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这道低沉声音刻意压低了,似乎被糊上了一层棉花,有些模糊。
“身旁有人吗?”
此刻,刚好离开定天宗,身旁除了人便是人,熙熙攘攘。
温见雪抬眸,看向四周,火石电光间,意识到什么,他压着欢喜,避开所有人,快速发了一条消息。
——有人。
虚无海。
天空阴沉,电闪雷鸣消失了,大雨也消失了。
自厚重云层间探出,拖拽着长长的尾巴的云柱,颜色明亮几分。
谢琅御剑于虚无海之上。
海风咸湿,雾气遮眼。
他看不清温见雪发来的消息,亦无法发消息,一边防范着海雾里随时可能冒出的精怪,一边道:
“你发得什么”
温见雪听到此话,顿了顿,随后加快了玉叶速度。
雨停了,大水便没有上涨了,只是水中依然有凶物。
彻底甩开众人,设下隔音阵,他这才开口,嗓音清润,道:“现在身旁无人了,你现在在哪里还在虚无海”
谢琅听见温见雪的声音,宁绕心上的烦躁忧思淡了许多。
“确在虚无海,骨龙无法安抚,联手杀了。”
“没受伤吧”
“轻伤。”
“那便好。花兄呢”
“比我伤得重一点,没有什么大碍。”
谢琅加快了御剑速度,风声因此愈发明显,直往温见雪耳中灌。温见雪按捺不住疑惑,道:“你那头怎么有风声”
“需处理一件急事,同其他人分开了,此时正在御剑往回赶,为了速度,没有开防风灵罩,自然有风声。”
温见雪闻言,心中一紧,他正要说,独自御剑于虚无海,非常危险,谢琅那头先他一步,道:
“不必担心,我没事。”
万一有事呢。
温见雪微恼,道:“你有什么急事,这般着急赶回来”
对面察觉他生气,居然低低笑了出来。
温见雪能够想象他现在的模样。定然是胸膛震动,眉开眼笑,嘴角甚至轻松地微微挑起。
“笑笑笑,讨厌鬼。”温见雪气得想掐断联络。
“说着说着,怎么骂我了”
“你活该,臭狗。”
谢琅在脑海里描摹了一下温见雪生气的模样,舔了舔犬牙,笑得更放肆,“再骂两句,喜欢。”
温见雪:“”
温见雪担忧道:“谢郎君,你还记得医圣么待你回来,我陪你去看看。”
笑声停歇。
谢琅表情僵住,他磨了磨牙,并拢双指,凌厉剑意溢出,劈向从海雾中探出爪牙的精怪。
精怪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便直直跌入虚无海。
“我没病,我是……”喜欢你骂我的模样。
若在床上也这样骂我,我便更喜欢了。
未尽话语在喉间滚了滚,谢琅咽了回去。
若是见雪知晓他弄了个水牢,配合这些肆无忌惮的话,变态的帽子恐怕会盖他头上,摘都摘不下来。
他与见雪多年未见,并不想给对方如此不堪的印象。
再则,见雪本就不喜欢黏黏糊糊的狼,若是这狼性格上再叠上一个变态,即便铁浇得感情也会断。
他不能接受断了,贪婪地想对方永远留在身边。
为此,费尽心思地设计对方。
知道对方道德底线高,心善柔软,便在他不想让自己做某件事时,主动放弃,让他心怀愧疚,不会轻易离开自己。
知道对方喜欢毛绒绒,就打理好自己,时不时变成狼,或者,冒出狼耳狼尾,去迎合他,让他越来越喜欢自己。
知道对方偏袒自己,就抓住机会,一边宣扬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边不动声色地赶走爱慕者……
他确实不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半妖。
对着李帆等人,口口声声说品行端正,不过是为了避免冲突升级,将自己置身险境。
两次相救,皆是因为其他人活着,对他有莫大好处。
若非如此,他连提示的话都懒得说。
“同你开个玩笑。”
谢琅凝眉,正色道:“林翡知道我真实身份,赶着回来,便是要处理他,免得他说了出去。”
温见雪并未察觉谢琅百转千回的心思,闻言,心下一惊。
“林翡怎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一直待在定天宗。”顿了顿,目光微凝,“分身”
“是。”谢琅将前因后果告知温见雪。
至此,温见雪总是明白林翡为何受伤。
他如今退下宗主之位,可能是怕宗派受到牵连。
“林翡爱权爱势,即便知道会牵连宗派,也不可能自己退下宗主之位,更况且,大家并没有发现坑害他们的人是林翡。”谢琅得知林翡退位,否决了温见雪的猜测。
“你的意思是,有人发现林翡做的事,怕宗派受到牵连,搭着神仙仙与鞍山灵脉的事,逼他退位?”
定天宗内,只有一个人能在发现林翡做的事后,逼他退位。
此人正是定天宗太上长老。
温见雪思索几息后,道:“基于此,我有个既能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的法子。”
“好巧,我也有个既能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法子。”
温见雪道:“你先说。”
谢琅娓娓道来。
温见雪听罢,抿着嘴角笑,“我的法子跟你一样。即便如此,你也不必着急赶回来,交给我便是。”
谢琅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歇着去吧,我自己来。”
温见雪蹙起眉头,“你是认为我很弱,做不了这事”捻了捻传讯符,他垂下眼帘,“我不弱,很早之前便想告诉你了,我是傅银。”
温见雪将这段时间,自己所做之事,以及当傅银的时候,做得事,全部抖了出来。
“你能保护我,我也能保护你。”
虚无海那头没有回话,海风声越来越大了。
温见雪心下微沉,慌了,后悔为证明自己不弱,把阴暗面全抖了出来。
之前,在下界剑宗水牢杀了人,谢琅也没表示出不悦、排斥,还说他们天生一对。自己此次敢说出来,便是谢琅给的底气。
他哪里能料到此时说了,谢琅会受不了。
在温见雪看来,谢琅不回话,便是受不了自己背着他做了这些事。
心中越是慌,温见雪头脑越是清晰。
反正说出来了,收也收不回去了。
温见雪理直气壮道:“你说话,你干嘛不说话因我做得这些事,觉得我残忍,心机深重,你就直说。我现在不觉得自己有错,你说讨厌,说我彻彻底底变了,我也不会难过,没有谁离不开谁……”
口上说着不难过,隐隐约约的疼痛却在心底漫开。
“我们好聚好散嘛,毕竟目标一致。”
精怪袭击,夺走了传讯符谢琅刚从精怪嘴里抢回传讯符,弄死精怪,便听温见雪要跟他好聚好散。
谢琅懵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
谢琅刚听到温见雪说自己不弱,通讯符便被夺走了,不知温见雪后面说了什么。
结合上下,以为是温见雪误会自己瞧不起他,正想解释。
联系断了。
温见雪不想听谢琅同意好聚好散,所以掐断了联系。
盘坐在玉叶边缘,下方便是被水淹没的森林。
温见雪服用一枚定神丹,平复好心情,掐诀加快玉叶飞行速度,直往剑宗主宗去。
天时地利人和皆有,若不抓紧,日后恐怕没有既可以杀了林翡,又能挫伤定天宗的机会。
——温见雪完全无视谢琅不要他办此事的话。
他深深仇恨林翡与几个大宗派,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自动手的机会。
在他眼里,报复他们,便是一等一的大事。
待忙完大事,再处理感情问题。
或许忙完大事,他就不喜欢谢琅了。
届时,不合适,分了便分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对谁都没有什么影响。
温见雪未行多远,联络玉佩微微震动。
谢琅在联系他。
温见雪不想理谢琅,没管。
联络玉佩震动个不停。
想到对方此时在虚无海,或许有什么要紧的事,他压住烦躁,接了联系。
虽接了联系,温见雪却没有说话,将联络玉佩随手丢到玉叶边缘。
“见雪”对方试探性地叫他。
温见雪看了眼联络玉佩,掀起眼皮,淡淡道:“虚无海危险,你还是不要一边御剑一边联系我,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
谢琅发觉温见雪气势越发盛了,不需要思考,他便明白原因。倘若自己无比强大,温见雪应如从前一般,天真烂漫。
谢琅垂下眼睫,认真解释道:
“我没有瞧不起你,觉得你弱不禁风,难以担事。”
“我拒绝你去办事,一是确实觉得你这段时间辛苦,该休息,二是不想你处于危险境地。”
“别与我分开。”
“我做错了,说错了,你骂我便是,我会改。”
谢琅力证自己会改。
“你不喜欢我走歪门邪道提升修为,我就不走,老老实实修炼;你不喜欢我黏你,我就不粘,克制自己。这些年,仔细想想,我是不是没有黏你,春天也没有黏……”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黏我”温见雪听到这里,分外纳闷。
他从未说过此话。
“你嘴上没说,行动上说了。”
“啊”
谢琅有几分委屈,道:“你不肯承认自己是傅银,与我分得极清。这难道不是不喜欢我黏着你”
温见雪:“……”
“我瞒着你,是怕你觉得我不好,并非不喜欢你黏我。”
谢琅猛然抬起眼睫:“……”
谢琅简直要被自己蠢死了,你个蠢货,你在干嘛。
温见雪说完上面的话,也反应过来了。按照谢琅方才所说,他很早就发现自己是傅银了。
既然如此,自己方才那一手自爆,谢琅应当不会排斥、讨厌。他若是排斥、讨厌,早早便疏离自己了。
可对方为何不回自己。
温见雪这样想着,按捺不住,也问了。
“之前说着说着话,你为什么就不吭声了”
“你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弱时,传讯符便被精怪夺走了。待我抢回来时,你便要与我好聚好散,然后我想解决,你就不理我了。”
谢琅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道,“你难道不是误会我觉得你弱,所以要与我好聚好散?”
