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苏格兰所谓的陪我参加电视节目, 却是做了变装的。


    他戴了棕色的假发,换了黑色的隐形眼镜,拿出了耳钉和项链……最后不管我的苦苦哀求, 坚持将自己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是橘酱希望我去电视台的,不是么?”剃完了还不忘捉住我的手去摸他的下巴, “有没有感觉光滑了很多?”


    绝对是在?示威。


    “苏格兰,你这个混蛋!”


    我气得揪住了他的下巴, 他吃痛地撕了一口气, 然后威胁道:“我要考虑以后是否每天都得刮胡子了。”


    闻言,我赶紧松开了手:“苏苏,别这样嘛,没有胡子会失去男人味的,你走的是小?狼狗风格又不是小?奶狗风格。”


    苏格兰瞥了我一眼:“下颌骨都被?你掐痛了, 你要怎么赔我?”


    没办法了,我只好低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还痛吗?”


    某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勉勉强强吧。”


    呵呵。


    这是他自找的。


    于是我将他扑倒在?沙发上,捧着他的脸一阵狂亲,从眉心到脸颊, 嘴唇到下巴,一处都没有放过。


    亲完了,我看着满脸口红印的苏格兰, 满意?地拍了拍手。


    一抬头看到了愣在?门口的波本, 他的眼角直抽, 表情一言难尽, 显然是目睹了全过程并大为震撼。


    “你们两个, ”波本艰难地问道, “该不会平时都在?做这种事吧?”


    “那个”苏格兰尴尬地起?身,急忙转移话题, “波本,你口渴吗?我给你泡杯咖啡。”


    “等等——”


    “或者喝点柠檬茶,再来点栗子蛋糕吧。”


    波本打断了他的话:“怎么突然想起?来变装了?”


    我替苏格兰回?答道:“因?为他要和我去参加电视节目。”


    “什么节目?”


    “恋爱综艺,第一名能拿一百万奖金!”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水无怜奈。


    ……算了,还是不说?了,脸好疼。


    自从谈了恋爱之后,一个卧底都没有抓到,业余时间都跟着苏格兰到处助人为乐了。


    波本哦了一声,又听苏格兰说?:“日卖电视台在?新年时会播出这档节目。”


    “这样啊。”波本挑了挑眉,“确定橘前辈不会丢人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气呼呼地说?,“你走着瞧吧。”


    然而在?我和苏格兰要去录节目的前一天,接到了日卖电视台打来的电话。


    由于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这档子恋爱节目暂停录制,为了表达歉意?,电视台会给我们寄一份贺年礼作为补偿。


    “不可抗拒因?素是什么?”我问道,“台长和副台长私奔了?”


    “呃,不是。”


    我想了一下问:“那暂停录制的节目有哪些?”


    “就只有《我是这样恋爱的》这一档。”


    ——只有我参加的这一档。


    日卖电视台推出的节目都是精挑细选,不可能还没录就无法过审,况且是人气女主播水无怜奈作为主持,又是在?新年期间播出,可见原本的重视程度之高。


    能让电视台取消一档重视的节目,必定是位高权重的人。


    可这种人为什么要插手电视节目?


    到底是和水无怜奈有关?还是——


    我瞟了苏格兰一眼。


    ……和他有关?


    时间线倒回?到波本来的那一天。


    在?他来过之后,我和苏格兰便?没有把要录节目的事告诉第四?个人。今天的苏格兰甚至没有戴黑色的隐形眼镜。


    而他在?前几天为了适应隐形眼镜,每天早上都会戴。


    只有今天没戴。


    然后今天便?接到了日卖电视台的电话。


    “暂停节目的理由呢?”我继续问道。


    “抱歉,这个我也?不知道。”


    “可恶,你们是看我好欺负吗?”我开始胡搅蛮缠,“为了上这个节目,我付出了多少努力!我男朋友的胡子都剃了,我每天都没东西摸了,凭什么说?取消就取消?不赔我一千万,我就去砸了你们的电视台!”


    “您先别激动……”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我告诉你,我有心脏病高血压哮喘唔唔——”


    苏格兰及时地捂住了我的嘴,并从我手里拿过了手机,对那头解释道:“我女朋友心情不好,情绪有些激动,请您谅解。”


    嘿,他还替我道上歉了!


    我在?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两脚。


    工作人员委屈地说?:“先生?,是我们应该取得你们的谅解。事出突然,我也?是一大早被?临时告知,上头要求取消这档节目的录制。”


    我挣脱开苏格兰的手:“我要去上头看看,到底是哪个混蛋挡我的财路!”


    上头的人,可能是为了水无怜奈暂停节目,也?可能是为了苏格兰暂停节目。前者的可能性要大的多,后者则是因?为波本的到来而增加了嫌疑。


    ……尽管我十分不想怀疑苏格兰。


    “橘酱,冷静一点。”苏格兰摁住我,别有深意?地说?,“你不就是想看水无小?姐吗?”


    他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读懂了他的暗示,很给面子的安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的女朋友是水无怜奈的粉丝,那天她?好不容易引起?水无小?姐的注意?力,对这份节目很重视也?是因?为水无小?姐,所以——”


    话到此处,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如果只是要见水无小?姐的话,倒不是难事。”对方痛快地说?,“我会向台里申请的,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是水无小?姐人很随和,应该会同意?见面的。”


    “麻烦您了。”


    挂了电话,苏格兰松了一口气,立马伸手捉住了即将逃跑的我。


    “刚才是谁踢我的?”他装出很凶的样子。


    我假装委屈地抹眼泪:“到手的一百万没了呜呜呜。”


    事实?证明,假哭对苏格兰同样奏效。


    “别哭了。”苏格兰摸了摸我的头,“我会给你一百万的年玉。”


    我永远都凑不到的数字,他很轻松的就给出来了。


    “苏苏你的钱好像永远也?花不完,”我猜测道,“你该不会有兼职工资吧?”


    “没有。”苏格兰很坦诚地说?,“代号成员的薪水很高,又有各种公费报销和福利补贴,根本无需再做兼职。”


    “组织对你们真大方,对我就不一样了。”我掏了掏口袋,“看吧,兜里空空,比脸干净。”


    苏格兰低下眼眸:“可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想过离开组织。”


    我不假思索地说?:“因?为离开了也?无处可去啊。”


    他不假思索地问:“假如有处可去呢?”


    四?目相对,我从他蓝色的眼眸里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除了监狱,我想不到我还能去哪里比较安全。”


    “组织杀不死我,但是他们会抹杀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


    “我曾在?一座孤岛上生?活过,我与?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相处的还算不错,但他们都死了。后来唯一被?我救下的男生?也?自杀了,我终于意?识到组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离开。”


    “愿赌服输,留在?组织是我答应Boss的条件。”我想了想,说?,“况且外面体面的世界未必比这里更?自在?,津岛家?说?起?来光鲜亮丽,还出了议员,其实?内里也?一团糟。归根结底,我是一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在?遇到中也?,萩原和你之前,我没信任过别人,也?没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信任。”


    “可中也?毕竟是个Mafia,上面还有个屑老板,而萩原立场与?我对立,不能走得太近,只有苏格兰你,是战友,是伴侣,是能与?我走到最后的朋友。”我伸了个懒腰,惬意?地在?他的腿上躺下,“因?此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除了背叛组织。”


    苏格兰沉默了很久,在?我快睡着时,才开口道:“橘酱,你要学会换位思考。”


    我咕哝道:“换位思考?”


    “看来没人跟你讲过。”苏格兰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橙子,边剥边问,“假如你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你的上司让你通知嘉宾,节目不能照常举行,你要怎么说??”


    “就直说?啊,然后把我上司电话给他,让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我邪恶地说?,“反正琴酒肯定赐他一发子弹。”


    “那你会被?公司开除的。”苏格兰往我嘴里塞了一瓣橙子果肉,“到时候也?没钱买好吃的了。”


    “有你买啊。”


    “万一我不在?了呢?”他垂下眼睫,低声道,“你还是要好好地生?活。”


    ……没有人会耐心地教我换位思考。


    也?没有人会培养我的共情能力。


    越会共情,在?关键时刻就越容易犹豫。


    Boss希望我成为一个绝对理性的人。不与?任何成员往来,没有感情,怀疑一切,走在?组织的边缘,搜寻内部的卧底,并将其斩草除根。


    我本来也?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只是,在?苏格兰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种自己。


    愿意?相信别人,愿意?帮助别人,愿意?做一点不计回?报的好事,拥有家?人,拥有朋友,也?拥有恋人。


    “先道歉,然后听听对方的条件,看看能不能实?现,算是……嗯,换位思考。”这也?是刚才苏格兰给日卖电视台的暗示,虽然他是为了我们能接近水无怜奈,却也?是给了对方台阶下。


    “那你要记得这一点啊。”


    听完我的回?答,苏格兰似乎很高兴,将手里的橙子都喂给了我吃。


    冬季是吃橙子的季节,甜甜的果肉令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苏苏,你唱个歌,我想睡觉。”


    “好。”


    苏格兰宽大的手掌抚过我的头发,作为嘉奖,他轻轻哼唱的这首《胧月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


    温柔到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是他最后一次唱歌给我听。


    *


    两个小?时后,水无怜奈同意?了和我见面。


    时间是下午三?点,地点定在?了日卖电视台的总部,她?邀请我和苏格兰喝下午茶。


    “太棒了!”


    我开心地将苏格兰举高高,然后跳回?房间去换衣服。


    “不围围巾吗?”苏格兰拿起?了我平时总是围着的那条围巾,就是他织的那条。


    我:“今天有点热。”


    苏格兰:“今天比昨天冷。”


    尴尬一秒后,我说?:“去外面喝下午茶,我不想弄脏围巾。”


    理由过于牵强,幸好苏格兰没有追问下去。


    当然不是怕弄脏围巾,而是因?为它太特别,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条,而苏格兰本人更?是能一眼将它认出。


    下午三?点之前,我将和苦艾酒在?日卖电视台的厕所交换身份,她?代替我去和他们喝下午茶,而我则去调查叫停这档节目的真实?原因?。


    水无怜奈没有以身体不适的原因?拒绝见我们,她?的嫌疑-1,相反,苏格兰的嫌疑+1。


    我本应该围着这条红围巾,到时候再交给苦艾酒,毕竟这是我每天都围的标志。


    但我舍不得。


    我宁愿增加被?苏格兰怀疑的风险,我也?舍不得。


    第82章


    在我返回苏格兰的车上拿备用窃听?器时?, 由于心不在焉,头撞在了方向?盘上。


    我揉了揉眉心,忽然看到地垫底下露出了一个黑色小尖角。


    ——是一部手机。


    一部我没见过的手机。


    既然出现在苏格兰的车上, 基本能确定是他的备用机。


    我将它抽了出来,然后便看到了刻在手机背面?的“H”字样。


    和我机车上的那个H是一样的笔法。


    先前我还勉强能用这是代表萩原Hagi的H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现在这个理由被彻底推翻了。


    H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答案就?藏在手机里。


    然后呢?


    如果苏格兰真的是——


    我不愿意想下去?。


    点开手机屏幕,他果然设置了密码。


    但设置密码也?没用, 组织特别开发的U盘可以?瞬间解锁所有的密码, 他的秘密将无处遁形。


    然而我又看到了他的待机画面?。


    ——是我还留着长发时?的照片。


    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小镇的老街上散步,偶遇一家很小的冰淇淋铺子,苏格兰给我买了草莓甜筒,自己则买了巧克力甜筒。


    我吃到一半,突发奇想地扭过?头啃了一口?他的甜筒, 嘴巴鼻子都被巧克力弄得脏兮兮的,像只得逞的花猫。


    苏格兰伸出手指帮我拭去?嘴角的巧克力渍,也?留下了一张照片。


    当时?我们还没在交往,这一切都越了界, 但发生的却又十分自然,连冰淇淋铺子的老板都以?为我们是真正的情侣。


    看着这张照片,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与苏格兰相识以?来的所有经历。


    【去?怀疑一切。】


    【请你相信我。】


    【怀疑一切。】


    【相信我。】


    【怀疑……】


    【相信……】


    Boss和苏格兰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争执, 像两股对立的势力。


    最终我将手机放回了原处, 小心翼翼地盖上了地垫。


    ……我选择相信他。


    我决定等?他自己告诉我H的含义?。


    并且, 谁又能说明, 这个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备用机, 不是苏格兰对我的一个考验呢?


    ……


    调查叫停这档恋爱节目的原因一事进展的并不顺利。


    日卖电视台的台长去?美国出差了, 而副台长在圣诞节之前就?离职了。


    于是我将台里参加恋综的嘉宾的相关资料偷了出来。


    另外?几组得到邀请的情侣应该是随机抽取的,都是很正常的职业, 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也?不排除有人隐藏了身份,而被与其相关又身居高位的人发现了。


    ……不。


    这个猜测三秒钟就?被我否决了。


    电视台完全可以?换一组嘉宾,不至于为此放弃一档早就?敲定的节目。


    最可疑的仍然是水无怜奈和苏格兰。


    【Hi,调查的结果如何?】——苦艾酒给我发了邮件。


    我回复道:【其他人的嫌疑基本排除,你那边怎么样了?】


    苦艾酒:【我和他有了亲密接触,挑衅.jpg】


    亲密接触?有多亲密?


    我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了。


    没等?苦艾酒开口?,我便冷漠地警告道:“你要是敢碰他,我就?下药让琴酒不举。”


    琴酒和苦艾酒不是情侣,但两人调过?酒,至今关系不清不楚。


    “你作为女生,不要总是把‘不举’这种词挂在嘴边。”——接电话的人是苏格兰!


    苦艾酒不可能主动坦白,看来他已经识破了我们换了身份的事。


    我的气?焰顿时?短了一截。


    “苏苏~下午茶喝得开心吗?有没有吃到想要复刻的点心?”


    “不开心,我什?么都没吃。”苏格兰平静地说,“女朋友换了个人,我要是开心你不杀了我吗?”


