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逍遥御风32
在大理遇上段誉是个巧合。
倘若他现在是要归家去,阿紫大概是不会随他走的,但现下他既然是要离开大理,与她目的相同,那自然是同行了。
段誉这一趟出门其实是替他父亲去一趟丐帮赔礼,具体是什么内情因为涉及他父亲的颜面他并未对阿紫说清。
只道是一年多前因为某件事段正淳对丐帮失了礼数,但段誉包括段正淳本人都不知当时阿紫就在现场。
一听便知道了是康敏一事。
不过这事要说起来实在尴尬,段誉有意含糊,阿紫便也刻意装作不知并不多问,后来遇上丐帮的全冠清一行人也由着段誉前去交涉,只冷眼旁观着并不多言。
她当然还记得康敏口中曾道出过的全冠清也是参与她陷害萧峰的同谋之一,不过现在并不是动手的好时候。
丐帮逼问康敏和白世镜时并未问出全冠清的名字,因此现在他还能好好地继续做丐帮总舵主之一。
阿紫要杀他容易,但这样一来丐帮就要和她不死不休了,她倒是不在意这个,但她知道萧峰是在意丐帮的……
看来……得想个办法揭穿全冠清。
在阿紫暗暗思量着对付全冠清的法子的时候,全冠清当然也认出了她这个萧峰结义金兰,后来又一路陪伴的义妹。
但不说现下她是和大理镇南王世子同行,就是她落了单他也要细细思量一番是不是要和她对上。
毕竟听闻她是出自星宿派的蛊女,一身蛊毒沾之即死,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的全冠清自觉和她本没有深仇大恨。
实在没必要得罪这样一个麻烦人物。
因此见阿紫没有出声为难丐帮为萧峰出头的意思,全冠清也权当并不认识她,只与段誉互相寒暄一番。
丐帮大智分舵的帮众今晚本就在这山间聚会,当下他们一行人也受邀请在篝火旁的岩石上坐下,又有帮众献上酒。
段誉对全冠清这个内里藏奸的小人自也不喜欢,只为不失礼数,并不愿与他深交,因此喝了一会儿酒便起身告辞。
但不曾想离开之际,又有人前来拜访。
两个汉子应该是来找丐帮的,但见了段誉在此对视一眼又上前来躬身行礼也递上了一张大红请柬。
段誉接过一看,原来是聪辩先生苏星河下的帖子,邀请武林中擅棋的才俊于六月十五日到汝南擂鼓山天聋地哑谷一叙。
段誉自来喜好弈棋,对此自然极感兴趣,不过他在下决定前倒是特意先看向了百无聊赖地抱臂站在一旁的阿紫,
“阿紫,咱们就去这儿看看好不好?”
这一路来或许是两年未见久别重逢的欣喜,又或许是对阿紫的愧疚和补偿,段誉对她态度极是殷勤和讨好。
生怕他又惹恼了她,让她一气之下运起轻功离开再也让他找不到她,眼下也先征求她的意见。
若是阿紫不去,要就此和他分开的话,那他即便再可惜也只好放弃这场棋会了……
好在阿紫难得看起来很感兴趣,她伸手把段誉手里的请柬抽过来,美眸流转盈盈目光在‘擂鼓山’三个字定了定。
微微一笑,“去,当然要去。”
即便段誉不去,这也本就是她打算要去的目的地,原本还在想要麻烦地寻找一番,没想到现在请柬就送上门了。
聪辩先生苏星河是中原武林的一位高手耆宿,又聋又哑,但据说武功甚高,外人有时也称他为聋哑老人。
他的棋会接到请柬的人莫不尊敬以待,等阿紫和段誉来到擂鼓山时,这里已来了不少人。
所谓的天聋地哑谷内种满了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林间有三间木屋,木屋前的空地上是一座石桌。
聪辩先生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坐在石桌旁,石桌上摆放着一盘珍珑棋局,不断有人落座在他对面想要破解棋局。
但每一个坐下的人很快又无可奈何地起身。
段誉的目光早已被那桌上的棋局给吸引住了,眼见又一个人落败起身,正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坐下对弈。
但没想到有个人比他更快。
紫衣的少女在石桌对面款款落座,她却不急着下棋,事实上她也并不会下棋,因此她面纱上的一双凝眸只笑吟吟看着对面的聪辩先生道,
“老先生摆下的珍珑棋局妙不可言,晚辈才疏学浅无法破局,但晚辈也有一盘先贤留下的棋局想要请教老先生。”
她一字一顿道,“那棋局名为,逍遥御风。”
江湖上都说聪辩先生又聋又哑,但据阿紫所知的却并非如此,果然,即便她此时戴着面纱无法读唇语。
但当阿紫说出那‘逍遥御风’四字后,苏星河沧桑的眼神陡然闪过精光,但他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起身伸手向阿紫示意了一下。
于是在场众人就眼睁睁看着聪辩先生领着这突然出现的紫衣少女独自往旁边的三间木屋走去。
“阿紫……”
段誉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愣了愣回过神赶忙叫了她一声,但阿紫只回过头对他笑了笑,叫他等一等。
如此,段誉纵然好奇也只能止步在原地等候了。
而在场其他虽也有看出有些不对想要一探究竟的人,但看在聪辩先生的面上也不会失礼,更何况还有他的侍从守在外面呢。
而进入了那三间木屋里的苏星河和阿紫,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在阿紫出示了一方令牌后也终于让她见到了她此行要见的人。
逍遥派掌门人,无崖子。
空荡荡的房间内一个用黑绳缚住身体吊在半空中的老人,说是老人但他黑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没半丝皱纹。
年纪虽已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
阿紫想着自己得知的那些逍遥派几个弟子之间的爱恨纠葛,心中不由暗道难怪他能引得师姐和师妹都为他相争。
“就是你破了我的棋局?”