温见雪:“……”
温见雪卷吧卷吧把难过抛到九霄云外,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误会你觉得我弱,所以要与你好聚好散。”
以为对方不知道自己阴暗面,误会对方讨厌自己,各种破防的话还是不要提了。
好丢脸。
太丢脸了。
“我先去办正事了。”温见雪尴尬地无地自处,连忙道。
“你不生气了”
你怎么还提这事。
温见雪想找根绳子把狼嘴绑起来。
“不生气了。”温见雪撇头,道,“你若是能快些回来便回来,说不准能赶上林翡死期。”
谢琅便笑了,道:“至多五日便回来了。”
温见雪拽过联络玉佩,放在膝盖上,摸了摸玉佩边缘。
五日。
这倒是很快。
温见雪抬起头,入目便是山清景秀的剑宗主宗。此时,宗内弟子正商讨出宗杀凶物。
大雨一停,凶物便没什么攻击力了,随随便便便能剿灭。
待剿灭了,用符箓把水一收,给予足够的时间,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2章
此事是个小事,宗内弟子商讨完毕,自有执事带领执行。
温见雪未管,他收起联络玉佩,御着玉叶,来到杂役住处。
若想杀了林翡,挫伤定天宗的计划顺利进行,其中少不了一个人的帮忙,而这个人,正正好在杂役处。
……
白日,杂役都不在住所。
温见雪准备无误找到李清住所。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李清住所,上一次还是刚出关,掌管剑温宗主宗时。
温见雪在李清住所前未等几息,有人远远瞧见他,急匆匆去叫李清。
“李清,哎呀!别扫了,温宗主在等你。”
李清扫地的动作一顿,看向住所,他看了会,将手中扫帚递给那人,放下挽起的衣袖,拍了拍衣摆,快步朝住所走去。
他很快走到住所前。
“温宗主,你找我有何事?”李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
“不请我进去坐坐?”温见雪笑问。
李清笑了一声,道:“寒舍简陋,温宗主不嫌便请进。”他说着,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小小一间房,做了隔断,外置桌椅闷户橱。
温见雪注意到桌面压了数张纸,凌乱地写满剑法。
“你对剑道颇有兴趣?”温见雪设下隔音阵,随手拿起一张纸。
李清低下头,收拢了这些纸,随手放在橱上,道:“闲来无事,随意写写。”
温见雪将自己手中的纸也放在橱上,漫不经心道:“你写得剑法,很像定天宗修剑道德内门弟子所用的剑法。”
李清动作顿了一下,他笑道:“是吗?”口中反问着,他倒了一杯茶,“温宗主,喝茶。”
温见雪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端起茶,抿了一口。茶水粗糙,有些刮嗓子。
“秦兄,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李清陡然看向温见雪,目光似刀又似剑,异常凌厉。顷刻间,他的目光又柔和了下来,垂下眼帘。
“温宗主喝酒了吗?我姓李,李清,并非温宗主口中的秦兄。我叫执事过来,送温宗主回殿休息。”
“我吗,没喝醉。”温见雪放下茶杯。
瓷质茶杯触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我叫得就是你,秦兄,秦三四。”温见雪抬起眼帘,笑着看向青年,“你给出名单时,我便猜到你的身份了,毕竟没人比你更熟悉定天宗。”
秦三四沉默了许久,坐了下来。
“温宗主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去……”温见雪低声朝秦三四说出了自己希望他办的事。
秦三四听罢,眉头皱得很深,道:“他是我师父。”
“曾经是。”
秦三四没有否认,接着道:“为什么是我?”
温见雪道:“你是最得林翡信任的人。”
秦三四自嘲两声,道:
“这话没错,不过那是以前,而且再得信任又如何?一旦涉及他的利益,想杀便杀了,我算个什么东西。”
“现在只需要你让他相信,我同你所说的话便够了。”
“你不怕我反水?将计划全部透漏给林翡。”
“奸细名单是你给我的,换言之,林翡安插在宗派的奸细都是你拔出来,害死的。你觉得,林翡知道了这个消息,会相信你透漏的计划?信任易失不易得。”
温见雪说到这里,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觉得你会反水。若是一个人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毫无芥蒂地讨好凶手,那他不是愚忠,他是蠢,蠢得无可救药。”
秦三四静默片刻,道:
“这个忙,帮起来,似乎要命。”
温见雪道:“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不会让你丢了命。”
“温宗主,我将奸细名单,交于你时,你承诺,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找你。我此时只有一个需求。”
秦三四站起身,朝温见雪郑重地行了一礼。
“过往以前对于我来说,都是云烟,我此时只想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我明白了。”
温见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道:“我不勉强你帮这个忙。”
“多谢温宗主理解。”秦三四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恭送温宗主。”
温见雪垮过门槛,即将走出杂役处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传音道:“我有丹药能够修复你的灵脉,给你一天时间,认真考虑考虑,要不要帮我这个忙。”
似乎从天而降一枚钉子,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秦三四直直看着温见雪,直到温见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才意识到温见雪说了什么。
……
“李清,你在想什么?”
一同打扫的杂役见秦三四与温见雪谈话结束后,回来打扫,却时不时走神,忍不住问道。
“没想什么。”秦三四回答。
那杂役拿肩膀撞他,挤眉弄眼道:“温宗主同你说了什么,讲给我听听嘛。”
秦三四往后撤了几步,道:“没说什么。”
“哼,不说便不说吧。”那杂役斜秦三四一眼。
秦三四低头扫地。
大家干完活,吃过晚饭后,秦三四回了房间。
房间内的灯笼散发着橙黄光芒,秦川四取下灯罩,拿了剪子,剪掉了燃尽一截的灯芯。
光芒瞬间大了起来,照亮他脸上每一条可怖的疤痕。
他转身走向闷户厨,拿下那一堆写有剑法的纸张,将其丢进一个不要的铜盆中,而后引了火,丢进铜盆里。
纸张瞬间燃了起来,熊熊大火伴随着浓烟飘到了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的人瞬间不满,他走出门,朝秦三四道:“你在干什么?李清,烟熏火燎的,想熏死谁呀?”
秦三四道“烧一点无关紧要的东西,很快就烧完。”
火势越来越旺,纸张很快烧成了一堆纸灰,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秦三四蹲下身,随手一挑,那些纸灰碎成粉末,分不清谁是谁。
他看了会纸灰,站起身,敞开窗扉,看向悬挂着明月的夜幕,眼神逐渐明亮,手臂用力,肌肉隆起,扣紧窗边。
……
刘嶂等人已经回宗了。
温见雪回到殿内,正想派人盯着林翡,却听闻林翡已经收拾东西回了林家。
这可真是太好了,省了他许多功夫。
温见雪吩咐人去查与林翡交易的鬼王,吩咐完,他拿着联络玉佩,想联系谢琅。
对方此时在虚无海,自己联系他,会打扰他御剑吧?
犹豫再三,温见雪收起了联络玉佩。
对方五日后就回来了,不着急联系。
他躺在软榻上休息。
自出关便在忙,他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心上无事压着,一觉睡到天明。
温见雪换了身衣服,吃过早饭,坐在花庭中翻看宗务。
“李清求见。”吞金蹦蹦跳跳进来,转达了这个消息。
温见雪道:“叫他进来。”
吞金虽然不知温见雪为何要见一个杂役,但还是去叫人了。
“考虑好了?”温见雪头也不抬,问道。
“考虑好了。”秦三四半跪下,“温宗主,我愿意帮这个忙。”
温见雪放下笔,从桌案前站起,走到秦三四面前,扶起青年,笑道:“麻烦你了。”
秦三四摇了摇头,道:“温宗主,什么时候去……”
“听我命令。”
……
黄昏,霞光璀璨。
林翡盘坐在林家疏风亭养伤,他衣袍上落满霞光,一时之间,流光溢彩,格外贵气。
气沉丹田,林翡睁开眼睛。
分身自爆,对于他的伤害太大,元婴至今有裂痕,或许二十多年都无法愈合。
烦躁地站起身,就在此时,一个奴仆快步走上疏风亭,他低声道:“二爷,有人找你。”
谁会这个时候找他?
林翡压着烦躁,道:“不见。”
“对方自称是你的大弟子,听闻你退位,特来探望。”
林翡猛地看向奴仆。
“你确定对方这样说的?”
这怎么可能?秦三四早死了,怎么会来探望他?
“二爷,我马上把他赶走。”奴仆见林翡脸色不对,立刻道。
林翡拂袖,道:“带我去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3章
奴仆当即道:“是。”
……
林家晴园,高台厚榭,曲径通幽。
重重绿荫间,一个身穿灰衣,窄袖束起的青年人站在一个黑衣奴仆身后,见到林翡,黑衣奴仆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意。
“二爷……”
“下去。”林翡挥手道。
黑衣奴仆退后,同远远坠在后面的奴仆一并离开。
林翡走到灰衣青年面前,他用目光扫视灰衣青年。
对方从头至尾未抬起头,林翡目光扫到灰衣青年耳边时,注意到一块丑陋的伤疤自脸中漫到耳垂下那块皮肤,他眉头微皱,就在此时,对方抬起了头。
满脸疤痕,唯一完好的眼睛却格外漆黑,像一潭死水。
林翡惊了一跳,往后退上一步,堪堪又稳住。
灰衣青年朝他扬起淡淡的笑容,他躬身行礼,道:“秦三四见过林前辈。”
直至对方开口,林翡终于确定对方就是他那个早已死去多时的大弟子。
林翡不知对方为何还活着,下属明明回复自己,秦三四死透了。当时,下属毁了秦三四的容貌,还将秦三四的乾坤袋等东西交于了自己。
林翡深吸了口气,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三四道:“不为其他事,只是来探望林前辈。不知林前辈近日如何?”
“甚好。”
“听说林前辈退位是因修炼时,受了重伤,如今伤势如何?可好些了?”秦三四笑道。
清风徐过,林翡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必多问了。”他背起手,嘴角上扬,冷冷说道,“你今日来,不是为这些事情吧?”
