盆绿心兰,那晚长孙明?活着出了?幽园也是个奇迹。


    长孙曜指尖忽地收紧,捏住绿心兰的花瓣,转身看陈炎,他?的面色变得很奇怪:“砚山?”


    陈炎一顿,应是。


    绿心兰落地,石子土块将绿心兰压住,陈炎心跟着摔了?下去,他?屏息看着,面色白了?几分,这兰花在?东宫可同小祖宗没区别,好在?这小祖宗是长孙曜自己砸的。


    长孙曜根本没顾上绿心兰,怒而提声:“马上派人把那个混账追回来!”


    陈炎一吓,顾不上地上的小祖宗了?,躬身应是,疾步往外去。


    长孙曜压着气?,在?殿内大步来回,一股气?从心底冲上,他?脸一黑,大步出了?书房,越过前头的陈炎,冷声下令:“立刻安排。”


    这是长孙曜要?自己去的意思,陈炎又惊又疑,但不敢问,躬身再道:“是。”


    待出东宫,陈炎方反应过来,砚山温泉虽有名,离京只半日的路程,可司空岁一身的伤,去砚山做什么,砚山是泡温泉浴汤的好去处,又不是治伤的好去处。


    *


    大雪天-行?车不容易,早走晚走,赶了?一日一夜都没停下一刻,马都要?冻死了?,外头赶车的是一名面容可怖的中年男子,长孙明?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那人是不要?命的,专接些旁人不敢做的卖买。


    这是李翊花高?价找来的人。


    长孙明?被车颠得昏昏沉沉,又因着后头的追兵,不好让人缓些赶车。


    那日长孙明?听?李翊裴修分析了?一个时辰,而后将她自己的打算同二人说了?,二人虽被吓到,但最后都同意她的打算,这些事自是瞒了?所有人,只她同李翊裴修知道。


    忽地,一阵接一阵马蹄声入耳,一小队人马赶来,将马车前后围起,赶车男子拉缰绳拉得急,马车内的长孙明?险被这股冲劲摔出马车。


    长孙明?没出去,只听?得一两声打斗,随后便听?得有人高?声,人跑了?,不必管了?,那赶车人轻功了?得,要?逃容易得很,再往后,长孙明?便听?得长孙曜怒吼的声音。


    “顾长明?,立刻给?孤滚出来。”


    长孙明?懵了?一下,她没想到,长孙曜自己追来了?,她深呼了?口气?,缓了?缓,抓起一旁的不问,打起厚实的毛毡车帘,跳下马车,抬眼便看到面色吓人的长孙曜。


    一名侍卫上前,砍了?毛毡车帘。


    马车内平放了?一张矮榻,侍卫进去将矮榻上的厚衾掀开,面色一变,拖着矮榻上的假人,跳下马车的同时,提高?了?假人,禀告:“回太子殿下,是假的。”


    长孙曜彻底明?白了?,跳下马,一把攥起长孙明?的衣襟:“你耍孤?!”


    长孙明?抬手,掰长孙曜的手:“我去砚山休养游玩几日,怕一个人无聊,带个假人陪玩不行?吗?难道我去个砚山还得征求你同意?”


    长孙曜又一把攥住长孙明?的后颈,把她拎过来,压着火气?怒道:“你去砚山?这是砚山?!”


    许是因为骑了?一日一夜的马追她的原因,长孙曜的手冻得吓人,长孙明?瞬起了?一身的小疙瘩:“马夫不认路,走错了?。”


    “好!好!好得很!”长孙曜恨不得掐死长孙明?,他?难道看不出来,那中年男子不是马夫!


    “司空岁在?哪里?!”


    长孙明?硬着头皮回道:“在?燕王府。”


    “燕王府?!”燕王府里哪来的司空岁,长孙曜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你这个混账东西,胆敢欺骗孤!”


    在?他?跟前做苦肉计,想冻死在?东宫外,说什么一个月,竟是骗他?!现下司空岁跑了?,这混账东西语气?都硬了?不少。


    “我没骗你!”长孙明?冻得发抖,揪住长孙曜的手,狠狠拧了?一下。


    长孙曜吃痛,没有松开长孙明?,反将长孙明?拽得更紧,怒声:“你说一个月,这就是你说的一个月?!你这一个月做了?什么?!”


    “真相呢?!同孤说什么一个月找出真相,孤真是见了?鬼,才信了?你的鬼话?,你找哪儿去了??你这一个月合就在?燕王府躺着,想着怎么骗孤?!你这个放肆的混账!”


    “我没有骗你!”长孙明?反驳。


    长孙曜气?得发颤:“事到如今,你还敢说没有!”


    “我说了?,找不到就把自己的命给?你!”长孙明?猛地扬声。


    她从袖中取出长孙曜的那枚悬心指刀。


    “我没跑。”


    第53章 冻死你


    “还你。”长孙明将指刀往长孙曜身前拍。


    悬心指刀落地, 长孙曜面色难看到无法形容。


    “顾长?明——”


    “司空岁到底在哪里?”长孙曜覆在长孙明后颈的手渐收紧。


    长?孙明手中不问?落地,平静沉默地看着长孙曜。


    长?孙曜将长?孙明又拉近些?,微低头, 沉沉看着长?孙明,二人不过一拳之距。


    他冷声再问?:“孤再问?你一次,司空岁到底在哪里?!”


    长?孙明十分?不自在地推开长?孙曜, 退了几步。


    “长?孙曜,我师父不会骗我,他说?没杀卫国公就是没杀, 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师父, 他只是个普通人, 同卫国公无冤无仇, 怎会伤卫国公,更不可能为?了什么权势争夺杀卫国公。”


    “这一个月我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查了我找了,可是我查不到,找不到,我什么都找不到,你比我清楚,你都找不到的真相, 我又怎么会找得到。”


    “我师父便是我,便代表燕王府,若你一定要说?卫国公是我师父杀的, 那便是我杀的, 你该找我报仇, 让我偿命。杀我师父没有用?,杀我, 才有那么一点用?。”她好歹是个王。


    “这件事同旁人没有一点关系,全是我自己做的,你若还是个人,那便都冲着我来,不要伤及无辜。”


    长?孙曜大步上?前,一手掌住长?孙明的肩往跟前一带,沉声斥:“孤没准你说?废话,孤问?什么就答什么,孤最后问?你一遍,司空岁到底在哪里?!”


    陈炎的惊讶已经?远比担心多?得多?了,司空岁在哪里,这句话,他足听到长?孙曜问?了四遍,向是一句话从不说?两遍的长?孙曜,竟将一句话问?了四遍?!嘴上?说?不准长?孙明说?废话,却将长?孙明的废话听完了。


    “不知道不知道,反正只有我。”长?孙明偏头不看长?孙曜。


    “顾长?明——”


    “我不知道。”长?孙明还是不看长?孙曜。


    “师徒情深这种戏码不要在孤跟前演,孤不吃,明白吗!”


    长?孙明眼睫颤了颤,终于看长?孙曜一眼,只一眼,极快地乜过,又不再看长?孙曜,他废话也挺多?。


    长?孙曜将长?孙明拽到马车前:“能跑是吗?孤就让你跑个够。”


    长?孙明忽有些?不好的预感,长?孙曜冷声唤陈炎。


    “把?她绑在马车后面,让她跟着,跟不上?,就拖回京。”


    陈炎不明显地偷看一眼长?孙明,实在不忍:“太子殿下,这……”


    “闭嘴,”长?孙曜将长?孙明一甩,“绑!”


    长?孙明撞在马车车壁,气道:“要杀就杀,你这算什么,侮辱我?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


    陈炎急声打断长?孙明:“燕王不可放肆,赶紧向太子殿下请罪!”


    “做梦!”长?孙明高声道。


    长?孙曜怒而上?前,又一把?攥住长?孙明的胳膊:“方说?得那般大义,什么都冲着你来,现下就敢在孤面前摆脸色。”


    “拿命是拿命,拖着算什么,这是两码事。”长?孙明挣不开长?孙曜。


    “便是冲着你来那也是孤施舍给?你的,求人就要求人的样子。”长?孙曜一手摁住长?孙明,伸手。


    后头立的金廷卫立刻上?前将手中的长?鞭递入长?孙曜手中。


    陈炎想替长?孙明请罪求长?孙曜,可他求没用?,长?孙明没什么毛病,就有一点,性子太犟,不懂得低头。


    长?孙明紧抿着唇不吭声。


    陈炎赶紧道:“太子殿下恕罪,燕王年纪小不懂事,又自小在山野长?大,不懂规矩,太子殿下勿因燕王气坏了身子。”


    “她年纪小?她几岁了年纪还小!”长?孙曜冷声斥道。


    女子十五岁及笄可许婚嫁,成亲早些?的女子,十七岁当是做娘了,十七岁的长?孙明确实算不得小了。


    陈炎撩起衣袍下摆,跪下请罪:“臣该死,请太子殿下责罚。”


    长?孙明挣扎道:“绑就绑,打就打,你要拖就拖,我自己的事同别人没有关系。”


    “闭嘴!”长?孙曜面色愈发难看,将长?鞭往长?孙明身上?捆。


    “长?孙曜,放手,把?你的破手拿开!”长?孙明又气又恼。


    “再吵,孤拿你喂狼!”长?孙曜倏地抬眼,冰冷的看长?孙明。


    长?孙明眸子微睁大些?,长?孙曜是做得出来的。


    陈炎垂首不敢看,没有长?孙曜的命令,周遭金廷卫又见长?孙曜这么难看的面色不敢上?前,一一躬身垂首沉默,长?孙曜从没做过绑人这种事,绑的并不好,花了许久时?间才勉强将长?孙明绑了。


    长?孙明的马车虽比不得长?孙曜平日?出行所乘马车,但也算不得太差,本就是深冬大雪的天,自没有再骑马冻着回去的道理,长?孙曜将绑好的长?孙明往边上?一推,沉声唤陈炎。


    陈炎垂首起身,上?前检查马车,确定安全后,命人放下马凳,请长?孙曜上?车。


    长?孙明后衣领子被猛地扯起,她一吓,扭头看长?孙曜:“你干什么?放开!”


    长?孙曜面无表情地扯着长?孙明踩上?马凳,动作略微粗暴地将长?孙明推进马车。


    还没等长?孙明坐起,不问?就砸到身边,随后长?孙曜入了马车,他至矮榻前,扯下矮榻上?的厚毯。


    长?孙明被厚毯罩了个严实,她有些?费力?地钻出,正要骂,却正对上?长?孙曜幽深冰冷的眸子,长?孙曜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她心底却起了阵阵寒意?,不敢吵了。


    蓦地,车身忽地一个大晃,长?孙明往前一倾,直扑进长?孙曜怀中,外间传来一阵巨响。


    十几支羽箭齐齐射了过来,陈炎并着金廷卫击下羽箭,旋即便听得刀剑相击的打斗声。


    长?孙明明白了,急道:“长?孙曜,你快把?我解开!”


    长?孙曜没好气地将长?孙明推在一旁:“闭嘴。”


    外头打斗声不断,但始终离马车有一点距离,陈炎等人护在马车周围,并没有让刺客靠近马车。


    长?孙明屏息不敢放松。


    大抵一刻钟后,打斗声才渐消,陈炎收了剑,快步回到马车前,隔着车窗禀告:“回太子殿下,十六名刺客已悉数处……”


    马车忽剧烈晃动起来,陈炎的话戛然?而止,金廷卫大喊。


    “雪塌了——”


    长?孙明大脑倏地空白,懵了,长?孙曜掌中现出指刀,划开长?孙明身上?长?鞭,长?孙明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长?孙曜一把?扯起,积雪压下马车的同瞬,长?孙曜拽着长?孙明出了马车。


    漫天的白压下,长?孙明什么也没听到。


    *


    冷,彻骨的冷,长?孙明费力?地抬眼,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入耳,入眼是漫天的白,不远处是被雪压倒的山石枯木等物。


    长?孙明懵懵地看着那几只小麻雀,许久后,缓了一些?,才想起发生了什么,雪塌了,她和长?孙曜跑出了马车,她也不记得她到底跑了多?久,只记得她没跑过雪。


    她吃力?地起身,这方发现腿上?有东西。


    长?孙曜眼睫颤了颤,反应过来自己枕的是长?孙明的腿,他皱眉,入目是瞪着眼的长?孙明。


    长?孙明把?腿一收,让长?孙曜滚开了些?,艰难地爬起来,快两日?没休息吃东西,也亏得她自小习武,方还能撑得住。


    她想起先头在仙河时?,同长?孙曜遇刺,也是这么个情况,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不同的是,那次是她拽着长?孙曜滚下山坡,这一次是差点被雪埋了。


    “放肆!”长?孙曜冷声。


    长?孙明翻着眼看长?孙曜,虚弱道:“雪难道是我炸的?”


    长?孙曜乜着长?孙明。


    长?孙明略迟钝地环看四下,除却枯木乱石厚雪,还有极明显的地裂,原是地震了,才塌了雪,她不说?话,拖着身子往空旷的地方去。


    走了小一段也没听得旁的声音,她疑惑犹豫地回头,长?孙曜靠着大石阖眸休息,根本没同她走。


    “长?孙曜?”长?孙明小声唤了一句。


    长?孙曜眉眼不动,不应。


    长?孙明愣了一愣,拖着身子回来,在长?孙曜跟前站定,又小声唤一句:“长?孙曜?”


    长?孙曜一动不动,仍没有应。


    长?孙明滞了滞,僵硬地蹲下,伸手去探长?孙曜的鼻息。


    长?孙曜倏地抬眸,拍下长?孙明的手,沉声:“放肆!”