无崖子对破了棋局的是个女娃娃倒没有意见,况且见这女娃娃虽然蒙着脸但只看骨相和风姿便知绝对是个不会输于他几个师姐妹的绝代美人。
但没想到阿紫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晚辈只是受一位前辈的遗愿前来转交一些东西。”
说完她便从袖中又再次取出那枚之前出示给苏星河看的令牌,那是块银制的令牌,只有少女掌心大小,很是精致。
其上一面刻着:逍遥;一面刻着:沧海。
无崖子的目光落在那令牌上霎时就凝住了,眼神里是怀恋、惆怅以及无尽地悲惘与哀思。
“……原来,你是沧海师妹的传人。”
这倒是无崖子误会了,事实上阿紫并未真正见过这位逍遥派最小的弟子李沧海,也并未拜在她的门人下。
这一路上段誉并未再问过阿紫为何会在大理境内,但其实她当初把星宿派的人甩脱后回到了大理境内是来补充体内的蛊虫的。
身为蛊女虽然厉害,但有个最大的弊端就是体质需要不断靠蛊虫来维持,以缓和它们蚕食她血肉的速度。
但就是再缓和,终有蚕食干净的一天。
因此,她注定难以长寿。
原本她体内是有一道保险装置的,就是凤凰蛊,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便可提供生生不息的力量起死回生。
这蛊极难培育,百年难得一见。
丁春秋如此重视她,想要把她活捉回去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凤凰蛊。
只是……
好在阿紫还准备了另一番后手,也就是她从星宿派里带出来的神木王鼎,她原本那时是想将这个曾带给她无数痛苦和恐惧的东西给不管不顾地毁掉。
毕竟逃出来后的她也没有多么想活着。
但或许是那时真诚地捧着她丢的毒蛇三日的段誉带给她的触动,让她觉得这世上也没有那么糟糕。
心念一动将神木王鼎埋在了大理的山谷之中。
当时阿紫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用神木王鼎再制作出一枚凤凰蛊来,而不管是制作凤凰蛊还是目前补充她体内的蛊虫都需要大量的奇珍毒物。
因此她就在大理的山林里到处穿梭寻觅,但没料到偶然间倒是误入了一个名为不老长春谷的地方。
而在那里的一座山洞里属于一名为李沧海的前辈,阿紫经过了几道考核后接受了这位前辈的遗书和传承。
遗书上李沧海前辈写明了逍遥派的来历和她的身份,以及她当初因为同门师兄和师姐们的情爱纠葛烦不胜烦。
不想牵涉其中,于是早早就离开了师门缥缈峰,独自来到曾经她的师父,也就是逍遥派的创派祖师逍遥子提到过的不老长春谷隐居。
逍遥派里他们四个弟子各自可以选择修习一门秘籍,李沧海入门最晚,年纪最小,但她灵慧通透,兼之一心在武学上性子是弟子中最为洒脱的。
因此逍遥子便将集他毕生所学于大成的逍遥御风诀传授于了她,至于其他弟子在情爱上的糊涂实在叫他失望。
他懒得掺和,也不觉得他们有这个心性能修习这门秘籍,因此当初只提了一句并未将之留在门派里。
逍遥御风诀的确并非凡物,李沧海苦心修炼,到了最极致之处已可乘虚御风,甚至能引动雷劫羽化飞升。
然而超脱凡体化为仙胎又岂是易事?
生死之间方有大机缘,但李沧海已做好了为了更高的武学与天外之天的世界全力一搏的决心和准备。
因此在迎接雷劫之前便写下了遗书,并留下了逍遥御风诀这本秘籍和自己的毕生所学感悟。
事实上阿紫也不知这位前辈到底有没有成功,她在那里并未见到前辈的遗骨,只是根据她的遗愿将这些传承带给了逍遥派如今的掌门无崖子。
算是李沧海临终之前回报了师门。
关于无崖子被自己的弟子丁春秋联合师母偷袭暗算,不得不假死被大弟子苏星河藏在擂鼓山一事,作为局外人的李沧海其实一直都知道,不过她并不想参与其中。
而现下遵循她遗愿来到擂鼓山找无崖子的阿紫却没有想到,无崖子之所以让弟子苏星河摆出珍珑棋局就是为了在自己临死前找个传承掌门之位的人。
因此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接受了李沧海传承过程讲述给无崖子的阿紫刚将身上藏起来的秘籍拿出来却被阻止了。
不仅如此,在无崖子叹息着道了一句,“沧海师妹还是像从前那般纯粹,怪道师父说她有颗剔透的琉璃心,是我们都不如她……”
之后竟是要阿紫上前来把自己一身功力和逍遥派掌门人之位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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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的金手指终于上线了!身在武侠世界怎么能不掉个悬崖找到世外高人留下绝世秘籍!其他人是老爷爷给的,我们阿紫就是老奶奶给的!
第82章
擂鼓山上33
等阿紫再次从木屋里走出来时,外面的情形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倒下的松树。
中间是燃烧地炽热的火柱,屋外诸人隔着火柱分站两列对峙着,比阿紫进去之前多出了许多人。
比如许久未见的王语嫣,以及她身边曾见过的包不同等人,还有一个为首的面目清俊,潇洒闲雅的青年公子。
段誉巴巴地看着她,而从来对他不屑一顾的王姑娘则一双水汪汪含情杏眸则满心满眼地望着那青年公子。
想必这就是那位一直以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姑苏慕容复了。
阿紫只大略扫了一眼,并未多在意,因为此时在场的还有她的另外一个老熟人,她的师父,星宿老怪,丁春秋。
他身后是一串的星宿派门人,敲锣打鼓的,举着横幅的上书‘星宿老仙武功盖世,威震武林天下无敌’,各个嘴上还杂七杂八地摇旗呐喊着各种马屁。
这场面对于武林中人来说真是闻所未闻。
阿紫却司空见惯,只因丁春秋平生最大的癖好就是听人阿谀奉承,说的越肉麻,他就越开心,哪个弟子不拍他马屁就觉得不忠心。
因此星宿派的弟子们为了讨他欢心也是为了活命在拍马屁上那可真是使尽浑身解数。
就连阿紫,很难说她那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本事是天生的还是在这种环境里被培养出来的。
苏星河和丁春秋两人正催运掌力,让中间的火柱向对方而去,而此时火柱已经微微向苏星河倾斜。
显然是丁春秋占了上风。
星宿派的弟子们见状更加得意洋洋,声势浩大,甚至还有人拿出一篇准备好的骈四骊六的“恭颂星宿老仙扬威中原赞”。
厚颜无耻的程度简直是江湖中闻所未闻,但偏偏随着阿谀奉承的声势愈大,丁春秋的内力竟也愈强。
中间的火柱越来越向苏星河偏移。
他的胡须和头发都隐隐焦黄蜷曲,天聋地哑谷里的数个哑仆毅然以身挡在了前面,纵使火舌烧身也不肯后腿一步。
这般无言的沉默却比对面星宿派的声势浩大,更叫一旁围观的武林众人感觉震撼,敬佩不已。
就连段誉和王语嫣都看了过去,俱是耸然动容。
段誉有意出手,但他对六脉神剑本就不甚熟练,时灵时不灵的,情急之下内力只在体内乱窜却不得其法。
慕容复在武林中有偌大声名,可与乔峰并称,段誉思及大哥的义薄云天不免向他求助,然而慕容复却只作推脱。
在场的段延庆、鸠摩智等人亦是作壁上观。
倒是从前被苏星河逐出师门的薛慕华等函谷八友几个弟子义无反顾地上前襄助师尊,但他们的内力实在不及丁春秋。
恰在此时一道诡秘缥缈的金铃声响起。
在场的人闻之顿时都双目迷离,脸上一阵恍惚之色,原本偏向苏星河这边的火柱却轰然转向向丁春秋倒去。
他道貌岸然的须发和一身衣袍顿时都被火引燃,迅速烧了起来,也是因此丁春秋最早从这魅音中醒过神。
当下运转内力的手掌也缩了回来,只顾着拍身上越烧越旺的火,而他这一放手原本就倾向他的火势更是一边倒。
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摇旗呐喊的星宿派众人也被火星波及,原本用来歌功颂德的旗帜和横幅都成了最好的引燃物。
霎时间对面哭爹喊娘地个个跳脚,一片狼狈滑稽。
在场其他人也被这么大的动静惊地纷纷回了神,而这一回神就发现了这瞬间逆转的局势。
以及此刻正立于苏星河身侧的紫衣少女。
阿紫将掌心收回,她才刚接受了无崖子的七十年功力,用的还不能太熟练,但只这样比拼内力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阿紫!你出来了!”