    “啊这。”那肯定杀疯了。


    “什?么啊这,不准啊这。”他似乎很想发火,但他忍住了,“……橘酱果然还是不相信我。”


    糟糕,这种从未有过?的内疚感是怎么回事?


    “苏苏,你听?我说,这都是琴酒授意的!”


    只能甩锅了,反正在组织里琴酒也?没有人缘。


    苏格兰苦笑了一声:“琴酒他现在人在英国,他远程授意你吗?”


    “!!!”当场翻车了。


    “我把电话给苦艾酒听?吧。”


    “等?一下!”


    ……完蛋了,这下子回家要怎么哄。


    苦艾酒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这个计划可是津岛你自己提出来的,你说枕边人也?不得不防呢。”


    咳咳,枕边人听?着有点擦边。


    “还好?我今天的搭档十分给力,他帮水无怜奈排除了嫌疑。”苦艾酒幽幽地说。


    我不知道苏格兰是如何帮水无怜奈排除嫌疑的,但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有问题。


    “好?了,在我的搭档送我回去?之前,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向?他道歉吧,bye~”


    苦艾酒给了我一个飞吻,然后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我收到了她的邮件。


    【你的枕边人很偏袒水无怜奈,你要小心哦。】


    *


    晚上回到家,苏格兰已经先回来了。


    他背对着我,正在喂鱼,听?到门响也?没有回过?头。


    “我回来了。”


    ——他还是没回头。


    因为被女朋友怀疑而生气?是人之常情,但工作归工作,恋爱归恋爱,这是两码事。


    我已经很多次给他放水了。


    “我回来了!”我又大声说了一遍。


    苏格兰依然专心地喂鱼,仿佛鱼缸里那几条胖子才是他的女朋友。


    我偏过?头,刚想干脆也?进入冷战状态,却看到了茶几上打包带回来的点心盒。


    他是那种哪怕出门散步,都要给我带一个苹果回来的人。


    没人这么照顾过?我。


    也?没人能让我有这么多的情绪波动。


    “不生气?了,好?吗?”先认输的人是我。


    我挤到鱼缸前,强行进入苏格兰的视线之中,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还在气?头上,迅速将视线移开。


    我勾住了他的一根小拇指:“不要生我的气?,下次保证不骗你了。”


    “……我没有生你的气?。”他嘀咕道。


    呵呵,明明就?有。


    “我肚子饿了,你煮荞麦面?给我吃。”我慢悠悠地喊了一声,“老公。”


    这个称呼一出,苏格兰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我觉得有趣,便又喊了一声:“老公~”


    “橘酱!你——”


    他想叫我不要乱喊,又被这个称呼带来的冲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我以?后不这么喊了。”


    “……别在人前喊。”


    这么说在人后还是可以?喊的。


    我不由得阴阳起来:“苏格兰,你好?骚啊,你果然希望我这么叫你,我还是个未成年啊。”


    这下子苏格兰脸上的表情成功的从害羞变成了恼羞成怒。


    “未成年今天没有晚饭吃了。”他警告道。


    不过?他警告完便去?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了荞麦面?。


    这些荞麦面?是他和我在便利店挑的,据他所说是长野最好?吃的牌子。他把过?年需要的东西都买齐了,每一件都苛刻到细节。


    离新年更近了,这将是我度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新年。


    有年节菜,有年玉,有和服,还有……家人。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苏格兰。


    “我在切菜。”他说,“你先去?吃提拉米苏,我打包回来了。”


    “你切你的,我抱我的。”我满足地闭上眼睛,“提拉米苏没有你香。”


    一整个晚上,我都充当着苏格兰的人形挂件。


    我变得无比依赖他的身体——虽然他也?只允许我蹭蹭。


    “洗碗时?要认真洗碗,不要吹泡泡,专心一点,洗完再吹。”苏格兰照例教我做人。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手机搁在餐桌上,他顺手递了过?来。


    “你的电话。”


    “唔,是苦艾酒打来的。”我还在洗碗,便说道,“苏苏,帮我按一下接听?键。”


    “好?。”


    “津岛,恭喜你,”电话里,苦艾酒心情十分愉悦,“你的KPI刚刚完成了。”


    “水无怜奈是叛徒?”


    “NO,她的身份还在审问,不过?有老鼠露出马脚了,私底下和她见面?的组织成员,已经确定是一名?卧底。”苦艾酒说,“并且他死了哦。”


    “太遗憾了。”我轻声叹息,“如果他没死,我一定要把他的底细拷问出来。”


    苦艾酒轻声笑了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老鼠的尸体?”


    “照例送饲料厂打碎,然后拿去?喂鲨鱼,记得麻烦后勤组录像,有机会?寄给他们的同伴,让他们亲眼看看,卧底黑衣组织的下场。”


    我洗完了最后一个碗,在毛巾上擦干净了手,然后笑眯眯地对苏格兰说:“苏苏你看,我都洗干净了,快点表扬我。”


    苏格兰没表扬我。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看着我。


    “老公~”我欠兮兮地叫了一声。


    这回他也?没有脸红。


    我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第83章


    “苏格兰, 你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有些意外罢了。”青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淡淡地说, “夜里冷,我开车送你过?去。”


    冬夜里的确寒冷, 尤其?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坐汽车比自己骑机车暖和多了。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 苏格兰没有打开车载音乐, 也没?有跟着哼歌。


    他专心地握着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他第一次开车如此全神贯注,仿佛他是在执行身为狙击手的任务。


    “加入组织以来,我没?有数过?自己具体干掉过?多少卧底, 目前是两位数,以后会更多。”我低头拨弄围巾尾端的小苹果?,“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后悔过?,哪怕是我名?义上的外公。毕竟我只是组织的工具, 下达指令的是Boss本人?。”


    “所以?”苏格兰轻声问。


    他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事?。


    “我知道你的共情能力很强,但?是没?必要共情卧底。”我停顿了一下,“否则你也会被?当成卧底试探, 就像水无怜奈一样。”


    苏格兰下意识地吐槽道:“难道我被?你试探的次数不多吗?”


    “……不多吧。”


    我心说, 起码你的备用手机我没?有打开, 也没?有上交组织。


    况且, 我很早就打算放过?并远离苏格兰了, 是他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追上来的。


    “直到今天, 我都没?有得到橘酱的信任。”


    ……并不是。


    然而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和苦艾酒互换身份这件事?, 就足够说明我对他没?有百分百的信任了。


    毫无说服力。


    我不再吭声,扭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开过?酒吧门口时,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勾肩搭背,脸上带着朦胧的醉意和笑?意,临近新年,大家的状态都轻松了许多。


    不远处,一对年轻的情侣在路灯下拥吻。


    看到别人?接吻,我也嘴痒,于是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我凑近了苏格兰。


    红灯还?有三十秒,绝对够用。


    “苏苏,你亲我一下,我们?就讲和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


    “晚些时候吧,我在开车。”


    苏格兰委婉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那我来亲你吧。”


    我伸手掰正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次他没?有拒绝,但?……这次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接吻。


    那双温柔的蓝眼睛里没?有往日?的羞涩和开心,也没?有反感和抗拒。


    他甚至没?什么情绪波动。


    “绿灯了。”他偏过?脸,继续看着前方。


    “你喜欢水无怜奈?”


    闻言,苏格兰皱起眉头:“你在怀疑我出轨?”


    “苦艾酒说,你很袒护她?。”


    “……袒护她??”苏格兰反问道,“你们?组的人?疑心都这么重吗?”


    “你最好没?有。”我凉凉地说,“她?被?重点盯上,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如果?出于同?情想要帮她?而因此被?盯上,那我也救不了你。”


    “好。”苏格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忠告。”


    到达组织碰头的基地时,我们?见到了卧底的尸体,以及受伤昏迷的水无怜奈。


    苦艾酒和卡尔瓦多斯已经到了,前者的手里正拿着一张MD和一个注射针筒。


    “原来是他啊。”我认识这名?卧底,他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侦察能力很强,深得Boss的赏识。


    我打量着尸体,他应该是死于从下颚处贯穿的枪伤,但?他的手腕上也有咬伤。


    “水无小姐?”苏格兰第一时间不是来看卧底的尸体,而是去观察水无怜奈的伤势——她?的嘴上都是血。


    “醒醒!水无小姐。”


    ……这家伙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不过?,乐于助人?本来就是苏格兰的闪光点,也是他吸引我的地方之一。


    “女朋友在场,还?能去关心别的女人?。”苦艾酒朝我挑衅道,“看来感情深厚只是津岛你单方面认为。”


    “无所谓。”我笑?了笑?,“我的字典里只有丧偶这一项。更何况帮助组织的同?伴不是很正常嘛?如果?你快死了,我也会帮你的。”


    至于帮正忙还?是倒忙,就不保证了。


    “山崎先?生?”


    水无怜奈终于醒了过?来,她?捂着额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受伤了。”


    “不。”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这不是我的血。”很快,水无怜奈也看到了我。


    “津岛小姐!”


    “欢迎加入黑衣组织,怜奈酱。”同?为组织无代号的底层成员,其?实我看水无怜奈很顺眼,“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组织的狙击手,苏格兰威士忌,也是我的男朋友和未婚夫。”


    未婚夫是我擅自加上的,反正苏格兰给了我婚姻届,说等我到二十岁就和我结婚,这是有理有据的。


    “那边的女人?是苦艾酒,负责情报工作和搞一些小动作,戴墨镜的是卡尔瓦多斯,也是个狙击手,在追苦艾酒,不过?感觉追不到的样子。”


    苦艾酒:“……”


    卡尔瓦多斯:“……”


    “接下来是我,津岛橘,Boss的心腹之一,组织的主要成员之一,负责追查和刑讯卧底的工作,偶尔也会处理其?他人?无法完成的任务,能者多劳嘛。”


    我把自己吹得很高大上,但?抵不过?卡尔瓦多斯的一句嘲讽:“她?和你一样,没?代号,基层的。”


    苦艾酒不忘补刀:“和你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在组织已经十年了。”


    十年都没?有混到代号,听着像是个大草包,这波装逼彻底翻车了。


    我正要转移话题,又听苏格兰问道:“水无小姐,是你杀死了他吗?”


    “是的。”水无怜奈脸上的表情在看向旁边的尸体时,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因为他是卧底。”


    据水无怜奈所说,她?是发现对方有疑点才和他见面并打算审讯他的,却因为一时大意反而被?控制并注射了吐真剂,于是她?咬断了对方的手腕,开枪打死了他。


    “证据是这张MD的录音,注射针筒和以及水无脖子上的针眼。”苦艾酒笑?了一下,“不过?还?得带她?回组织进?行专业测谎。”


    “我相信怜奈酱。”我拍了拍水无怜奈的肩膀,“组织里像这样聪明勇敢的人?已经不多了。”


    “哦?”苦艾酒挑眉,“你居然会相信别人??”


    “最近刚学会的,只是,”话锋一转,我轻描淡写道,“这个卧底如此可恶,竟然利用无辜的怜奈酱,不如就由怜奈酱亲手将?他的尸体打碎喂鲨鱼吧,小小的泄愤一下吧。”


    水无怜奈和苏格兰的眼神双双一震。


    “……我已经杀死他了。”水无怜奈回过?神来,辩解道,“仇也算是报了吧。”


    “你在舍不得他吗?”我微笑?着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是同?伙,在发现你衣服上的发讯器后,他为了保护你而自杀了?人?类是愿意牺牲与成全的生物,这是一种伟大的品质,也是愚蠢的品质,因为死掉的人?根本不知道留下来的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怜奈酱,证明给我看吧,你是痛恨他的。”我捏着水无怜奈的下巴说,“我对组织的测谎仪并不抱任何指望,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恶趣味。”卡尔瓦多斯冷冷地评价道。


    “工作而已。”我松开水无怜奈,“我和苏格兰特意去电视台见你,只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而真正在你身上贴发讯器的人?,其?实一开始就在你的身边,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里也有我们?的卧底,想不到吧,这是苏格兰教?我的声东击西。”


    我朝苏格兰抬了抬下巴:“我很厉害吧,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情报科的人?也没?法顺利给她?贴上发讯器。”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被?扔了进?来。


    他的腿已经被?打断了,眼神十分惊恐。


    而本该出现在国外的琴酒和伏特加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出国是迷惑组织其?他成员的说法。


    知道琴酒和伏特加留在日?本的人?,除了Boss和朗姆,只有苦艾酒和我。


    他们?一直在外面埋伏,果?然抓到了卧底的同?伙。


    “这位朋友,晚上好。”我笑?眯眯地朝男人?走去,弯腰蹲下,“欢迎来到黑衣组织,你是打算自己交代,还?是被?我交代?”


    他哪种都不想选。


    他妄图自杀,因此一下子夺走了我腰间的枪。


    “可恶!”伏特加骂道,“津岛,你这个没?用的家伙。”


    “砰——”


    是我嘴里的语气词。


    枪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抱歉抱歉,让你失望了。忘了说,我的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我平时都是拿它敲核桃吃。”我掐住男人?的脖子,将?他转向水无怜奈那边,“告诉我,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他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摆明了不配合。


    “哎,我最烦刑讯了,今天回去的衣服会很难洗。”我解开围巾,将?它抛向苏格兰,“苏苏,帮我拿一下。”


    苏格兰的表情在黑暗里晦暗不清,很显然,他不会喜欢接下来的事?。


    但?我也说不出让他回避的话,琴酒伏特加苦艾酒卡尔瓦多斯全都在这里。


    他抬手接住了我的围巾。


    ——以前他都是帮我抱着围巾,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这次他是单手抓的,和抓着便利店的购物袋没?什么两样。


    态度的变化在细节里昭然若揭。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我和苏格兰朝夕相处,瞒不过?我的眼睛。


    我心想,他可能也瞒不过?Boss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抓卧底的工作让他参与,是为了洗清他的嫌疑。我特意强调这是他教?的东西,其?实也在帮他。


    就在我准备折断男人?的手指时,忽然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大哥,条子来了!”伏特加第一时间开口道,“怎么办?”


    怎么办?