“林前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话?”秦三四收敛了笑容,“确实并非为这些事情。”
林翡冷哼一声,道:“有什么事,就在此处说罢。”
秦三四并不说话。
林翡皱起眉头,他打量对方,道:“随我来。”
两人来到一处寂静且偏僻的水上亭子内,面对面坐了下来。
林翡的贴身侍女遥遥看到林翡,煮了壶花茶。
花茶沸腾,水雾腾腾,模糊视野。她捏住茶壶柄,茶水冲入青花灵芝纹金钟杯,晕开淡青的色泽。
她扫了一眼林翡,见林翡神情不悦,仅仅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林翡面前,便低垂下头,快步退出亭子,站在不远处守着。
林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说罢。”
秦三四道:“林前辈,太上长老让我问你一声好。”
“太上长老……?”
茶水顺着食管滑下,林翡疑问的话尚且没有说出口,胃部便感到火辣辣的疼痛,似乎被人置于火中,翻来覆去地灼烧。
他浑身颤抖,手指微松。
“啪”一声,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
他顾不得摔在地面的茶杯,手背青筋暴起,捂住腹部,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伴随着闷哼声,体内灵力无法运转,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怒目圆睁,直直瞪着秦三四。
“你……”
秦三四眼底滑过一丝不忍,这点不忍,在目光触及到倾泻在地面的茶水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倾泻在地面的茶水倒映出一张厉鬼一般的青年的脸。
秦三四手中闪出一道明亮的光芒,眉间飞上凌厉之色,他猛地朝林翡刺去,低声道:
“太上长老说,辛苦你这些年为定天宗付出,若不是你为一己之私,拿十年宗运同鬼王做了交易,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会如此对你。”
“秦三四!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对我出手!”林翡痛得没爬起来,嘴上却气势汹汹地怒喝。
“咔哒!”站在不远处的贴身侍女注意到这边动静,袖中甩出一副蛇一般的银色长鞭。
长鞭刮破空气,伴随着刺啦地声音,猛地击向秦三四手中利器。
利器摔落在地面。
贴身侍女一个前空翻,窜入亭子,一个火球术将秦三四击入湖水中。
“二爷!”贴身侍女箭步来到林翡面前,她目露担心,连忙扶起林翡,想将其送至草药堂。
林翡一把拂开她,怒不可遏,道:“活捉他!”
秦三四被击入湖水中,此刻已经泅水至岸边,他口吐鲜血,双手撑着纹路纵横,笼络起皱的太湖石,猛地翻身,跃至岸上。似乎是瞧见了林翡的目光,他指间抖出一张玄黑符箓。
玄黑符箓遇到空气便自燃。
林翡瞧见玄黑符箓,眉心狠狠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东西一定能助秦三四离开!不能叫秦三四离开,自己现在的不适,明显与秦三四有关,若是放他离开,自己很可能得来一个无法承受的后果。
胃部的灼烧感此时已经顺着血液,漫至全身,他脑袋都有些不清晰了。
“活捉他!”林翡又吼了一句,由于喉咙被灼烧得干痛无比,语速又太快,他这句话,像被风割破成数道,叫人根本听不清。
虽然听不清,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
贴身侍女一鞭击飞秦三四指间的玄黑符箓,吹了个嘹亮的口哨。
口哨带着紫色纹路,笼罩整个林家。
呼吸间,一群身着黑甲的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他们如鬼魅一般,步步逼近秦三四。
秦三四朝后退了几步,冷静地甩出几张威力大得惊人的狂雷符。
乌云堆积,电闪雷鸣。狂雷符引出的天雷在天空翻滚不过几息,便带着万钧之力,直直劈向几个黑甲死卫。
几个黑甲死卫祭出灵器,去挡天雷。
天雷一道接一道,完全不给人喘气的机会,几个黑甲死卫稍一疏忽,天雷就劈到身上。
声势浩大的天雷毫无意外地劈坏了黑色盔甲,他们皆被劈得皮开肉绽,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秦三四再度掐出一张玄黑符箓。
“哗啦——”贴身侍女不知何时跃到了湖面,她抬手一鞭,湖水被长鞭掀起,化作水龙,咆哮着冲向秦三四。
自燃的玄黑符箓被湖水泼灭,秦三四也被冲向几个黑甲死卫。
几个黑甲死卫猝不及防被他撞飞,而他也重重倒在地上,许久都没爬起。
贴身侍女斜了几个黑甲死卫一眼,嘴唇动了动,“一群废物,下去。”
几个黑甲死卫费力爬了起来,他们朝林翡行了一礼,捡起地面自己的灵器,消失在此地。
贴身侍女这才收回视线,她一攥长鞭,飞燕一般,掠过水面,来到秦三四面前,并拢双指,灵力凝成一个钩子,钩住秦三四的衣领,将其提到了林翡面前。
随手将秦三四丢在地上,她俯身行了一礼,道:“二爷,人活捉来了。”
林翡服用了几枚止痛丹,此时,疼痛大部分止住了。
他扶着桌沿坐了下来,一字一字,用嘶哑的嗓音,询问秦三四,“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太上长老叫你下得么?你当初是被太上长老救了?”
秦三四闷闷地咳嗽,他抬头看向林翡,那目光沉甸甸,看得林翡发慌,林翡正要发怒,对方又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不吭声!
不吭声!
你不吭声,我有得是办法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他示意一旁的贴身侍女借灵给他。
贴身侍女借灵于他后,他勉强能够使用灵力。
“你退下。”
贴身侍女看了看秦三四,猜到什么,设下一个隔音阵,又设下一个防窥罩。
防窥罩能从罩内看到罩外的情况,反之,从罩外无法看到罩内的情况。
她设下防窥罩,不动声色地退回原位,守着亭子,以免出什么意外。
林翡掐诀,一把拽过秦三四,向其施展搜魂术。
秦三四冷冷望着他,搜魂术穿过血肉骨头,即将来到神魂时,林翡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动作顿住了,他的表情却不像碰到什么阻碍,露出了顺利来到神魂的喜悦。
秦三四扳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贴身侍女似有所感,她回头朝亭子看来,尚未看到亭子,脖颈一痛,失去了意识,直直朝后倒,身后似乎有个东西,将她半扶住了。
轻微的响动之后,贴身侍女被拖入了湖内……
片刻,湖水最中央,泛起阵阵涟漪。
温见雪贴着隐身符,含着避水珠,带着刘嶂、吞金、晴天从湖里走了出来,他掐诀抹去身上的水,解开防窥罩,进入亭子。
防窥罩因人而异,除非阵法大师,否则不能解开他人防窥阵。
温见雪之所以能解开,不过是用搜魂术,获取了林翡贴身侍女的全部记忆。
“辛苦秦兄了。”温见雪将秦三四扶了起来,笑道。
秦三四剧烈咳嗽,他抬起手,捂住嘴,血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不辛苦,温宗主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配与温宗主这等人物,称兄道弟。”
温见雪笑着没有说话,他给秦三四喂了保命丹药,而后给身旁的刘嶂递了个眼神,道:“送他回宗,待他伤好了,告知我一声,我有东西给他。”
刘嶂行礼,道:“是。”
温见雪目送刘嶂与秦三四离开,示意晴天与吞金找到地方藏起来。后面,自己若是需要它们,也好叫它们帮忙。
吞金当即带着晴天找地方藏去了。
温见雪拿出易容丹,将自己易容成林翡的贴身侍女,穿上贴身侍女的淡青色束袖衣袍,束上同款朝云近香髻,戴上青荷金发钗。
来时,他学习过易容对象的发型,特别难,猫抓毛线,抓半天,也没抓成型。
最后拿了一张符,把秦月贴身侍女束朝云近香髻的过程记了进去,用时,掐符便能束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型,才终于这个棘手的问题。
做完这一切,他凝出一道水镜,对着水镜照了照,确定万无一失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幻境结束。
林翡使用搜魂术那一刻,便触发了晴天构建的幻境,此时已陷入幻境中。
若是林翡修为未下跌,未中毒,定能识破幻境,可惜,他现在两样都占齐了。
修为因分身被毁,下跌至化神期。
秦三四身上撒了无色无味目前无解的剧毒,林翡与秦三四待太久,自然中毒了。茶水没有毒,温见雪再思虑周全,也不可能在茶水内下毒,毕竟不能判断对方会不会饮茶,若是不饮茶,一切便是无用之功。
而秦三四提前设下了灵罩,没有吸入毒,自然没有事。
温见雪淡淡地看着林翡。
早些时候,查出了与林翡有交易的鬼王是谁,当即请兄长和刘嶂秘密抓了鬼王,从鬼王口中套出了林翡同它做了个什么交易。
林翡胆大包天,竟用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交换了吸元玉。
温见雪不知定天宗太上长老,知不知道,林翡拿定天宗十年宗运同鬼王做了交易,他设阵困住了鬼王,以防不测。
而后他和晴天,合了秦三四的事迹、鬼王与林翡的交易,费了些时间,针对林翡,精心编织了一个幻镜。
幻境中的内容很简单——秦三四并没有被他派去的人杀死,他用假死咒逃过一劫后,托一个好心修士的救治,活了下来,而后去投奔了太上长老。
此次下毒,确实是太上长老的手笔。
太上长老已发现他为一己之私,饲养鬼物,骗取定天石,惊醒骨龙的恶事,因担心事发,牵连定天宗,所以逼他退位,还想派人毒杀他。
秦三四因他派人杀自己的事,对他恨之入骨,得知此事,自告奋勇来了。
“好你个赢曦!”
赢曦,太上长老的名字。
林翡表情扭曲,咬牙切齿道。
“我做定天宗宗主多年,对定天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如此待我!”
他其实早该想到太上长老会如此对待他。
数年前,几十名宗内内门弟子遭到不知名妖物袭击,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久久查不到真凶,太上长老为安抚人心,将大弟子段衡藏在住所,花费众多名贵药材,好不容易救活,两情相悦的狼妖抓了出来,屈打成招,关入七杀阵,要叫狼妖一刀刀偿还。
——定天宗高层,都知道段衡藏了只狼妖,但看在太上长老大弟子身份上,装瞎而已。
他算什么?
太上长老为了大局,连宠爱多年的大弟子的挚爱,都能拖出来虐杀。
他林翡算什么?