段誉一脸惊喜地奔到阿紫身边,看了看自己使了半天劲没反应的手指既惭愧又庆幸道,“幸好有你出手帮忙!”
阿紫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我看你盯的目不转睛,还以为你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在意……”
她眼风扫过王语嫣,顾忌姑娘家清誉并未曾说出来,但这话尾的语音足够意味深长。
起码段誉就体会到了,顿时窘迫又心虚地不敢看她。
“师父!”“师父!”
对峙终于告一段落,内力耗尽的苏星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身子摇摇欲坠,函谷八友和哑仆们顿时紧张地扶住他。
但被弟子们簇拥关怀的苏星河却是一直盯着阿紫,准确的说是她搭在身前的手上那纤白的指节上戴着的七宝指环。
相比于外人,他俨然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对面的丁春秋在扑灭不了身上的火,直接把着火的须发割断,衣裳脱到只剩一件里衣后终于可以镇定下来。
狼狈不堪的他恨恨看过来,显然也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枚意义重大的七宝指环,不禁讥讽一笑。
“阿紫啊阿紫,真是个上进又孝顺的好徒儿,刚叛出师门倒是转头拜到你师公门下了。”
“师父真是过奖了~”
即便在刚见到丁春秋时身体下意识地一僵,但此时阿紫面上露出的眉眼间仍是轻快地吟吟笑意,像是从没和他这个师父生过龌龊般从容道,
“毕竟有您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无情无耻、男盗女娼、内里藏奸的师父珠玉在前,我还没做到像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不死一样亲手弑师……”
“那可真是远远不及,远远不及啊~”
一字一句吐露出的话却像浸满了她身体里的毒,当真是字字如刀,毫不掩饰她对他的杀意。
丁春秋听惯了好话,现下当着这么多武林豪杰的面,尤其是还有他向来看不起的苏星河,当真是气地脸都扭曲了。
咬牙切齿道,“果真是翅膀硬了。”
阿紫骂他是老东西,但实则丁春秋看起来神清目秀,气度雍容好似画中神仙,不过保养地再好也掩饰不了年龄。
丁春秋自知这点,因此素来最忌讳人说他“老”,阿紫这番话可谓是处处踩在了他的雷点上蹦跶。
两方终究免不了要再斗上一场。
丁春秋想要获得逍遥派所有的传承,再加上阿紫身体里培育了多年的宝物。
而阿紫本就是要杀他的,在接受了七宝指环和无崖子的七十年内力之后自然更是要完成他清理门派叛徒的遗愿。
此战在所难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紫没能在这一次取了丁春秋的性命,她修习李沧海留下的逍遥御风诀才一年有余,内力更是今日传功才能如此深厚。
到底是没有丁春秋这老不死人老成精。
不过丁春秋也在她这里占不到上风,最后只能含恨带着来时威风赫赫去时滚瓜尿流的星宿派弟子逃离。
阿紫看着他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终于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已经有了可以逃离过去噩梦的能力。
她转头向段誉看去,想向他分享自己此时快乐的心情,但只见到他已再次痴痴望向王姑娘的侧脸。
眼底的喜色顿时被黯然替代。
阿紫不想看他,刻意看向别处,却见那被王语嫣同样痴痴凝视的慕容复却正审视地看着自己,似乎在打量什么。
阿紫却对他不感兴趣,若说从前听多了“北乔峰南慕容”齐名的名号对这位慕容公子还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好奇。
但今日一见之下就知对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远远及不上大哥……
阿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已经分别一年多的萧峰,不知他现下在塞外过得好吗?是不是像从前说的那样在放马牧羊?
少女的眼神中也渐渐染上了忧郁的相思。
直到一声佛号让她回了神,“阿弥陀佛,多年不见,女檀越真是让贫僧刮目相看了,”
阿紫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鸠摩智那大和尚,她也笑了起来,一如从前那般轻佻顽皮。
“大师的风采倒是不减当年~还是那么……凶巴巴。”
她笑盈盈看着他,看似放松实则袖中的手严阵以待,说是没变,但她总感觉这大和尚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
“大师这次见面还是想要抓我和段誉吗?”
从鸠摩智向阿紫开口后,段誉就立即警觉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边,闻言更是靠近了阿紫几分,浑身透着警惕。
鸠摩智也看了段誉一眼,目光晦暗深沉。
段誉不自觉地背后一寒,这和尚从前虽然说对他喊打喊杀,但只是把他当做得到秘籍的工具,对他本人实则没什么杀意。
然而现下,他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和敌意。
好在很快鸠摩智就又把目光定定地投向了阿紫,目光依然那般深沉不明,但又和对段誉的杀意和敌意不同。
“怎么会?”
“女檀越本就智计百出,如今又习得了绝世武功,有你千方百计地庇护这小子,贫僧恐怕连他一根毫毛都伤不到……”
鸠摩智嘴角扯出一抹生冷的笑,看起来嘲讽十足,“只怕女檀越你一片痴心,倒为她人做了嫁衣。”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也不看阿紫和段誉两人的反应,似乎就是专门来打一声招呼顺便嘲讽一番。
而阿紫也顾不上他了,因为苏星河终于从恩师逝世的打击中回过神,向她走了过来,显然是另有一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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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智这里是已经练了小无相功,但他连的秘籍不全,开始有了点走火入魔的征兆,那么心魔欲念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第83章
不再回头34
待阿紫再次和苏星河从那三间木屋里出来时,慕容复和王语嫣等人已经离开,令她有些惊讶的是段誉竟然没走。
而是依然留在外面等着她。
这让阿紫原本黯然的心情又情不自禁欢欣起来,原本她想着离开擂鼓山后还是自己独自一人去大理找琅嬛福地。
但现在看来既然这个傻小子也不是真的没有心,那么勉为其难再和他同行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只是啊……命运总是爱这样折腾人。
离开擂鼓山后阿紫和段誉就碰巧撞见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开的万仙大会,又在这里遇见了王语嫣一行人。
而自见到王语嫣,段誉的一双眼便又只痴痴然落在了她花容月貌的脸上,一心一意背着她救她出险境。
“王姑娘,只要你叫我去冒险,万死不辞!”
“要投降还不容易?为了王姑娘,你要我投降一千次、一万次也成。”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阿紫冷眼瞧着只觉当下场景实与两年前在杏子林里别无二致,有时她当真觉得段誉这傻小子莫不是故意的?