    当然是跑路,总不能和警察PK。


    “应该是这家伙在来这里之前报了警。”苦艾酒看着男人?说,“那么问题来了,但?他知道这里有危险,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警笛声近了,现实容不得我们?再谈论下去了。


    “津岛,把他带回组织刑讯。”琴酒轻飘飘丢下一句话,和伏特加带着受伤的基尔火速撤离了。


    苦艾酒是骑机车来的,也立刻跑路了,卡尔瓦多斯则将?卧底的尸体带了回去——这是我强烈要求的。


    剩下我和苏格兰两人?,负责押运活的。


    “太?好了,终于抓到卧底了,我的饭碗保住了,苏苏,你说过?努力就有收获,越努力越幸运,果?然是真的。”


    “……嗯。”他低声道。


    我去牵苏格兰的手,然后发现他向来温暖的手心,一片冰凉。


    第84章


    “是你自己报的警吗?”我看着?身旁的男人, 饶有兴趣地问,“苦艾酒刚刚没说完,如果你事?先发现危险并报了警, 就不?可能莽撞的冲进来,从?而被琴酒他们伏击。我猜你还有其他同?伙, 对不?对?”


    苏格兰在前面的驾驶座上开车,而我在车子后座负责审讯俘虏。


    男人的两条腿都被琴酒打断了, 两只手?则是被我用领带捆了起来, 处于?完全的下风,却仍然不?肯乖乖交代。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卧底,迟早都要?喂鲨鱼。我会让水无怜奈亲手处理那个男人的尸体,你也给我去旁观。”


    男人冷冷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有着?憎恶与恐惧,却也毫不?屈服。


    “眼神?不?错。”我缓慢地抽出水果刀,微笑着?说道,“我已经快要?忘记, 人类的眼球后面长什么样子了,你能让我看看嘛?”


    “橘酱。”


    开口的不?是被绑住的男人,而是苏格兰。


    这一路他从?车内后视镜里至少看了后排三次, 这时?候也不?像来这里之前那样全神?贯注了。


    “不?要?弄脏车子。”他淡淡地说, “我这两年都没有换车的打算。”


    挖眼睛必然会喷血, 即使是好脾气的苏格兰也不?能容忍爱车里被弄得一塌糊涂。


    “我会帮你洗干净的。”我捏住男人的下颌, 刀尖在他的眼皮上划过, 拉出一道血痕, “反正是真皮的。”


    我瞥了一眼后视镜,镜中苏格兰的眼睛在窗外蓝色街灯的映衬下, 像是闪着?森冷的寒光。


    ……他竟然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然而下一秒,我又看到他在笑,我不?由得怀疑刚才是不?是我看错了。


    “你还?真敢说,是谁洗衣服都能洗成牛奶味的。”


    他说的是我把奶粉当成洗衣粉的那次。


    “车里空间小,可操作?的工具也少,把他带回组织再审讯也不?迟。”苏格兰建议道。


    “说的没错,回到组织里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撬开他的嘴。”我收回了刀,“苏苏,你好像很不?开心,难道你在共情他吗?”


    “怎么可能。”苏格兰歪了一下嘴角,露出无奈的神?情,“共情也要?分场合,别忘了我可是组织的狙击手?。”


    话虽如此,但组织的狙击手?要?么疯批如基安蒂,要?么冷漠如科恩。


    没出过像苏格兰这样温柔的品种。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抓到卧底,就意味着?你要?加班了。”苏格兰轻声说,“明天是大晦日,我本来想与你一起好好跨年的。”


    对哦,明天就是大晦日了,后天就是新年了。


    在苏格兰原本跟我说的计划里,除夜要?吃长野最?有名的荞麦面,要?穿漂亮的和服,还?要?去附近的寺庙里听敲钟,他说那样会有神?明保佑的。


    他作?了很详细的计划,现在恐怕要?随着?卧底的事?而全部泡汤了。


    “放心,我今晚通宵都会把他们审完的,绝对不?会让这些老鼠影响苏苏你的计划。”


    他点头答应:“好。”


    车子开得很慢,我知道手?握方向盘的男人满腹心事?。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我又与身旁的人攀谈起来。


    “你们国外也过年吗?都有什么习俗呢?吃不?吃荞麦面,去不?去寺庙听敲钟?”


    “不?说么?好吧,原谅你了,反正这是你的最?后一个?新年了。冤有头债有主,你变成鬼之后不?要?来找我,记得去找我们Boss。”


    “你也有家人吧,看你的年纪,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和妻子关?系好吗?她也会为你准备年节菜吗?你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应该上学了吧。他们如果长时?间见不?到你,大概会一直追问你的妻子,爸爸去哪里了?”


    尘世中血缘的羁绊最?能令普通人留恋。


    人可以不?害怕死?亡,但不?可能不?害怕牵挂。


    窗外传来了阵阵烟花的声音,我打开车窗,冷风灌了进来,男人在绚烂的烟花下,终于?泪流满面。


    只是,他虽然泪流满面,却始终咬着?牙,一声不?吭。


    大滴的热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混合着?眼皮上的鲜血,融成了两行血泪。


    ……会为家人哭泣的男人。


    ……真是个?好男人啊。


    我伸手?沾了一滴,像是凝聚在指尖的一抹血色。


    “大叔,你别哭了。”我关?上了车窗,“看得我都想哭了。”


    说完我假哭了几声,觉得不?太像,果断放弃了。


    “我爸爸对我不?好,他从?来没为我这样哭过,假如你是我的爸爸就好了,说不?定我会长成一个?好孩子。”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根棒棒糖,撕掉包装纸,掰成了两半,“这半小的给你,今天份的糖就不?分给苏苏了,要?给一个?伤心大叔。”


    我也不?管这位伤心大叔喜不?喜欢吃糖,要?不?要?吃糖,强行塞进了他的嘴巴里,然后捏住他的嘴,防止他吐出来。


    “苹果味的,很好吃吧,这是我最?喜欢的糖。”我捏了一会儿,确定糖大概化了,才松开手?,又开始掰红豆糕,“苏苏亲手?做的,也给你尝尝吧。”


    红豆糕味道很甜,苏格兰破例给我加了很多糖,如果不?是为了迎接新年,他最?多只肯放一半的糖。


    大过年的,本来就不?该有任何扫兴的事?发生。


    “红豆糕很好吃吧。”我还?想给他更多,但我口袋里已经没东西了。


    苏格兰在沉默地开车,男人在沉默地流泪,只有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


    “我给你唱个?歌吧,保证是天籁之音。”


    我唱起了苏格兰时?常哼唱的《胧月夜》,唯美空灵的歌曲被我唱的难听至极,犹如用指甲刮瓷盘的声音,但两位听众毫无反应。


    因此这也是我第一次唱完一整首歌,而没被打断。


    我自嘲道:“好像不?太好听,下次不?唱了。”


    没人安慰我的自嘲。


    ……TMD。


    “真没礼貌,人家苏格兰在开车无法鼓掌,你也不?鼓掌吗?”


    我强行抓起男人的两只手?,鼓了几下掌。


    他的眼泪一直没停过,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也对,他的人生就快迎来终结之时?了。


    哎。


    “大叔,我挺佩服你的,也很佩服那位死?掉的卧底。你们有着?坚毅的决心,在混进来之前,就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其实?是很寂寞的,在组织里不?能相信任何人,不?敢与家人朋友联系,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一刻不?敢放松……”


    话音一转,我又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当卧底呢?为什么不?能去选择一个?普通的职业,安安静静,平凡幸福地度过一生呢?那样子你的妻子不?用失去丈夫,你的孩子也不?用失去爸爸,你说啊,这份工作?工资很高吗?多到能让你当上日本首富吗?”


    男人拒绝回答我,于?是我看向了前排的苏格兰。


    “苏苏,你上过学,你知道的多,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可能是信仰吧。”苏格兰漠然地说,“我听波本说过,世界上有一类人,他们愿意为了自己的信仰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也绝不?后悔。”


    “是么。”这个?答案太笼统,我帮着?自家上司对号入座,“这么说琴酒也是那类人了,他对组织和Boss忠心耿耿。”


    苏格兰轻轻嗯了一声:“琴酒是,我是,橘酱你也是,我们都是有信仰的人。”


    “我不?是。”我摇了摇头,“我会为组织办事?,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但我不?愿意为了组织而死?。”


    “这样啊。”苏格兰温柔地说,“我也希望橘酱开心地活着?。”


    “我只愿意为苏苏而死?,其他人其他事?都不?行。”


    “……”


    一瞬间,苏格兰仓皇地从?后视镜里逃开了视线。


    “因为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苏苏!”


    我一连说了三个?非常,上次苏格兰只说了两个?,我超过他了。


    “喂,大叔,我男朋友很帅吧。”我又看向流着?眼泪的男人,“如果我是组织的Boss,我一定放你回去见你的家人,但是很遗憾,我只是组织的工具,一个?位卑言轻的底层。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工作?,咱们打工人,谁都不?容易。”


    还?是在流泪。


    还?是不?说话。


    妈的,这个?男人的眼睛通海了。


    “我累了,不?管你了,你哭吧,尽情哭,可以顺便想一下墓志铭,不?过想想就行,反正你会被喂鱼,不?会有墓碑。”


    就在我闭上眼睛的这一刻,我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声响。


    ——车胎被打中了。


    车子狠狠地打了个?急转弯,由于?失去重心,我不?由得朝前座的后背撞去。


    轰。


    一声巨响。


    车子撞在了巨大的石壁上。


    我下意识地看向前排:“苏苏,你没事?吧?”


    无人回答我。


    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醒醒,苏格兰!”


    从?破碎的后视镜里,我看到了满头鲜血,痛苦地皱着?脸的苏格兰。


    顾不?上别的,我赶紧下车,准备去查看他的伤势。


    一下车,两发子弹打在了我的脚边。


    有异能力护体,我无所畏惧地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橘酱。”


    苏格兰费力地睁开眼睛,“我们被狙击了,你快点逃。”


    “我逃什么啊,物理?攻击对我又没效。”确认他只有额头受伤后,我松了一口气,“我打电话叫增援。”


    砰——


    这次是从?车子正前方射来的子弹,我赶紧抱住了他。


    “快带那个?人回组织,他必须活着?,”苏格兰提醒道,“组织的任务优先。”


    “你的命优先!”


    正当我们僵持不?下时?,从?不?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我没办法同?时?带走两个?活人,只能放弃后座的那位——放弃并不?意味着?放生。


    组织里有规定,无法活捉的俘虏,必须当场处死?。


    可我的手?被苏格兰死?死?抱着?,他已经昏了过去,我甚至没办法去摸枪。


    狙击手?在车子附近,警察也在向我们逼近。


    再不?跑就麻烦了,难道今天的放弃要?变成放生了?


    最?后男人还?是死?了。


    他是死?于?自杀。


    在我保护苏格兰的时?候,他悄悄拿起了那把水果刀,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苏格兰的车还?是被弄脏了。


    男人割的太狠也太深,血溅到了前排,淋了我和苏格兰一头一脸,昏迷中的苏格兰惊醒过来:“不?能让他死?,他是组织的俘虏。”


    “来不?及了。”


    以那种出血量来看,根本来不?及送医了。


    我拖着?苏格兰下车,他攥着?车门不?肯离开:“他不?能死?,你还?要?审讯他,橘酱!”


    我伸手?打晕了他:“睡一觉吧,苏苏。”


    然后我转头看向后座血泊中的男人:“有遗言吗?没有就算了。”


    男人动了动嘴唇,对我说出了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不?是诅咒。


    而是——


    “谢谢你们。”


    第85章


    苏格兰是在天亮时醒来的。


    我叫了?车, 将他带回?了?组织。他除了?头部有因为撞伤造成的轻微脑震荡外?,并无大?碍。


    负责善后的成员告诉我,狙击我们的人身份未知, 而苏格兰的车子爆炸了?,那?名俘虏的尸体也被警察回收了。


    “他死了么?”苏格兰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 “他伤得太?重了?,周围又有狙击手又有警察, 我带着你, 没办法再带他了?。”


    苏格兰眼神微颤,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其实他是有机会逃跑的。”我想?了?想?说?,“我去查看你的伤势时,没法顾及他, 他如果趁乱跑路,那?我也不会去追,但他一路都在找机会自杀,也不知道外?面是敌是友, 与其被审讯套出?情报,不如干净利落的自杀,起码还能保护同伴和?家人。”


    见苏格兰情绪低落, 我安慰道:“别在意了?, 他是吃饱了?上路的, 好?歹是个饱死鬼——”


    “够了?!”


    “……”


    突然被苏格兰凶, 我有点?懵。


    我没在车里审讯, 车子不是我弄脏的。我分东西给那?个男人吃, 对他算客气了?。我拼命保护苏格兰将他带回?来,给他换了?干净的衣服, 还跟伏特加借钱去自动贩卖机上买了?热可可和?巧克力冰面包。


    我好?像没做错什么。


    “……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我有些委屈,便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格兰一怔,随即说?道:“抱歉,我语气不好?,但我不是想?责怪你。”


    我低头摆弄着手上的巧克力冰面包,犹豫着还要?不要?给他吃。


    “橘酱,请你原谅我。”苏格兰再次道歉道,“原谅我这个无礼的家伙。”


    “这次放过你,以后不准凶我哦。”


    我将巧克力冰面包分成两半,递给他一半:“本来一整个都是你的,但是由于你刚才表现不好?,扣掉一半。”


    苏格兰看上去虽然毫无胃口,但还是接过了?冰面包。


    “谢谢。”


    “喝点?热可可吧。”我从口袋里掏出?那?罐热可可,“还是热的,你什么都没吃,这可不行。”


    “你不也什么都没吃?”苏格兰反问道。


    “我——”


    “又要?说?你和?我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吗?是,的确不一样。如果没有我在场,你很容易就能带他回?来,也不会完不成组织的任务。”


    这是什么话?