    长?孙明忽松了口气,瞪着长?孙曜,收手没好气地问?道:“腿又伤了?”


    长?孙曜收起腿,伸手将长?孙明往后一推:“滚,孤不想看见你这个混账。”


    长?孙明往后一摔,好在反应快撑住了身子,她的视线自长?孙曜腿上?收回,确定长?孙曜手脚完好,只是脾气依旧不好。


    “你以为?我想看见你这个混蛋吗。”


    她又起身,冷冷道:“走不走?不走冻死你。”


    长?孙曜睥她一眼,阖眸未回话。


    “长?孙曜?!”长?孙明稍提了声。


    长?孙曜没抬眸,也没应。


    长?孙明耐着性子又唤一声:“长?孙曜?”


    长?孙曜眼都不争,冷声吐出一字:“滚。”


    长?孙明压着气翻他一眼,转身就走。


    *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入耳,长?孙曜缓缓睁开眼,来人不是陈炎和金廷卫。


    夜色重了,月又不明,长?孙明也是近了才发现长?孙曜,长?孙曜还靠着下午的那块大石,她紧抿起唇,她拖着身子走了一下午,就走回了原地?


    “孤说?了,不想看到你这个混账。”长?孙曜冷声。


    长?孙明瘫下往身后一躺,倒在松软的厚雪上?,下午还有几次不大的余震,人虽没遇上?事,但她现在已经?没精力?了,还不如一开始便同长?孙曜一样,待着不动。


    “别以为?你回来,孤就会放过你,你的罪,等孤回去一并算。”长?孙曜养了一下午,精神比长?孙明好很多?。


    长?孙明闭眼,语气不好:“我不是自己想回来的,但凡我走得出去,我也不会回到这,看你这个混蛋。”


    长?孙曜明白了,长?孙明只是迷了路绕回来的,他脸一沉,语气更加不好:“蠢货就是蠢货,连个路都找不到。”


    “你找得到,你去找,你还躺着做什么。”长?孙明抓着身旁的雪,团了个球,往长?孙曜那方向砸过去。


    长?孙曜偏头避开,缓了许久后,起身至长?孙明身旁,居高临下地翻一眼长?孙明,旋即越过长?孙明。


    长?孙明一怔,爬起来:“喂?长?孙曜——”


    长?孙曜头也不回,没应。


    长?孙明费力?爬起来,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死也不会和长?孙曜死一块,她这般想。


    半个时?辰后,看到对面渐靠近的人,长?孙明眼前无端黑了黑。


    长?孙曜冷冷看着长?孙明,他脚下步子没停,仍往长?孙明那处去。


    长?孙明同是没好气地往长?孙曜那处走,心下道,长?孙曜不也不识路:“你也不见得聪明……”


    “啊——”长?孙明忽地一声惊叫。


    积雪并着落叶簌簌地往二人身上?砸,长?孙曜垫在下头,长?孙明砸在长?孙曜身上?,黑漆漆的洞里,两人落了一身的土块残雪并着枯枝落叶,大眼瞪着大眼。


    长?孙曜先回过神,没好气地推长?孙明,长?孙曜这么一推,长?孙明背便抵在了土壁上?,长?孙明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和长?孙曜是掉进猎户挖的陷阱里了。


    猎户挖来猎物的陷阱自大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深了一些?,两人挤在这陷阱里,只觉逼仄狭小,觉到尴尬,长?孙明有些?吃力?地起身贴着土壁站着,离了长?孙曜的身。


    长?孙明个子虽只到长?孙曜下巴左右,但她生得高挑,直起身,这陷阱也不过才高了她一头左右,她胡乱扫去头上?和身上?的土块枯枝等物,随后双手攀在洞口,艰难地往外爬。


    长?孙曜体力?有些?不支,清了身上?的土块等物后,双手攀在洞口,黑沉着脸,有些?吃力?地往外爬:“孤要是再信你一句话,就杀了你。”


    长?孙明一愣:“?!”


    “你这个混账!”长?孙曜几是咬着牙斥出的。


    长?孙明又往外爬了一些?,忍住踹下长?孙曜的冲动:“冻死你算了。”


    长?孙曜气得发颤:“毒哑你算了!”


    第54章 知道吧


    长孙明两日没有吃喝休息, 现下真没什么体力,好在长孙曜一直在后头?追她,又同她一块遭的难, 断没有休整吃喝的时间?,定比她好不到哪去。


    “有本事,你现在就掐死我。”


    话说罢, 她又爬出陷阱一些,明明不太深的陷阱,她却觉深得不像话, 眼?前忽现出一双沾满泥土的锦靴, 她惊愕抬头?。


    长孙曜身形略晃了晃, 在长孙明跟前蹲下, 两指抵在长孙明的额间?,冷笑:“掐死你是吗。”


    这?是长孙明第?三次看长孙曜笑,前两次长孙曜这?样笑的时候,她都差点死在长孙曜手里,她一定?是饿昏了头?,才没发现他竟从陷阱出去了,她一咬牙,身子往下沉。


    “怕字怎么写, 知道吗。”长孙曜一把扯住长孙明的衣襟,将她半拽起来,没让她掉回陷阱, 垂眼?看着脏兮兮的长孙明。


    长孙明正对?上长孙曜微垂的乌黑幽深的眼?眸, 冷冰冰的。


    长孙曜双眸微敛, 睥着长孙明,冷冷又道:“现在知道求人该是什么样子了?”


    长孙明微抿着唇看他, 良久后略一挑眉,却是笑了。


    “同归于尽怎么写,你肯定?知道吧。”长孙明腾出双手紧拽着长孙曜的衣襟,拼尽全身气力,往后一沉。


    长孙曜眼?瞳骤然一扩。


    外头?的那么点光没了,土石枯枝残雪簌簌地同二人落下,二人眼?中是全然的黑。


    长孙明摔的结结实实,长孙曜砸的结结实实。


    意识到自己正触碰着什么后,长孙曜气息倏地凝结,长孙明还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疼,不知从哪里又生了力气,猛地一把手将长孙曜往后头?一推,用力之巨,从未有过。


    二人的脑子炸开了般,全然没发现周遭又靠近的声音。


    “谁?”话音响起的同时,昏暗的火光自陷阱口照下来,又有些枯枝残雪并着土块落下。


    长孙明同长孙曜看到了对?方诡异难言的表情。


    陷阱边上的那人看清了陷阱里的长孙明和长孙曜,这?方又道:“还真有人啊。”


    *


    张氏立在灶前烙饼子,钱大帮着烧火,面上被灶火照得红彤彤的,钱大张氏四十几岁,钱大是个猎户,生得魁梧粗壮,张氏性子温和,面上一团和善。


    二人生了一子,儿子在镇里开了个山货铺子,过得不错,他们一家?日子也算富余,儿子本要带钱大张氏去镇里过日子,但钱大张氏过惯了山里日子,不愿住到镇子上去。


    钱大嗓门向是大的:“好在那两个小兄弟身体结实,倒没摔伤。”那陷阱便?是他挖的,他这?午后去山里,便?是想着捡些猎物回来。


    今早的地震于他们这?村子倒没什么事,不过就是远些的山雪崩了,余震也没碍着他们,早二十年前,钱大他们这?村也遇到过这?地震,那回也同这?回一般,没伤人,就雪崩了,他记得那回他去山里,捡了许多猎物回来,换了好大一笔钱。


    他本以?为这?回也能捡一堆的猎物回来,未想,这?回没捡着猎物,却捡着两个小兄弟。


    张氏将刚烙好的大饼卷了


    ,递给钱大:“赶紧吃两口热乎的垫垫肚子,好在让你去了,不然我们就罪过了。”


    她起初不放心还不让钱大进山去,现下这?般一看,好在让钱大入了山去。


    钱大接了饼咬了一大口,露出个憨笑:“你做的就是好吃。”


    张氏给钱大递了口热水,笑道:“你呀,就是眼?笨,哪来两个小兄弟。”


    钱大不解看张氏,嚼烙饼的速度慢了下来:“你说啥呢?”


    “那分明就是一对?小夫妻,一个姑娘一个公子。”张氏笑道。


    钱大瞪大眼?,回想长孙明长孙曜二人的模样,恍然道:“你说的对?。”


    *


    长孙明将屋里点的灯给熄了,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方就着从屋外照进来的那么一点亮,脱了衣袍。


    她的束胸裹得没天热的时候严实,也不是她偷懒,只是一直紧裹着,疼,这?一两年裹得越发疼了,入了冬,衣服厚了看不出,她便?少裹几圈,腰间?多缠几圈。


    她试探性地按了按,面色逐渐不好看,又将衣袍穿回去,隔着衣袍轻按了按。


    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她紧抿着唇,又轻按了按。


    长孙明面上僵硬,末了,自言自语地小声安慰:“冬日多吃了点,胖了点也正常不是。”


    总没有那么一下,长孙曜就怀疑什么。


    *


    “孩子,快来吃饭了。”张氏摆着饭,朝着屋里喊。


    长孙明低着头?慢吞吞地出来,看到了面无?表情坐在一旁的长孙曜,张氏见?钱大领着长孙明和长孙曜回来,便?将事先?给钱大烧的热水给二人先?用了,让二人洗漱换干净衣服,自个同钱大去烧饭。


    “孩子,你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吃饭。”张氏瞧着长孙明,越瞧越欢喜,钱大领着长孙明和长孙曜回来时,二人虽灰头?土脸的看不大清模样,但她一瞧便?瞧出,这?两孩子都生得一副好模样。


    她家?中虽有儿媳的衣服,但她儿媳生得娇小,长孙明穿不了她儿媳的衣服,她便?将给儿子做的新衣让长孙明穿了,长孙曜身上穿的,是她给钱大做的还没上身的新衣,长孙曜生得高,钱大生得粗壮有些胖,钱大的衣服穿在长孙曜身上偏短偏大一些。


    去年花朝,张氏去京城时,远远瞧见?着了一位赏花小姐,她听人说,那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她当时惊得移不开眼?去,只觉见?着了神妃仙子下凡,她感?慨世上竟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可现下,她瞧着长孙明,却觉长孙明才是那等神妃仙子下凡,真真好看得同画出来的一般,就是穿着个粗布衣裳,也好看得让人心肝颤颤。


    尤其是长孙明的眸子,亮晶晶的,颜色很是特别,浅浅的琥珀色,像是宝石一般,她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眼?睛。


    这?得多好看的娘亲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张氏在心中这?般感?慨。


    她目光又落到沉着眉眼?的长孙曜身上去,呼吸又是一滞,好看好看,可真真好看,这?眼?睛怎这?么好看,这?鼻子可真高挺啊,明明是个男娃,睫毛怎生得这?么长,皮肤这?么白,连头?发都同黑缎子似的。


    她心下又忍不住道,这?两好看的孩子往她这?屋里一坐,破屋都成金屋子了。


    “孩子,你愣着做什么,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张氏拉着长孙明到旧旧的八仙桌前坐下,又让钱大拉长孙曜来吃饭。


    “这?孩子,我瞧着就心疼。”张氏说着话,给长孙明卷了满满一张肉的烙饼。


    长孙明是真饿了,闻着饭香,肚子就咕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一滞,面上通红。


    张氏笑得更和善了,将饼往长孙明手里放:“孩子快吃,不够,婶子再给你烙,咱家?里有面有肉,你放开肚子吃。”


    她家?也算是有富余的山户,也不缺这?几口吃喝。


    长孙明原因着陷阱里的事纠结担心,现下却是顾不了那事了,道了谢,便?开始吃。


    她虽没有像长孙曜那般,从小到大一言一行?用膳进食都有严格的标准规矩,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自小也有司空岁和顾家?裴家?的教导,吃饭自也有些规矩,便?是再怎么饿,也没有失礼的。


    张氏笑着给长孙明添菜,乐呵呵地道:“这?孩子吃得真斯文。”


    坐在一侧的长孙曜偏眸冷冷看过去,皱皱眉,又收回视线。


    张氏和善热心肠,瞧长孙曜一点也不动,便?又忙活着给长孙曜卷饼夹菜:“你这?孩子,怎光看着不吃。”


    长孙曜看一眼?张氏,不接饼不应声。


    张氏愣了愣,只当长孙曜是男子,性子比较傲些,便?将饼放到长孙曜面前的碗里,道:“你自个吃,不够,我再给你做。”


    长孙曜看一眼?饼子,仍没应。


    长孙明晓得长孙曜是什么性子,直接道:“他不饿,他不吃,不用理他。”


    先?头?在仙河落难,在刘家?,长孙曜除了后头?吃了点鱼,先?头?都是不吃东西的,真当自己神仙一般。


    她知道长孙曜不是不饿,他就是讲究惯了,嫌弃这?些食物粗鄙吃不得,她可还记得,长孙曜可是连去围猎,都要几十人赶过来伺候午膳的。


    长孙曜闻声乜向长孙明。


    张氏愣愣看二人,片刻后,明白了,道:“小夫妻俩吵架了,公子是委屈了,不吃饭?”


    长孙曜长孙明一怔,旋即二人齐齐看向张氏,异口同声否认:“不是!”