总是对她热一会儿又冷一会儿,叫她的心绪为他一起一伏,一时欢喜又一时黯然,明知不该又心存一丝侥幸,可她当真觉得有些倦了……
阿紫不想像个傻瓜一样待在段誉身边了。
她可以接受他不爱自己,她也希望他能幸福,可要她亲眼看着他为了别的女子如痴如狂,对她又何其残忍。
她的一颗心也是会痛的。
哪怕再爱他,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因此在夜色里混乱的人群里,阿紫微微红着眼眶深深看了一眼那个牢牢护在王姑娘身边的少年,悄无声息地飞身离开了。
临走之际,她还带走了被抓来的那个据说与灵鹫宫有关的小姑娘。
一来不管灵鹫宫和那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谁对谁错,但若拿一几岁大的女童开刀总是叫她看不顺眼。
二来,虽然无崖子是嘱咐她去大理琅嬛福地找隐居在那耳的师妹兼妻子李秋水指点逍遥派的武功。
但据李沧海前辈留下的遗书里,天山缥缈峰上的灵鹫宫的主人巫行云正是他们的大师姐。
如今既遇见了,刚好也打探一二。
只是阿紫倒真没想到,那个被她救下带走,看起来不到十岁大的女童原来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天山童姥,巫行云。
李秋水也早已不在大理的琅嬛福地了,而是跑去西夏当了王妃,她和巫行云两人互相暗算,斗地你死我活。
阿紫就这样无意间掺和到了她们之间。
巫行云和李秋水都不是什么好性子,但好在她有七宝指环在身,被他们误以为是无崖子的传人。
又因为阿紫面容已毁,即便是善妒的李秋水也很难因为她这个女徒生出什么妒意。
总之,经历了一场好不混乱的逃亡躲藏,从天山到西夏,这斗了一辈子的师姐妹二人最后两败俱伤。
在临死之际看到那副被无崖子交给阿紫的画后,两个人握手言和,凄然含笑而终。
再后来,有童姥的临终嘱托,和灵鹫宫众女的支持,阿紫解决了三十六洞主、七十二岛主的叛乱成了新的灵鹫宫宫主。
在天山灵鹫宫,她也再次见到了段誉,只是这次当他离开时,阿紫已不再想要跟着他离开了。
分别那日,阿紫送段誉到天山脚下。
“阿紫……”
段誉磨磨蹭蹭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你,你真的要留在这里不和我回去吗?”
若是以往对阿紫问出这样的话,他定然是满怀信心的,因为他知道阿紫总是愿意迁就他的。
有时看着王姑娘全心全意牵挂着慕容公子,段誉心下黯然之际也不由会想这世上会不会有人也像王姑娘这样为自己牵肠挂肚呢?
而每每这时他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阿紫的那双似笑非笑,似欢喜又似忧郁,似深情又似无情的凝眸。
他心里明白,看似喜怒无常,狠辣无情的阿紫其实心肠最软,最重情义,也为他着想最多,付出最多。
只是段誉逃避般不愿去深想。
而从上次万仙大会上阿紫不告而别,现下再次相逢,他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人间一些微妙的变化。
所以,他不确定了。
段誉忐忑地等着阿紫的回答,果然就见她闻言低低一笑,“回?我本就无家可归,又能回哪里去呢?”
“不是这样的!”
段誉用力摇头,神情有些激动道,“我要回大理去,你当然可以和我一起回去,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为了不让阿紫确切地说出拒绝的话,段誉慌里慌张地寻找各种理由,“而且说好了我要带你去看家里的十八学士,我还要带你再去一次江南……”
阿紫听着他口中曾经他们在沦为鸠摩智的阶下囚时苦中作乐约定好的那些脱困后要一起去做的事,过去两人相依为命的种种仿佛也历历在目。
她看着他眼底真切的不舍和眷恋,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夸夸其谈,而是发自他真心的许诺。
可是……
阿紫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抬眸直直地正视着段誉的眼睛认真道,“那我应该以什么身份和你回去呢?”
少年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半晌欲言又止,而阿紫看着他的反应便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想说我们是结义金兰是吗?”
阿紫看着段誉的眼神依然饱含爱意,她的语气亦是温温柔柔,但同样她的眼神和语气都很平静。
并没有以往不高兴时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
但这样的平静反而越发让段誉无地自容,也越发让他感觉到不安,而阿紫平缓温和的嗓音还在继续。
“段誉,你真心所爱之人才是和你相伴一生的人,至于我们,或许天各一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愿强迫他爱她,可她的心又无法满足于仅仅是结义兄妹的身份,再待在他身边只会让她自己痛苦。
她并不想让自己在这样的痛苦下嫉妒、偏执、争风吃醋,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况且,我也有我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了,童姥将灵鹫宫托付给了我,从此我就是灵鹫宫的宫主了。”
“所以,我不能和你走了。”
其实阿紫原本想说,让段誉去邀请王姑娘去看十八学士的茶花,去陪他游览江南旖旎风光。
毕竟她家的曼陀山庄本就遍植茶花,她才是那个真正懂茶花爱惜茶花的人,她生在江南也最了解江南。
他们两个才是般配的人。
可是想到王姑娘对她表哥慕容复的一往情深,又觉得她也不一定会因为段誉的痴情而选择他。
如此,说这些倒有些多事了。
这应当是阿紫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的拒绝段誉,也让真切地认识到,她确实已经变了。
或许是习惯了阿紫对他的百依百顺吧,此时段誉听着这些温和理智却字字诉说着别离的话语竟觉胸口闷得生疼。
喘不上来气的感觉憋得他眼眶通红。
他知道阿紫说的都是对的,他既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既然他有心爱的女子要追求,她也有自己的责任要践行。
他们两人当下分离,才是正常之事。
可是当看到阿紫说完那些话不愿再磨蹭,转身就要先行上山离开时,段誉却想都没想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若要他说原因又好像没办法说的确凿,当阿紫转头看向他时只是一个劲哑着声哭腔道,
“阿紫,我舍不得你,我好舍不得你……”
要说江湖中分分合合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尽管因为通信不便一旦分别便有可能是数年、数十年甚至是一辈子的不见。
但他既然知道阿紫就在这天山灵鹫宫,他往后若是想她了便来看望她也不是不可,实在没必要作哭哭啼啼之态。
可是……
段誉看着阿紫转身的那一刹那,莫名就是有种直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这一转身里被她从他身体里抽回。
即便能再相见,也不再一样了。
阿紫看着眼前少年为自己而满是伤悲脆弱地泪眼,心中也不可抑制地一痛,在这一瞬间她又不禁再次怀疑起来。
他真的对她完全无情吗?
这个问题阿紫曾在无数个瞬间无数次这样问自己,很多很多次他对王姑娘的痴狂会告诉她是自己自作多情。
可是紧接着又有同样许多许多次恰如此时的瞬间,他眼中流露出的对她的眷恋和依赖让她动摇原先的结论。
以致于她才一次又一次心存侥幸地留在他身边……
曾经的阿紫是想要等到他最后确切地答案的,可是现在的但已经决定要放弃那个答案了。
她当然还爱着这个曾经出现在她人生最晦暗时刻的少年,她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与所爱幸福一生。
只是她不再奢求他爱的人是自己,能给予他幸福的是旁人那也很好,只是……他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从擂鼓山下来的路上阿紫终于问了段誉为什么就如此喜欢王姑娘呢,她亲眼见证了他们的初识,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就为她痴了心神。
这般的一见钟情岂不草率肤浅?
而后来他们两人的相处也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尤其王姑娘还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表哥慕容复。
阿紫想想自己,若是她一开始就知道段誉心有所属,即便发生的事情还是一样,她或许还会对他动心却也不会陷得这么深了。
段誉起初是不肯对阿紫说的,但见她不高兴,终于还是支支吾吾地和她说了他在此之前见到的神仙姊姊的玉像。
所以才一见到与玉像几乎一模一样的王语嫣,才那般敬若神明般为她如痴如狂。
段誉回想起玉像时,眼底又是那种在见到王语嫣时常有的痴迷狂热,但阿紫当时心底却不由暗暗留下疑影。
如今她虽已放弃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念头,现在将要分别,但她到底是希望他能看清自己真正内心的。
“傻小子……”
她好久没唤过他这个称呼了,如今听来满是无奈的叹息,其中的亲昵和爱怜更是让段誉眼中更是不断落泪。
“你真应当好好想想,你爱的到底是因为那尊玉像心中想象出的神仙姊姊还是真正的王姑娘呢?”