不过是太上长老的师弟的大弟子,一个无关紧要的师侄,一个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宗主。
他讽刺单扶摇,处处瞧不上单扶摇,不过是嫉妒单扶摇既得段家信任,又得太上长老器重。
眼见幻境要结束,温见雪从乾坤袋内拖出贴身侍女的尸体,他紧紧盯着林翡,在幻境结束的瞬间,直接用术法炸了对方的尸体。
林翡眼睛糊上了血液,温见雪装作刚刚从亭外进来,拿出手帕,急切地给林翡擦眼。他模仿着贴身侍女的声音,道:
“二爷,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4章
林翡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他,看向满地血迹碎肉,满脸阴霾,道:“发生了什么事?”
温见雪垂下头,毕恭毕敬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声爆炸声,秦三四便这样了。”
他顿了顿,看向林翡,道:“二爷,莫非秦三四向你吐露了,立誓后,不可向他人透露的秘密,遭到天罚,所以自爆身亡……”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林翡收回视线,示意温见雪扶他回房。他心道:绿梧未免太过聪明,一猜即中。
秦三四自告奋勇,来给他下毒前,向太上长老立誓,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他人知晓是太上长老要杀他。
可此时他通过搜魂术知晓了这个秘密,天道判断此也算秦三四失信,自然会在他得知这个秘密后,让秦三四自爆死亡。
对于秦三四的死亡,他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秦三四不忠心于他,帮着他人害自己,死了不是活该?!
“二爷,你中毒了,不如我先送你去草药堂,今日,刘医师正好在草药堂。”温见雪担忧道。
林翡冷冷看向他。
林翡已用搜魂术,从“秦三四神魂”中得知自己所中之毒无解。
既然如此,去不去草药堂,找不找医师,又有何区别?横竖都是等死。
林翡实在咽不下被太上长老暗算的气,报复的火苗在他心中快速燃烧,却又再意识到自己背后还有林家,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心知,自己若是报复太上长老,太上长老一定会对付林家,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不可,不可……
温见雪余光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将林翡扶回房间。他关上房门,站在房门外,悄无声息地给吞金发了个消息。
“晴天呢?叫它来见我。”
吞金道:“它跟我在一起,马上。”
……
止痛药药效一过,躺在床上休息的林翡,全身上下又升起灼烧般的疼痛。
他摸索着药瓶,未摸到药瓶,当即烦躁地坐了起来,推开房门,喊道:“人呢?来人!”
他喊了两声,心中又升起复仇火焰。
林家,林家关他什么事?!
他无儿无女,两个老不死的,最多一年便驾鹤西去,他顾着这偌大的林家做什么?
这群废物,除了在他巅峰时期,倚着自己呼风唤雨,还会做什么?什么都不会!
现在自己落魄了,被太上长老压着打,这群废物知道了原由,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林翡越想越憋屈,见偌大庭院无人,穿过曲折的游廊,朝外走去。
走至一半,林翡便听到游廊尽头,自己贴身侍女同林家几个小辈的谈话。
“几位少爷,你们这是来?”
“我们是来找二伯父的,有几道招式不明,来问问。”
“你们瞧着不像是来问招式的?”
“你一个下人,怎么那么多废话,一边去,别挡路!”
几个林家小辈说着,推开温见雪,走下游廊,沿着庭院中的青石道路,穿过庭院,来到正房。
“二伯父?”
“二伯父,你在吗?”
几个林家小辈见正房无人,嘴里忍不住嘀咕。
“长辈们叫我们以问招式之名,药倒二伯父,现下都不见他人,去哪里药倒他?”
“二伯父不会跑出去了吧?”
“二伯父简直疯了,为一己之私搞出这么多事,我听五长老说起此事,手都在抖。”
“我听五长老提起此事,手也在抖。”几个林家小辈道,“不提了,快快快找找二伯父,不能叫他坏了林家前程。”
林家五长老同定天宗内门弟子林子音,也就是林翡的侄子保持着联络。
今天晚上,林子音告诉五长老,说林翡犯了很严重的错,太上长老本想杀了他,念在他对定天宗的贡献,仅仅给他下了毒,让他修为散尽。
林翡似乎对此很不满,为防林翡在外乱说,破坏定天宗与太上长老的名声,让林家好好看着林翡。
若是看不好,便要杀了林翡。
林家众人本就在疑惑,林翡宗主当得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修炼走岔,受了重伤,自愿退下宗主之位,如今林子音这一消息,可谓解了林家众人的疑惑!
他们嘴上没数落林翡,心里却皆埋怨林翡吃多了,撑着了,去犯事。
却不知,林翡披头散发,赤脚单衣,站在光线昏暗的游廊转角,死死盯着他们。
淡绿裙摆随风轻摇,温见雪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林翡,在林家小辈走来时,跟上去,恭恭敬敬送走他们。
……
定天宗,长生殿。
太上长老坐在高台上,打坐修炼,仙鹤坐于高台下,专心解九连环。
从夜幕到天明,仙鹤依然未能解开,但它对此并无执意,收起九连环,化成原形,乘风而出。
按照原计划,它是要环九大山飞一圈,然而飞到一半,纷杂的声音随着风声传入耳中。
仙鹤从中听出不同于往日的喧哗,翅膀一敛,振翅返回长生殿。
“主子。”白鹤化为人形,它行了一礼。
“出事了。”
太上长老睁开眼。
……
大雨停歇好些日子,积水与凶物基本解决了。
繁荣逐步恢复,众人还没来得及出门散心,放松,一些事情不知从何而起,辗转于茶楼酒肆。
消息流动性很快,这些事情在茶楼酒肆辗转不久,各个世家、宗派,乃至各地散修,都知道了。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着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总结起来,也不过两件。
一件关乎定天宗,一件既关乎定天宗,又关乎金鳞等大宗派。
第一件,定天宗前任宗主林翡在太上长老赢曦的帮助下,为夺取他人寿元,延长寿命,制造骨龙撞天之事。
第二件,定天、金鳞几个大宗派,手中掌握着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近些年,自己瞒着大家,私自进过好几次。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事,都是罪不可赦,疯狂踩人底线的。
“难怪林翡毫无征兆地退位!这分明是夺取寿元失败,怕连累宗派。”
“连累宗派?林翡就不是个会为他人考虑的人,指不定是太上长老赢曦逼着退位的,毕竟夺取寿元之事,太上长老赢曦也参与了。我听说,太上长老赢曦派人去林家,给林翡下了毒。”
“下了毒就下了毒,林翡死了最好。”
“若不是他,凶物会涌出?且不说损失,我派因凶物,光是弟子,就死了五个!”
……
“你们关注点怎么都在林翡身上?还有秘境之事!枉我们信任他们,把几个公开大秘境的密匙交于他们,他们居然私自进秘境。”
“太嚣张了!当我们都死了,不存在!”
一时间,各个宗派世家义愤填膺,皆找上天水老祖、观光寺主持,请求他们同自己前往定天等几个大宗派,讨个公道。
“哪怕是此上定天等宗讨公道,会流血,我等也绝不后退!”
他们并不质疑这些事情的真假性,因为这两件事,皆有确凿的证据。
……
定天宗气氛沉闷,齐泷端坐在宗主之位,表面看似看似冷静,实则已经乱了,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他压着眉头,目光一一扫过殿中长老、执事,声如寒冰,道:
“林翡在太上长老帮助下夺取他人寿元之事,私进秘境之事,可查出来是谁传出来的?”
“尚未,宗主给我们些时间,我们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个内门长老出列,道:
“宗主,依我之见,或许是金鳞几个宗派传出来的。打压我们,谁获得利益最大?必然是汪宗主等人。”
有人反驳,“秘境之事,关乎汪宗主等人,他们怎么会把自己的错事抖出来?应不是他们传出来的。”
“论损害,谁更严重?他们此举或许也不过是为掩饰他们不顾往昔情谊,损害我宗罢了!”
“你此话有理,可汪宗主他们又是如何知晓林翡夺取他人寿元之事?这事连我们都不知!”
内门长老争执不休,内门执事同外门诸位,心里却在权衡定天宗,还值不值得待下去,若是不值得待下去,要早早找好退路。
“够了!”齐泷被吵得头疼。
“现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既然暂且查不去是谁传出来的,那便不查了!过不了多久,讨要公道的各个宗派、世家就会上门,想想怎么应对。”
争议声停歇了。
在场之人纷纷商讨应对之策。
很快商讨出应对之策。
他们讨要公道,那就给他们公道。
林翡做出天理难容的恶事,便将他绑起来,交于他们处置。
林翡现下也不是定天宗主,他对其他人造成的损失,定天自然不该承担。
说起来,定天也是受害者,损失了整整十年的宗运。
几次私进公开秘境,便给予一定补偿,不过神仙散与鞍山灵脉的事情刚结束,宗派现下也拿不出多少钱,补偿能压低就压低。
再不济,开放秘境,让其他人进去几次,扯平好了。
反正汪宗主等人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只是……
有人抬头看了看齐泷,小声道:“宗主,太上长老……太上长老帮了林宗主,光把林宗主绑起来,交给他们,恐怕不足以平息怒火……”
齐泷皱起眉头,道:“太上长老的事情,你们不必管。”
他说罢,站起身,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林子音,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把林翡给我绑过来,难不成要等到各个宗派世家找上门,讨要公道时,才去请他!”
林子音人都傻了,慌里慌张地联系家里。
齐泷吩咐完,转身就去长生殿。
他就不明白,怎么这么多破事。
他很快来到长生殿。
“太上长老。”齐泷行了一礼,“我有要事——”
太上长老微微抬起手,道:“我都听说了”
齐泷抬头看向仙鹤。
太上长老道:“林翡夺取寿元之事,我没有帮助。林翡身受重伤时,我才发觉他在夺取他人寿元,要你上位,便是怕他连累定天。不过现在,我对外说,甚至立誓,我没有帮助林翡,恐怕也无人信。”
修士修为越高,天道束缚力越弱。
如太上长老这般修为的人物,即便违背自己的誓言,天道降下的惩罚,也不足以让他受到伤害,因此,他立誓根本无用。
齐泷闻言,却是放松了几分。
他斟酌片刻,道:“我已命人去绑林翡了,你没有帮助林翡,这便好办了,可以使用禁术,搜魂证明您的清白。”
太上长老看他一眼,淡淡道:“这样也可,尽快把林翡带来,我疑心这些事情,是林翡受人蛊惑,传出来的。”
……
林家,脚步声匆匆。
林家家主同长老快步朝林翡的住所走去,他们脸色难堪,目光阴沉。
“哐哐!”他们很快来到林翡住所前,两个侍卫上前,抬手敲门。
没有动静。
“二哥?”林家家主示意侍卫让开,自己上前敲门。
“二哥在吗?”