    长孙曜眸子又一偏,视线落在长孙明面上。


    长孙明抓着手里的饼,不去看长孙曜,尴尬解释:“我是男子。”


    张氏钱大二人惊愕地看长孙明,张氏的视线忍不住落到长孙明胸前。


    长孙明方浴洗换衣袍时,已将束胸拆了重新紧紧裹上,裹得平坦结实,现在连腰板都挺直许多。


    “我确实是男子,大叔婶子不要误会。”长孙明说着瞥一眼?长孙曜,恰撞上长孙曜的视线,又心虚地移开。


    她又道:“其实我也不认识这?人,就是路上遇见?的,一块、一块遭了难。”


    长孙曜漠然看着长孙明,随后翻了一眼?,移开视线。


    钱大张氏怔住,好久都没说出话来。


    “婶子看错了,看错了。”张氏终于回了神,尴尬地转移话题,“我煲的汤也很好喝的,快尝尝。”


    她说着,给长孙明盛了碗汤,又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顾长明。”长孙明不知怎的没敢看长孙曜。


    长孙曜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片刻后起身,张氏一顿,起身追了出去。


    长孙曜走的不算快。


    张氏拉住长孙曜,压低了声,很是肯定?道:“是吵架了吧?姑娘家?都是要被哄的,你不能这?么冷着个脸就走,孩子,听婶子一句劝,回去好好吃饭,好好哄哄自家?媳妇,你们别不认,婶子一眼?就瞧出,你们就是对?小夫妻,自家?媳妇生了气,你一个大男人认个错,哄自家?媳妇儿不丢人。”


    长孙曜蹙眉,拂袖甩开张氏,默了默,冷声:“她是我弟弟,只是生得像女子。”


    他说着又往里头?看,视线落在长孙明身上,又冷道:“今日雪崩时,被砸坏了脑袋,不记事,只知道吃。”


    张氏傻怔怔地立着,看长孙曜所说不像有半分说假的模样,许久后,终于不太情愿地接受了长孙明是男子这?事。


    她尴尬道:“哦、哦,还真是婶子看错了。”


    *


    “我这?宅小,也便?这?一间?空房,好在也不碍事。”张氏神色有些复杂地看长孙明长孙曜二人,她真觉这?两人该是小夫妻,怎会是兄弟呢?


    “你们既是兄弟,都是男子,那睡一间?房也是可以?的。”张氏说着,将手中的油灯放下了。


    其实是还有一间?房的,不过那是她儿子儿媳的房间?,她儿子儿媳虽少回来,但也实在不方便?让两个男子住,这?才收拾了另一间?没人睡的空房给二人。


    长孙明面色有些古怪,疑惑地蹙眉,兄弟?她带着探究去看长孙曜,长孙曜冷着脸,没看她。


    “晚了,快些睡,床虽不大,但睡你们也够了。”张氏说罢,便?出了房。


    长孙明极快扫视房内一眼?,确定?只有一张不算大的炕,快步冲过去,还没坐上炕,被长孙曜一把扯住衣领子。


    “放开,你干什么?!”长孙明扭头?不满。


    长孙曜将长孙明扯开,冷着脸在炕上坐下。


    长孙明心下明白了,去扯长孙曜:“你不是神仙吗,还睡什么觉。”


    她话里有话,意思是长孙曜都不吃喝了,那又何必睡觉休息。


    长孙曜甩开长孙明,翻她一眼?,躺下。


    长孙明拉着长孙曜,就要把长孙曜拉下炕去:“这?炕是我先?看上的。”


    屋里就这?么个能睡的,没炕睡,就只能躺地上。


    长孙曜扯回衣袍,冷斥:“目无?尊卑的混账,胆敢放肆!”


    长孙明愣了一愣,不服气道:“少说什么尊卑,我只知道尊老爱幼,我年纪比你小,要让也是你让我,方张婶子也说了兄弟,你既是兄长,那不是……”


    长孙曜坐起,冷漠打断她,道:“谁是你哥,做梦。”


    长孙明面一烫,她方以?为张婶那么说,是张婶先?头?出去追长孙曜时,长孙曜说她与他是兄弟,她闷声:“你以?为我认你吗。”


    她又想起张婶方说的话,恼道:“我是绝不会同你睡一张床上的。”


    长孙曜冷冷睥着她:“你连睡孤床下的资格都没有。”


    “哦——”长孙明一脚踹过去。


    长孙曜避开的同时,一把抓住长孙明摁下。


    长孙明惊愕地看长孙曜,长孙曜的力道大得她几无?还手之力,按理说,只喝了几口水的长孙曜该浑身无?力晕乎乎的才对?,怎好像没什么事一般,甚至比吃好喝好的她状态还好,怎的,难道长孙曜光坐着休息便?够了?


    她气道:“放开,放开!”


    长孙曜眉眼?一沉,摁住胡乱挣扎的长孙明,两人没动刀剑打在一处,末了,长孙曜连抱带扛,将长孙明抱起,半跪着起身,还没下炕,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张氏抱着床被子惊立在房门口,长孙曜衣袍微散,头?发有些乱,被他抱在怀中的长孙明,散着长发,面上微红,眸底带着些雾气,衣袍颇为凌乱。


    她懵怔地看着长孙明,心下道,这?分明就是个女子啊,怎会是男子的,说什么兄弟,分明就是小夫妻吵架闹别扭了,诓她呢。


    长孙曜面一烫,倏地收了手。


    长孙明摔在炕上,虽没摔疼,但脸迅速涨得通红。


    一时间?气氛尴尬紧张得厉害。


    最后还是张氏开口,打破这?尴尬:“天、天冷,婶子给你们加床被子,担心着凉……”


    她纠结着,硬着头?皮快步入了房,将被子往桌上一放,便?快速出了房,还将房门带好。


    张氏回了自个屋,才缓了过来,钱大觉到张氏不对?劲,上前,问?:“咋啦?”


    张氏摇摇头?,末了,又肯定?道:“我就说是小夫妻,还不承认,还不就是吵架闹别扭了。”


    钱大听不明白,又问?:“你说啥呢?”


    张氏推着钱大去睡:“没啥没啥,我就是想起了咱狗娃娇妹,那两孩子打小就闹,整日打架抢东西的,可谁也没他俩好啊。”


    狗娃娇妹便?是张氏钱大的儿子儿媳,两人打小就是冤家?,从村头?打到村尾那种,谁能想,两人大了,竟是好了。


    说起二人的婚事,当年也是惊了一村的人,娇妹原都是要嫁给别人了,狗娃硬是跑到娇妹家?里,抢了人就跑。


    这?方两家?人才知道,狗娃和娇妹其实早有了情,只是两人都嘴硬,谁也不承认自己对?对?方生了情。


    好在后头?也不迟,二人终归是成了亲,现下两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两家?人也亲得很。


    那方长孙明长孙曜二人房中。


    长孙曜终于缓了过来,起身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有一点女……”


    ——女子的羞耻心吗。


    他戛然止声,将后头?几个字咽回。


    长孙明恼得一脚踹过去,长孙曜冷着脸一把抓住长孙明的小腿丢开,拉过榻上的被子将长孙明严严实实地盖住,闷声地自一旁躺下,冷道:“要么睡要么滚。”


    长孙明扯下被子,露出脑袋,翻一眼?一旁的长孙曜,抱着枕头?被子挪到另一边去。


    长孙曜沉着眉眼?侧身,看到长孙明的脚愣了愣,旋即不敢置信地坐起,斥道:“你敢把脚放在孤旁边?!”


    长孙明示意他看自己的脚:“你的脚也在我旁边。”


    长孙曜怒而倾身,一把将床尾的长孙明扯过来,半阖着长眸,凛声:“顾长明,你这?脑袋是摆设吗?!”


    微烫的气息喷洒在面上,长孙明有一瞬的怔神,她推开长孙曜,长孙曜性子里的傲慢是改变不了的,他便?是能容她在房中,也不可能容她将脚放在他的脑袋旁边,那对?于长孙曜来说,确实有点不大尊敬的意思。


    可要她同他“同床共枕”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样吧,一人睡一晚床,轮流睡,今晚我睡床,你睡地上。”她说着指一指张氏方抱过来的被子,“有被子。”


    打个地铺也能勉强睡,不过就是冷点不舒服点罢了。


    长孙曜面色难看:“你说什么?”她让他睡地上?!


    “我说分开睡。”长孙明忽有点没底气,她摸回自己的发带,高高抓起头?发绑,露出皓白的手腕和方被长发挡住的修长雪白的脖子。


    长孙曜一顿,目光不自然地收回,有些避闪。


    长孙明绑完头?发,想了想,道:“你拿把指刀给我,有字的。”


    有字的便?是悬心指刀,长孙曜复又睥向长孙明:“你敢问?孤要东西。”


    长孙明不太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要了不还你,不是,我又不是要你东西,我就是借一下,一下就还你了。”


    长孙曜只漠着眼?看她,并没有给的意思。


    长孙明微抿着唇,两人眼?瞪着眼?,许久后,长孙曜颇烦躁地偏头?,掌中现出一枚悬心指刀。


    长孙明拿过指刀,喊长孙曜看,她指着有姬字的一面,又指了指没字的那一面,道:“等下我把指刀丢起来,落地时,有字的那面朝上就你睡床,没字的那面朝上,就我睡床,这?样公平了吧。”


    长孙曜眉眼?沉沉,面色难辨,未置可否。


    长孙明手中旋着指刀两周,看了老半天也没瞧出长孙曜到底是什么一意思,她止了旋着的指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长孙明将指刀往空中一掷。


    指刀落地,叮铮响了几下,长孙曜忍不住偏过眸子去看,还没看清指刀正反,长孙明兴奋地窜起身,把长孙曜往边上一推:“没字的没字的,你睡地!”


    长孙曜脸色在一瞬间?难看到无?法形容。


    还没等长孙曜发话,长孙明便?恨不得将他踹下了。


    长孙曜怒而避开:“顾长明,你敢让孤睡地上?!”


    长孙明盘腿坐得端正,收起了几分得意,道:“破洞你都睡过,睡地上怎么不行?了。”


    两年前在仙河,长孙曜晕在山洞过,那不也算是睡。


    长孙曜冷斥:“那你就该去睡灶房!”


    钱家?的灶房小的连床都放不下,长孙明挑高了眉:“我就不去,你要求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外头?够大吧,你去外头?睡啊。”


    她说着,弯腰倾着身去捡那枚悬心指刀,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下,露出玉白修长的脖颈,长孙曜不自在地避了视线。


    长孙明捡起指刀,故意保持着指刀没字的那面递向长孙曜:“你以?后不是要当皇帝吗,君无?戏言。”


    长孙曜冷着脸,这?方又将视线落在长孙明身上。


    长孙明将那把指刀往长孙曜胸前一拍,她略弯了眼?,藏了幸灾乐祸:“君无?戏言怎么写,知道吧。”


    长孙曜突然伸手,攥住长孙明拍着指刀的手,长孙明一怔,指刀落下。


    长孙明眼?睫颤了颤,抬着眼?看长孙曜,呼吸停滞了片刻,长孙曜微垂着眼?,乌黑的眸子掩在长睫之下,一时难辨眸色,长孙明抿起唇角,不出声了。


    长孙曜忽偏了眸子,掷下长孙明手的同时下床。


    第55章 非商量


    “孩子?, 起来啦,快吃午饭啦。”张氏温和的声音从房外传进来。


    长孙明抱着被子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张氏也不是有意要吵两人起来,只是这都大中午, 总得?先把饭吃了不是,一顿不吃就该饿着了。


    长孙明又听到张氏喊了两?句,半睡半醒间?应了, 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爬起来。


    张氏听长孙明应了,又说道:“热水给你们放外头?了,洗漱好了就差不多吃饭了。”


    长孙明揉着眼应, 张氏的脚步声刚远些, 她又往后一躺, 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懒洋洋地趴着,忽地,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入耳,长孙明缓慢迟钝地探出炕去看,略乱的长发垂下大半。


    躺在地铺的长孙曜便入了长孙明眼中,她一顿,这方想起,屋里还有个长孙曜。


    这房间?比较小, 也便这炕前有足够的位置打地铺,昨夜长孙曜便是睡在了她床下。


    长孙曜面?无表情?地看着探出脑袋的长孙明,不过也只看了片刻, 他便移开了眼, 移开眼前还没好气?地翻了长孙明一眼。


    长孙明只当没看到, 摸过发带绑头?发,绑好头?发便跳下炕, 同?长孙曜一间?房,她自是不敢脱了衣袍束胸,这方绑个头?发随便拍两?下衣袍也就行了。


    她只用了一半热水,剩下那半直接端回了房,天冷,放外头?冷的快。


    “水放这了。”


    话说完,长孙明就窜出了房。


    *


    “其实吃这烙饼子?啊,还是最讲究一口热乎。来,孩子?,尝尝。”张氏卷起锅底的烙饼递给长孙明。


    午饭还没端上桌去,张氏趁这会儿功夫,烙饼子?呢。


    长孙明面?上被灶火照得?红彤彤的,接了张氏递来的烙饼子?,咬了口,当真是又香又热乎。


    “好吃吧?”张氏轻声问。


    长孙明连连点头?。


    “咱有面?有肉,你放开肚子?吃。”张氏笑弯了眼,又揭了另一边灶的锅盖,里头?是做好的饭菜,天冷,做一道菜就端一道菜上桌,人还没吃,菜便冷了,她便将做好的菜先搁锅里隔水热着。


    长孙明看到锅里有一条蒸鱼。


    张氏将那鱼端出来,喊钱大摆碗筷上菜,对长孙明道:“晚上婶子?给你做炸鱼吃。”


    张氏钱大住在村头?,同?旁的村民住的远些,这鱼是钱大一早进村去王牙子?家?买的,王牙子?家?有个大池塘,养了不少鱼。


    “你啊,有啥事就直接说出来,千万别窝在心里生闷气?啊。”张氏也没说太直接,小夫妻吗,吵吵闹闹也是正常的,不过吵完闹完也就该好了。


    长孙明倒没听出张氏话里藏着旁的话,吃罢手里一张饼,抬头?才发现长孙曜不知何时出了房,立在屋檐下看着这边,钱家?的灶房四?面?是没有墙的。


    她还没说话,长孙曜就又移开了眼。


    张氏也发现了长孙曜,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长孙明,低了声道:“快去喊你家?那个来吃饭,担心饿坏了哦。”