没有人想要被当做替身,哪怕只是尊玉像。
“若是前者的话,你还是莫要去打扰王姑娘与慕容公子的好。”
说完阿紫不再管因为她的话如遭雷劈神情怔怔然,僵立在原地的少年,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终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了。
天山的冰雪终年不化,她也再未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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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父母兄妹35
送别段誉后,阿紫在天山并没有待很久。
因为少林寺广发英雄帖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邀天下英雄驾临嵩山,观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风范。
阿紫不在乎少林和慕容氏如何,但此事显然与两年前多位武林人士死在自己的成名绝技下有关。
而在江湖传闻中就包括了马大元。
尽管阿紫和萧峰以及丐帮自己都已经知道了马大元的真正死因,但当初为了声誉丐帮选择了隐瞒下真相。
如今此事重提,阿紫就担心丐帮会为了不得罪少林寺和慕容氏当众把罪彻底推到萧峰的头上。
因此她就有必要走一趟了。
而阿紫不知的是,远在辽国的萧峰在听闻少林英雄大会的消息也率领着燕云十八骑来到了中原。
为的却不是怕自己被泼脏水,仅仅只是觉得或许能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她。
这一次的少林英雄大会场面极大,毕竟少林寺本就是武林北斗之尊,传承千年的名门大派,江湖中谁能不给颜面。
此次英雄大会也注定不同凡响。
先是吐蕃国国师鸠摩智号称学会了少林七十二绝技,并与少林诸位大师挑战占的上风。
少林寺僧人俱惊奇不已,然而他们以为鸠摩智是天赋异禀,阿紫却知这不过是鸠摩智以逍遥派的小无相功模仿。
不管是作为如今逍遥派的掌门,还是看在玄苦大师对大哥萧峰的恩情,阿紫都没有理由不出手阻止。
虽不知鸠摩智是从何处习得小无相功,但如今身兼无崖子、巫行云、李秋水三人毕生内力在身,阿紫早已不同以往。
尤其是鸠摩智似乎是练功出了什么岔子,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因此没有悬念地败在了阿紫手下。
与此同时,慕容复和丁春秋在半山腰也动起了手。而后大理段氏、萧峰、丐帮等人相继出现,又是一番混乱缠斗。
此间种种,不作赘言。
只是最后却引出了两个意想不到的黑衣人,揭开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惊天大秘密。
这两个人就是萧远山和慕容博,萧峰和慕容复的父亲,本该早已去世多年的两个人。
原来当初萧峰在雁门关外坠入深谷却有老松承重侥幸未死,而慕容博就是当初那个向带头大哥传假消息的人。
为防事后被责问,便干脆假死脱身。
两个人这许多年来都一直暗中藏匿在少林藏经阁内,偷学少林绝学,萧远山是为了给自己惨死的妻子报仇。
慕容博却是为了光复前燕,姑苏慕容氏就是数百年前的燕国鲜卑慕容氏的血脉。
事已至此,带头大哥的身份也终于公之于众。
竟是少林方丈,玄慈。
初时阿紫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震惊,但细想想能在几十年前一呼百应让那么多江湖英雄听从号令,事后又百般为其声誉隐瞒身份。
定然是江湖中地位极高又德高望重之人,而身为武林第一大派的少林寺方丈,岂不是再符合这个标准不过?
萧峰当初幼时被托付给住在少林寺山脚下的人家,又承少林玄苦大师授得武功也是一大疑点。
只是阿紫对中原武林门派不甚了解,而萧峰因为对玄苦大师和少林寺的感恩和敬重不愿将之往坏处想。
如此才有了这灯下黑的纰漏。
而要说报复,萧远山在几十年前也已报复过了,当初玄慈与叶二娘曾有一段情,叶二娘更是为他未婚先孕生下孩子。
但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萧远山抢走,然后丢在了少林寺门口成了一个名叫虚竹的普通小和尚,与玄慈相见不相识。
也是因此,叶二娘才偏执入魔,专门抢夺他人孩子,以致于成了武林里有名的四大恶人之一。
而这几年里死在斗转星移功夫下的武林高手们,其实都是慕容博下的手,至于玄苦大师和乔三槐夫妇则是萧远山的手笔。
揭露的一系列隐秘简直令人张口结舌,目不暇接。
而最后的结局玄慈选择了自废武功就此圆寂,叶二娘也自绝追随,慕容博和萧远山则是被一扫地僧制服,然后双双大彻大悟,遁入空门。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结束了。
阿紫原本还担忧地望着身侧神情有些恍惚的萧峰,怕他接受不了接踵而来的真相的刺激。
但万万没想到今日的热闹竟也有属于她的一份。
之前在擂鼓山和天山,阿紫都见过慕容氏一行人,却没见到阿朱和阿碧,这次在少林寺倒是见到了。
但是阿朱却是跟在大理段氏这边。
阿紫之前虽有些疑惑,但因为混乱的局面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而现在随着事情结束,阿朱欣喜地拉着一个美妇人向她走来。
竟然告诉她,这就是她们的娘亲!
而她们的生身父亲,就是大理段氏的镇南王,段正淳,也就是……段誉的父亲!
不光阿紫是一脸震惊,段誉也是如此。
就在段正淳和那个名为阮星竹的美妇人要过来拉她的手时,阿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用力摇头大声道,
“不,我不接受!”
丢下这样一句话便转头运起轻功飞离了这里,而见她离开段誉和萧峰也先后追着她的身影离去。
直到一路从少室山山顶到了山脚下,周围看不到一个人阿紫才终于肯停下,没过多久萧峰和段誉也到了。
只是段誉却是昏迷的状态。
他之前在混战中本就受了重伤,如今还着急忙慌地提气来追阿紫,因此到半路就力竭昏倒了。
好在还有个萧峰在旁,不然就要倒在路边了。
见他这般,即使阿紫内心有再多慌乱无措也只能先找个地方给段誉运动疗伤,而这里最近的就是乔家故居。
只是没想到里面多了个小姑娘。
名叫钟灵的小姑娘一见到段誉眼睛就亮起来了,竟也是段正淳的私生女之一,可看她对段誉的情态又不止如此。
但阿紫也懒得管了。
她给段誉运功疗伤完,就把他交给钟灵照看了,自己则是先行离开了,现在的情况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阿紫没有留在乔氏故居过夜,却也没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运起轻功,心烦意乱的她就这样徒步在夜里走下山。
期间萧峰就一言不发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不停下,他也不停,她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像一座沉默而厚重的山牢牢地守卫在她的身后做最坚实的后盾。
“哈…”
阿紫终于累了,停了下来,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低头似是沉思,半晌后短促地冷笑了一下,满是讽刺的意味。
“大理段氏,镇南王,王爷,好了不得的身份……大哥,你瞧,这样看来我竟还是个尊贵的郡主了。”
“可谁又知我从记事起就被人卖来卖去呢。”
幼时的她不是没有期盼过自己的生身父母有朝一日会来找她,把她救出苦海,毕竟她身上有刻字,有银锁。
如此,她的父母定也是记挂着她的吧。
他们不需要是什么王爷这样的高贵身份,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农夫农妇,只要疼爱她,日日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她被人打,被人骂,饿的饥肠辘辘恨不能茹毛饮血,被丢到毒虫蛇蝎的窝里日日受啃食之苦养成人蛊。
从始至终都没有等到所谓的父母。
于是渐渐从渴望、期盼到失望、怨恨最后变地冷漠、麻木,但偏偏现在在她已经不在乎了的时候又要冒出来?