    我已经分不清苏格兰是在为?任务失败而内疚,还是在共情那?个自杀的男人。


    “虽然没完成任务,但组织没有追究我们的失误,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停顿了?一下说?,“对了?,那?个男人临死前终于跟我说?话了?。”


    苏格兰抬起眼眸望着我。


    “他说?虽然自己这一生不长也充满遗憾,但他从来不后悔,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人要?为?信仰而死。顺带也感谢了?我们的帮助,他原本以为?这段路程会更加痛苦……”


    我脸不红心不虚地瞎编着,将对方短短一句“谢谢你们”扩充了?一段很长的话。


    大?概率没有说?服力。


    人之将死,哪能说?这么多,而我又哪有耐心听这么多。


    “苏苏,今天就是大?晦日了?。”我岔开话题,“我们回?去打扫一下吧。”


    其实家里早就整理好?了?,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全是苏格兰一样一样精心挑选的。


    他比我更期待我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我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我神秘兮兮朝他眨了?眨眼睛,“是一份特别的礼物哦。”


    窗外?大?雪纷飞,这样寒冷的季节总会让我想?起白州威士忌。


    白州曾让我写?下我想?要?的生活,而我写?不出?来。


    那?时候我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想?要?的东西。


    但是现在,我有。


    我在异能力小说?家爱伦坡的手里定制了?一本小说?,他的异能力能让人进入他执笔的小说?世界里。


    爱伦坡是推理小说?家,当然不肯当我的枪手替我写?恋爱小说?,我把他打了?一顿,他也坚决不肯。


    好?在他是个超级社恐,在被我剪去刘海拖到风情街交朋友时,他总算含泪答应了?。


    小说?的内容是我理想?中?的世界。


    在那?里面,我设定自己和?苏格兰是青梅竹马。苏格兰以前提到过他有一个青梅,很早就因?病过世了?,语气十分遗憾。我心想?,要?是没过世,说?不定现在都没我的份了?。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于是我没让他原来的青梅出?场,即使我和?苏格兰有年龄差,我也安排十三岁的他和?七岁的我一起读了?小学一年级,并且是同桌。爱伦坡提出?异议,被我又打了?一顿。


    我对父母毫无感情,干脆没设定自己无父母,从小和?太?宰两人住在苏格兰家的隔壁。


    他的父亲是博学的老师,经常给我和?苏格兰讲故事。他的母亲厨艺很好?,会在我们听累了?时拿来茶点?和?苹果,微笑着招待。


    至于苏格兰那?个野的要?命,在国外?到处考古的哥哥,被考古队开除后回?家了?,屁颠屁颠地削苹果、倒茶,乐呵呵地照顾着弟弟和?准弟妹。


    春天放风筝,夏天看烟火,秋天摘苹果,冬天打雪仗……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想?和?苏格兰一起度过每一个季节,每一个轮回?。


    爱伦坡想?摸鱼,被我按在椅子上写?完了?小说?,最后我将苏格兰画给我的婚姻届藏在了?里面。


    ——通关密码设定为?了?在婚姻届上签下他的名字才能出?来。


    我已经迫不及待等?晚上去寺庙听完敲钟,带苏格兰进去这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定制世界里探险了?。


    他一定会喜欢的。


    “快猜猜是什么?”我问苏格兰。


    “手表?新?的吉他?”


    “拜托,我哪有那?个钱,请结合我的经济情况猜测。”


    “四叶草?”


    “送过的东西谁会再送。”


    “你画的画?写?的曲子?”


    “……”


    我不想?问了?。


    苏格兰回?答的太?敷衍了?,他甚至都不去思考了?,吉他手表是我能买的起的东西吗?很显然是在应付我。


    他也不想?再猜了?,“猜不着,等?晚上我就知道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热可可——现在已经是凉可可了?。很可惜,我特意揣在口袋里保温的热可可,他却没有尝到最好?的味道。


    莫一种努力了?却白费功夫的委屈感油然而生,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矫情。


    别人在我面前自杀,我没什么感觉。区区一罐热可可凉了?,我居然有落泪的冲动。


    ……我可能真的没有人性叭。


    “嗯,你晚上就知道了?。”我没有朝苏格兰发火,我忍住了?,“我们回?家吧。”


    *


    回?家回?的也不顺心。


    我在组织基地的走廊上遇到了?水无怜奈和?伏特加。


    “怜奈酱,你的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我热情地迎了?上去。


    水无怜奈礼貌地说?:“谢谢津岛小姐的关心,已经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那?我可以——”


    “不用审讯她了?。”伏特加打断了?我的话,“她没说?谎,她的血液里检测出?了?吐真剂的成分。”


    “成分的浓度呢?”我追问道,“浓度不够的话,是能靠意志力克服的。”


    伏特加又说?:“但DM里的内容是那?个卧底对她的拷问。”


    我反驳道:“也有可能是提前录好?的,为?了?以防万一派上用场。”


    作为?负责处理卧底的成员,我必须将每一种可能性都考虑进去。


    水无怜奈始终保持平静,伏特加却不耐烦了?:“津岛,你的疑心病太?重了?。大?哥说?了?让我送她回?去,她是女主播,还有新?年的工作要?主持。”


    “琴酒虽然是我的上司,但在处理卧底的问题上,我有Boss赋予的优先权。”我盯着水无怜奈的眼睛说?,“我可以不审讯你,不怀疑你,只要?你完成最后一件事。”


    水无怜奈问:“什么事?”


    “我要?你亲手去将那?个卧底的尸体打碎喂鲨鱼,他毕竟伤害了?你,你得亲手报仇,不是么?”


    长廊的灯年久失修,投下稀脏的蓝光,却也丝毫不影响面前女人的美丽。


    她的眼神在黑暗里像一束炫目的强光,恨意与悲伤在尽头疯狂挣扎,我等?待着它们涌出?来的时候,她却笑了?。


    “好?啊,如果能证明我对组织的忠心,那?我愿意。”她用极其轻松的语气地说?,“但是要?等?我晚上播完电视节目回?来,毕竟今天是大?晦日,电视台的工作很忙。”


    “可以。”


    我同意了?,因?为?大?晦日的我也很忙。


    “苏苏,我们回?家吧。”


    我像往常那?样去牵苏格兰的手,却见他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没有在看我,也没有看任何人,他垂眸看着那?面光秃秃的白墙。


    “走吧。”他转身走在了?我的前面。


    “好?。”


    忍住,不能发火,我对自己说?。


    *


    失去车子,苏格兰没有打车,选择了?步行。


    我没有异议,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我搜肠刮肚把所有搞笑的话题都拿出?来讲给他听,但得到的反响却很平平。


    苏格兰会“嗯”,会“哦”,却几乎不发表意见。


    “你也不说?我厉害。”我小声抗议道。


    他立马说?:“你很厉害。”


    “你不说?橘酱!”


    “橘酱很厉害。”


    “……”


    步行回?到家中?,浪费了?七个小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距离跨年不到八个小时。


    苏格兰要?准备年节菜和?点?心,煮荞麦面,肯定来不及打扫,懒大?王也得出?手帮忙了?,我摩拳擦掌地自告奋勇:“我来擦外?围的窗户吧。”


    “注意安全。”苏格兰说?。


    第一次为?了?过年而擦窗户,我格外?卖力,等?我全部擦完,兴冲冲地去喊苏格兰验货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准备年节菜,而是蹲在房间里整理他的破箱子。


    “喂,我都没有偷懒,你居然在偷懒!我的大?餐呢!”我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苏格兰没有防备,撞在箱子上,箱子里的东西也一股脑倒了?出?来。


    ——全是我以前送给他的东西。


    没一样值钱的,却被他细心地收着,当成宝物。


    我经常假装要?给他扔了?,他也会假装生气,最后我们总是相视一笑,箱子不仅完好?无损,里面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


    不出?任务的日子里,全是四平八稳的小打小闹。


    “你再弄,我就给你扔了?!”我照例恐吓苏格兰,心里却在琢磨什么时候把爱伦坡写?的小说?给他看,看完了?到时候和?婚姻届一起放进去。


    “……好?。”他轻声说?道。


    一瞬间,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居然说?好?!


    他怎么能说?好?!


    他应该永远配合我的游戏说?死也不扔!


    可恶,那?全是我送的东西!是要?被他以后带进坟墓里当陪葬的东西!


    我继续违心地说?:“大?晦日不是要?大?扫除么,我寻思这些东西也不值钱,要?不然扔了?吧,我会送你更好?的礼物。”


    ……我不想?低头。


    明明是他先追我的,为?什么我要?先低头?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尽管我嘴上说?要?扔,心里却期盼着苏格兰说?不扔。


    决定了?,他如果说?扔,我就狠狠地揍他一顿!爱伦坡的小说?也不给他看了?,我留着自己一个人看!


    苏格兰沉默了?很久,扶起了?箱子。


    他终于开口,“还是不扔了?吧,家里也不缺这点?地方放它。”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鼻子一酸,我差点?掉下眼泪,又被我憋了?回?去。


    “敢扔我就宰了?你!这些都是我的心意,是我喜欢你的证明。”


    苏格兰冰凉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不,”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苍白柔和?的笑意,“……这些都是你生而为?人的证明。”


    第86章


    ……生而为人?


    原来在苏格兰的眼里, 我作为人类居然是需要东西才能证明的。


    太好笑了?,这些破烂能比出生证明还管用么?


    “苏苏,我肚子饿了?。”我忍住吵架和打人的冲动, 对面前的青年说道,“作为认真擦窗户的奖励, 你不?应该给我做好吃的苹果派吗?”


    “好的,我马上去做。”


    苏格兰倒是没拒绝我的要求, 然而他连一句调侃的话都没有, 也不?去验收我的劳动成?果?,他盖上箱子的盖子,然后将它推到了?旁边——


    他没有把箱子放回床底下。


    他以往每次看完了?都会把它放到床底下的!


    我在电视上看过,重要的东西?,通常都要放到床底下藏起来。


    ……我给的东西?, 对苏格兰而言,不?再是宝物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扯住他的胳膊问?:“从昨天开始你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我有做错什?么吗?我已经反省过了?, 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他回过头,垂眸看我一眼:“……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头有点晕, 可能是受伤的缘故。”


    说谎!


    明明在受伤之前就开始冷落了?!


    “是么?可你都没有喊我橘酱了?。”


    “橘酱没有做错什?么, 是我头有点晕。”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那你别?做点心了?, 躺着休息吧。”我气恼地说, “我自己去做苹果?派。”


    苏格兰柔柔地笑了?一下:“苹果?派还是我来做吧, 橘酱你去帮忙给鱼喂食。”


    他虽然是笑着的, 笑意里却有种摇摇欲坠的破碎。


    ……算了?,不?纠结了?。


    等晚上他看完我准备的礼物, 无论是什?么烦恼,一定?都会忘记的。


    我喂了?鱼,给阳台上的花修剪了?枯枝败叶,又将茶几收拾干净,把沙发上的毛绒玩具全部摆整齐。


    “苏苏,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兴冲冲地来到厨房,却看到苏格兰正望着流血的食指发呆。


    他在切年节菜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血溅在了?刚烤好的苹果?派上……


    “抱歉,橘酱,我会给你重新烤的。”


    “这时候还管什?么苹果?派,我去给你拿OK绷。”


    等我从急救箱里找出OK绷回来时,他已经在水龙头上冲洗自己的手指了?。


    傻子都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是错的。


    “这不?是烫伤,是割伤。”我纠正道,“苏格兰威士忌,你嫌自己血多?”


    “反正是小伤,这样处理也是可以的。”苏格兰轻声说,“我给你重烤一份苹果?派吧。”


    “没事,这份我照样——”


    我的话音未落,他已经将那一盘香味扑鼻的苹果?派倒进?垃圾桶了?。


    其实只是顶端沾了?点血迹,只要去掉一点就可以了?。


    但他偏偏把所有的都倒了?。


    “除夜总不?能吃带血的苹果?派吧。”他微笑道,“去看电视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至少贴上这个OK绷吧,防水,你还要洗菜不?是么?”


    他思?考了?一下,伸出了?手指:“麻烦你了?。”


    细小的血珠从伤口渗出,让我想起上一次他手指受伤的时候。


    他不?仅让我帮他处理伤口,还扣留我在厨房里洗菜洗水果?,我偷懒想跑路,被他又捉了?回来……


    现在他不?用我了?。


    他对我客气极了?。仿佛两人不?是情侣,而是普通的租客。


    意识到这个变化,我有些……心里没底。


    我不?知道这是黎明前的短暂黑暗,还是即将进?入长夜的前奏。


    我按住了?苏格兰的肩膀,踮起脚尖去亲他的脸。


    他微微躲闪,不?是很配合。


    “等做完饭好吗?荞麦面还没煮……”


    我没理他。


    他终于放弃挣扎,任我为所欲为。


    是真的为所欲为。


    连我的手伸进?他的牛仔裤里乱摸,他都没有制止我。


    “橘酱啊。”


    苏格兰无数次叫过这个名字,但唯有这一次,带着无限的感慨和失望。


    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直接越过了?我,落在了?对面楼的万家灯火上。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能教?你。”顿了?顿,他说,“现在看来我也没这个本事。”


    ——我以前一直认为我能教?你。


    ——现在看来我也没这个本事。


    潜台词不?就是要放弃我了?吗?


    “等等,我不?摸你了?。”我吓得急忙从他的裤子里收回了?手,“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摸你了?,你睡觉时也不?偷偷摸了?。”


    见?他没吭声,我又忍着心痛说道:“没你的允许,我再不?亲你了?,以后也不?在你身上擦手了?,会自己洗衣服,不?乱花家里的钱了?……”


    我胡乱保证了?一大堆,苏格兰仍旧没什?么反应。


    他凝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对面的一户人家正在吃团圆饭,老老少少,坐了?满满一桌。


    普通的家庭,普通的年夜饭,普通的庆祝方式,却令苏格兰久久的移不?开目光,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这笑和我无关?。


    明明他是那么期待大晦日。


    是他的期待,酿成?了?我的期待——在此之前的十八年,我从未期待过新年。


    “苏格兰,你以后不?要养猫养狗,”我低声说道,“什?么宠物都别?养,那些鱼能活就活,死了?就不?要再买了?。”


    他总算收回了?视线,似是不?解我的话题为什?么能扯到养宠物身上。


    “养到一半再开始冷落,还不?如不?养。”


    他回过味来,皱了?皱眉:“不?要胡闹,你不?是宠物。”


    “可你冷落我了?!”我气呼呼地拉上了?窗帘,挡住了?窗外那家人的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我让你看,你什?么都别?想看!”