    长孙明只当张氏的意思是喊你哥哥来吃饭,她正想说,长孙曜是不会吃的。


    张氏又劝道:“真要饿死了,咋办呢。”


    长孙明淡淡道:“那就是命该如此咯,认命吧。”


    要真那么容易饿死就怪了,饿死她都不可?能?饿死长孙曜,先头?在刘家?屋,那么几日?,长孙曜几相当于没有吃东西,不也活得?好好的。


    长孙曜有古怪,大有古怪。


    张氏只当两?人昨夜里是没和好,手肘又撞撞长孙明:“说什么气?话呢,真要饿坏了,回头?还不是你心疼,吃饭要紧不是,赶紧去喊。”


    长孙明一个激灵,起了一身小疙瘩,心疼谁也不心疼长孙曜啊,禁不住张氏的劝,她只得?过去。


    “吃饭了,有鱼,清蒸的。”长孙明不大情?愿地到长孙曜那处去,在几米开外站定?。


    先头?在刘家?屋,长孙曜什么都不吃,只吃鱼,后来在京中,她给长孙曜挑鱼刺布菜时,长孙曜也是多用鱼,且,长孙曜吃鱼只吃清蒸的,他好像很喜欢鱼,他许会看在鱼的份上,吃一点。


    长孙曜乜一眼长孙明,没应。


    长孙明看到后头?的张婶又同?她比手势,要她和长孙曜去吃饭,又道:“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是真怕饭菜冷了,又怕张氏和钱大一定?要等长孙曜一块吃。


    “走了。”长孙明等不到长孙曜回话,索性扯着长孙曜的袖子?往吃饭的屋子?去。


    长孙曜漠着张脸扯回袖子?,睥长孙明一眼,终是同?长孙明入了屋。


    钱大笑呵呵地招呼两?人坐下,张氏端了汤进屋。


    长孙明方虽吃了张烙饼垫肚子?,但现下还是饿得?厉害,同?二人道罢谢,便用起饭菜,张氏夹了一筷辣椒炒肉往长孙明碗里放。长孙明赶紧移了碗,解释道:“张婶,我?不吃辣。”


    长孙曜偏眸看一眼长孙明,很快又移开。


    张婶颇意外,好在就炒肉里放了辣椒,道:“那咱吃别的。”


    长孙曜神色淡漠,执筷夹了一小块鱼。


    只一筷,他便搁了筷,起身往外。


    张氏疑是自己放多了盐,尝了口,确定?没多放盐,急声问:“孩子?,咋又不吃啊?”


    长孙曜没有回头?看几人,脚下步子?也没停,冷淡道:“不饿。”


    *


    长孙明是帮着张婶收拾完才离开的,长孙曜也没回房,只在院中立着,好似在等人,长孙明抱着一小竹篓的地瓜干和柿子?饼,瞥一眼长孙曜便回了房,直到日?落,听到张氏喊她吃饭,她才又抱着小竹篓出房,小竹篓里还剩了一半的地瓜干和柿子?饼,这都是张氏给她的零嘴,长孙曜这会儿还在院中立着,她也不知道长孙曜是不是立了一下午。


    蓦地,一身月白袍的司空岁撞入长孙明眸中。


    长孙明惊喜瞪大眼,抱着小竹篓往外头?冲去。


    “师父!”


    长孙曜闻声,偏头?看去。


    长孙明扑抱住司空岁。


    司空岁顿了顿,轻轻环抱长孙明一下,无奈温和地道:“真是胡闹。”


    长孙明松开司空岁,急道:“我?不是让人……你……师父怎么会在这?!不行,你怎么能?在这!”


    她明安排了人偷偷送司空岁往东走,为了一切顺利,她给司空岁留了书?信,药晕了司空岁,只想着等司空岁醒来,已经离了京,便安全了。


    那药是她同?华星大夫拿的,说是能?睡半个月,这前后算起来,才三天呢。


    “以后不准擅做主张,我?不会离开京城。”司空岁却这般道。


    长孙明拉住司空岁,低了声:“我?不是让你永远不回来,我?处理好了京中的事,就去接你回来,只是让你先避避风头?,你怎么不听。”


    觉到背后阴沉沉的视线,长孙明后背一凉:“赶紧走,这不是你能?待的。”


    司空岁轻握住长孙明的手:“阿明,我?是不是你师父?”


    “当然是。”长孙明毫不犹豫地道。


    “师父说的话,当徒弟的该听。”司空岁又道。


    长孙明犹豫了,道:“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得?看情?况听。”


    司空岁拿长孙明没办法,叹了口气?,温声又道:“你就站着这,不要动。”


    长孙明抿了抿唇角:“我?不想站着不动。”


    司空岁将怀里藏的一袋玫瑰粽子?糖取出,放到长孙明手中:“听师父的话,站着这吃一颗糖,含着吃,不要嚼碎了吃,吃完了再动。”


    长孙明愣愣看着司空岁:“师父,我?不想。”


    “这都不听师父的?”司空岁的声音始终很温和。


    长孙明掂着那一袋子?的糖:“我?只是……好吧,我?听师父的就是。”


    她终于不太情?愿地点头?应了。


    司空岁想抱抱长孙明,又不自然地止了动作:“一会儿就好。”


    话罢,他往长孙曜那处去。


    “太子?。”司空岁至长孙曜身前半丈开外止步。


    长孙曜的目光落在后头?瞪着眼看他的长孙明身上,冷漠道:“果真是,师徒情?深。”


    “我?与阿明之间?无需外人说道。卫国公的死确实同?我?无关,你同?姬皇后都知道我?与阿明的关系,我?杀卫国公不但对我?没有一点好处,还会给阿明带来麻烦。”


    “天下剑术数以千万计,我?便没有习尽天下剑术,也断不是只会明泉十三,我?若真想潜入卫国公府杀卫国公,用你们所不知道的剑法杀人再离开便可?,何必非要用几无人会的明泉十三杀人,留不利的证据下来。”


    “我?是受了重伤,但我?的伤同?卫国公府无关,早在上月月初,我?便离开了京城,确实很巧,我?重伤回京那晚,便是卫国公遇刺身亡之时。”


    “故意用明泉十三,再以此为说辞,不失为良策。”长孙曜冷冰冰地道。


    司空岁认可?长孙曜这个说法,又道:“话虽如此,但仅凭明泉十三就给我?定?罪,也未免太过武断了,明泉十三是几无人会,可?你不是也会,我?可?不曾教授太子?明泉十三。”


    长孙曜眼眸略阖些许,神色越发淡漠。


    “你既能?学明泉十三,那再有一两?你我?不知道的人会明泉十三,也不奇怪。”司空岁平静道。


    长孙曜却是又道:“你同?孤父皇是什么关系。”


    司空岁面?色不变:“没有关系。”


    他斟酌片刻,低了声,又问:“阿明在仙河和景山遇险时,是你救了阿明。”


    长孙曜冷着眼看他,并没有回答。


    司空岁不在意,又道:“辟离便当是还礼,从此,你与阿明两?不相欠。”


    长孙曜漠着脸:“天下都会是孤的,辟离自然也是,凭什么两?不相欠。”


    司空岁面?色一沉,深觉长孙氏骨子?里的抢掠性子?改不了。


    说罢,长孙曜的目光越过司空岁,落在后头?瞪眼的长孙明身上:“放肆无礼,蠢笨无知。”


    长孙明紧皱眉,一个雪球砸了过去,她虽没听到二人说什么,但她看长孙曜看她那表情?就知道,绝没有好话。


    长孙曜偏头?避开雪球:“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混账。”


    司空岁更?不高兴:“阿明比你……”


    “顾长明,立刻给孤滚过来!”


    长孙曜忽地提声斥,直接打断了司空岁的话。


    长孙明没好气?地冲过去:“你这个讨人嫌的混蛋。”


    司空岁一怔,拉住长孙明,止住长孙明要将竹篓子?砸长孙曜的冲动,温声:“阿明。”


    “师父,吃完了,我?没嚼。他才是混蛋,他的话你都不能?信的。”长孙明觉得?委屈,以为长孙曜是同?司空岁说了她什么坏话。


    司空岁:“我?知道,我?们回京。”


    “好。”长孙明想都没想,立刻应了,扭头?看一眼长孙曜:“回京咯。”


    “谁要同?你们赶夜路回去,明早再回。”长孙曜语气?不好。


    长孙明将竹篓往司空岁怀里放,好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同?我?师父回京,你自己待在这。”


    长孙曜面?色倏地一沉。


    张氏已经听到外头?的动静出来了,看到司空岁一头?银发愣了愣,但并没有害怕:“孩子?,这是?”


    长孙明简单介绍,张氏听罢:“好好好,饭做好了,快进来吃饭,多一个师父也够吃。”


    长孙明犹豫看司空岁,司空岁便道:“吃完饭再走。”


    张氏咦了一声,道:“这么晚还要赶回去?不安全,还是明早再走吧。”


    司空岁微微一笑:“不便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张氏说着,喊钱大多加个碗。


    忽又有极快的脚步声传来,是陈炎并几个金廷卫。


    陈炎快步入了院中,看到张氏,略默了默,同?长孙曜行礼:“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张氏惊讶看众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深觉这些人身份不一般。


    陈炎没听到斥责的话,便极快将这次雪崩情?况禀明,伤了几名金廷卫,但无人有性命之忧,还剩了几匹马,现下快马回京,明早便能?回到京中。


    长孙曜睥着陈炎,未语。


    陈炎明白了,又行一礼,道:“属下立刻派人回京安排,明日?便能?派车驾来接公子?。”


    长孙曜听罢转身。


    陈炎立即唤了两?名金廷卫上前,安排下去。


    张氏数了数,竟多了十三人,她见陈炎吩咐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实在是住不下。”


    陈炎摆摆手,让剩下的金廷卫一一隐了身形,道:“大娘不必管我?等,我?等不需歇息。”


    “饭总该吃的,你们等等,我?给你们煮些热食。”张氏又道。


    陈炎默了默,他们虽死里逃生,但这二三日?也没有好好休息用过膳,便道:“劳烦了。”


    张氏笑道:“不劳烦。”


    她说着,又喊钱大带长孙明和司空岁先去吃饭。


    几人的晚饭是做好了的,张氏还念着长孙曜没有吃喝,又见陈炎对长孙曜恭敬有礼,便将为长孙曜准备的饭菜端了给陈炎。


    “你家?公子?同?他娘子?吵架了,生闷气?了,不吃不喝,这身体怎么受得?了,这是给你家?公子?的做的晚饭,你去端给你家?公子?,好歹劝着吃些。”


    陈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娘子??吵架?生闷气??


    “虽说是师徒,但我?看长明姑娘的师父年纪是太轻了些,总要避着些的,你家?公子?看着又该生气?了。”张氏低了声又叹道。


    陈炎这方彻底明白过来,斟酌片刻后,解释:“大娘弄错了,小公子?是男子?,是我?家?公子?的弟弟。”


    张氏惊得?瞪大眼。


    陈炎又道:“小公子?只是生得?像女子?。”


    张氏难以置信,或是不愿相信,嘀咕:“怎、怎会是男子?呢。”


    她呆怔怔地将饭菜递给陈炎,陈炎垂眸看一眼,一碟咸菜,两?块炸鱼,辣椒炒肉,还有一截中午剩下的蒸鱼,再并着一碗米饭,他接了道谢。


    待张氏走吧,陈炎执筷夹了一下蒸鱼,旋即唤出一名金廷卫,将饭菜端给金廷卫,淡淡道:“处理了。”


    他跟在长孙曜身边多年,知道长孙曜只用清淡制作精致的膳食,不食辣,粗米咸菜炸鱼辣椒炒肉长孙曜不可?能?吃,此外,长孙曜平日?虽喜欢清蒸鱼,但张氏端出的鱼,是回锅蒸过的,还有便是,这蒸鱼多刺肉老,许是池子?里养的,泥腥又重,这样?的鱼,长孙曜不可?能?吃。


    他不与张氏解释这些,一是不想拂了张氏好意,二是省些事。


    长孙明同?司空岁吃罢饭,张氏刚好回来。


    “我?同?吴阿婆商量好了,待会让我?老伴领这小师父去吴阿婆家?住着,你们那房间?,实在睡不了三人。”张氏道。


    司空岁有些听不明白:“什么房间??”


    “哦哦哦——”长孙明赶紧打马虎眼,生怕司空岁知道她昨晚和长孙曜睡一间?房,“张婶子?,我?们吃完饭就走了,不用麻烦。”


    “孩子?,这大晚上的,又是下雪天,怎么能?赶路,我?都同?吴阿婆说好了,不碍事。”张氏又道。


    “真不用了,没事,我?和师父能?赶路。”长孙明真怕张氏说漏了嘴。


    张氏皱眉,继续劝:“你们这是瞎闹,黑灯瞎火的怎么赶路?这离镇子?可?得?走一日?的路。”


    司空岁犹豫了会儿,接受:“也罢,不急这一晚,阿明,我?们明早再回。”


    长孙明点头?:“都听师父的。”


    张氏这方舒了口气?,喊钱大带司空岁去吴家?,吴家?是离钱家?比较近的村宅,但钱家?离村子?实在远些,从钱家?走到吴家?得?两?刻钟,长孙明跟在司空岁身侧。


    长孙明:“张婶子?,多住我?一个可?以吧?”