阿紫曾亲眼看过段正淳这个所谓的父亲是如何与康敏调情,在几个女人之间游戏花丛,而阮星竹这个母亲只顾着争风吃醋。
这就是在两个女儿失踪,这一对父母在做的事。
他们明明根本不在乎她们这两个女儿,从来没有费心想过去找她们,却又能摆出那样一副慈爱的面孔。
更可笑的是……
她和阿朱会被买卖,受尽苦楚也都是因为段正淳和阮星竹两个人见不得人的、毫不负责任的婚外情!
“大哥,我宁可我的父母是已经死了。”
“他们是因为仇家才只能匆匆把我们姐妹送走,是因为身死或者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才没去找我们。”
“什么王爷,什么郡主……”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欢欢喜喜地接受,和他们一家团圆吗?那我这十几年经历的所有痛苦和折磨算什么?”
“是他们不容于世的爱情的牺牲品吗?!真是可笑,太可笑了,真是一个荒谬又烂俗的笑话!”
阿紫的情绪鲜少有这么激动过了,她背对着萧峰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萧峰知道她现在并不需要回应。
因此只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听着。
而对她的反应他亦是震惊的,他原以为她的无法接受是因为与段誉的兄妹关系,没想到更多的是因为父母……
可要说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直到阿紫发泄完,稍微平静了一点心绪,萧峰才终于上前,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将手放在她肩上轻拍了拍道,
“可要去喝酒?大哥陪你一醉方休。”
阿紫回头对上萧峰一如既往温厚的眼神,原本被怒火充斥的心头也情不自禁软和了下来。
明明大哥自己心情应当也不好……
她转怒为一笑,“好,很久没和大哥喝酒了,只是现在大哥的身份在中原待久了怕是不能喝个痛快。”
“不如去灵鹫宫吧,大哥还没看过我的新家呢。”
萧峰自然答应,两个人就要动身。
刚好天边最后一丝夜色褪去,晨曦从东方渐渐照耀而出,阿紫回头向乔氏故居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若说完全不在意当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她早已做好了不会与他在一起的决定,但也不代表她能接受自己爱上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兄长。
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他们之间是一段孽缘,她也该放下最后的一丝惦念了。
而阿紫不知道的是,此时乔氏故居里的段誉终于醒来,见到守在床前的钟灵却是慌忙问及她的去向。
听到她已走了一夜,才失魂落魄地安静下来,钟灵见此情状自然心疼,又有些好奇,最后到底没忍住问道,
“昨晚那个姑娘就是阿紫吧,王姑娘又是谁啊?”
段誉听她这样问以为是阿紫昨晚和她交代了什么,连忙追问,但没想到钟灵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是阿紫姑娘说的,是你自己说的,昨晚上你发热时说了一夜的梦话,喊王姑娘喊了二十八次。”
段誉闻言不以为意,他痴心于王姑娘,迷迷糊糊中神志不清,泄露了真心,在梦中思念她呼唤她这很正常。
但现在他满心满脑都被别的事占据,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情啊爱啊,他还想问关于阿紫的事,但这时钟灵却又道,
“可是啊……”
“你喊阿紫却足足喊了三百七十一次,王姑娘和阿紫,这两个姑娘里你倒当真是爱阿紫姑娘爱惨了。”
伴随着钟灵感叹又黯然的话语,坐在床上重伤未愈的段誉脸色骤然间更加苍白了几个度,几乎如纸般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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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虚竹蝴蝶了,因为原著里真的不太喜欢他,他和西夏公主之间的感情线不就是迷/奸吗?
第85章
大结局(完结)
回到灵鹫宫后,阿紫和萧峰二人果然好生畅饮了一番,一抒此次前往中原胸中积累的郁气。
更有灵鹫宫众女知晓宫主心情不好,特意排了歌舞在旁伴奏欣赏,只为博阿紫展颜一笑。
逍遥派本就讲究全才,如无崖子这一辈的弟子更是要求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甚至是贸迁种植都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灵鹫宫的这些女弟子们虽没他们那么天赋出众,但琴棋书画也都是学了的。
从前童姥在时,有时也会这样让弟子们排了歌舞来欣赏,不过她性子强硬又专横独断,威严极深。
弟子们都是捡回来的孤女,虽然对童姥是再忠心不过,但面对她时也难免敬畏拘谨。
阿紫是受童姥遗命接任灵鹫宫宫主的,弟子们便一心一意侍奉她为主,阿紫虽有些喜怒无常,但对女子向来怜惜。
两方磨合了数月,关系亲近许多。
弟子们虽仍然恭敬但面对她也不再那么拘谨,此时虽是想哄阿紫开心,但在歌舞声里松弛的气氛中弟子们也算自得其乐。
人人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各展所长,想要比一比谁的才艺更能得宫主的喜欢,可谓是争奇斗艳,春色满园。
阿紫也很捧场,坐在上首一直含笑看着,反观萧峰虽是男子,面对这些如花美眷倒还没有阿紫这个女子看的专心。
在阿紫看的忘了添酒时还能慢条斯理地给她倒着酒,阿紫终于转过头见萧峰神色便不由玩笑道,
“大哥对我灵鹫宫的歌舞好像不甚满意,莫不是在辽国时看惯了契丹女子的舞姿?”