    苏格兰:“……”


    “我告诉你,不?要妄想分手,除非我死,或者你死!”


    “嗯,知道了?。”他转身切菜,“我不?想死,所以没想过分手。”


    心蓦得一软,这句话像是一剂有效的安慰剂,让我瞬间又有了?底气。


    我从他的身后抱住他,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


    “苏苏啊,我哪里惹到了?你,你说出来,我马上就改!”


    “你要是什?么都不?说,我根本不?知道啊。”


    “我反省了?一天一夜,但我真的不?晓得我哪里做错了?。”


    “我和萩原只互发了?贺年邮件,别?的都没发。而且我没抽烟没喝酒骑机车没闯红灯,还给你父母写了?贺年卡,都烧给他们了?。”


    “你不?表扬我还这么对我,我……好生气啊。”


    除了?生气,还有委屈。


    被家里人卖掉时,都没这么委屈过。


    片刻后,苏格兰发出了?一声轻叹:“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有些影响到你了?,你等我一下,让我缓缓好吗?”


    我问?道:“是不?能和我说的事吗?”


    他不?回答,反而说道:“如果?你实在很生气,打我一顿也是可以的。”


    ……居然有人主动讨打。


    “那我等你一下,快点给我恢复以前的样子。”


    我对自己说,再等等就好了?,以前我们也吵过闹过,后来还是和好了?。


    然而在吃晚饭时,平静下来的我们又一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起因竟是水无怜奈。


    尽管苏格兰心情不?好,但他还是准备了?相当丰富的年夜饭,并?给我倒了?无酒精的香槟。


    只不?过他给自己买的波本威士忌,压根没从冰箱里拿出来。


    我打开电视寻找动画片,播到日卖电视台时,看到了?正在主持节目的水无怜奈。


    “她状态不?错嘛,不?过等她主持完节目回来处理卧底的尸体时,恐怕就笑不?出来了?。我要看她亲手用那个倒霉的男人喂鱼。”


    “……橘酱。”苏格兰搁下了?筷子,缓缓说道,“你不?必太针对她。”


    “我针对她?”我也搁下了?筷子,“你不?如说我针对的是所有卧底和可能是卧底的存在,这本就是Boss授予我的权利。”


    “水无小姐已经通过鉴定?,身体里又残余吐真剂,而且有DM能证明她并?非卧底。”


    “那些东西?都可以提前伪造。”我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在意她,那我更不?能放过她了?。”


    苏格兰扶额:“你总是在曲解我的意思?。”


    “你自己的疑点也是一大堆,自身难保就不?要惦记别?人的安危了?。”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最终放弃了?解释。


    一顿年夜饭吃的索然无味,基本都是我在吃,苏格兰极少吃菜,连心心念念的荞麦面,也只是匆匆吃了?两口。


    “吃完饭我们去哪个寺庙听敲钟?”我问?道。


    苏格兰抿了?抿嘴唇:“橘酱,我头疼,不?想去寺庙了?,作为补偿,我给你两百万日元的年玉,好不?好?”


    好家伙,最重要的敲钟活动都找借口取消了?!


    “不?好!我不?接受!别?说你头疼,你就是头掉了?,我也会把你拖过去。”


    强势如我,一丝不?肯松口。


    他眸色一沉,淡淡道:“知道了?,我洗锅,你去准备一下。”


    看他郁闷的样子,我试图开导他:“敲钟会得到神明的保佑。”


    他自嘲地笑笑:“神明大概不?会保佑我,不?说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那不?去听敲钟,去看水无怜奈喂鲨鱼怎么样?”


    苏格兰顿住了?脚步。


    “……你一定?要如此吗?”他轻声问?道。


    由于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悲伤压抑的情绪。


    “这是Boss的指令,哪怕不?择手段,哪怕错杀,也要肃清所有的卧底。”


    黑衣组织远远比这些残酷。


    即使不?存在背叛,完不?成?任务的成?员,很多也会遭到杀害。


    “橘酱,对你的工作,我无权过问?。但就个人而言,我对你很……失望。”


    ……他说对我失望。


    这些天我表现的这么好,他居然还敢对我失望!


    愤怒使我张嘴咬在了?他的后颈上,我有两颗尖锐的虎牙,稍稍用力?,咸腥的气味便充满了?我的口腔。


    ……我冷静下来了?。


    “你在共情卧底吗?可他们是卧底啊。”


    “卧底也是人。”苏格兰叹气,“杀死他们很正常,糟蹋遗体不?正常。”


    我不?服气:“国外的黑手党里还有将卧底的尸体喂狗呢,那不?是更残酷?”


    苏格兰回眸望了?我许久:“但我希望我的橘酱是个温柔的人。”


    “那你不?应该在黑衣组织找女朋友。”我也叹气,“那尸体应该怎么处理呢?”


    “人死之后,遗体火化,入土——”他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黑衣组织不?会把卧底当人。


    好好安葬更是不?可能。


    他捧住我的脸,给了?我一个湿润又狼狈的吻。


    如同我们第一次接吻时那样,尽是血腥的味道。


    “……橘酱,我喜欢你。”他闭着眼睛说。


    “我也最喜欢苏格兰了?。”


    我没把从爱伦坡那里定?制的书送给苏格兰。


    他想要的不?是虚幻的完美。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真实的宽容。


    于是在两个小时后,苏格兰找到我的时候,我正看着组织基地里燃烧的大火,听着周围人拼命救火的声音,悠闲地啃着晚上没吃完的苹果?派。


    我吃的很慢,毕竟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吃苹果?派。


    苏格兰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他是全世界做苹果?派最好吃的大师。


    “橘酱,这里难道——”


    “是我放的火哦,我已经跟Boss自首了?,他好像蛮生气的。”我咽下嘴里的苹果?派,“我想把那个卧底的尸体烧了?,但是后勤部的人阻止我,我干脆就把这里整个烧掉了?。消防器材和水管都被我破坏了?,他们谁也救不?了?火,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苏格兰震惊地问?:“为什?么?”


    “人死之后,遗体火化,入土为安。”苹果?派吃完了?,我拍了?拍手,微笑着看向苏格兰,“这是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苏苏,新年快乐。”


    第87章


    组织卧底伊森?本堂的尸体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我依然没学?会共情他人, 可能永远也学?不会了,但我实现了苏格兰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代价是我的自由也到此为止了。


    “你?不用担心?,里面的人都逃出来了。因为今天是新年, 就?只有值班的人在。”


    我单手托腮,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再瞥一眼苏格兰,他面色沉凝应该是想?批评我, 我怕他憋死, 于是说道,“我明白放火是犯罪,想?骂就?骂吧,你?说的话都有意义。”


    夏油杰的名言是万能话术。


    “为什么?是最后一件礼物?”苏格兰问。


    ……他的关注点是这个?


    见我不吭声,他又?问道:“难道情人节你?不打算送我本命巧克力吗?”


    他的语速有一点急, 辉映残余的些许火光,紧张的情绪在他的瞳孔里迅速蔓延开?来。


    “橘酱,”他顿了顿,“你?和Boss解释的理由是?”


    看到他越来越慌, 我的心?里涌出了丝丝缕缕报复的快感。


    那个会担心?我闯祸的苏格兰又?回来了。


    “没有理由。”我掸了掸旁边的台阶,做了一个邀请他坐下的手势,“就?是心?血来潮。”


    苏格兰拧起眉头, 思索片刻后说:“那你?跟Boss重?新解释一次, 就?说——”


    说什么?呢?


    他说不上来。


    他自己也没有替我承担罪行的勇气?, 或者说不是勇气?, 而是他背负的东西比我重?要。


    ……我不能拆穿他, 我得给他一个台阶下。


    “苏格兰, 听好了,今天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 不要试图替我顶罪,否则不仅是你?小命不保,我今后的日子也会更?艰难。”


    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藏在右手的针筒往他的后颈刺去,却被他敏捷地捏住了手腕。


    “我已?经被你?打晕过一次,不可能连续大意两次。”


    “是吗?”


    我抬脚朝他的腰部踢去,也被他避开?了。


    很?神?奇。


    我和苏格兰经常吵架,但从来没有打过架。


    “苏苏,我们好像还没打过架,为了不留下遗憾,今天来个尽兴吧。”


    “别闹!”


    尽管他竭力劝阻,但我没有停止攻击,苏格兰只是防御,并不还手。


    然而他十分擅长缴械,几个回合下来,我的针筒、枪和匕首,全到了他的手上。


    “挺有一套啊。”


    “还打吗?”他将那些东西扔到了地上。


    “休息十分钟。”我看到匆匆往这里跑过来的水无怜奈,停下了动作。


    “哟,是怜奈酱啊,工作结束了?”


    水无怜奈看着浓烟滚滚火光四?射的后勤部,疑惑地问道:“津岛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拍了拍手,毫不在意同一件礼物送给了两个人,“那个卧底被我火化了,你?不用加班去喂鱼了。”


    “……呃,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组织的鲨鱼该减肥了。”实际上让她将卧底的尸体喂鱼是Boss的意思,我只是代为转达和执行。


    伊森?本堂原先是能直接联络Boss的重?要成员,在组织卧底多年,可见心?思缜密,城府之?深,却突然被一名新晋成员看出端倪,并被逼到自杀,实在是太可疑了。


    Boss想?要更?进一步地考验她。


    而我打断了他的计划,在组织里视同背叛。


    “以后你?别和苏格兰走得太近,不准你?们之?间擦出什么?狗血的火花!”


    面对?我的警告,水无怜奈挑了挑眉:“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尽管试试呗。”


    *


    我和水无怜奈打了一架。


    是我先动的手,不讲武德,揪人头发。


    苏格兰迫于无奈,也参与了进来,被我挠花了脸。


    最终他一手拦住了水无怜奈,一手拦住了我。


    “橘酱,不要再闹了。”苏格兰劝道,“冷静下来,我们继续商量对?策。”


    然后他又?对?水无怜奈解释:“抱歉,水无小姐,橘酱她……今晚喝多了,有些失礼的行为。”


    未成年人压根不能饮酒,这是他给我立的规矩,他居然说我喝多了。


    为了给我找借口,他连自己的底线都不管了。


    趁着苏格兰分心?,我倒出藏在袖子里的最后一个针筒,扎进了他的后颈。


    组织特别研发的药物几乎瞬间起效,苏格兰只来得及将头扭向我,甚至没能说出一个字,就?往我这边倒了下来。


    我抬脚将他踢向了水无怜奈那边。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将他踢给别人。


    水无怜奈扶住了他:“苏格兰先生,你?没事吧?”


    松弛剂的药量不多,顶多让苏格兰失去行动和语言能力,但他意识清醒。


    夜空也被火光熏得染上了一层深红色的光,烟雾滚滚,不多时,开?始有雨落下。


    琴酒和伏特加是在雨势渐猛时赶来的。


    我坐在台阶上,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新年快乐,琴酒大叔,伏特加二叔。”


    回应我的,是琴酒狠狠的一踹。


    直接将我踹飞,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琴酒没有家人,脾气?太狗也没交到朋友,每次过年,他都是和伏特加一起边喝酒,边看红白歌会,这次是紧急接到负责处理我的任务后赶来的。


    他懒得开?口,于是伏特加成了他的嘴替:“津岛,是你?放的火吗?”


    “废话,不然是你?吗?你?有那个胆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


    “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那就?不说了吧。”


    琴酒和伏特加不可能理解苏格兰的心?情。


    他们和我是一类人。


    现在想?想?,苏格兰投身黑衣组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琴酒从怀里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


    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笑嘻嘻地:“要瞄准这里哦。”


    ……反正也打不死。


    下一秒,琴酒忽然将枪口移向了苏格兰和水无怜奈,拇指一动,拨开?了保险栓。


    我距离琴酒有三米,距离那两人是七米,到底是应该飞扑过去抢下琴酒的枪,还是扑过去为他们挡子弹。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影响到我制造的与他们决裂的假象。


    ……忍住。


    琴酒绝对?是在测试我。


    他就?是喝酒也不会喝醉,不可能随意射杀组织有代号的成员。


    砰——


    一颗子弹射出,我没有抬头,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听到任何人的呻吟声。


    ——果然,琴酒压根没想?杀他们。


    “水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琴酒冷淡地问道。


    “我刚到这里没多久,津岛小姐和苏格兰先生在打架,好像是后者阻拦前?者放火的事,不知道津岛小姐给他注射了什么?,他就?倒下了……”


    水无怜奈的话成全了我。


    绝对?不能让他和这场火扯上关系。


    “骗人的吧。”伏特加说,“他不是津岛的男朋友吗?……哦不,波本还是津岛的前?男友呢,津岛交往过太多的男人了,翻脸也很?正常。”


    太好笑了,因为过去的私生活混乱,没人相信我对?苏格兰的感情。


    我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但她为什么?突然发疯?”伏特加疑惑地问。


    “我猜是突然发现了。”苦艾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走得风情万种,身旁竟有一只波本在为她撑伞。


    ……这小子真骚,他可从来没给我撑过伞。


    苦艾酒微朝我抬了抬下巴:“苏格兰威士忌是Boss安排在你?身边的卧底。”


    “……”


    苏格兰是Boss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


    我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苏格兰。


    他同样在看着我。


    时间线倒回到彼此认识的第一天。


    他的资料被送到了我的手上,他的人也送到了我这里。


    他轻而易举就?猜出我喜欢甜食,他送上的蛋糕符合我的口味,他在琴酒面前?对?我舍命相互,他在浓盐酸泼下来时也在为我挡灾。


    接着是表白,然后引起了我的怀疑,顺理成章地搬进来同居。


    阻止我喝酒,阻止我抽烟,阻止我无证驾驶,给我做饭,给我做点心?,他付出了很?多,逐渐让我觉得,我是被人在意的。


    ……


    但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苏格兰是组织的狙击手。


    狙击手本该是最低调的存在,却大张旗鼓的,以一副极其热烈的姿态闯进我的生活中,一如当年的白州威士忌。


    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他不怕被我杀,更?不怕被组织杀,因为他知道这是Boss的意思。