    张氏原以为长孙明和长孙曜是夫妻,可?现在众人都否认,她自当自己错了,即是师徒,都为男子?,那睡一间?房便够了。


    去一个是一间?房去两?个也是一间?房,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她索性同?钱大一块去同?吴阿婆说,再多个斯文好看的小公子?,吴阿婆定?不会说什么。


    “可?以,我?也一道送你们过去。”张氏道。


    几人刚走到院子?,长孙明昨日?住的那间?房忽开了门。


    “顾长明。”


    长孙明一顿,回头?看过去。


    “回房。”


    长孙曜立在房门口,无情?地吐出二字。


    长孙明猛然瞪大眼,长孙曜明是故意来说这两?个字的。


    司空岁后知后觉,合着方才张氏的话,终于明白了,他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偏过脸看长孙明。


    陈炎也听明白了这话,惊愕看着二人,不敢出声。


    “师父,就……不是,你听我?说,其实……”长孙明解释也不是,不解释更?不是,解释会让除司空岁以外的人觉得?奇怪,不就两?个男子?睡一间?房,有什么可?解释的,可?不解释,司空岁定?要误会了。


    “我?们等会儿再说。”长孙明低了声,没敢看司空岁,随后她又翻一眼长孙曜。


    “我?要去吴家?。”


    长孙曜缓步上前,一把扯住长孙明的衣襟,将她拽到面?前。


    “孤不是在同?你商量,孤要是今晚看不到你在该在的地方,你就试试。”


    第56章 我没有


    长孙明一滞, 反应过来后,急道:“不就是……”


    “不准说!”长孙曜迅速捂住长孙明的嘴,攥着长孙明旋身避开司空岁。


    陈炎惊愕看一眼, 极快地移开视线,并金廷卫上前护在长孙曜身侧。


    “你现在要是?敢多?说一个字,孤就立刻把你师父的脖子拧下来。”长孙曜冷声再道。


    长孙明掰开长孙曜的手, 深呼了?口气,已经明白长孙曜说的是?什么事:“长孙曜,你真是?个小?心眼的混蛋。”


    “放肆!”长孙曜虽没再捂住长孙明的嘴, 但也没松开长孙明, 掌间收紧几?分, 声音又低了?几?分, “别让孤说废话,现在立刻给孤滚回房去,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放开阿明!”司空岁面色是?少有的难看,碍于?钱大张氏又不敢贸然与陈炎金廷卫打起来,怕吓到了?钱大张氏。


    钱大拉着张氏避在角落,张氏面色煞白,拉着钱大忍不住低声道:“就是?对小?夫妻吵了?架,说什么兄弟, 什么师徒,全是?哄我们的,你看看这, 就是?夫妻吵架闹别扭, 那什么师父怕不是?师父, 许是?偷偷喜欢长明姑娘的男子?,那公子?是?生了?气了?。”


    钱大虽是?粗人, 但这会儿也知这些事是?不好说的,他抱着张氏,示意张氏不要说了?,低声:“咱就当啥都不知道。”


    长孙曜将长孙明往后头房间的方向?一推,冷冷睥向?司空岁:“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一个外人,胆敢插手孤与她的事。”


    陈炎倏然明白此话的意思,长孙曜意为长孙明是?长孙氏,那与长孙曜便是?兄弟,亲兄弟自是?一家人,司空岁便是?师父,那对于?长孙氏来说,只是?个外人,长孙明并非为长孙血脉之事众人又不知。


    “你——”司空岁怒而提声,却又猛地止言,长孙明现在是?皇五子?燕王,长孙曜那便算是?长孙明的兄长,在外人眼中,长孙曜与长孙明是?亲兄弟。


    亲兄弟,亲兄弟,他觉心底寒凉一片,讽刺可?笑,却说不出话来。


    “师父,我、”长孙明快步往司空岁那去。


    长孙曜一把攥住长孙明,长睫微掩乌黑冰冷的眼眸,沉声:“你若是?聋了?,孤便赦免你听不懂孤话的放肆和?无礼,若是?没聋,还敢往前一步,孤现在就弄聋你,连带着你师父一并给你收拾好,顾长明,这话,孤只说一遍。”


    长孙明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上长孙曜那双冰冷的眸子?,确定长孙曜能做出这种事,她缓了?缓,方有些不自然地道:“师父,我就不去吴家了?,我们明早再见。”


    长孙曜轻嗤一声,冷着眼翻长孙明一眼,随后转身回房。


    陈炎等人还在,长孙明碍于?长孙曜方的话,不敢上前,司空岁快步至前:“阿明,你胡闹什么!”


    “师父,”长孙明做了?个轻声的动?作,声音低得只有她和?司空岁听得到,“没有人知道,长孙曜也不会知道,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哥哥,你不用担心。”


    “阿明,他……”司空岁差点就说长孙曜不是?她哥哥。


    长孙明打断他,又低低道:“没事,师父小?心些,别让人起了?疑心。”


    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兄弟睡一间房没什么奇怪,情绪过于?激动?的反对,反叫人乱想了?。


    更何?况,长孙曜那混蛋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


    陈炎面上无甚表情,不管长孙曜是?因何?要拦下长孙明,都不是?他能问的,但不管怎样?,长孙曜总不会是?要长孙明的性命,长孙曜若要长孙明的命,早便取了?,犯不着如?此。


    他上前行礼,又唤一名金廷卫上前,从?金廷卫手中取了?不问递给长孙明,这不问是?他同金廷卫翻到被雪掩埋的马车时找到的,此事也已禀给过长孙曜,长孙曜没说,便是?默许将剑还与长孙明。


    长孙明很是?意外地看不问,她以为再找不回不问了?,她犹豫片刻,取了?不问:“多?谢陈将军。”


    陈炎略默了?默,做了?个请的手势:“五公子?,请。”


    *


    门吱呀一声推开,又慢慢阖上。


    长孙曜漠着脸坐在八仙桌前,并没有抬头看入房的长孙明。


    长孙明抱着剑,幽幽过去,翻了?长孙曜一眼,将不问放下后,便踢了?鞋,跪在地铺上整了?整,没同长孙曜说一句,和?衣钻进被衾里?,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一人睡一晚床,轮流睡,谁输谁先睡地铺,长孙曜还真是?够绝,一人一晚,哪怕有条件分开睡了?,也绝不放过她,还不准她说出他昨晚睡在地上的事。


    长孙曜眸子?微偏,乜了?一眼看不到人的长孙明,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起身回床。


    隐在房外的司空岁,这方放心离开。


    在外头,长孙曜的睡眠像是?浅的,阖眸一个时辰后,有嚼东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他皱眉,无声地起身。


    房内点了?一盏极昏暗的油灯,虽不清楚,但能看清房内大抵的情况。


    床下的长孙明已经从?被衾里?探出了?脑袋,背对着炕,身子?虽没动?,但嘴巴的动?静可?没停下。


    长孙曜想起白日司空岁给长孙明的一袋玫瑰粽子?糖,知道了?长孙明现下是?在吃糖,除了?司空岁那袋糖,张氏还给过她一小?篓子?的零嘴,她都吃了?一日东西了?,嘴几?没有停下过,现在竟还在吃。


    他沉着脸,冷声:“吵死了?,你是?老鼠吗,这么大个人了?,半夜还偷吃糖。”


    长孙明扭过头,狠狠瞪一眼长孙曜,她这声音又不大,再说,也是?他强要求她回这个房间睡的,凭什么说她。


    她将嘴里?的糖嚼碎咽下,没好气地回怼:“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是?还不会说话,你那张嘴长的,还不如?不长!”


    “顾长明——”


    长孙明扭过头不看长孙曜,捂住耳朵,懒得理长孙曜。


    长孙曜起身踩在长孙明的地铺,俯身探手取糖袋子?。


    长孙明伸手抓住长孙曜的手。


    长孙曜一顿,没待继续动?作,长孙明扒开长孙曜两根手指。长孙曜没好气地将长孙明往边上推,态度强硬地抢了?糖袋子?。


    长孙明脑子?一时空白,猛地扑上去抢,直将长孙曜扑在炕壁。


    “还我!”


    长孙曜身体一僵,腾地起身,猛地将长孙明推开:“放肆!你、”


    他又戛然止声,缓了?片刻后,抓着那袋糖坐回炕,移了?视线不再看长孙明:“不准吵。”


    他将那袋糖往炕内侧一丢,冷了?声再道:“你要是?再吵。”


    他冰冷睥向?她,没再说。


    长孙明后背一凉,拉回被衾,再一次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掩在被衾里?。


    她忍。


    *


    长孙曜的声音自房内传出,陈炎立在房门口犹豫片刻,推了?房门进去,极小?的一间房,陈设破旧寒酸普通,不过打扫的很干净。


    他垂着眼,没敢直接抬头,只怕看到些不该看的,长孙明睡眼惺忪,打着哈欠自陈炎身侧过。


    陈炎顿了?一顿,这方敢抬头:“太子?殿下,车驾已在外头候着了?。”


    长孙曜颔首,旋即陈炎将同车驾一并来此的内侍唤入,伺候长孙曜洗漱更衣。


    司空岁长孙明二人用罢早饭,长孙曜刚好从?房中出来,长孙曜并没有看长孙明与司空岁,直接入了?车驾,长孙曜一上车驾,车驾便行。


    长孙明同张氏钱大道别,而后才?与司空岁慢慢出了?钱家。


    哪知刚出钱家,陈炎便至身前,陈炎同长孙明行了?一礼:“燕王,太子?殿下唤你。”


    长孙明还没开口,陈炎又道:“燕王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性,勿让太子?殿下等你,不若……”


    他没多?说,只抬眼看了?一眼司空岁。


    待长孙明同司空岁离开,钱大张氏方去收拾长孙曜和?长孙明睡过的房间。


    张氏昨日给长孙明的装零嘴竹篓子?放在了?边上,她将那小?竹篓子?抱在怀里?,长叹:“老天爷诶,你这回是?捡了?两个大贵人回来啊!”


    她脑中又浮出长孙曜的车驾和?侍从?们,不说那宽敞奢华的马车,就连那马车前伺候的侍从?,身上的衣袍都要比村里?最有钱的大壮好上百倍了?,她都没敢多?看,生怕那些人斥责她乱看。


    钱大也还懵的,那悬挂金铃的雕花马车,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他没见过世面,只觉那等排面,怎么也得是?公侯王爷。


    张氏忽地咦了?一声,不就是?装着一篓子?的地瓜干和?柿饼吗,怎会这么沉,还这么满:“长明姑娘没吃吗?”


    “啊——”


    钱大赶紧过去:“咋啦?”


    张氏颤着手抓起一块金条,惊得说不出话:“这、这!”


    钱大吓懵了?,从?张氏手里?接了?竹篓子?往炕上一倒,散了?一床的金条,其间还有一个月白色的钱袋,里?头装了?四五张百两银票。


    张氏瞪着眼看那金条,缓不过来。


    *


    “什么事。”长孙明一入车驾便直接问。


    车驾内烧着取暖的炭火,几?上摆的是?精致可?口的宫廷糕点,长孙曜已换了?平日所穿的衣袍,倚靠在软塌引枕上。


    长孙曜没有看长孙明:“你以为孤会就这样?放过你?”


    长孙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曜抬眸,冷冷地看向?她:“欺骗孤,戏耍孤。”


    长孙明听到这话便想起了?那日被长孙曜抓到时的情形,她急声:“我没有!”


    “我没有骗你,我说了?,找不到就把自己……”


    后头的话她却说不出了?,她一咬牙,硬着头皮再道:“我没有戏耍你,那是?你自己追过来的不是?,我也没想到你会自己追过来,这事……”


    听到他自己要追过去这句,长孙曜心底越发不豫,一把拽起长孙明的衣襟,将长孙明狠狠抵在车壁,略凉的手落在她的脖颈间:“闭嘴。”


    长孙明呼吸倏地一滞。


    长孙曜冷声再道:“同归于?尽,很痛快是?吗。”


    长孙明又被迫记起那日尴尬壮烈的事来,他还真记仇。“长孙曜,你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就、”


    “同归于?尽?”长孙曜讽刺地打断她。


    长孙明看着长孙曜嘴角似有若无的冷笑,硬生生将‘是?’这个字吞回。


    “……你想怎么样??”


    第57章 交出来


    你想怎么样?


    长孙曜忽地一顿。


    他想怎么样?


    一次又一次做出混账放肆之事, 他合该杀了她,同她说这些废话作甚。


    杀了?


    长孙曜看着长孙明浅琥珀色的眼?眸,越发心烦不豫, 他别过脸,移了视线。


    脖颈上的手突然?松开,长孙明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看着冷着脸不看她的长孙曜,往后?挪了些,小声又道:“我师父真与此事无关, 我也没有骗你, 至于那日我在你面前的承诺, 我、你杀我也没用。”


    长孙曜复又冷冷乜着她。


    长孙明习惯长孙曜这模样, 倒也没太在意:“找我可以,找我师父不行。”


    长孙曜往后?一倚,挑眉漠着眼?看她,良久后?凛声:“出去。”


    长孙明很是?意外,不敢相信长孙曜竟这般就?放过她了,她觉长孙曜真不是?那种能放过人的,她定定看长孙曜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往外挪了些, 又止了动?作,扭回头不放心地问:“那你不会?还要?我师父的命,还想抓我师父吧?”


    长孙曜睥着她, 不耐冷声:“闭嘴, 出去。”


    长孙明抿抿唇, 往外两步。


    “回来。”长孙曜的声音忽又响起?。


    长孙明不解回头:“你不是?让我出去了?”