依然没有动静。
林家家主收回手,给两个侍卫递了个眼神。
两个侍卫退后两步,手臂肌肉膨起,手掌浮出灵力,猛然击向阔气结实的大门。
湖蓝灵罩升起,他们并未击碎大门,反而触发了防御阵法。
刹那间,数道水剑凭空而出,袭向大家。
林家家主低低骂了一句。
林翡坐在房间内,阴沉的脸上,一对漆黑眼睛闪着诡异兴奋的光,他侧耳听到外面的动静,听了会,缓缓笑了。
“来人。”林翡道,“研墨。”
显而易见,爆出事情,他没有好下场了,可能最后是死于公开处决,而非死于毒药。
林翡向来高傲,自然不想跌了面子,被公开处决,因此,他几乎没有犹豫,便打算用本命剑自刎。
他当了多年的定天宗主,自然有常人没有的宝物。
这宝物能在他死后,将他魂魄纳入其间,保他神魂快速进入轮回,携带一点记忆,转世为人。
摆脱□□,以神魂修鬼道,或者夺舍他人,都有可能会被其他人找到,因此,他目前最佳退路的就是放弃一切,转世为人。
转世了,这一世因果基本就断了。
天底下,无人能找到他,即便是能掐会算,窥破天机的天机阁前任阁主出世,也休想找到他。
届时,携带一点记忆的他,将重新踏上修道之途。
现在逼迫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觉得委屈,现下只想做一件事。
——写份遗书。
万一除谢霜外,其他人全死在虚无海,谢霜的半妖身份便无人揭露了。
林翡不能忍受害他走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在他死后,逍遥自在,步步登高。
书房房门发出轻微声音,守在门外的绿衣侍女走了进来。
林翡蹙起眉,道:“绿梧,怎么是你,元影呢?”
元影是林翡身边,伺候笔墨的人。
绿梧铺好宣纸,执墨研墨,恭敬道:“不知。”顿了顿,接着道,“二爷,外面……”
“不必管外面。”
都快死了,林翡懒得在意这些小事,他蘸了笔,开始写遗书。潇潇洒洒写了几百个批判仇人与世人的字,他在结尾写出了谢霜的半妖身份,阴阳怪气地嘲笑剑宗有眼不识泰山。
写完遗书,将笔一撂,林翡服下止痛药,抽出自己本命剑,架到自己脖子上,而后吩咐绿梧,收好遗书,在他死后,向众人公布遗书。
绿梧惊恐地看着他。
“记住,蠢货!”林翡道。
绿梧连忙点头。
刀刃割破脖颈,鲜血横流,林翡倒在书桌上,他看着梧抬手收遗书,露出了扭曲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僵住了。
一朵明亮的丹火浮于半空。
绿梧抬手,将遗书置于丹火上,火焰如毒蛇一般,快速攀上遗书。
遗书发焦,发黑,最终变成灰烬,落在他眼前。
“你……”林翡不敢置信,怒目圆睁,他挣扎着想扶着书桌爬起,给对方一剑,可脖颈不断流出的血液,带走了他的力气。
丹火消失,绿梧收起纸灰,冲他笑,道:“林宗主,不好意思,没了。”
林翡自然知道没了,他死死盯着面前熟悉的女子。
“你不是绿梧,你……是谁?”
对方抬起手,将他掼在书桌。
“将死之人,没资格知道。”
林翡奋力挣扎,可一个丧失修为的将死之人,怎么可能挣脱一个有修为的修士?
林翡不再挣扎。
死了,神魂就能在宝物的庇护下,转世为人,他现在只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样,转世之后,就能找到对方报仇。
维持着冷静,林翡带着报复之心,断断续续嘲讽,企图获得对方身份信息。
“我不够资格,还是你不敢说?怕被人逮住把柄……”
对方但笑不语,加重力度,狠狠按住林翡脑袋。
林翡骤然断气。
他死得太快,宝物还未反应过来,将他的神魂庇护住,呼吸间,他被人碾碎了神魂。
碾碎神魂前,林翡望着那双宛如浸了寒水的眼睛,终于明白面前之人是谁。
温见雪!
是温见雪!
温见雪确定林翡魂飞魄散了,搜走他的宝物,点燃一盏灯,丢在书房一侧的帷幔上。
火势叙述蔓延开来。
温见雪贴了张隐身符,拿出传送符,掐符离开。
林翡设置的防御阵法实在坚固,林家家主等人费了半天劲,也没破开,烦躁之时,无意间抬头,看到滚滚浓烟从住所内冒出,顿感不妙,收了烦躁,继续攻击防御阵法。
待他们破开防御阵法,住所内已燃起熊熊烈火。
此时正是徬晚,烈火映红半边天……
……
吞金和晴天,温见雪已经让它们提前离开林家了。
利用传送符,来到距离林家有些远的城镇,温见雪回头看了一眼林家,冒犯地翻进无人小院,打算找个隐蔽之地,换掉衣服,撤去易容。
刚找到荫蔽之地,取下隐身符,温见雪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顿住,缓缓低头。
皎洁月光从天空撒下,地面倒映出一个黑影。
尚且没通过黑影判断对方是人是鬼,是男是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垂,缓缓下降,顺着耳垂,滑到脖颈处,引出一片湿痒。
黑影在背后,伸着头,嗅他。
他心沉了沉。
莫非是林家人察觉异样,追了上来?亦或者是……这间小院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温见雪进来前,确信里面无人。
“唰!”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召出藤蔓,勒紧藤蔓,一藤蔓抽至身后。
皮开肉绽的声音响起,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温见雪一点地面,旋身跃至远处,他掐出丹火,看向黑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苍白,戴着锥形银耳坠的黑衣青年。他左脸被抽了一鞭,鲜血淋漓,此时,他抬起了手,修长有力的手指蘸了蘸血液。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5章
温见雪认出黑影,微微一怔。
谢琅已经回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温见雪刚从林家出来,警惕心极强,不太相信对方是谢琅,因而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对方。
黑衣青年轻轻嘶了一声,擦去手指上的血液,大步走向他。
温见雪道:“站住!”
谢琅站定。
“耳朵呢?”
谢琅微微蹙眉,目带不解。
他盯着温见雪看了一会,明白了。一对尖尖的狼耳朵从头顶冒出来,银白绒毛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个么?”谢琅问,他说着,狼耳朵抖了抖。
温见雪总算放下心。
他收起藤蔓,裙摆如花一般摇晃,快步来到青年面前,拿出雪白手帕,轻轻擦拭青年脸上血液,又气又心疼,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联系我,在我背后,嗅来嗅去。”
“回来不久,你我联络玉佩是一对儿,规定范围内,能感知到大概位置。我感知到你在林家,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没联系。”
“林家起火时,察觉你离开了林家,便跟了来。”
谢琅接着道:“你身上有林翡的味道,特别浓烈。”
“易容成他侍女,与他待了几日,自然浓烈。”
谢琅偏头,蹭温见雪捏着手帕的手,闷声闷气道:“我不喜欢。”
“别动。”
温见雪那一鞭并未手下留情,因而,鞭伤有些严重,皮肉外翻,血液快速往外涌。
温见雪擦去大部分血液,注视着伤口,眉头皱起,轻声问道:“疼吗?”
谢琅弯下腰,道:“有点。”他弯起眼睛,有几分狡猾,“你亲一下就不疼了。”
温见雪乜斜谢琅一眼,拿出止血丹、止痛丹,塞进他嘴里,按住他喉结。
喉结滚动,止血丹咽了下去。
谢琅垂下眼尾,缺少尖尖的狼尾巴冒了出来,左扫右扫。
“你下手太重,还是疼……”
脖颈被勾住,柔软温热的物体贴了上来。
狼尾巴停止晃动,谢琅低头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服用了解除易容丹效果的丹药,现下已经恢复原来模样。
但他还穿着侍女的淡青裙子,黑檀木般的头发束成朝云近香髻,金钗冰凉而耀眼,几缕垂着的发丝在瓷白皮肤上留下浓重阴影。
谢琅露出了尖尖的犬牙,他抬起手,撩过发丝,卡在温见雪耳后,粗燥手指捏了捏温见雪耳尖,而后摸到眼尾,轻轻摩挲。
眼尾皮肤薄,泛出点红。
温见雪有点不舒服,他正要向后仰,避开对方作怪的手。
谢琅揽住了他腰,陡然将他抱了起来,按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上,凶悍地亲了回来。
青年太热情了,有力的手臂紧紧勒住,手指将衣服揉搓出褶皱,与之相触的柔软的肌肤向下陷了一点。
温见雪困于其中,四肢百骸皆被他的体温烫软。
他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纤细手指攥紧对方衣服。
越攥越紧,揪成一团时,院门打开,传来脚步声。
小院子的主人回来了。
温见雪舒然抬起眼帘,直拍谢琅肩膀。放开,不要亲……尖尖的牙齿咬了他唇瓣一下。
轻微的刺痛感使得温见雪忍不住发出声音。
声音尚未溢出,便被堵了回去。
谢琅抬起眼,暗红的眼眸在黑夜散发着淡淡的光。
他手臂用力,抱着温见雪藏入假山内,更深地亲近。
“谢琅!”温见雪气息不稳,紧张得发抖,他忍不住传音,连名带姓地叫对方。
青年没有长耳朵似的,咬着不放。衣料摩擦声,伴随着缠绕在一起,过于黏糊的呼吸声,一并传入温见雪耳中。
温见雪眼尾的红像一尾纱,拽入了衣领内。
他呼吸不畅,神经高度紧绷间,听到院门关上的咔哒声。
小院子的主人走入了住所,脚步声响亮,像是踩踏在温见雪心里。
温见雪只是翻进来,脱下伪装而已。
“谢郎君!”温见雪抓住一只狼耳朵,他被亲得迷迷瞪瞪,没有什么力气,试了几下,方才拽动狼耳朵。
轻微疼痛漫上狼耳朵,谢琅腾出一只手,握住了他手,将他手拉了下来。
“真是犯规。”
谢琅收回舌头,舔了舔温见雪脸颊,低低喘了声。
他说话并未用传音,小院子的主人察觉到动静,小心翼翼朝此处走来。走到距离声源处几步时,院子主人凝聚出一道风刃,身影一闪,来到声源处。
月光照耀下,嶙峋假山间,没有任何东西。
听错了?