    难道我真的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恐怕我是理性上怀疑了,感性上又?说服了自己。


    ……妈的,苏格兰真的是卧底。


    ……幸好,苏格兰只是我身边的卧底。


    “太不长进了。”出人意料的,苦艾酒没有朝我落井下石,“两次掉入同一组威士忌的蜂蜜陷阱里,津岛,或许不接触外面的世界对?你?反而是好事。”


    我气?恼地朝苏格兰走过去,波本似乎想?阻拦,但他也忍住了。


    水无怜奈护着苏格兰,后者的面部肌肉在动,他想?说话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连口型都无法表达。


    “我和Boss有过约定,如果我违背他的意愿,就?要重?新回到监狱里。”


    我应该给他一拳,再连踹三脚,最后扒了他的衣服,羞辱他,让他干净的身子被全世界看光。


    心?理活动虽多,最后却是连一句诅咒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鼻子一酸,我竟然掉下了眼泪。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流进了胸前?的围巾里,我这才想?起这是苏格兰给我织的围巾。


    “监狱里没有一年四?季,也没有风,”我解开?红围巾,将它围在了苏格兰的脖子上,“这条围巾,你?留着自己用吧。”


    第88章


    “教育的本质, 是?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片云推动另一片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诸伏景光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听?到雅斯贝尔斯的这句名言时, 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他刚过完七岁的生日。


    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他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父母的话他都会?记住。


    比如——


    “不可以挑食哦。”母亲看到他剩在盘子里?的胡萝卜,微笑着?说, “胡萝卜的营养价值很?高, 会?让你变得更加健康。”


    见他嘟起嘴不高兴,母亲又说了一句:“你要珍惜食物,世界上还有很?多小朋友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


    他立刻不嘟嘴了,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父慈母爱,兄长也十分爱护他,因此他很?难想象吃不上饭喝不到干净的水是?什么样的生?活。


    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对他说道:“景光, 我带你去书房看纪录片吧。”


    于是?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看关于贫困地?区灾难和犯罪相关的纪录片。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看到一半已经是?眼泪汪汪:“没有假面超人去帮他们吗?”


    父亲叹气:“假面超人也很?忙, 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了。”顿了顿, 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温柔地?说, “景光, 你以后要成为正义的伙伴, 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


    “是?!”——这是?他对父亲的承诺。


    第二天,诸伏景光在全家人的陪同?下, 去邮局捐出?了自己?攒下的全部?零花钱,并把生?日收到的礼物也一并捐给了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邮局的工作人员看到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要捐赠出?去的假面超人玩偶,有些不忍心地?问:“小弟弟,要留下这个吗?”


    “不留。”他收回了目光,坚定地?说,“请让正义的伙伴也去到那些小朋友那里?吧。”


    假面超人对他来说固然重要。


    但他更愿意将假面超人送给最?需要的人。


    幼年的诸伏景光已经是?一个温柔善良,讨人喜欢的男孩了,他唯一的烦恼不过是?关于梦想的选择。


    他既想成为像父亲那样教小朋友的老师,又和小伙伴山村操约定了,要一起成为专门抓大坏蛋的警察。


    ……难以抉择。


    “不着?急,你离长大还很?早,可以慢慢考虑。”母亲总是?这样对他说,“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妈妈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永远拥有这样幸福的生?活,永远无忧无虑,却在不久之后,经历了青梅竹马生?病去世,父母被人闯入家中杀死,而他由?于惊吓过度患上轻微失忆和失语症,被亲戚带去东京收养,不得不与兄长分开的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


    从此以后,争吵与告别贯穿了他的整个梦境,而他关于梦想的选择也不再摇摆不定——他要成为警察,亲手抓住杀死父母的凶手。


    *


    二十二岁这年,诸伏景光与挚友降谷零一同?考入警校。在一个冬天的周末,他与兄长诸伏高明约定回长野祭拜父母。


    长野的冬季很?冷,他走在落满白雪的街头,心事重重。


    父母被杀一案依然没有任何?头绪,噩梦始终笼罩着?他的夜晚。


    滴滴——


    他止住了脚步,红灯了。


    刚一抬眸,他的瞳孔骤然紧缩,马路对面的建筑大楼上,一根钢板从绳子上脱落,直直地?砸了下来——


    正下方站着?一个玩手机的男生?。


    被砸中必死无疑。


    “小心!”他高声喊了一声。


    男生?像是?有心里?感应似的,抬头往上看去。


    诸伏景光拼命往对面赶过去,但来不及了,他们之间?隔了一条马路,还有车流。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蓝色的身影匆匆推开了男生?。


    ——这是?诸伏景光第一次见到津岛橘。


    少女橘色的头发在夕阳的映衬下,像是?一团火焰。


    她蓝色的裙摆像摇曳在雪地?里?的海浪。


    然而下一秒,他大跌眼镜。


    少女竟然用头撞向了那块掉下来的钢板,然后像顶篮球那样,将钢板重新顶回了起重机上。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


    诸伏景光震惊地?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魔术演习……?


    等他过了马路,听?到少女对被救下的男生?说:“喂,你没有一点表示吗?”


    对方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喃喃道:“谢谢。”


    “大恩不言谢。”少女理直气壮地?拍了拍手,“我救了你,作为谢礼,你请我吃神?户和牛。”


    ……呃。


    诸伏景光愣住了,他头回见到这么超人类的救援方式,她的头不痛吗?


    而且张口就主动问人要吃顶级料理……这形式太复杂了,他无法评价。


    男生?挠了挠头:“抱歉,神?户和牛太贵了,我请不起,我只能请你吃蛋包饭。”


    这个降级幅度有点大,诸伏景光原本以为她会?闹,她却立刻答应了:“好耶,终于能吃上饭了,我饿了三天了,又没有钱吃饭。”


    完全看不出?是?饿了三天的样子,但这也算是?圆满解决了?


    在他们离开后,诸伏景光去提醒了建筑大楼的工作人员关于吊绳的安全问题,并亲自去确认了那块钢板——他单手举起都费力,她是?怎么做到用头顶回去的?


    铁头功还是?超能力?


    他把这件事发邮件告诉了降谷零,对方立刻回复:【说不定是?外星人小姐,坏笑.jpg,如果是?我,一定会?跟上去问问。】


    ……嗯,的确想问问,不过对方已经离开了。


    从建筑大楼出?来,他觉得肚子饿了,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饭,刚进?门就遇到了那颗橘色的脑袋和对面欲哭无泪的男生?。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好家伙,她已经吃光五个盘子,四份点心了,还在扒拉一份蛋包饭,而男生?正在扒拉钱包。


    “小姐,我的钱已经不够付了,我要留下洗盘子了。”


    “那你就洗呗。”少女满不在乎地?说,她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管周围的一切。


    诸伏景光也要了一份和她同?款的蛋包饭,咳,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她的是?儿童款,插了小旗子,而他是?成人款,没有小旗子。


    这时候,他听?到餐厅里?传来了小男孩的哭闹声:“妈妈,我的小旗子断掉了!”


    年轻的母亲安慰他:“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不需要小旗子了。”


    ……原来是?要插在蛋包饭上的小旗子。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少女的手边,她手里?有六个小旗子。


    少女也发现了哭闹中的男孩,拿着?小旗子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很?想要这个?”她问男孩。


    ……果然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暗中观察的诸伏景光心里?一热。


    男孩点了点头,响亮地?回答道:“想!”


    少女问:“那你想要哪一个?”


    男孩贪心地?说:“我都想要!”


    他的母亲斥责道:“佑酱,你太贪心了!”


    但少女居然大方地?同?意了:“好的,都给你吧。”


    诸伏景光勾了勾嘴角,他喜欢看人世界所?有美?好和睦的场景。


    下一秒,少女拿起了男孩还没舍得吃的冰淇淋。


    “作为交换,这个我吃了。”


    男孩:“!!!”


    诸伏景光:“……”


    她头也不回地?拿着?冰淇淋离开了,留下了没钱支付餐费的男生?和嚎啕大哭的男孩。


    诸伏景光叹气,这个女孩子已经超出?他的思维模式了。


    他重新买了一根冰淇淋安抚男孩,又帮惨兮兮的男生?付了剩下的饭钱。


    “你他妈就是?我爸爸!”男生?激动地?说。


    诸伏景光汗颜:“不,不用这么客气。”


    他出?门没多久看到空旷的广场上,少女叼着?冰淇淋,蹲在路边挫雪球。


    她忽而回过头,朝他狡黠的一笑。她的唇角沾着?雪白的奶油,这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纯真可爱。


    “我已经发现了,你一直在跟踪我。”


    ……明明没有在跟踪。


    只是?偶然遇到的次数多了一些。


    在这样的笑容里?,他却莫名的心虚了一下。


    他想纠正她的一些行为,比如与小孩交换东西应该是?经过双方同?意,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立场。他现在只是?考上了警察学校,还不算是?警察。


    诸伏景光经历着?相当复杂的心路历程,她手里?的雪球朝自己?砸了过来。


    ……不对,不是?砸他。


    而是?贴着?他的脸,砸在了他身后人的身上。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被砸的满身是?雪。


    再转过头时,少女已经在电线杆上了。


    ……这家伙是?怎么爬上去的?


    她在电线杆和树之间?穿梭跳跃,像一只灵巧的猫。


    “危险,快下来!”诸伏景光提醒道。


    少女压根没有理他,黑衣男追着?少女离开,于是?他也追了上去。


    砰、砰、砰。


    黑衣男竟然朝少女的方向开了枪,诸伏景光没有丝毫犹豫,飞扑过去,踹掉了对方手里?的枪,并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等他制服对方,并将他送进?警局录完口供时,少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沿着?刚才的路线一路打听?,得知了她一路的“英雄事迹”——


    将两名下象棋的老人依次打败,并嚣张地?奚落两人都是?菜鸡;


    两个小男孩为了多出?来的一块巧克力的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找她评理,她评不出?来,于是?干脆吃掉了巧克力;


    她无意中抓到了一名小偷,把小偷脱到只剩内裤捆在树上,并拿走了小偷身上的钱包……


    老人们气到跺脚:“那个没礼貌的丫头!”


    小男孩们气到捶胸:“那个姐姐是?魔鬼!”


    小偷气到颤抖:“那个女的是?小偷!”


    最?后诸伏景光在公园里?找到了少女。


    月光下,雪色里?,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左手夹着?一根烟,右手握着?一瓶酒。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酒瓶。


    ——未成年人饮酒抽烟。


    ——烟酒购买钱款来历存疑。


    ——乱扔垃圾破坏环境。


    诸伏景光一个头三个大,在心里?组织完语言,他走了过去。


    “抱歉,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是?你应该还是?未成年人吧,在我国未满二十岁是?不能抽烟饮酒的,这会?追究监护人的责任,还有,麻烦你配合警方的调查,关于那个黑衣男子的身份……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吧。”


    少女歪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脸颊染上了醉意,眼睛却出?奇的清亮。


    然后,她闭上眼睛,歪歪扭扭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最?后一秒,诸伏景光伸手接住了她,没让她摔在地?上。


    幸好这次赶上了,他心想。


    第89章


    啪嗒——


    从少女的口袋里掉出了一只钱包, 拉链是开口?的,里?面是空的,诸伏景光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刚才那个小偷全身都被扒光了, 还在控诉钱包被她抢了,该不会是——


    “这个?是你的钱包吗?”他问少女。


    少女歪了歪头:“……是小偷先生的哦!”


    “那不是小偷先生的, 是失主先生的,你怎么能打开呢, 被当成同伙怎么办?”


    诸伏景光扶额, 联系少女之前的种种行为?,不难猜出这是她认为?自己抓到小偷有功,作为?奖励,就花了钱包里?的钱,他忍不住教育起来, “你听好,以?后不能做这种事了,帮助别人本该是无偿的行为?,就算、就算你想?有偿, 也要和对方商量,征得同意?才行。还有,未成年人不能抽烟喝酒, 这是违法的, 要追究你监护人责任的……”


    少女垂下?眼?眸, 抿着嘴唇, 看上去委屈极了。


    仿佛再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了。


    诸伏景光瞬间开始反省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改口?道?:“那个?, 只要你保证在成年以?前不再抽烟喝酒,这次的事, 我就不告诉你的监护人。”


    少女抬眸看他,神情似懂非懂。


    他也不确定少女醉到了什么程度,于是试着问道?:“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记得!”


    “那我先收拾掉这些酒瓶,带你去向失主道?歉,再送你回家休息。”诸伏景光拿过她手里?的烟盒和半瓶酒,“这些我也要没收。”


    少女小手一挥,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了!”


    “不是送我,是被我没收的。”诸伏景光认真地纠正她的说法,“对了,你是从哪里?买到这些东西?的?”


    “对面街!”


    居然向未成年人贩卖烟酒,这也是违法的行为?。


    诸伏景光在警校三天?的学习也没有今天?一下?午遇上的违法案例多。


    然而在问清原委之后,他才从颤颤惊惊的店家那里?得知,这纯粹是一桩强买强卖。


    ……很好,是她的风格。


    于是他不仅要向店家赔礼道?歉,还要向被花光钱的失主道?歉,并自掏腰包垫上了损失,以?防止少女被当成小偷的同伙。


    ……他鞠躬道?歉道?得腰都疼了,当事人跟个?没事人似的,诸伏景光不禁心想?,如果是自己的父亲,在面对这样的问题少女时,会怎么教育呢?


    咚——


    耳边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诸伏景光回过头,看到少女栽倒在了地上,他急忙俯身查看:“你没事吧,振作一点!”


    “困。”少女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吧。”诸伏景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上来。”


    “好~”


    下?一秒,脖子?一重。


    少女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诸伏景光:“……”


    这哪里?是背?


    这分明是把他当成坐骑了!