    长孙曜倚在软靠,长眸半阖, 抬指轻叩案几?两下:“留下玉牌。”


    长孙明听得一头雾水,席地坐下:“什么玉牌?”


    长孙曜只微阖着眼?看她,并?没有再说。


    “要?什么直接说,光看着我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长孙明心底发毛,忽地反应过来长孙曜要?的玉牌是?什么。


    是?长孙氏玉牌。


    她犹犹豫豫取出玉牌,并?没有当即递给长孙曜:“你要?玉牌做什么?”


    长孙曜看一眼?纂刻明字的玉牌,冷声:“不是?这块。”


    “什么?”长孙明不解。


    长孙曜并?没有旁的动?作,只又冷道:“别逼孤亲自动?手。”


    长孙明懵着脸看他,蓦地反应过来,长孙曜说的是?哪一块玉牌:“你是?要?……”


    “交出来。”长孙曜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长孙氏皇族玉牌,男子为白玉,女子为碧玉,除却长孙无境,旁人皆只有一块,这是?代表身份的玉牌,断没有胡乱交给旁人的,更何况,那是?长孙无境的玉牌,说到底不是?她的东西,她怎么能给长孙曜。


    长孙曜复又抬指轻叩两下案几?。


    长孙明咬牙取出长孙无境的玉牌,掷给长孙曜:“你想做什么?”


    长孙曜接下玉牌掷向右侧车壁,与此同时,掌中?现出悬心指刀掷出。


    悬心指刀正中?玉牌境字中?央,玉碎落下。


    长孙明猛地瞪大眼?:“?!”


    *


    高范近来提心吊胆,朝中?多事,长孙无境越发阴晴不定,因?着卫国公的事,停朝一月,这一月罢又近年底,自又休朝。


    也因?着卫国公之事,年底的宫宴不办了,但家宴到底是?还要?的,只不过,依高范看来,这家宴大抵也只生事端。


    长孙无境同姬神?月这些年,虽无夫妻情爱之说,但也没有起?过争执,长孙无境宠幸再多妃嫔,姬神?月也不会?说一字,同样的,长孙无境不论有多少妃嫔,也从没有一个妃嫔能担宠妃二字,从没有人的身份能高于姬神?月。


    他想起?顾婉,但心中?又极快否了顾婉宠妃的身份,他虽不是?男人,但他能觉出,顾婉得到的,并?不是?真的宠爱。


    他心底忽又想起?长孙明,后?背一阵阵发凉,想事想得多了,听到外头姬神?月来了,他才猛地惊醒过来,赶紧并?一众侍从退下。


    自上次正和殿后?,姬神?月便与长孙无境未再见过,姬神?月来,长孙无境面上也无太多变化,侍从退也便退了。


    “卫国公之死,真的同朕无关。”长孙无境阖上奏本,淡淡道。


    姬神?月一声声冷笑。


    “皇后?不相信朕?”长孙无境起?身,缓步自姬神?月面前站定。


    姬神?月略抬下巴,冷冷看着长孙无境:“你这张嘴里说出的话,能让几?个人相信。”


    长孙无境并?未动?怒,也无笑意。


    “面色这般难看,是?夜里欢喜得睡不着,歇得不好?”姬神?月讽刺道。


    长孙无境面上仍无半分?的变化,只道:“你还真是?,放肆得很。”


    姬神?月忽地近了长孙无境两步,下巴轻抵在他肩上,长指隔着衣袍抵在长孙无境胸口?:“你除了皇位和这条命,还剩什么?后?宫那些为你生儿育女的女人,你的那些子女,哪一个有用?我便是?杀光她们,你也不会?落一滴泪,哦,或许,圣成贤皇后?若还在世,我还有机会?能从你这得到……”


    “姬神?月!”长孙无境伸手紧攥住姬神?月的手,沉声,“闭嘴。”


    姬神?月低低发笑,讽刺冰冷地道:“真是?太可惜了。”


    若圣成贤皇后?还在,她一定会?杀了圣成贤皇后?。


    *


    长孙明来时,姬神?月方走?不久,高范同长孙明无甚交集,他也不知长孙明以后?的造化,自不可能提醒长孙明小心些。


    而于长孙明来说,正和殿还是?同往日一般的冷寂,长孙无境也一如往日,冷冰冰的,带点阴恻恻的冷漠疏离。


    长孙无境看都没看长孙明


    “元日祭天典,你同朕一道祭天。”


    长孙明愣了一愣。


    没有当即听到回答,长孙无境黑着脸抬眸看长孙明。


    看到长孙无境那双眸子,长孙明心底倏地发寒,低下头避过视线:“儿臣领旨。”


    *


    陈炎听罢回禀,入书?房去禀。


    “从司空岁所说的地方,寻到六具尸身,天寒验尸许会?有些偏差,不过六人死的时间应是?冬月二十一前后?无差。”


    冬月二十一便是?卫国公死的那晚,司空岁当夜若真在京郊同人厮杀,大抵也不会?再有时间入京中?杀姬况。


    但这一切都很难说,那六人到底有几?分?能耐,能拖司空岁多久,能伤司空岁到什么程度,都不好说。


    陈炎自不可能去判定这一切,他信长孙明,但他不确定司空岁是?否真的没有欺骗长孙明。


    “根据那六人留下的外物查验,应是?南疆一带的异族。”陈炎再禀,此事是?司空岁私下说出的,既是?故意避着长孙明同长孙曜说这些,长孙明自然?不知这些事。


    长孙曜冷着脸阖了密疏,掷落。


    *


    长孙明方进毓秀宫便听到顾婉的笑声,她一顿,站定细细听了听,是?有人同顾婉在聊。


    顾婉看到转进来长孙明,眉眼?笑意愈甚。


    顾婉身子不好,神?志也不太清,总记不住多久没见长孙明,有时方见又觉没见,有时好几?日没见也不觉得,虽自入宫后?,身体总得来说好了不少,但也并?没有大好,还是?健忘嗜睡,也便不忘记长孙无境和长孙明,有时连顾媖也忘。


    长孙明近了方看到顾婉身边坐着个年轻姑娘,不是?宫女也不是?后?妃,她一时也没认出韩清芫,只觉在何处见过。


    “明儿,我正念着你呢。”顾婉拉着长孙明的手温声。


    韩清芫眸子亮了起?身,起?身盈盈行了一礼,长孙明略看韩清芫一眼?:“不必多礼。”


    话罢,她又顺着顾婉,在顾婉身旁落座,还未问,顾婉又让长孙明看韩清芫,道:“这是?、”


    她一顿,有些忘了。


    韩清芫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臣女是?嘉嫔的侄女,叫、我叫清芫。”


    “明儿,这是?清芫。”顾婉笑而温声。


    顾婉身子不好,大冷天几?不出门户,也便今日天儿好,才同方姑姑一道在毓秀宫外走?了走?。


    韩清芫暂住在嘉嫔那处,嘉嫔寝殿在毓秀宫旁,韩清芫是?故意守在毓秀宫外等着,想遇着长孙明,今日巧,碰到了顾婉,她起?初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没忍住上前同顾婉行了个礼,又忍不住找了话同顾婉聊。


    韩清芫在长孙曜生辰时见过顾婉,她本以为顾婉认得她,不过未想到,顾婉竟不认得她,同她聊得欢喜,便带她回了毓秀宫。


    能来毓秀宫她自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清芫?长孙明越看韩清芫越觉眼?熟,这名字也似在哪里听过。


    “我听方姑姑说,梅园的梅今岁长得极好,你同清芫去给我折两枝回来插瓶,晚膳在备着了,你们回来便可以用晚膳了,我让方姑姑派人去同嘉嫔说一声,让清芫一道用晚膳。”顾婉温声又道。


    长孙明没有应下,环看殿内,没看到顾媖,自顾婉入宫,顾媖一直都留在毓秀宫照顾顾婉。她问:“娘,姨母呢?”


    顾婉愣愣想了好一会?儿,似乎忘记有这么个人:“姐姐?”


    “对,姨母呢?”长孙明轻声又道。


    “哦,姐姐,”顾婉懵怔地看方姑姑,“姐姐去哪了?”


    方姑姑行礼禀道:“夫人有事出宫去了,明日便回。”


    顾婉又想了许久,才呆呆地道:“对,姐姐出宫去了。”


    韩清芫早便听说顾婉身体不好,也没多想。


    “没事,你同清芫去折梅吧。”顾婉握着长孙明的手轻声又道,“娘让膳房做你喜欢的菜。”


    方姑姑明白顾婉这是?作何。从顾婉拉着韩清芫回毓秀宫,她便瞧出,顾婉喜欢韩清芫,顾婉虽然?神?志不清,总昏昏沉沉,可却不忘长孙明,近来一直念着要?给长孙明看王妃,前头陛下虽提过霍家姑娘的事,但顾婉这记性?,已经将?霍家给忘记了。


    “娘,我想多陪陪你,梅花让别人去折吧。”长孙明也觉出点不对,不看韩清芫也不想去。


    顾婉轻蹙柳眉,声音柔得像水似的:“明儿,听话。”


    长孙明握着顾婉的手,轻轻地按着,又唤:“娘。”


    顾婉轻声笑,不顾方姑姑韩清芫等人,轻抱住长孙明:“乖,去吧。”


    “娘,我、”长孙明忽地一顿,面色微变,转头看向韩清芫,“韩清芫?”


    韩清芫怔住,犹豫地点头。


    第58章 哦什么


    打发走韩清芫后, 长孙明将方姑姑叫到一旁。


    “方姑姑不认得韩家姑娘?”长孙明有些头?疼,韩清芫就算做不?成太子妃那也是要做太子侧妃的,怎么也不合适到她娘这里来。


    不?认得是不?可能的, 方姑姑自然认出了?韩清芫是韩实之女,也知道韩清芫以后定是要嫁入东宫的。


    “回燕王,奴婢认得, 也知道韩姑娘的身份,只是宛贵妃看着韩姑娘生了欢喜,奴婢不?忍多说?, 也只想着韩姑娘陪宛贵妃坐坐, 不?碍事。”方姑姑道。


    “这一次就算了?, 以后要再闹出这事来, 当心姨母罚你。”长孙明不?想扯上这事,便?是她无意,让人知道了?也不?好,万一被人误以为她看中韩家,想同长孙曜抢可怎办。


    长孙曜虽不?用守孝,但因?着卫国公之事,这一年内也定不?会谈及婚事,若真让有心之人出去胡说?, 说?是她想趁着姬家出事这会儿抢韩家,那可不?得了?。


    现在朝中本就多传她同长孙曜相?争。


    方姑姑垂首行礼应了?。


    长孙明吐了?口气,这方出去同顾婉一道用午膳。用罢午膳, 长孙明侍奉顾婉睡下后方离开毓秀宫, 后头?跟着人, 她自是知道的,快步至长廊拐弯便?隐了?身形。


    韩清芫愣了?一愣, 顾不?上橘儿便?提裙快步跟上。


    “喂。”


    长孙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韩清芫猛地止住步子,只见高绑着马尾的长孙明蹲着身子踩阑前?美人靠,宝石一般的浅琥珀色的眸子透着几分不?解。


    长孙明看韩清芫一眼,跳下美人靠:“韩姑娘,何事?”


    “我……”韩清芫面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只是要出宫。”


    长孙明打量韩清芫两眼,确定韩清芫是跟着她没错,碍于韩清芫的身份,她没说?,随后嗯一声,转身离开。


    韩清芫一急,快步上前?拽住长孙明。


    “燕王殿下。”


    长孙明吓了?一跳,赶紧扯回衣袍,退了?好几步:“你还有事吗?”


    “我喜欢你。”


    韩清芫连耳尖都通红,强迫自己不?去逃避。


    长孙明猛地一滞,惊愕看韩清芫。


    “我喜欢你,燕王殿下。”韩清芫慢慢靠近长孙明,她喜欢长孙明,这没有什?么不?好说?,她就是喜欢长孙明,她就是不?想嫁给长孙曜。


    长孙明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原先在云州书院,也有女子喜欢她,也有像韩清芫这般直接的,但那些女子都没有长孙曜未婚妻这一身份。


    “韩姑娘,我不?喜欢你。”


    “今日?的事只有你和?我知道,以后也不?会有别人知道。”长孙明又道。


    “宫里人多眼杂,若让人跑去太子那处乱传话,对你我都不?好。”


    “我不?喜欢太子!”韩清芫忽提高了?音量。


    长孙明被韩清芫这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白了?脸,赶紧朝四面环看,确定无人方舒了?口气。


    “我不?想嫁给太子,我不?喜欢太子,他就是个?浪荡的伪君子,我才不?要嫁给他。”韩清芫大哭道,她不?管,她就不?要嫁给长孙曜。


    “别说?了?别说?了?!”长孙明被韩清芫这话吓得发懵,这种话韩清芫在自己家私下说?便?罢了?,在宫里这么大声嚷嚷,是嫌命长吗,长孙曜?浪荡的伪君子?