院子主人收起风刃,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6章
漆黑暗巷,左右两扇高耸墙壁遮挡了月光。
温见雪云鬓凌乱,气息不稳,双臂松松勾住青年脖颈,双腿盘住了对方劲腰,把脸贴在对方脑袋左侧,瞌上眼帘。
“出来了,没人瞧见。”谢琅往上提了一下温见雪,低声道。
温见雪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确定出来了,长舒一口气。
夜风拂过,有些疼的湿润唇瓣泛出丝丝缕缕凉意。他抿了抿嘴,恶从胆边生,张口去咬对方左耳。
“你怎么这样混蛋?”
谢琅已经收回了狼耳狼尾,他半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噜声。
“右耳也要咬一咬。”
温见雪:“……”
还把你咬舒服了。
温见雪松嘴,勒紧谢琅脖颈,不悦道:“我想去换衣服。”
谢琅朝暗巷深处走去,道:“知道了。”
“知道了,你放我下来呀。”
谢琅道:“别乱动。”
温见雪回头看了看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深处,脑袋里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要我在这里换衣服?这里好脏,要换你换,我不换,我要去找个干净的地方。”
温见雪放下腿,松开勾住谢琅脖颈的手臂,他抓住对方肩膀,扭动身体,挣扎着想跳到地面。
谢琅抱紧了,转而将他半扛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乱动。”
温见雪道:“你不要强人所难!”
“在这里换。”
几步走到暗巷尽头,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温见雪眼前一亮,入目一个宽敞奢华的房间。此房间浸了薄香,置身其中,神清气爽。
“这里是?”温见雪有些不解。
谢琅将他放了下来,道:“火麟战车主卧。”
火麟战车,一种主攻击,由几匹火麟兽拉着,御空飞行的灵器。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回应他,隐隐约约传来几道火麟兽的嘶鸣。
“哪里来的火麟战车?你买得么?”
火麟战车十分罕见,价值不菲,温见雪想买,都未必能买到。
谢琅递给他一个质量极好的储物戒。
温见雪不明所以,接过储物戒。储物戒并未对他设防,他的神识轻而易举就没入储物戒,瞧见数件惊人宝物。
“虚无海同行修士,因着我两次相救,异常感激,给了这些东西。”
温见雪退出神识,看向谢琅。
“你不相信?”谢琅道。
两人对持几息,谢琅败下阵来,道:“灵船沉了,他们想坐我带去的灵船,这些是上船的费用。”
费用?同行修士怕是满脸写着心不甘情不愿几个大字。
温见雪便猜到事情没那么正气凛然,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不许笑。”谢琅捏住温见雪脸颊,冷声道,“有什么好笑?”
温见雪收敛了笑容,由于被捏住了脸颊,他说出的话有些含糊。
“我没笑。”
谢琅冷哼一声,松开他脸颊,道:“瞧瞧有什么需得着。”
温见雪也不跟谢琅客气,盘坐下来,挑选自己用得着的灵器。挑挑选选,拿了不少,温见雪站起身,把储物戒递给谢琅。
谢琅接过储物戒,随手丢进妖族自带小空间。他同温见雪一般,不怎么喜欢戴这些有装饰功能的东西在身体上。
唯一想戴的是与对方一对的玉指戒,不过因他们明面上的关系,现下是不能戴的。
右耳戴着的银色锥形耳坠轻轻晃了一下,他来到温见雪身旁,垂下眼帘,勾了勾温见雪手指,淡淡道:
“收我这么多东西,没有什么表示?”
两人说话时,火麟战车已离开暗巷,驶向剑宗主宗。由于行驶时,开启了隐身术,因而并没有什么人察觉到火麟战车。
温见雪掐诀推开左侧黑漆雕花窗户,一片漆黑。他放出神识,朝火麟战车下方看去。
山岳与湖泊都盛在月光内,唯有从各家各户散发出的灯火冲破月光,连成数条橙黄绸带。
绸带最密集处,火光大作,那里是林家。
此刻,林家,林翡住所,还燃着熊熊大火。温见雪放的火并非凡火,极其暴虐,一旦沾上,便难以扑灭。
天亮时,他们能扑灭,算是极其幸运了。
温见雪收回神识,合上窗户,看向谢琅,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啊。”谢琅上下打量温见雪,打量片刻,把他逼到角落里,撑起双臂,姿态强势的将其困在自己与木质墙壁之间。
“这应该取决于你能给什么,不过你既然这样问了,那我便得好好想想,要一件平日里得不到,难以得到的东西。或许……”
温见雪矮身,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谢琅:“……”
谢琅幽幽转身,看向温见雪。
“你慢慢想,我去沐浴了。”
温见雪发现围屏后面有个浴桶。既然有地方沐浴,他就不满足只换衣了,抬手拔了金钗,放下头发,温见雪走到围屏后面。
衣料落地声响起。
谢琅朝围屏看去,缕空十字连海棠形云簇纹屏心影影绰绰能看到青年姣好雪白的上半身。
水气自围屏后升腾起,屏心如图糊了层雾,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敏锐的狼鼻子嗅到舒缓筋骨,去除疲倦的草药味。
目光微暗,喉结滚动,谢琅不紧不慢,朝围屏走去。
“我想好了。”
刚绕过围屏,尚未看清风景,迎面一件轻薄里衣,甩在他头顶,盖住他脸,遮住了他视线。
“你出去,等会说。”温见雪仿佛就贴在他耳边,说出的话,格外清晰。
谢琅扒拉下衣服,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内一转,定定看向温见雪。
温见雪头发打湿,散在水面,之前被衣服严实包裹住,与他不同的温软肌肤几乎没入水里,朝他看过来的湿润目光像小钩子,勾住他全部心神。
里衣上残留着对方淡淡的体香。
他把这件里衣塞进空间,走到温见雪背后,弯下身,撩起一点水,往温见雪肩颈处浇。
“我想伺候温宗主沐浴。”
温见雪仰头看向谢琅。
谢琅弯着眼睛,展现出几分甜腻的笑容。
温见雪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
衣冠禽兽。
他忍不住笑了。
谢琅道:“我去虚无海这段日子,宗内大小事务,都要麻烦温宗主,温宗主实在辛苦。”
“现下我回来了,温宗主就不要费心操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好休息。若是觉得宗主这位置舒服,休息好了,便拿去,宗主位置对我来说,远远比不上……”
“你手往哪里摸?”温见雪收敛笑容,抓住探入水里的爪子。
谢琅睁眼说瞎话,无辜道:“肩膀,我想给你按按肩膀。”
温见雪道:“你确定你摸的是我肩膀?”
“或许是在虚无海伤得太重,现下脑子有些不清楚,不太确定就是肩膀。”谢琅低声道,“你让我仔细检查一下,是不是肩膀。”
温见雪正想拉开他手,呼吸一滞,身体发颤,攥紧了谢琅的手。因为攥得太用力,他的手指骨节泛白。
片刻,忍不住闷哼一声,伴随着闷哼声,他眼睛蒙上层水雾,淡淡的红从眼尾蔓延了出来。
“似乎不是。”谢琅歪头道,他松了力度,收回手,舔了舔手指。
温见雪思绪混乱,他恍惚了一会,方才缓过神,掐诀引水,泼向谢琅。“臭不要脸的色狼,出去。”
谢琅挤进浴桶,掐住他腰,一把将他捞入怀里,闷笑道:“温宗主,我特别会伺候人沐浴,你试试,别急着赶我走。”
水花溅了出去,打湿地板。
谢琅把打湿的衣服丢在一边,简单擦去道侣身上的水,揽住臀部,抱了起来,跨出浴桶。“怎么样,我伺候得好不好?”
温见雪咬着唇瓣,搂紧青年脖子。修剪整齐的指甲扣住指下苍白皮肤,扣得太用力,扣破了对方皮肤,鲜血染红他指缝。
谢琅道:“疼,你松手。”
温见雪睫毛带着水,凌乱不堪,他抬起眼,轻轻喘气,道:“活该。”
谢琅往上颠了颠,道:“再说一遍。”
“不许乱动。”温见雪松了松手,他咬住青年右耳,冰凉的锥形银耳坠贴在一边,“你敢乱动,以后别想靠近了。”
解除了危机感,确定对方全心全意喜欢自己,温见雪便没了束缚,肆无忌惮地展现经历过风霜雪雨后的自我。
谢琅因着温见雪这句话,不敢置信地垂下头,看向他。
温见雪疲倦的眉眼舒展出笑意,松开一只手,点了点他鼻尖,“小狗狗,乖。”
“我不是狗。”
“小狼,谢琅,谢郎君,谢宗主,夫君。”温见雪贴在他耳边说话,温热气息尽数撒在他耳上,“你喜欢哪个称呼?”
艹。
谢琅呼吸沉重,几乎昏头,几步走到床榻边,重重压了下去,胡乱亲吻怀中人。“喜欢,都喜欢。”
晨光刺破灰暗,谢琅高挺鼻梁挂着汗珠,将其蹭到了温见雪的鬓角处。
温见雪眉眼恹恹,往谢琅怀里缩了缩。谢琅赤着上半身,结实饱满的肌肉,触手可及,他蹭了蹭被抓出浅浅伤痕的胸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天亮了么?”