    “下?来,我脖子?会闪到的。”


    “小鸡快跑~”少女夹住他的脖子?晃了晃腿,玩得乐此不疲。


    没办法了,诸伏景光武力镇压,将对方从脖子?上揪了下?来,又将她调整成乖乖被背着的姿势。


    “你家在哪边?”他问道?。


    “……在前面哦。”


    不知道?醉鬼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直接把她送去警局,那未成年饮酒的事也瞒不住了。


    诸伏景光听从少女的指示,左拐右拐,最终在……长野当地有名?的高级料理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是你家开的?”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还是你家里?人在这里?面工作?”


    “饿了。”少女扁了扁嘴,“我要吃饭。”


    吃饭……吃饭!!!


    原来她是为?了吃饭,还挑了这条街最贵的饭店!


    “……抱歉,我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在这里?消费。”


    诸伏景光今天?破费了三次,三次都是为?了帮她善后,钱包瘦了一大圈,回警校都要吃土了。


    “还是先找到你的家人吧,之后我再请你吃饭。”他先给她画了一个?饼。


    “吃饭!”


    “会有饭吃的——”


    他突然身体一僵,险些踉跄,话音也戛然而止。


    ……背上的人竟张口?咬在了他的后颈上。


    力道?不大,甚至说得上是轻,可正因为?轻,才更加微妙,因为?后颈处是他的痒痒肉。


    说来也是神奇,他与其他人不同,痒痒肉不长在咯吱窝下?面。


    警校组里?五人平时打闹,互相偷袭痒痒肉的时候,他总是能不战而胜,连好友降谷零都以?为?他天?生不怕痒。


    ……谁知道?有一天?会被人攻击到痒痒肉大本营。


    “你、快松口?——”


    轻柔湿润的呼吸萦绕在他的颈间,温热的,痒痒的,令他一动不敢动。


    “没饭吃,我就吃你。”少女漫不经心地恐吓道?。


    “……知道?了。”诸伏景光无奈认输,“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吃饭。”


    所谓更好的地方,不单单是体现在价格优势上,也勾起了他对长野的回忆。


    他七岁就被亲戚带到了东京抚养,在长野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在七岁之前,每年冬天?父亲都会带他去居酒屋里?吃寿喜锅,吃得浑身暖和再回家。


    他凭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那家居酒屋。


    十五年过去了,原本崭新的招牌都斑驳了。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内心百感?交集,犹豫着进?还是不进?。


    自从父母过世?后,他会更加珍惜一些东西?,比如父亲的教诲,母亲传授的厨艺和乐器。但同时也会下?意?识避开一些东西?,比如留下?他惨痛回忆的衣橱,比如留下?过他欢声笑?语的居酒屋。


    ——有些东西?,注定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板,把这里?最贵的酒和最好吃的料理拿过来!”


    “小姐,你在对着酒桶说话啊,老板在桶旁边呢。”


    “小姑娘是喝多了吧,哪家的孩子?,看着像是没成年——”


    听到居酒屋里?传来的窃窃私语,诸伏景光这才回过神来,大事不妙,她已经进?去了。


    “等一下?!老板,我们不要酒!”他赶紧制止并重新点餐,“请给我一杯蜂蜜水,一份寿喜锅,两份南瓜蛋挞。”


    胖老板一听有人点南瓜蛋挞,立刻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你真有眼?光,南瓜蛋挞可是我们店里?的隐藏菜单!”


    被诸伏景光死死按住手,以?防止她去别人的桌上拿酒瓶的少女好奇地问:“好吃吗?”


    胖老板膨胀了:“那当然,它是全日本,不,全世?界最好吃的!”


    “行。”少女点头,“不好吃,你跳楼。”


    胖老板:“……”


    众人:“……”


    诸伏景光恨不得光速跑路,但烂摊子?总还是要收拾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朋友她喝多了,其实她想?表达的意?思是,不好吃的话,你要加油努力,更上一层楼。”


    胖老板压根不信,但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便麻利地准备好了他点的东西?。


    “蜂蜜水可以?防止酒后宿醉头疼。”诸伏景光将杯子?推给了少女,“下?次可不能再喝酒了。”


    少女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甜的。”她吧唧了一下?嘴,“好喝。”


    “热乎乎的东西?喝下?去,身体也会变暖和的。怎么样,这家店很不错吧。”他心情很好,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不错!”


    “试试这个?寿喜锅吧。”


    “嗯!”


    看着少女有滋有味的吃相,诸伏景光自己看饿了,于是也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牛肉。


    诸伏高明的电话是在这时候打来的。


    “景光,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自己吃晚饭吧。”


    ……其实已经吃上了。


    “没关系,你先忙吧,高明哥哥。”


    听到哥哥一词,少女忽然凑了过来,“高明哥哥!”


    ——她也喊哥哥!


    电话那头的诸伏高明顿悟:“景光也长大了啊,我原本还担心你会在女孩子?面前太过害羞。”


    诸伏景光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偏偏有人跟他捣蛋:“就是这样的!”


    “不用解释,景光,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诸伏高明淡定地说,“好好照顾人家。”


    “……是。”


    挂了电话,诸伏景光看向旁边的人,叹气道?:“被我哥哥误会有女朋友了,但我根本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话音刚落,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很小,手指又白又细,不仅牵了他的手,还与他十指相扣。


    诸伏景光刚要脸红,就听对方幽幽道?:“那我扶贫一下?。”


    扶贫?!谁要扶贫!


    “我幼儿园就牵过女孩子?的手了!”他小声嘀咕道?,也没说谎,当时的青梅竹马外守有里?与他上学放学都是手牵手。


    然后他看到少女的脸色沉了下?去,变得杀气腾腾,立马说:“我吹牛的。”


    对方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开始专心对付冒着热气的寿喜锅。


    ……太不可思议了。


    他竟然与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十五年都不曾踏足的居酒屋,吃同一份食物。


    这是萩原研二那个?社牛的风格吧。


    诸伏景光侧过头,看到少女盯着店里?的射击游戏牌看……嗯,她好像很想?要那些奖品。


    自己的枪法虽然在警校不是第一,但也还算不错,应该能帮她赢一个?礼品。


    “你喜欢哪一个??”他问少女。


    少女反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诸伏景光想?了想?,“樱花御守吧。”


    “能吃?”


    “不能吃,但那是会有神明保佑的东西?。”


    居酒屋拿御守充在礼品里?,可见有多抠搜,但诸伏景光一直都很喜欢樱花。


    “要那个?。”少女转头去找老板,“樱花的那个?。”


    “那是结缘御守,很灵验的。”老板朝她笑?笑?,“可以?帮你找到男朋友的。”


    少女指了指诸伏景光:“帮他找,他还是处男。”


    她的声音很大也很坦然,整个?居酒屋大半的视线都投了过来。


    诸伏景光大囧:“你快别说了,坐下?吃饭。”


    “长这么大也没和女孩子?牵过手,还得靠吹牛。”


    “……”老底都快被她掀光了。


    结缘御守需要十发游戏弹命中六发以?上,诸伏景光本来没抱希望,却发现少女握枪的姿势十分标准。


    ……她应该练过吧。


    她几乎没费力就命中了六发,并且是只打了六发就放下?枪收工了:“给我樱花。”


    樱花御守被交到了诸伏景光的手上。


    他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有特工之类的工作吧。


    “谢谢你请我吃饭,扯平了。”她晃晃悠悠地推门出去,“高明哥哥的弟弟。”


    咚——


    少女又栽倒在了门口?。


    这回是真睡着了。


    看来只能先送去警局了,虽然很想?先带回家,但这样做感?觉对女孩子?来说会觉得很危险。


    实际上在陌生男人面前喝醉就已经很危险出格了。


    ……不对劲。


    诸伏景光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


    好像被人跟踪了。


    而且数量还很多。


    结合之前射杀少女的那名?持枪杀手来看,这次的成员们很可能也带着枪。


    ……难道?她是□□的人?


    诸伏景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背上的人,悄悄腾出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发邮件。


    【高明哥哥,帮忙报警,有人跟踪我和我朋友,疑似有枪,地址在……我会尽量拖延时间。】


    自家哥哥从不令自己失望,希望这次也能赶得上。


    “不怕。”背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摸了摸他的头,“高明哥哥的弟弟,不要怕。”


    “嗯。”诸伏景光说,“你放心,高明哥哥的弟弟不会怕的。”


    他心说,自己还得保护她,怎么可能怕。


    “你一定会找到女朋友的,所以?不要怕!”


    “……”喂,谁在怕这个?了= =


    第90章


    “听?好, 我去引开他们,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诸伏景光压低了声音对少女说,“会有?人来救你的。”


    对方不?止一人, 枪也不?止一把,他心里清楚两人不可能一起逃脱。


    少女抬起脸, 呆呆地望着他。


    “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了。”他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笑了一下, “要努力活下去。”


    他心想, 自家兄长在收到自己的邮件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带警方赶来,只要他努力争取时间,最起码她能熬到获救。


    至于?自己,则全看运气?了。


    但?愿他运气?足够好, 因为他还没能亲手逮捕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三米远,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回头一看,是少女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正在朝他挥手。


    诸伏景光:“!!!”


    靠, 他要打人了!


    “在那里!”不?远处的黑衣男子们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立刻朝这边追了过来。


    砰、砰——


    子弹密集地射来,诸伏景光不?得不?拽着少女藏进角落里。


    “这样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他叹气?, “我们连个应付的武器都没有?。”


    少女歪头, 牵起他的手, 往他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诸伏景光低头一看, 是颗手榴.弹。


    哦, 原来是手榴.弹。


    手榴.弹!!!


    “你哪来的?”他赶紧将手榴弹塞到了口袋里, 以防止被她拉掉引线,“身上还有?吗?”


    然后他的怀里被塞了一堆手榴.弹, 数了一眼,好家伙,足足有?四个。


    要是引爆的话?,这片区域都得完蛋。


    ……枪声忽然停止了。


    周围出奇的安静。


    诸伏景光扭头看去,幽暗的路灯下,一个穿着单薄风衣的少年缓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而他的身后,那几个黑衣男子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


    “他们怎么了?”诸伏景光下意识地问。


    “死了。”少年说,“他们看过你的脸,就不?能再活着了。”


    这是什?么话??


    诸伏景光急忙过去查看那些人的伤势,无?一例外被捏碎喉骨,没了生命迹象。


    “津岛小姐,你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少年握住少女的手,叮嘱道,“下次不?要乱跑了,我会困扰的……你还喝了很多酒。”


    “等等!”


    眼见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出于?责任感,诸伏景光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吧。”少年扬了扬眉,“让开。”


    ……知道。


    但?是不?能让。


    诸伏景光抬眸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身上带着手榴.弹,一个面带微笑地杀了几个成?年人。


    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放任他们离开,很可能会出现更大的灾难。


    “你是警察吗?”少年忽然问。


    “现在还不?是。”诸伏景光坦诚地回答,“目前正在警校就读,我以后会是一名警察。”


    “那太遗憾了。”少年划破自己的手掌,幽幽道,“你没有?以后了。”


    诸伏景光看到对方掌心的血液流出来,迅速流淌成?一条红线。红线的一端,连接到了他的眉心。


    ……莫名的瘆人。


    一瞬间,他的身体?不?能动?弹了,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这是他未知的领域。


    少年仿佛日本神?话?中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神?秘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同时身体?也变得很轻盈。


    而少年的手掌也恢复如新,没留下任何伤口。


    ……刚才的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陷入了怀疑,直到听?见从不?远处传来的诸伏高?明的声音。


    “景光——”


    他又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他看到自己紧闭双眼,倒在了地上。


    灵魂和身体?竟然被分开了!


    这怎么可能?!


    “景光!”


    诸伏高?明已经?看到他了,也带来了长野的县警。


    “振作起来,景光。松冈,麻烦你帮忙叫一下救护车,另外的人去查看那些人的情?况……”


    他看着自家兄长抱起自己的身体?,压下悲痛有?条不?紊地部署工作,他本人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响回应。


    他试图躺回自己的身体?里,人工实?现灵魂身体?合二为一,但?是无?果。


    ——他的身体?已经?被抬上担架,他的灵魂还躺在地上。


    灵魂状态下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十分轻盈,诸伏景光心酸地发觉自己可以飘了。


    他飘了一夜,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和昨晚的酒鬼少女正在旅馆里吃早餐。


    【喂,你这家伙,快点把我恢复原样。】


    他很肯定少女看不?到他,但?是少年能看到,因为他朝他挑衅地笑了笑。


    少年并没有?搭理他,转头问少女:“津岛小姐,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吗?”


    “抱歉,喝了太多酒,脑子断片了,但?我记得好像有?个好心的大叔在照顾我。”


    神?特么大叔,诸伏景光气?呼呼地想,自己才二十二岁!


    “是一个好心的大叔,他说你和他的女儿很像,所以一直守着你直到我过来。”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说着谎。


    名为津岛的少女没太在意,哦了一声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我出去买车票。”少年瞟了诸伏景光一眼,“半个小时后回来。”


    下了楼,诸伏景光飘在他的身后,斟酌着用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你能不?能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


    ……够卑微了。


    但?是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成?为一只阿飘。


    这都不?在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


    “那我放了你,你能帮忙隐瞒我杀人的事吗?”


    “……”


    少年诱惑道:“这样你就可以回去继续读警校,当你的警察,而我也可以和津岛小姐继续旅行了。”


    【抱歉,不?能。】诸伏景光拒绝道,【你在做错误的事。】


    其实?他完全可以先假装答应,等拿回身体?再对付少年,但?是他不?想说违心的话?。


    算了,最差也就是一直当阿飘,那他就整天在少年面前飘,烦死他。


    “日本的警察如果都像你一样靠谱,那我们的组织早就被端掉了。”少年不?笑了,神?情?有?些惆怅。


    片刻的沉默后,他又说:“我们要去青森了,你也一起来吧,兴许我心情?好了,就会让你回到你的身体?了。”


    【……好吧。】自己都变成?阿飘了,还有?的选吗?