萧峰无奈摇头,因她促狭的话淡淡一笑,“三妹,你明知我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
更何况他心中已有所爱,旁的女子便再也入不了眼。
只是……萧峰观察着阿紫的神色,想起上次分别时她的婉拒,一时也不知如今是否是再次表明情意的好时机。
因此除了这一句,便再无其他暧昧言语。
可他即便不说,那时时刻刻只专心注视着阿紫一人,因她的一颦一笑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也几乎坦然地宣告着他对她厚重的爱意。
阿紫作为当事人,又向来心思敏锐,自然不会毫无所觉,甚至她心中也无法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毫无波动。
只是……阿紫微微垂眸饮酒,刚经历了太多变故她实在心绪复杂,不知如何面对这份情,就让她再逃避一会儿吧。
因知道阿紫在西域长大,不仅平日里体察入微地为她安排西域风味的饮食和饰物打扮,这会儿连歌舞也是如此。
琴箫换作琵琶和胡琴,乐声陡然一变。
原先江南的怡然小调变成了热情妩媚的西域曲子,原本温柔婉约的古典舞姿也变得火热风情的胡旋舞。
还有大胆的女弟子笑吟吟上前来邀请阿紫共舞,阿紫受热闹的氛围感染也没拒绝,爽快地下场与殿中众女共舞。
都说胡女最能歌善舞,阿紫虽非地道的胡女,但自小在西域长大的她在舞艺一道称得上是精通。
她惯来是爱着紫色的,今日也不例外,上身是颜色较浅的丁香紫窄袖短衫,下身是颜色更深到近乎蓝色的长裙。
伴随着她曼妙轻盈的舞姿,颜色层层叠叠的散开,点缀了银线和一颗颗蓝晶石的裙摆旋转成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绚烂璀璨,瑰丽至极。
阿紫舞地畅快,舞地尽兴,灵鹫宫是她的地盘,她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地防备着周围,因此欢欣忘我。
原本还有女弟子们与她共舞,但渐渐已跟不上她的节奏,便都纷纷退开留出中心的位置在旁欣赏。
少女轻轻抬手,纤白的指尖透着微粉,宛如鲜嫩的红姜,脚尖绷成一个极漂亮的弧度,随着鼓点在地上轻点。
手腕和脚腕上的一串串金铃便发出有韵律的脆响,随即又变换了舞姿,纤长如玉的十指如翻云覆雨。
与此同时柔软纤细的腰肢向后弯折,乌发垂地。
直如一枝春色迤逦。
更为绝妙的是此时从她衣袖中纷纷飞舞而出的紫色蛊蝶,这蛊蝶虽毒却极为美丽,此时环绕着阿紫与她共舞。
当真是如梦似幻,如仙似魅。
阿紫平日里的风姿便是绝代,但直到此刻看到她酣畅淋漓地一舞才知她毫无顾忌地释放魅力是何等耀眼夺目。
这是一种肆无忌惮地几乎灼伤人眼球的美。
天山童姥巫行云本身就是一位倾城美人,灵鹫宫的女弟子们在收徒时也看重长相,个个相貌姣好,可即便同为女子仍看着大殿中央与蝶共舞的少女看呆了眼。
她们尚且如此,坐在上首的萧峰更不必说。
先前殿中的各色舞姿他视若寻常,但自阿紫下场后他的目光却移也未移的落在她身上,随着她一摆手一旋身的热烈舞姿目光越发专注。
到最后已全然忘了饮酒。
一舞将尽,阿紫缓缓直起身,伸出手就有一只蛊蝶落在了她的指尖,她看着与自己一同翩翩起舞的蛊蝶。
耳边却是回响起当年少年少女清朗欢快的声音……
“若是阿紫你起舞,手足纤美,身姿柔丽,蛊蝶翩翩飞舞环绕在周身,金铃声伴着你每次抬手每次旋身阵阵清脆,定然更加美不胜收!”
“想叫我跳舞?你就想去吧,我的舞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当时她正暗自生闷气,在心底暗自发誓此生再能叫她心甘情愿起舞的唯有她爱着,也爱着她的人。
但往事已不可再惦念……
阿紫指尖微动,那停留在她指尖上的蛊蝶便轻轻飞走,轻薄美丽的蝶翼承载着一个少女年少绮丽的梦。
她闭了闭眸,不再去看。
有两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没入头纱下的云鬓。
阿紫跳舞时仍是戴着头纱,蒙着面纱的打扮,额间仍然是那一枚蓝宝石璎珞,此时是背对着大殿上的方向。
面纱上露出的一双凝眸,再睁开回头时就恰好与坐于上方的萧峰温厚又专注的目光对视上,眼底分明含着爱怜。
冷寂的灵鹫宫罕见地热闹了几日,美酒佳肴,轻歌曼舞,丝竹声不绝于耳,但天下终究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紫送了萧峰离去,与此前她送段誉两人絮絮话别许久,一步三回头的情形截然不同。
阿紫明显能看出萧峰有话想要对她说,却顾忌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而阿紫未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同样因为一些顾虑逃避着什么也没说。
最后只道了一声“珍重”便又分道扬镳。
萧峰离开后,阿紫回到灵鹫宫内呆呆坐在大殿上许久,宫内众弟子只见她撑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但眼瞧着已没有了萧峰在时半分的欢愉心情。
见宫主郁郁寡欢,众女自然柔声细语地劝慰,道只是一时分离,若是她思念萧峰她们日后也可陪她去辽国探望。
还有弟子玩笑道,要去瞧瞧南院大王是何等威风。
阿紫不忍拂她们好意,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可心下的忧虑却因为弟子无意间的话不减反增。
其实这几天来听萧峰说起在辽国的经历,虽然位高权重至南院大王,但好像也并不是多么开心。
如今宋辽之间虽和平已久,但小摩擦也不断,指不定哪一日两方就要掀起真正的战争。
萧峰虽从前意气上来说自己从此只当是契丹人,可他毕竟从小生长在宋土,由宋人抚养长大,受是大宋的礼仪教化。
他其实对大宋感情颇深,但契丹也是他的血脉族人,若真到两方交战,甚至需要他这个南院大王领兵时。
他处在其间又该是何等挣扎,难以抉择?
越想阿紫便越觉心慌意乱,总觉原本已拨云见日的如今又蒙上了沉沉阴云,昭示着不祥的未来。
但想起萧峰所说的辽国皇帝对他的器重,与他结义,授予高官厚禄,两人间也颇有情义,自是不可能让他随便请辞。
又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杞人忧天。
为防自己再胡思乱想,之后阿紫照旧将灵鹫宫宫内事务交给几个年长的大弟子处理,便自己则去闭关了。
从前童姥在时也是如此不耐烦理会俗物,弟子们倒也习惯了,只每日殷勤送佳肴和换洗的衣物到门口。
由是,阿紫这一闭关就是风起浪静的月余才出关,却不是她已练功完成,而是因为阿朱来了灵鹫宫。
阿朱已和段正淳与阮星竹相认,她向来心大豁达,即便心中有些芥蒂,可到底更期盼与父母团圆的和睦温情。
她一来倒是先和阿紫道了个歉。
之前她们姊妹刚刚相认的时候提起父母的话题时,阿紫便表现地极为抵触,她心中对父母有怨,这不难理解。
但那时阿朱以为妹妹应当还是和自己一样期望大于怨气的,不过自少林寺见到阿紫的反应她便知自己想错了。
因此这月余里,阿朱一直竭力劝阻段正淳和阮星竹前来灵鹫宫寻阿紫欲要弥补她的打算,才拖到如今才找来。
阿紫自己不想认他们,倒也不会阻止阿朱,但她却实在不想再谈及父母之事了,因此与阿朱的会面只挑了轻松的话题与她谈笑。
姊妹之间的私房话又难免涉及到男女情爱,阿朱没提段誉这个已不合时宜的人,只说起了萧峰。
正好,关于萧峰,阿紫倒真有些纠结之处想要与人倾诉询问一番。
“姊姊……”
“你说一个人真的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阿紫问出这个问题时,逐渐长开越发明艳的眉眼间是真心实意地迷茫和无措,与当年客栈里天真稚气的少女分明别无二致。
阿朱听她这般问,不惊反喜,肯定地点头,还特意拿了段正淳做例子,引得两姐妹纷纷忍俊不禁。
阿紫轻哼了声,“他见一个爱一个,这天下间只要貌美的女子肯投怀送抱,只怕没有他不爱的,这样他对那些女子也算不上是什么真爱,他爱的只是他自己。”