谢琅斜窗户一眼,道:“外界动向,我注意着。”
温见雪放心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呼吸均匀,彻底睡着了。
论起休息重要,还是修炼重要,谢琅想也不想的会选后者。
但显然,对方不这样认为。
谢琅纠结几息,没有摇醒温见雪吸收身体里的东西,提高修为。他借着灯光,理了理耷拉在温见雪眼前的碎发,隔着衣服,给温见雪舒缓酸痛。
本来是想回宗了,哄着对方,在早已建好的,心仪已久的地方双修。但听到水声,没忍住,就地办了。
定天宗。
一个内门执事,行色匆匆找到齐泷,他快速行了一礼,道:“宗主,林翡住所起了火,林翡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7章
定天宗。
一个内门执事行色匆匆找到齐泷,他行了一礼,道:“宗主,林翡住所起火,林翡死了。”
齐泷站起身,冷声道:“仔细同我说说。”
内门执事已从林子音口中获取详细情况,闻言,说了。
说罢,他补充道:“火灭后,林翡尸骨无存,未寻到神魂,无法得知是自杀还是他杀,另外,林翡的贴身侍女绿梧不见了。”
内门执事退下了。
齐泷皱起眉头,思量片刻,联系太上长老。
“太上长老,林翡死了,现下无法证明您并未帮林翡夺取他人寿元了。”
太上长老那头没有说话。
齐泷愧疚不已,道:“早知如此,我便亲自去捉拿林翡。”
从太上长老口中得知,林翡受人蛊惑,透漏夺取寿元与私进秘境之事时。
他就想到蛊惑林翡之人会再搞些事情,但因心情烦躁,没有亲自去捉拿林翡。
如今思来,着实后悔。
或许他去了,事情便会不一样。
齐泷认为林翡之死,与蛊惑他的人脱不了干系。
或许蛊惑他的人就是绿梧。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过了许久,太上长老才开口,“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即便无法证明我清白,我也不会有事,最多被谴责一二。”
太上长老冷笑了一声。
各个门派世家算什么东西?一根手指就捏死了。
即便我真帮了林翡,又能奈我何?
他从头至尾都不将污蔑放在心上,能证明就证明,不能证明就罢了。
为此烦心,简直是浪费时间。
齐泷却还在愧疚,“都怪我……”
就在此时,一道传音响起。
“宗主,他们上门了。”
他们指的是上门讨要公道的各个门派、世家。
昨晚,观光寺住持便带着各个门派、世家代表人,为私进秘境之事,去找汪禹等人讨要公道了。
汪禹等人火急火燎列出赔偿,但他们并不接受,要求汪禹等人交出几个公开大秘境密匙。
双方撕扯了一个晚上,也未达成一致。
汪禹几人放话,“定天宗若是交出秘境密匙,他们便也交出秘境密匙!”
于是,这些人便一同来了定天宗,想看看齐泷怎么说。
齐泷能怎么说,自然是不同意。
进秘境可以,要灵石也可以,但交出密匙,这是不可能的。
齐泷收起愧疚,端坐在主位,自以为温和,道:“几个公开秘境的密匙,除了我们几个大宗,谁敢保管?”
“齐宗主这话说的,好像除了你们几个大宗,其他宗派世家便上不得台面,一塌糊涂了。”
齐泷嘴角勾出一丝笑容,道:“你们非要这样理解,也没有办法,总之,密匙我是不会交出,我不认为你们能保管好密匙。”
“你!”几人拍案而起。
观光寺住持拦住了他们,捻了捻佛珠,问道:“关于林翡……”
齐泷道:“原本我是想将林翡绑了,交于诸位,以求公道,可现在林翡死了,想必你们也听说了此事,自然没办法将他交于诸位,还望……”
“林翡死了,自然不提,但你宗太上长老帮助林翡夺取他人寿元的事怎么说?”一个脾气火爆的世家代表人怒道,“去往虚无海的人,现在还未回来!他们若是出事了,你宗太上长老,必有责任!”
他说罢,环顾四周。
“你宗太上长老何在?为何不在此处,莫非想逃避责任?”
齐泷自然容不得外人诋毁太上长老,立刻道:“太上长老并未帮林翡夺取他人寿元,自然不需来此。他来此作甚?来此接受你们毫无道理的指责?”
“毫无道理的指责?”在场饶是脾气好的也被气笑了。“齐宗主说出这话,才是毫无道理。若非有证据,谁来你宗?我们可没胆量污蔑赢尊者!”
赢曦的修为,配得上尊者的尊称,因而外界部分人提及他时,称呼赢尊者。
“谁知那证据是不是伪造的?你们口口声声说证据,那便向我证明,那证据确实是真的,如不能向我证明那证据是真的,那么一切指控,都可以定义为污蔑。”
齐泷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声如冰霜。
“诸位应当知道污蔑定天,污蔑赢尊者的后果,还望三思而后行。”
“你……”在场之人气得不行,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
观光寺住持眉头紧锁,久久未舒。
齐泷抹去冷意,站起身,客客气气地笑道:“诸位,我有事要忙,便不陪你们了。关于秘境,我还是那句话,密匙不可能交出,你们好好商量,要什么赔偿。若是非要为难我宗,那么,休怪我宗不认账。”
瞧瞧这说得什么话!
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众人怒不可遏,甩袖就走。
谁稀罕你那点赔偿?狗屁大宗。
有几人拉拉扯扯,舍不得赔偿,却也被人一把薅走了。有点骨气行吗?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
当天中午,离开的众人便宣布同定天宗断交。
从今往后,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更不会有任何合作。
齐泷得知此事,并不在意。
宗派实力与资源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这些与宗派断交的宗派便会陆陆续续贴上来,甩都甩不掉。
“宗主,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几个内门长老行了一礼,道。
齐泷见他们犹犹豫豫的模样,心中有一丝不详,道:“有话就说。”
“汪宗主等人交出了密匙,与我们断交的宗派世家,投向汪宗主等人,恐怕……恐怕不会回来了。”
齐泷:?
“什么时候的事?他们不是说,定天不交出密匙,他们也不交出密匙吗?”
“各个宗派世家宣布与我们断交前一刻。”
“你们不早说?”齐泷怒道。
“我们也是刚知道此事,那边保密做得太好了。”
齐泷沉着脸,摔了笔。
“汪宗主,你们什么意思?”齐泷找上汪禹等人。
此刻,汪禹等人正在观光寺,与定天宗断交的宗派世家商讨其他方面的合作。
闻言,将齐泷请到一边,笑眯眯道:“定天财大气粗,自然不在意与他们断交,我们这些小宗派却是在意。
“毕竟再小的合作,再小的帮助,累积起来,也是极其惊人的数量,冒然断了,对我们这些小宗派,有很大的打击。”
“我们离不开这些宗派世家,还望齐宗主见谅。”
齐泷抓住了汪禹的衣领,冷冷道:“你们算计我。”
汪禹缓缓拨开齐泷的手,“齐宗主误会我们了,我们没有算计你,正如刚才所说,是为宗派考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敌好。”
李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展开了笑容。
“汪宗主说得是。”
岫烟倒了一杯茶,道:“齐宗主喝口茶,消消气。我们虽然得到了各个世家门派的青睐,却也失去了几个开放秘境的密匙,这不见得是好事。”
齐泷怒极反笑,抬起手,点了点几人,转身就走。
汪禹同岫烟两人对视了一眼,轻蔑地嗤了声。
得知私进秘境的事泄密后,他们便想着如何减小损失。
轻而易举,他们想到利用定天宗减小损失。
有了定天宗做衬托,他们最后交出密匙,不但不会受损,还会得到更多的东西,扩展宗派。
齐泷太年轻了,若是林翡,不会被他们利用。
他第一时间便会交出了密匙,尽最大可能降低众人的厌恶,笼络人心,维护定天宗的名声。
……
齐泷怒气冲冲来到定天宗长生殿,打算状告汪禹几人,却被仙鹤拦在了外面。
“主子正在修炼,宗主过些时日再来吧。”
“我有急事。”齐泷拂开仙鹤,朝长生殿内走去,他已然被汪禹几人气得失去了分寸。
仙鹤身形一闪,再度拦在他面前。
“宗主,主子正在修炼。”
齐泷盯着他,盯了好一会,扭头来到长生殿外,等待太上长老修炼结束。
……
“谢琅?”
温见雪醒来,模模糊糊朝身旁摸了两下,没摸到谢琅,脑袋清晰了些,撑着被褥爬起。
他身体感觉不到什么酸痛,但身体里面不太……撑起的瞬间,温见雪皱起了鼻子。
房门被推开,谢琅着一身白衣,快步到床榻边,他弯下腰,蹭了蹭温见雪额头,道:“醒了?要起来吗?”
火麟战场本来是要回宗,但后来不方便,就停在了荒郊野岭。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树枝间穿下,斑驳地落在窗沿。
温见雪全身温暖,他张开双臂,抱住青年的腰,“你怎么不给我清理……”
“留给你吸收,提高修为。”
温见雪道:“双修时,我已经吸收了不少,肚子难受,不想了。”
谢琅坐了下来,亲了亲道侣哭红的眼睛,把人抱到怀里,边给他揉肚子边低声道:“我出去买了些吃食,你吸收了,去吃点。这些吃食,比昨晚喂你的果子好吃。”
温见雪道:“你就哄我吧。”
“真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记住你的话。”
温见雪吸收完毕,穿好衣服,束起头发,遮住吻痕,坐到桌前。谢琅打开了食盒,食盒内装着清淡的小菜、粥。
“尝尝味道如何。”谢琅勺了一碗粥递给温见雪。
粥里放了不认识的花瓣,入口带着淡淡的香,很合温见雪胃口。
温见雪藏着喜欢,不动声色地喝粥,“一般般,小狗。”
谢琅噗地笑了出来,撩起衣袖,道:“不好吃给我,我吃。”
温见雪背过他。
“你脖子上的咬痕没遮住。”
“嗯?”谢琅凝起水镜,左看右看,没看到什么咬痕,他斜温见雪一眼,“本来还想告诉你,你睡着后,外界发生了什么,你骗我,便不与你说了,自己去打听吧。”
温见雪正过身,他放下碗,走到谢琅面前,拉开对方手臂,坐到对方大腿上,勾住对方脖颈。
“谢郎君,我不骗你了,说说。”
“不说。”
温见雪按住对方喉结,“说不说?”