    “我是白州威士忌,她是津岛橘。你叫什?么名字?”


    白州威士忌很明显是酒名而不?是人名,津岛橘倒是个正常的名字。


    【诸伏景光。】


    *


    阿飘牌诸伏景光和疑似恋人的一对未成?年人踏上了去往青森的旅程。


    “其实?做阿飘也没什?么不?好的。”白州坏笑道,“你可以尽情?偷窥女浴室,不?会有?人发现,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诸伏景光羞红了脸,斥责道:【闭嘴,不?要有?那种猥琐的想法?!】


    抗议无?效,他被白州直接踢进了浴室。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洁白的背部——她的背上有?一个十字的印记。


    津岛橘疑惑地回过头,视线与诸伏景光相交。


    明明他没有?被发现,但?他还是落荒而逃。


    罪恶感使得他追着白州揍,后者被闹得无?法?听?音乐,提醒道:“你是警察,殴打未成?年人合适吗?”


    【你就是挨打太少,才会这样无?法?无?天。】诸伏景光能忍受自己被捉弄,但?无?法?忍受身为女生的津岛橘也被同等捉弄。


    “不?就是看了一下女孩子的身体?么,你太保守了。我们组织性观念很开放的,乱搞是常有?的事。”


    “咳咳咳——”诸伏景光没喝水也被呛到了,“你少胡说八道。”


    “真的,不?信你看——”


    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津岛橘裹着浴巾走?了出来,湿哒哒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白州勾了勾嘴唇:“津岛小姐,过来。”


    “有?事吗?”


    下一秒,少女已经?被少年压在了身下。


    “今晚让你体?验一下成?年人的快乐。”


    “诶?”


    【住手!她还是未成?年人!】诸伏景光扯住了少年的后颈,奈何身为阿飘的力气?太小了。


    可恶,等他恢复身体?,他一定要狠狠揍对方一顿!


    这样想着,面前突然出现了少女的脸。


    从她鸢色的眼睛里,他看到自己变成?了少年的样子。


    “津岛小姐?”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这也不?是自己的声音。


    他附到了少年身上??


    【没错,出于?异能力的Bug,你暂时进到了我的身体?。】旁边浮在空中的少年慢悠悠地说,【但?是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一分钟的时间,足够他拨打少年的手机,向诸伏高?明说明事情?的原委了。


    【我和津岛小姐的手机都不?能用,我们早就欠费停机了。】少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贴心地开始倒计时,【还有?三十秒。】


    来不?及出去借电话?了。


    那么,总能做点别的事。


    于?是他将少女拉了起来。


    “津岛小姐,你听?好,这种事,只能在你成?年以后和自己喜欢的人之间发生,绝对不?要被乱七八糟的男人欺骗。”他假装严肃地板起脸,认真地教育道,“刚才那是演习,你正确的回应,应该是一巴掌拍向我,并狠狠踹我一脚。”


    津岛橘拍拍手:“明白了。”


    白州:【……还有?五秒。】这股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再来一次。”诸伏景光掐准时间,按倒了少女,“照我说的做。”


    啪——


    是响亮的耳光声。


    咚——


    是人被踹到柜子上的声音。


    “我学会了。”津岛橘骄傲地宣布道。


    诸伏景光在挨揍的前一秒,变回了阿飘状态,看到白州蹲在地上疼得直吸气?,他的心情?十分舒爽。


    “最毒警察心!”白州咬牙道,“好一招借刀杀人。”


    【谁让你不?尊重女性,也不?尊重你自己。】他批评完白州,又为对方担忧道,【你没问题吧,能自己站起来吗?】


    “两个蛋碎了,但?是不?要紧,我没打算传宗接代。”


    蛋碎了都不?管,年轻人还真是看得开。


    “诸伏君,你打算怎么利用明天的一分钟?”


    【哈?】


    见诸伏景光不?解,白州又解释道:“你每天的这个时间点,都能占用我的身体?一分钟,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诸伏景光只想快点把事情?告诉诸伏高?明。


    一分钟之内必须找到一只可以联系的电话?,并且将事情?原委告诉对方。


    如何才能言简意赅呢?


    “津岛小姐和正常女生不?一样吧。”白州的话?打断了诸伏景光的思考。


    诸伏景光点了一下头:【她有?些言行需要纠正。】


    “她七岁时就被她的亲生父亲卖掉,用于?我们组织的人体?.实?验,在地下室被关了七年,现在和我正在组队逃亡……”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令诸伏景光十分震惊。


    震惊之余也是震怒。


    如果这是真的——


    【你们没报警吗?】


    “警界也有?组织的人。”白州耸了耸肩,“而且我也不?相信警察。”


    ……这话?在预备警察听?来有?些刺耳。


    但?诸伏景光决定听?一听?他的心声。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能帮你什?么忙,但?是你说出来,我可以听?着。】他自嘲地笑笑,【我现在这个状态,也无?法?向外界透露你的秘密。】


    【我的朋友告诉过我,说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


    “诸伏君,我身患绝症,只剩下最多一年可以活了。”白州说,“在此之前,我想让津岛小姐像普通女生那样活下去,不?被组织抓回去当工具人。”


    “我照着书上的教她了,但?是好像失败了,我给她读理想的生活,她总是打瞌睡……”


    诸伏景光心情?复杂,他确实?发现了,少年的包里装了几本教育相关的书,打扮的也很像个学霸。


    但?真正的教育又岂是一两本书能学得会的?


    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七岁那年从父亲那里听?到的那句雅斯贝尔斯的名言——


    【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诸伏景光不?是老师,无?法?给出更多的意见,幸好白州也没有?询问他的意见。


    第二天,他在得到身体?的一分钟控制权时,人在电话?亭的旁边,并且口袋里有?一枚硬币时,天时地利人和,他却放弃了拨打电话?的机会。


    因为他看到津岛橘正在强行帮助一个盲人过马路。


    “你是新鲜瞎子,又不?是熟练瞎子,不?要再逞强了。”


    白州只教她去帮助别人,却没有?教她帮助别人的正确方式,也没有?教她语言的杀伤力。


    那名盲人因车祸失明,暂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也拒绝别人的帮助。


    诸伏景光放弃了这一分钟打电话?,他心想,反正可以等明天的一分钟。


    “津岛小姐,帮助别人时,要考虑对方的心情?。”他小声对津岛橘说,“试试看让他独自行走?,你在旁边保护他。”


    “事后也不?要向别人索要回报,”实?在是担心津岛橘的作风,怕她送完盲人就会抢了对方的手杖当回礼,诸伏景光只能抓紧这一分钟说,“你想要的东西,尽管跟我要,我都会给你。”


    牛替白州吹下了,反正是他自找的。


    津岛橘的眼睛亮了:“那我要吃十个鲷鱼烧。”


    “成?交。”


    一分钟时间到了,诸伏景光又变回了阿飘。


    电话?没打成?,但?津岛橘的“学习”进步了,她走?在盲人的身侧,环顾四周,耐心地等着盲人用手杖敲敲打打地过了马路。


    全程没有?一句抱怨。


    “很棒哦,”她朝盲人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你已经?是半个熟练瞎子了。”


    诸伏景光捂脸,心想这还不?如不?夸。


    于?是第二天,他教了她不?伤人的说话?方式。


    第三天,他教她不?去偷窃普通人的财物,不?去便利店顺手牵羊。


    第四天,他鼓励她去和同龄女生泡温泉,她短暂地交到了朋友。


    第五天,他拿出白州的钱,让她去买一盆野玫瑰回来,悉心培养,作为以后送给兄长的见面礼。


    ……


    “白州,我觉得你变了。”第七天的时候,津岛橘忽然对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的少年说道,“变得有?些讨人喜欢了。”


    少年睁眼:“讨你的喜欢吗?”


    “对呀。”津岛橘吸了吸鼻子,“我很喜欢现在的白州,总觉得生活比以前有?意思了。”


    诸伏景光的心蓦的一软,脸似乎也有?些发烫的趋势,幸好他现在是灵魂状态,并不?会脸红。


    白州望着诸伏景光说:“你脸红了。”


    津岛橘看不?到后者,误以为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惊讶道:“我为什?么要脸红?”


    哎。


    诸伏景光在心底叹息,对方终究不?知道自己这只阿飘的存在。


    ……


    津岛橘打算找一片四叶草。


    她从书上看到,四叶草会带来幸运。


    “我没钱买礼物,也不?能去偷,那就送一片四叶草给白州当圣诞礼物吧。”她自言自语道,然后在雪地里刨起了坑。


    冬天的青森有?多冷,光看她时不?时停下搓手就知道了。


    诸伏景光蹲在她的旁边,陪她一起寻找。


    他们找了一夜,最后被诸伏景光找到了,但?他无?法?提醒津岛橘,眼看着她就要换地方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树上的一滴水落下,滴落在了那片四叶草上。


    津岛橘终于?看到了。


    “总算找到了,真不?容易啊。”她对三叶草堆拜了拜,“不?好意思啊,我要把你们家的四叶草独苗带走?了,因为我希望白州也能活下去。”


    诸伏景光突然明白了,其实?津岛橘一直知道白州病入膏肓。


    她捡过他的止疼药,也清理过他吐在洗手池上的血迹。


    她甚至每天夜里都会醒来两次,去触摸他的鼻息。


    ……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州,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去医院治疗吧。】诸伏景光劝少年,【为了津岛小姐,也为了你自己……如果是费用方面的问题,我还有?一些存款。】


    他心知肚明那些存款肯定不?够,但?他有?一些筹款的好点子,他还会乐器可以组织活动?筹款,也能组织警校的同学们捐款。


    白州望着他,用死一般沉寂的眼神?凝视着他。


    ……是在怀疑他说话?的真伪性吗?


    诸伏景光解释道:【我平时用钱不?多,很早就有?存钱的习惯了。】


    “你不?知道我是杀人犯吗?”


    【……知道,但?你要活下去,才能赎罪。】


    “诸伏君,输给你,我不?遗憾。”


    那天的最后,白州扔掉了津岛橘送给他的四叶草,此举令诸伏景光十分火大。


    【这是她找了一夜才找到的。】


    这也是一个女孩子珍贵的情?谊。


    “但?她是想送给你的,她喜欢你。”白州淡声说道,“一年的陪伴,一天的二十三小时零五十九分钟,比不?过你的一分钟。”


    诸伏景光无?言以对,讷讷道:【你不?能把吃饭洗澡上厕所的时间也到自己的那部分里。】


    “诸伏君,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就不?要说了。”白州抬起细瘦的手腕,“等津岛明天过完生日,我会放你回去,并且乖乖让你用手.铐铐起来。”


    “作为交换,你要好好地教她。”黑暗中,少年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她一生未做任何坏事,不?应该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第八天的一分钟,诸伏景光依然没能成?功打电话?给诸伏高?明。


    他拿起纸巾,擦掉了少年的眼泪:“我还不?是警察,无?权抓捕你,但?我会陪你去自首。你还很年轻,往后的日子很长。”


    这一分钟,他留给了一个心碎的少年。


    “白州君,手铐从来不?是铐住自由的东西,而是为了阻止犯人坠入更罪恶的深渊。”诸伏景光笑了笑,“津岛小姐,你,我,大家都会有?不?错的未来。”


    “未来呀。”白州用无?比怀念的语气?说,“真想看看啊。”


    “那就活下去,先治疗身体?,再好好赎罪。”


    ……


    津岛橘的生日,两人一飘都凑不?出买一份蛋糕的钱。


    她不?贪心,只想买一个小小的荔枝蛋糕,却只凑了一份买红豆年糕的钱。


    她并没有?难过,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买红豆年糕,诸伏景光跟着她出门?。


    “白州说明天要给我介绍一个朋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她嘀咕道。


    诸伏景光心想,是个能给你做点心的朋友,等他变回来,一定要给她做许多生日蛋糕作为补偿。


    一路下着雪,她一路都面带笑意。


    她和点心店的老板打招呼,她救起了掉在水塘里的麻雀,她欣赏一株漂亮的梅花,伸手准备摘,最终忍住了冲动?。


    诸伏景光为她的改变而感到欣喜。


    然后,他便看到了马路对面的白州。


    他以为白州是来接他们的。


    ——白州却是来告别的,他甚至是灵魂状态飘来的告别。


    【抱歉,诸伏君,津岛小姐不?让给你了。】


    诸伏景光微怔:【她年纪还很小,你可以等她长大了再选择。】


    【你忘了她吧,也忘了我吧,我已经?畏罪自杀了,我唯一的请求,是你不?要告诉她关于?你的事,我想让她心里有?我。】白州挥了挥手,【再见,诸伏君,你以后会是全日本最优秀的警察】


    【等一下——】


    灵魂体?仿佛被撕碎了,诸伏景光看到白州消失在了阳光下,也看到津岛橘捧着红豆年糕汤,晃晃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


    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兄长诸伏高?明担忧的脸。


    “景光,你醒了,我去叫你的同学。”


    不?一会儿,以降谷零为首的四人一齐涌了进来。


    “Hiro,你终于?醒了!”


    “担心死我们了。”


    警校组的五位,齐齐整整。


    “圣诞节快乐!”


    ……已经?过了平安夜么?


    诸伏景光头疼欲裂,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很多悬而又悬的东西,都很难用科学解释。


    萩原打开电视,电视机里刚好在播放一则早间新闻。


    “青森某地发生大火,一名男子被烧死在苹果树上,初步判断是自杀,警方讨论的疑点是,该名死者的手腕上,有?一副警局遗失的手铐……”


    那是白州。


    那是津岛橘的苹果树。


    诸伏景光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世界里,一所所有?的她要如何活下去。


    遗憾的是,他去过很多次青森,却一次没有?找到她。


    她像是人间蒸发了,又像是从未出现过。


    偶尔诸伏景光也会梦到她。


    他不?再是白州,不?用再借那一分钟的身体?。


    他终于?能以诸伏景光的身份,回头对身后的少女说:“津岛小姐,请让我成?为你的心。”


    然后他听?到她声音,在月光下,在雪色中,澄净地四散开来。


    “那你不?准抛弃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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