阿朱却盈盈笑道,“这的确不好,可作为姊姊我私心里倒希望你在这点上能学一学他。”
阿紫疑惑,阿朱便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这姑娘太傻了,爱上一个人便恨不能倾其所有地捧出自己的一颗真心,将他的悲欢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阿朱的年纪也不大,也未曾经历过男女之情,但或许就是这样看着阿碧对公子爷的痴心,王姑娘、段公子、阿紫和萧峰几人之间的情爱纠葛反而能旁观者清。
阿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又笑了。
“姊姊,你劝的其实我都懂。从前我看到传说里的女子都是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便觉得这样的爱情才美好。”
“可是入了中原,长了见识,我便也知道那都是世人蒙昧女子写的书,实则男人们三妻四妾仿佛天经地义。”
她到底不是真的傻到痴愚盲目的女子,知晓自己既和段誉之间本就是孽缘绝无可能,而她对萧峰也的确有情。
便知道如何选择才对自己好,更何况她不该心底也不愿辜负大哥对她的一番深情厚谊。
阿紫轻轻抚了抚面纱,隐约能感受到脸上斑驳的疤痕的触感,最后只释然地温柔一笑,坚定地对阿朱道,
“再等等吧,我会尽早下决断的。”
这倒不是因为出于她拖延的心思了,此前童姥知晓她脸上疤痕来历后曾说过她修炼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武功每进益一个阶段便能返老还童,之后又再恢复成人。
而在这返老还童又恢复的过程里,身体的机能像是再重置了一遍,如此不仅阿紫被蛊毒破坏的血肉可以恢复,她脸上的瘢痕自然也是如此。
从继任了灵鹫宫宫主之位后,阿紫就一直在修炼这门功夫,她本就集有三位武学宗师毕生功力在身。
修炼起来已不能说事半功倍,堪称是进展飞速,想来再有不到半年她便可返老还童一次。
她想要以自己最好的姿态去见他。
彼时阿紫与阿朱说起时,还抱着一份小女儿的心思,可她不曾料到命运无情,等她再见到萧峰时已是最后一面。
彼时她还没到自己想要的返老还童,恢复容貌的阶段,只因听闻萧峰被囚的消息便匆匆忙忙率领灵鹫宫众人赶去。
段誉带着大理段氏的人也来了,还有丐帮以及一些从前和萧峰交好的武林中人,在他如今落难时都未曾吝惜帮助。
可是,夹杂在宋辽之间对立的萧峰忠义难两全,就像阿紫曾杞人忧天担心的那样终究选择了自尽于雁门关外的乱军之中。
他就倒在了阿紫的怀中,她拼命想要捂住他致命的伤口却只能徒劳地看着无尽的鲜血从他身体汩汩而出。
“阿紫,对不起,大哥食言了……”
直到临死前,萧峰不再欠宋辽两国,却唯独还记挂着当初自己对阿紫许下的誓言。
阿紫泪如雨下,几乎泣不成声,哭地浑身颤抖。
“不可以,大哥你不可以食言,我还没让你看到我恢复的脸,我还没有告诉你我想要和你从此隐居天山……”
然后听到她的话,萧峰却是遗憾又满足地笑了。
他抬手将温厚的大掌抚在她隔了一层面纱的脸上,脸色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可注视着她目光仍是那般温柔又坚定,
“阿紫一直是大哥心中最美的女子,四海列国,千秋万载,有阿紫入心,大哥不悔此生了……”
乔峰在阿紫怀中渐渐没了最后一丝气息,在他生命走到最尽头时他仍然深深凝望着面前少女黑曜石般地眼眸。
她泪流不止,此时此刻,她眼中只有他一人,往后余生只为他欢喜,只为他悲痛。
阿紫紧紧抱着他,低头埋在他宽厚的肩上,与他亲昵地脸贴着脸,感受着他渐渐消失的温度。
失声痛哭,旁若无人,天地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只有他们彼此,不管是段誉或是阿朱还是谁来劝,她都不肯放开手。
再后来,萧峰的尸身到底被阿紫带回了灵鹫宫安葬。
段誉那边在段正淳和刀白凤等几个女人因为慕容复和鸠摩智以及段延庆等人的阴谋里死亡后,也继位成了大理皇帝。
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却并没有按照刀白凤临终嘱咐他的那样将爱慕他的几个妹妹纳为妃子,而是封了她们公主锦衣玉食地供养。
刚继位的第一年里,段誉忙到废寝忘食,到第二年国内朝政民生才渐渐稳定了下来,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
可是第二年的春日他忽而就茶饭不思,总是想吃鱼,尤其是江南的口味,可是御厨做了许多许多遍不是他想要的。
如此不思饮食下,最后竟虚弱到缠绵病榻。
臣子们惶恐不安,广招神医,可瞧来瞧去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毛病,直到有一名南疆来的蛊师发现了蹊跷。
却并非什么恶疾,反而是个好消息。
这蛊师满脸惊奇又惊喜地说,段誉的体内有一百年都难能培育出一枚的凤凰蛊,莫说他没病了,便是真的到了濒死之际都能起死回生。
当时群臣尽皆欢欣,唯独段誉一人怔怔。
从那日后大理国的皇帝便渐渐好起来了,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捧着将要开花的十八学士一路小心翼翼地养护前往天山。
段誉在灵鹫宫见到了阿紫的最后一面。
他坐立难安等待许久,终于见到一袭白衣缟素的女子前来见他,这女子却叫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阿紫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终于大成,她的脸也早已恢复了,从前她只露出一双眉眼便可叫人猜想毁容前是何等姿容绝代的美人,如今容色之盛极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神与貌俱绝,可谓是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但从前她的一双眉眼诡艳妩媚,似笑非笑间流转着灵动狡黠。
而今绝艳中却是冰雪之姿。
一双眸淡漠而平静地注视着段誉,已再没了丝毫波澜,段誉恍惚地看着她,只看到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二哥。”
曾经王语嫣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一声叹息就能叫他沉醉痴迷,而今阿紫的一句二哥却叫他心痛难忍,又酸又涩。
段誉想要开口,却是欲语泪先流。
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深陷皮囊所惑的情障中的少年,如今的他不必再问便知道已是无可挽回了。
临走时段誉让阿紫最后再叫他一句傻小子,她没有应,只是极为浅淡又真诚地祝他珍重。
她又说相见不如不见,从此相忘于江湖就很好了。
段誉把十八学士留在了灵鹫宫,独自离开了,背影萧然,回程路上途径姑苏看到江南之景,恰如当年。
“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
彼时不应景的诗如今倒是再恰当不过,但再次念起却是犹如肝肠寸断之痛。
自幼看着父母失和的段誉曾下过决心,爱一个人,便要使她心中快乐,得偿所愿,他如真正爱她,便是要她心中幸福喜乐。
可他知道往后余生阿紫都不会快乐了。而他曾这样辜负过一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好姑娘,又有什么资格幸福美满呢?
最后的最后。
大理第十六位皇帝,宣仁帝励精图治,一生未娶,而灵鹫宫宫主终其一生与亡夫隐居天山,再未下山一步。
完结了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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