    长孙曜人是混账了?点,但浪荡不?至于。


    长孙曜目无下尘,瞧不?上出身低贱的人,能同他有点什?么关?系的,出身必是极好的。


    且,他脾气性子虽不?好,但却出奇的守礼,断没有私下浪荡行径,反是,他看不?上那种私下行为不?妥之人。


    “你不?要命了??!”长孙明真被韩清芫吓到了?,已经全然将韩清芫同她表明心意之事抛到了?后头?。


    “这话别说?被太子听到,就是被路过的宫女们听到,也是要完蛋的,你、你赶紧回去吧,今日?的话我就当都没听到。”


    韩清芫被训得懵了?一下,不?多时缓了?过来,冲上前?将要走的长孙明抱得严严实实,又大哭道:“我不?管,我就喜欢你,我不?要嫁给太子。”


    她不?怕,真闹大了?,那便?好了?,她去求她爹,让她爹去和?陛下求婚,她又不?是配不?上燕王妃之位。


    长孙明赶紧扒开韩清芫,快步要走又被韩清芫死死抱住,韩清芫自小在边地长大,从小习武,也不?似京中女子娇弱,性子也略有不?同。


    但真要打,长孙明自是一掌就解决了?韩清芫,可偏的因?着韩清芫是女子,长孙明不?好打。


    “你放不?放,再不?放,我、我!”长孙明面上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尴尬的。


    “我不?放,你什?么?喊人吗?你喊啊,你就把人都喊来。”韩清芫死死抱着长孙明哭道。


    “韩清芫,我真的不?可能喜欢你!”长孙明复又扯开韩清芫抱在腰间的手,她又不?能告诉韩清芫,她是女子,断不?可能娶她。


    “我喜欢你,我可以等,我们可以先成亲,别的慢慢来。”韩清芫拉着长孙明不?放。


    “我不?可能娶你,你不?要胡说?了?。”长孙明生无可恋道。


    蓦地,长孙明余光看到长孙曜,猛地一滞,扯回韩清芫攥着的衣袍。


    韩清芫怔了?一怔,这才发现长孙曜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只见长孙曜冷着脸,嘴角浮着一抹似有若无地嗤意,她瞧出,长孙曜看的不?是她,而是长孙明。


    “那个?,那个?,我……”长孙明呼吸都险要忘记了?,她觉长孙曜大抵都知道了?,看长孙曜那脸色就知道,定是都知道了?,韩清芫那般闹,那般大的动静,长孙曜怎么可能听不?到。


    “这都是误会。”长孙明结结巴巴地道。


    长孙曜扯了?扯嘴角,漠声:“哦。”


    *


    李翊看到长孙明便?上了?前?,一把紫檀扇打在长孙明肩侧,长孙明木木地看一眼:“李翊。”


    “阿明,做长孙氏玉牌的玉外间寻不?得,都是特供长孙氏皇族的,玉牌是宫廷内造,就算能找差不?多的玉来,也找不?得纹路一模一样的来,且,每块玉牌都有不?同的符文排列。”


    李翊其实一开始也没抱希望,他看过长孙明的玉牌,纂刻明字底的白玉还带着明字纹路。


    “也是,如果长孙氏玉牌能由外间仿造,岂不?是没了?王法了?。”


    没听到长孙明回话,李翊这方发现长孙明有些不?对劲:“阿明?”


    “怎么了??”


    长孙明这才回过神:“哦,没事。”


    要死了?,要死了?,真要死了?,长孙曜那句哦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她真没有对韩清芫有意思,她真没有要和?长孙曜抢韩家,她和?韩清芫也是个?误会,长孙曜有听到韩清芫说?要嫁给她,还骂他吗?


    长孙曜没让她解释也没让韩清芫解释,甚至是,连看都没看一眼韩清芫,就一个?哦,冷着脸的一个?哦,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却感觉到了?极强烈的讽刺侮辱和?不?屑。


    哦?


    他哦什?么?


    李翊觉出不?对劲,拉拉长孙明:“到底怎么了??”


    “无事。”长孙明又摇摇头?转了?话题,“玉牌真做不?出来?”


    李翊叹了?口气:“假玉牌糊弄不?知道的百姓还可以,但要瞒过陛下,那肯定是没办法。”


    “我真要……”长孙明抚额瘫在圈椅。


    她真要完了?!


    “阿明,”李翊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能不?能再想想,陛下的玉牌丢哪了??我们去找回来。”


    长孙明眼前?暗了?暗,脑中又浮现出长孙曜碎玉牌时的模样,说?不?出话。


    这京城没法待了?。


    *


    霍极难得有空闲,让霍焰一并作?陪下棋,父子二人谈的是朝中事。霍极下了?一步好棋后,抬眸看霍焰:“怎的无甚心思。”


    霍焰收了?一子,淡淡道:“父亲如何看。”


    这问?的姬神月同长孙无境近来相?争一事。


    姬况死,姬承钊等姬家子孙自该丁忧去职,但姬神月现下是不?允此等事,要求夺情,并让姬承钊继任卫国公之爵与左丞相?一职。


    长孙无境不?允,并以十年前?卫国公夫人逝世,已夺情一次为由,要求姬家子孙尽数丁忧去职。


    姬家孙辈不?细说?,姬家嫡长子姬承钊手掌户部,姬家嫡次子姬承策掌着大周大半兵权,长孙无境要的便?是这二人手中的权。


    霍极低声发笑,心里很是舒坦:“静观其变。”


    霍焰不?再细问?,他知死一个?姬况断没有推倒一个?姬家的可能,但姬况之死,确实给了?姬家重?创。


    霍极又落一子,意味深长地笑道:“焰儿。”


    “父亲。”霍焰疑惑。


    霍极敛眸笑道:“元日?祭天典,是陛下同燕王一道。”


    霍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元日?祭天典,从古至今,都只有帝王和?储君,若无储君,便?只帝王一人,从没有亲王祭天的先例,且在有储君的情况下,更没有让亲王一道祭天的道理。


    他默了?默,问?:“太子一并祭天?”


    霍极嗤了?一声,道:“卫国公离世不?久,又为太子外祖父,太子不?宜祭天。”


    “陛下的意思……”霍焰觉出此事有些棘手,十年前?卫国公夫人逝世,也没有太子不?宜祭天,而缺了?祭天典的事。


    长孙明这次若登上祭天典,到底是打谁的脸,自不?必多说?,也是坐实了?长孙无境意改立储君之事。


    只不?过,长孙曜身份毕竟在那里,长孙明又无甚根基,就算长孙明能上祭天典,下了?祭天典,长孙明要面对什?么也很难说?,姬神月不?是吃素的,长孙曜不?是能欺的。


    但这件事,长孙明显然并无选择的权利。


    长孙无境可没有比姬神月和?长孙曜中的任何一人好说?话。


    霍极轻点棋案,不?管长孙明如何想,不?管朝中众人怎么猜。他笑道:“燕王自该是陛下的人。”


    至于真假,他们不?必知。


    霍焰眼眸转动几下,未言。


    第59章 礼制内


    “阿明。”


    长孙明偏头看过去, 裴修披着青色厚氅立在廊下,今夜风雪大,他大抵是立了好?一会儿了, 肩上落了好?些薄雪。


    “裴修。”长孙明轻轻阖上房门,有?些疑惑,“进来就是了, 你等在?这做什么?”


    裴修眼睫微颤动两下,缓步过来,却是道:“我送你回去。”


    长孙明的院子就在司空岁院子旁, 看裴修不答, 也不追问, 只道:“好?。”


    二人踩在?厚积的雪地, 吱吱呀呀的轻响,冷风吹在?面上,有?些割裂的疼,裴修沉默良久,开口便只剩了一句:“师父的伤还是没?好??”


    长孙明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师父的伤越来越重。”


    明是那么多的名贵药材,还有?华星和师父的医术,可师父的伤便是越来越重。


    裴修也早觉出司空岁身体有?异, 这不像是司空岁,二人又谈了几句,末了二人无言, 眼看就要将长孙明送回房, 裴修终于开口:“阿明, 你想不想……”


    话刚出口,他又一顿, 没?有?什么想不想,是不能,他略低了声?:“我们,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仙河住一段日?子?去小青山,或是回云州也成。”


    “过罢年再看一看。”长孙明冲裴修一笑。


    待裴修走罢,长孙明支开顾奈奈,房内的地龙停了好?几日?,冷得冻人,灯火昏黄摇曳,一件件衣袍落地,长孙明将最后一件中衣掷下,便冻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房内有?一面一人高?的镜,长孙明踩在?猩红的地衣,扯下发?带,缓步至于镜前,望着镜中良久,旋即转入屏风之后。


    屏风之后用于沐浴的热汤早便凉的彻骨,长孙明眼睫轻轻颤了几下,垂眼入浴。


    *


    元日?卯初,宫门便开,文武百官需先往太和殿前行新年朝拜,而后随长孙无境于太昭殿行祭天典,祭罢天再由长孙无境领文武百官去往紫彰宫给太后拜年请安。


    长孙明原是该同其他王爷皇子一道行新年朝拜,而后在?太昭殿丹陛下同众皇子一道叩首,却因着长孙无境下旨,命她一同行祭天典,故而新年朝拜后便被人请往长孙无境那处,自不必在?太昭殿丹陛下立着。


    文武百官忍不住偷偷看向身材修长面若美玉的长孙明,深红蟒袍金玉带,赤金宝冠麒麟靴,都道皇五子长孙明男生女相?,最是倾城色,这点确实不假,他们只觉看到?个神仙般的公子。


    直到?长孙明入了偏殿等候,文武百官方收回了视线,这般肃穆的场合,无人敢窃语,但众人都已发?现,今岁祭天,唯独缺了最不该缺的长孙曜。


    长孙无境身穿十二章日?月星辰衮服,手持白玉圭,冷着脸立着。


    高?范见候在?一旁的长孙明不知何时坐下了,赶紧让人上前去提醒长孙明,女官垂首快步至前轻唤长孙明,久不得回应,额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长孙无境无甚耐心,一手攥着白玉圭,三步并两步往长孙明那处去,人还未至语先出。


    “燕王。”


    长孙明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再费力睁开眼时,长孙无境已经到?了跟前。


    长孙无境定?定?看了长孙明好?一会儿,将长孙明往后推了一把?,长孙明眼皮子沉得厉害,又倾向一旁,强撑着起身欲行礼,还没?待站稳,重重摔了下去。


    高?范吓白了脸,当?即跪了下去,一众宫女侍从?皆吓白了脸,一时间殿内跪了一地。


    长孙无境脸倏地黑了,倾身一把?攥起长孙明的胳膊。


    长孙明面上渐显出病态的潮红,呼吸烫人短促。


    长孙无境隔着衣袍都感觉到?了长孙明不正常的体温,大抵猜到?几分,怒而提起长孙明:“起来,立刻起来同朕祭天,你难道要朕同文武百官等你?!”


    长孙明复又瘫软下去,只觉浑身没?一处好?受,声?音嘶哑难辨:“儿臣忽觉身子不适,恐失礼数。”


    “你故意戏弄朕是不是?”长孙无境眸底有?杀意。


    长孙明难受地咳了几声?,费力地睁开眼,不解地看长孙无境:“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儿臣……”


    她昏昏沉沉地闭眼又睁眼:“儿臣可能着凉了。”


    长孙无境面上难看至极,略有?狞色:“朕告诉过你,要你一并祭天,你现在?是想忤逆朕?!”


    “儿臣不敢,请父皇明鉴。”长孙明眼眸沉沉,强撑着起身,还没?站直身子,又摔在?椅中。


    “燕王!”长孙无境怒声?。


    长孙明眼睫颤动,应不得。


    行祭天典的仪官不敢吭声?,可又见时辰就要过,终于冒死?上前:“陛、陛下,祭天大典的时辰……”


    “滚!”长孙无境一声?暴喝,又上前去攥长孙明,长孙明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回应,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朕要你立刻起来,听到?没?有?,立刻起来!”


    长孙明始终没?有?一点回应。


    她听到?玉圭落地破碎的声?音和长孙无境冰冷的怒斥。


    “谁也不许管她!”


    *


    祭天典未成,长孙无境同长孙明皆未露面,长孙无境弃文武百官,自太昭殿离开一事,不过半刻钟便传到?了紫彰宫。


    这等荒谬之事,自大周建国以来还是头一遭。


    太后面上淡漠,隐有?意外又有?些可惜:“哦,那哀家也不必等了。”


    她定?是等不到?长孙无境带着文武百官过来朝拜了。


    姬神月携后宫众嫔妃和诰命也同在?紫彰宫,她听到?这消息,并无痛快之意,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可惜。


    太后打发?众妃嫔诰命,让姬神月送她回寿仁宫,语气难辨:“神月,你如?何看?”


    姬神月冷冷发?笑,道:“好?大的胆子。”


    她不信长孙明是真的凑巧感染风寒,无法祭天,哪来那般巧的事,早不感染风寒,晚不感染风寒,偏的就是现在?感染风寒,无法同行祭天典。


    长孙明应是故意如?此。


    “命大。”太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只要长孙明同长孙无境站在?祭天典,就几无活着下来的可能。


    默了默,她又问:“此事真的不同曜儿说?”


    姬神月眸色黯了黯:“不必,我自能处理妥当?,曜儿自当?为君。”


    *


    陈炎只听得长孙无境怒而弃了文武百官离开太昭殿,旁的细的都没?听得,比如?长孙明在?何处。他听到?的自也是长孙曜听到?的。


    太后与姬神月也没?谈及任何祭天典的事,与二人用罢午膳,长孙曜便离了寿仁宫。


    这个年节异常冷清。


    转过常元宫后,只见不远处,着深红蟒袍的长孙明靠在?粉壁半蹲着,一个亲王在?宫中,身旁竟无一伺候的人,陈炎很是惊愕,没?想到?长孙明会在?这处,他忍不住偷偷看看长孙曜。


    长孙曜好?似没?有?看到?长孙明,脚下步子没?有?停顿。


    陈炎不着痕迹地收了视线,他都能看到?长孙明,长孙曜自不可能看不见,长孙曜向没?有?绕路的习惯,必是要经过长孙明身旁的。


    长孙明脑袋昏沉得很,长孙曜等人快到?跟前,她才发?现有?人靠近,她反应迟钝地抬起头,看了长孙曜很久,才发?现自己?看到?的是长孙曜。


    长孙曜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蹲着的长孙明,长孙明面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呼吸沉重短促,浅琥珀色的眸中不太清明。


    长孙明紧闭了闭眼,复又睁开,艰难地直起身,她对宫中不怎熟悉,也不知在?附近转了多少圈,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她走到?哪里了,长孙无境说的话,那些宫人侍从?没?有?不敢听的。


    她这般模样,定?是不可能去毓秀宫的,她要回燕王府,只是,不知能怎的回去。


    长孙曜身后的侍从?宫女一一止步,垂首至于二侧。


    “顾长明。”


    长孙明脑子混乱一片,长孙曜的声?音忽远忽近,到?了耳中,就不记得他到?底说了什么,她只当?长孙曜嫌她挡路了,垂下长睫,艰难地走。


    他嫌她挡路,她赶紧离开这处便是,只是,这路怎么踩不到?底似的,蓦地眼前一黑,脑中混乱不清,长孙明的难受也没?了感觉。


    长孙曜眉眼微变,快而不自然地伸手,捞起栽下去的长孙明,往身上一带。


    陈炎很是一怔,低下头不敢看。


    长孙曜呼吸滞了滞,心跳停了一下,旋即,心跳又不太自然过快地跳动起来,片刻后,他阖眸将长孙明抱起。


    从?常元宫回东宫并无多少距离。


    长孙曜将长孙明放下之时才发?现,长孙明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衣带,他顿了顿,没?有?当?即扯回衣带,有?些僵硬不自然地拉过一旁的厚衾,碰到?长孙明发?烫的手时,动作又倏地停下避开。


    长孙明的肌肤烫得吓人,就连呼吸都带着让人不适的烫意,长孙曜听着长孙明时重时浅的呼吸,移了视线,将厚衾盖严实。


    “传扁音。”


    扁音是现任鵲阁阁主?,与墨何南涂皆属东宫影卫。


    立于屏风之后的陈炎行礼应是,快步出殿。


    衣带忽地扯动一下,长孙曜坐于榻侧,掩在?长睫之下的乌黑眸子随着扯动的衣带微微转动。


    他坐得极端正,一切都在?礼制内,挑不出一点错,却不知怎的慢慢偏了眼眸,看到?了长孙明因难受蹙起的眉。


    第60章 织金缎


    “太子殿下, 扁音到。”


    陈炎的声忽地传了进来。


    长孙曜倏地回神,收了落在长孙明面上的视线,起?身离榻, 开?口仍是平日的淡漠:“进。”


    他忘记衣带还被攥在长孙明手中,一起?身,便被抽开?大半, 他一怔,稍快了语气:“陈炎。”


    陈炎会意,止下扁音。


    长孙曜往回扯了扯衣带, 未料长孙明不知哪来的力?气就是攥着不放, 他略默片刻, 掌中现出悬心?指刀断开?衣带, 将长孙明攥着衣带被带出被衾的手放回被衾,而后方命扁音入内,陈炎避嫌立于屏风之后。


    扁音行罢礼于榻旁矮凳坐下,掀开?被衾看到被长孙明攥着的织金雪色软缎衣带时怔了一怔,余光忍不住往立在一旁的长孙曜身上看去。


    这分明就是长孙曜的衣带。


    她极快便收回了视线,只作不知长孙明手中为何物,但?再看长孙明时,眸中多?了几分讶色与不解, 抬指轻落在长孙明腕间。


    扁音眸子渐渐睁大,脑中忽地空白一片,她呼吸滞了一滞, 指尖微微颤动, 不敢确定长孙曜知道此事与否。


    好半晌, 她才缓了些许,僵硬惊惶地看向长孙曜。


    “太子殿下, 燕王……”


    长孙曜面无无甚波澜,半阖的眸子乌沉沉一片:“她怎么样?了。”


    “燕王情况极不善,但?好在燕王平日习武,身子比常人好许多?,虽高热至此,但?无性命之忧,鵲阁可用退热丸药,立刻为燕王退热,待燕王发身汗身子便也?舒坦,退热后,再用药歇一二日便可。”


    “只是、只是燕王她,她是……”


    “扁音。”长孙曜淡漠打断她。


    扁音后背忽凉一片,垂首跪下,叩首:“太子殿下。”


    “旁的你不必知道,明白吗。”长孙曜抬眸看着昏迷的长孙明。


    扁音身子不明显地发颤,长孙曜果是知道的,她努力?镇定下来,但?她还没有办法立刻从在这惊天之事中缓过来,行礼略失了仪态。


    “是,属下明白。”


    “用药。”长孙曜淡漠再道。


    扁音又行一礼,起?身至药箱取出三只药瓶,各取丸药二枚,碾成药末,混着温水喂给长孙明,随后又将那几瓶药瓶搁于榻旁小几,行礼再禀。


    “每隔三个时辰,属下会给燕王喂一次药,红色瓷瓶中的丸药是退热药,燕王若是退了高热便不必再服,青瓶与白瓶中的药丸再各用二枚便可。”


    “这三瓶药是用于风寒高热的药,便无探脉诊断,亦可使用,并无甚禁忌。”


    鵲阁是只供长孙曜一人所?用的东宫药署,鵲阁之药,远胜于太医院,或者?说,远胜于天下所?有。


    “允。”


    *


    长孙明猛地一战,惊醒过来,烟青色的帐幔入眼,陌生得有些刺眼。


    她身上还不大舒坦,起?身之时撞下榻旁小几,小几上的药瓶一一砸下,散了一地的药丸,她没觉得疼,懵怔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觉出手中还有些什?么。


    织金雪缎暗纹带,好似是从哪处拽下的,再一细看,锻带口是被利物削下的,并不是拽下的。


    殿内幽静一片,她恍然惊醒查看衣袍,忘了手中之物的疑问,确定衣袍完好后才舒了口气,却因着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上黏腻不适得厉害。


    这不是毓秀宫也?不是正和殿,更不是燕王府,似是一座空殿,却不知是哪里的空殿。


    殿内外?并无伺候的人,长孙明脚下虚浮无力?,扶着殿门艰难踩出殿,忽见有宫女捧着宝案入了一旁偏殿,怔愣之余,轻声跟了过去。


    送罢茶的宫女转身看到突然出现的长孙明,吓了一跳,手上托案险些落了地,虽未发出大的声响,但?到底是出了不小的动静。


    长孙曜抬眸,看到煞白着脸的长孙明扶在殿门,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因身体原因,他看着她,忘了提笔,笔尖浓墨晕开?,废了字。


    陈炎略侧身,看着长孙明唤了一声:“燕王。”


    长孙明彻底惊醒过来,心?猛地沉了下去,是、是东宫?!


    长孙曜这方垂眸收了笔,取了侍从递上的热帕,落座不语。


    “长、长孙曜?”长孙明声音仍嘶哑难辨。


    长孙曜眼眸转了几分,视线不明显地落在长孙明身上,幽深乌黑的眸子掩在长睫之下,藏了几分辨不出的情绪,他并未开?口。


    “我,我怎么会……在这?”长孙明的呼吸都不大顺畅,只觉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般,她没出什?么事吧?长孙曜没有知道什?么事吧?她,她没有被怀疑什?么吧?


    她隐隐记起?,碰到过长孙曜。


    但?再细的便想不起?了。


    长孙曜眼睫颤动一下,又收了视线,热帕轻轻擦过修长的指,停留的时间比常时多?了片刻,这细微的变化并不太容易被发现。


    扁音给长孙明用过四回药,长孙明发过两次汗,今早扁音方给长孙明诊过脉,长孙明的身子大抵是没问题了,只需再休息一二日。


    他复又抬眸看向惊魂不定的长孙明,淡漠开?口:“醒了就走,孤这不收外?人。”


    “我、”长孙明不敢走,没问清她怎敢走,“我怎么了?”


    长孙曜只看着长孙明,并没有答。


    陈炎观察着长孙曜的面色,做了回答:“燕王,你昨日高热晕在常元宫外?,恰碰到太子殿下。”


    后头他却不敢说,长孙明是被长孙曜抱回来的,那都不该是他能看的。


    所?幸东宫伺候的人都是嘴都是严实的,一切都在掌控内,断没有被外?人知晓的可能。


    “那我,我……”长孙明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我,我……”


    侍从躬身上前,长孙曜将擦过指尖的热帕放在托案,待手捧托案的侍从退至一旁,他方冷冷开?口:“你什?么。”


    “我……”长孙明始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长孙曜指尖轻落书案,碰到了方才那只笔,又看到被墨废了的字:“无事就回去,若是不想回去,还想赖着。”


    他再一次抬眸看长孙明,语调并无多?大变化:“那就回去赖着,别在孤面前碍眼。”


    长孙明抿直了唇角,面上红一阵白一阵:“你、我,那真是劳烦太子殿下了,碰到了就碰到了,踩过去得了不是,还劳您命人为我、”


    她又哑口,若真有人为她号脉诊治,那定是会发现她是女子,长孙曜又岂会不知。


    “为你什?么?”长孙曜漠着脸看她。


    长孙明内心?挣扎,许久后才低低问出口:“有太医为我诊治过吗?”


    长孙曜看着她微微抿直的唇角,浅琥珀色眸子里藏着极明显的害怕和不安。


    他慢慢移了视线,冷声:“榻旁的药,你要就拿走,要太医,自己出去要,孤这处没有。”


    “你的意思?是?”长孙明呼吸一滞。


    长孙曜揉了案上宣纸,心?里烦躁,故意冷着声:“顾长明,要什?么就直说,孤不会给。”


    陈炎偷偷看一眼二人,上前同长孙明行礼,道:“燕王,东宫其实从不用太医院的人,燕王若觉身子不适,需要太医,恐怕在东宫唤太医也?不慎妥当,还请回燕王府亦或是去往宛贵妃宫中,再命太医前往。”


    他话虽这么说,但?东宫其实有唤过一次太医,就在长孙明冒死要入东宫那次,


    重伤加高热不退,那次险要了长孙明半条命。


    后来,长孙曜默许陈炎传了太医给长孙明,虽然到最后,长孙明也?没用上太医,用的还是鵲阁药。


    “燕王昨日高热,用的是鵲阁早已配制好的药,那药便放在榻旁小几,燕王若要,”陈炎又看一看长孙曜,“太子殿下不会连几瓶药都不给燕王。”


    长孙明想起?被她撞了一地的药丸,心?里却还是不安,绷直了唇角看长孙曜。


    长孙曜觉到长孙明视线,冷冷乜向她,将手中纸团砸了过去:“放肆,出去。”


    长孙明反应迟钝,被纸团砸了个正着,她面上微抽了抽,看长孙曜的鬼样?子也?不可能传太医给她看病,能给两颗药都很意外?了,还瞎想什?么呢。


    陈炎低下头,极不明显地偷看两眼。


    长孙明捡起?纸团,转身的同时,没好气地将纸团掷回。


    长孙曜垂眼,伸手接住纸团,眼睫轻颤几下,终是偏了眼眸,瞧了被气跑的长孙明。


    *


    长孙明呆怔怔地往府里走,身子虽无太大问题,可到底还是因着一身的冷汗不适得很,面色还是苍白难看,额前碎发稍乱了些。


    陈炎偷偷与她说,可以沐浴换身衣袍再走,但?她岂敢留在东宫沐浴换衣袍,东宫又无她的人,至于她吃过的那些药,她更不会要。


    好在长孙曜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懒得管她,只给了她几颗药自生自灭,不过按她所?认识的长孙曜来说,应当是看到她都当做没看到才对?,或者?看到她晕在那里,上前一脚把她踹湖里去。


    她又想起?陈炎,定是陈炎给她求情了,长孙曜才勉为其难地将她带了东宫,先头陈炎也?给她求过情,她知道陈炎不像长孙曜冷漠。


    裴修李翊听到长孙明回来,赶来接。


    “阿明——”


    二人异口同声。


    长孙明回神。


    “外?间说你感染风寒,身子怎么样?了?”裴修担心?问道。


    “没什?么事了,沐浴睡一觉就好了。”


    裴修看着长孙明不好看的面色,不相信:“真的?”


    “这骗你做什?么。”长孙明笑了一笑,她确实没什?么事了,只是身上还有些不舒服。


    裴修看长孙明不似说假,方放心?下来。


    李翊神色不太轻松,又道:“祭天典的事我与小修都听到了,阿明,你?”


    长孙明不甚在意,道:“没事,别担心?。”


    李翊自不会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事,他听到了,长孙无境怒而弃了文武百官,他又道:“阿明,陛下那呢?”


    长孙明知说什?么都没有二人定不会信,便道:“陛下生了气,骂了我一顿。”


    李翊觉不是只骂一顿这么简单的,祭天典那般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只是骂一顿,他不敢相信:“真的只是骂一顿而已?”


    长孙明点点头,脚下步子没停,再有什?么事,也?只等往后说。


    李翊嘀咕几句,末了连连说了几句幸好。


    长孙明的眸子黯了黯,又有些无奈自嘲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大概不是亲……”


    不是亲生的。


    她一顿,止了言,默了默,又道:“算了算了,没什?么。”


    亲不亲生也?没太大差别,长孙无境对?所?有皇子公?主都一个样?,总不能所?有皇子公?主都不是亲生的,只是比起?子女,长孙无境更爱权力?。


    “阿明,你说什?么呢?”李翊没听清楚。


    裴修也?没听懂。


    长孙明吐了口气,却是问:“师父不知道吧?”


    裴修点头,答:“瞒着师父了,师父不知道。”


    长孙明道:“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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