“其他人知道温宗主这么霸道吗?”
喉结在指尖滑动,谢琅笑着握住他手,揽住他腰,俯身亲吻。温见雪气都喘不上时,对方才松口,道:
“齐泷拒交密匙,否认赢曦帮助林翡,失了人心,致使讨要公道的宗派世家与之断交,倒向汪禹几人。”
“汪禹几人都不是些省油的灯,一开始说,定天不交密匙,他们也不交,齐泷一与各个宗派世家闹翻,他们跑得比兔子都快,连连示好,交了密匙。据说齐泷意识到自己被他们设计了,脸都青了。”
“按现在局势看,定天大不如前,但只要赢曦活着,定天就有可能重回巅峰,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赢曦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再慢慢处理汪禹几人……”
谢琅把玩温见雪手指。
温见雪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松竹一般秀雅。
“你想做什么?”温见雪听出几分不同寻常的阴森,“你想杀了赢曦?”
“你觉得可能吗?”
温见雪认真想了想,道:“以卵击石。”
“是了。”谢琅将自己的手指挤入他指间,再缓缓握紧他手,“所以要从长计议,急不得。目前宗派托你的福,已经彻底稳定,趁这个时机,几个大宗都不注意,可以好好发展一番。”
“秦三四你怎么看?”温见雪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想怎么安顿秦三四。
秦三四已经恢复灵根,现下在宗内养伤。
之前安排他去了林家。
为了不暴露自己是幕后黑手,温见雪命令宗内人不可提起宗内有个脸部受损的人。
谢琅道:“能怎么看?继续扫地。他不扫地,我岂不是要花钱另招个人?”
温见雪缓缓看向谢琅,沉默数秒,道:
“你不觉得这太浪费他天赋了。”
谢琅露出犬牙,他凑到温见雪眼前,鼻尖抵住温见雪鼻尖,“他?天赋?他有什么天赋?剑玩得没有我漂亮,长得也没我好看,他连我一根毛都比不上。”
温见雪:“……”
“你吃什么飞醋?”温见雪向后仰了几分,背靠在桌沿。
谢琅坐直身体,冷哼一声,道:“此事回宗再说。”
两人吃过饭,黏黏糊糊一会,准备回宗。
谢琅收拾桌子,温见雪则去叠被子,他抖开被子,几缕狼毛飘了出来。
“你在换毛?”温见雪算了算时间,分明不是换毛期。
谢琅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旋即若无其事道:“昨晚你拔下来的。”
“我拔了吗?”温见雪有点迷茫。
记忆里,后半夜,谢琅确实变成妖形,但温见雪还没摸到他,他就变回了人形。
“你确实拔了。”谢琅看向温见雪,“这不是你第一次拔,刚在一起时,你也拔了。”
温见雪蹙起眉头。
刚在一起时,受不了,确实是拔了,但昨晚明明没有拔……
谢琅加快动作,收拾好桌子,凑到他身旁,打断他的沉思。
“我用换下来的毛给你做了围脖和暖手抄。”谢琅从自己的小空间里掏出雪白的毛领围脖和内部加了狼毛的银白暖手抄,“这样冬天出门就不冷了。”
“诶?你怎么做的?”温见雪接过毛领围脖和暖手抄,针脚密实,做工精美,试了试,特别暖和。
“请教了专门做这些谋生的修士,用特殊材料粘连裁剪而成。”谢琅又掏出一床厚实的被子,“我还做了被子,填完毛,有点重。”
温见雪接过被子,确实有点重,但特别软,特别暖,带着淡淡的草木香。
“你好厉害。”温见雪望向谢琅,眼睛亮晶晶。
谢琅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拨了拨耳坠,道:“给你做得不错,其他都做得很丑。”
“看看。”温见雪收起了这些东西。
谢琅完美夫君包袱很重,收起床榻上的狼毛,拒绝给他看。温见雪笑着跳到他背上,“下次我跟你一起做,一样一种,不够换洗。”
“行啊。”
两人悄无声息回到宗派。
秦月等人忙完事情,才看见他们。
“你们……”秦月愣住,她楞了一会,几步走到谢琅面前,“你不是同花倾城那货去虚无海了吗?怎么会与见雪在一起?”
谢琅笑道:“剿灭了骨龙,担忧宗派,御剑提前回来了。”
谢琅刚回答完,刘嶂几人就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秦月想问花倾城为什么没跟着回来,想问为什么联系不上花倾城,又问不出口,一时间,僵在原地。
“谢琅。”温见雪扯了扯谢琅衣袖,传音道。
谢琅余光扫了眼秦月,对刘嶂道:“你问花长老他们啊,花长老他们剿灭骨龙后,受了些伤,打算坐灵船回来,稳妥一些。至于为什么联系不上,那是因为,有人设了隔绝消息的阵法,处在那阵法内,消息互不相通。”
刘嶂:“原来是这样……”不对,他什么时候问了花倾城等人?
秦月闻言,放心了。
简容道:“既然谢兄与花兄都没事,那我便回门派了,门派有些事要我处理。”
温见雪道:“我送送哥。”
“谢霜回来了,你可以休息了,要不要同我回天水派?”简容问。
谢琅听到这句话,敏锐地看了过来。
温见雪察觉到谢琅的目光,低低笑了声,道:“不了,哥,我想留在主宗,万一哪里用得上我。”
简容道:“也好。”
……
当天晚上,大家联系到了前往虚无海的人,各家对了对人,确定没有伤亡,欣喜若狂。
齐泷自然也收到这个消息,但他此时没有心情理会,笔直地站在长生殿外。
“宗主,你已经等了一个下午了,要不先回去?主子结束修炼,我会告知你。”仙鹤道。
齐泷没有理会它。
仙鹤目中闪过一丝情绪,它快步走进长生殿,来到高台。
太上长老正用神识,翻看玉简内的信息。他身旁堆叠着好几枚玉简。
单扶摇身着一系暗红广袖衣袍,腰系革带,他站在高台下,低眉顺眼,姿态恭敬。
太上长老翻看完手中玉简,睁开眼,看向单扶摇,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们研究了多少年?”
单扶摇半跪在地。
“没用的东西。”太上长老将玉简尽数丢给单扶摇,“一个小女孩都能弄出来的东西,他们研究几十年弄不出来。”
单扶摇道:“也不是没有一点进展,他们已然能……”
“能什么?”太上长老道,“别再用那只能让妖物失去控制的丹药糊弄我。”
单扶摇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太上长老看向仙鹤,“有事?”
仙鹤行礼,道:“齐泷求见,似乎有什么急事。”
“让他来见我。”太上长老道。
单扶摇站起身,收起玉简,后撤两步,恭敬离开。
齐泷得到召见的消息,迫不及待走进长生殿,他走得太急,没注意路,转角处,撞上单扶摇。
“你眼瞎啊!”齐泷拍了拍衣袖,训斥道。
单扶摇让开路,行了一礼,笑道:“齐宗主,太上长老等你。”
齐泷闻言,不再理睬单扶摇,快步去见太上长老。穿过正殿,来到后殿,行走在灵气充沛的绿荫间时,齐泷这才想起什么,他问仙鹤。
“你说太上长老在修炼,那他怎么在这里?”
齐泷认识单扶摇,毕竟单扶摇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宗派。
仙鹤并未回答。
齐泷只得压下疑惑,行走片刻,他见到了太上长老。
“听仙鹤说,你有急事?”太上长老道。
“是。”齐泷憋不住火气,将汪禹等人设计他的事,尽数说了出来。
太上长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道:“你告知我这些事,是希望我怎么做?出宗找到他们,训斥他们一顿么?还是说,与他们开战,搞得生灵涂炭?”
齐泷道:“我……”
“看来我对你的期望太高了。”太上长老道。
齐泷听到这句话,总算冷静下来了。
“太上长老,我是心急宗派,才中了他们的计,我怀疑他们就是蛊惑林翡爆出夺舍寿元、私进秘境的幕后黑手……”
“你不用说什么了,你要搞清楚,当务之急是什么。”太上长老道,“宗派丢了人心,又丢了众多潜在资源,可以预见,未来会走下坡路。”
齐泷脸色惨白。
“下去吧。”太上长老摇了摇头。
齐泷离开后,仙鹤道:“主子,看来之前选他做宗主,不是明智之举。”
太上长老道:“若是秦三四在,我怎么会选他?也怪林翡短视,把宗派后路都给堵截了。”
仙鹤想了想,道:“有个人,我觉得比齐泷靠谱,但他修为没有齐泷高,入宗时间也太短,所以之前没敢向您推荐。”
“你指得是慕容复?”
“是。”
“他以前是剑宗的人,我不放心。”太上长老沉呤几息,“你去看着齐泷,只要他不犯蠢,定天迟早回到从前。若是单扶摇那边研究出来了,莫说回到从前,便是……”
太上长老眼睛透出野心。
一瞬间,他遮掩了野心,淡淡道:“去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8章
……
“姑爷。”
定天宗宗门口,一行人见单扶摇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单扶摇回头。
天色漆黑,灯火缠绕的雄伟建筑伏在山脉间,有些模糊。
单扶摇看向最高的山岳,那山岳峰顶修筑着长生殿,他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道:“回去吧。”
为首之人立刻召出青鸟辎车。
单扶摇坐上辎车,闭目养神。半路,他被吵醒,点开联络玉佩,青年焦急的声音从联络玉佩那头传来。
“姑父,你在哪里?父母又要抽查我状况。”
单扶摇睁开眼睛,不紧不慢道:“知道了。”
“他们即刻就要见到淬火符箓。”段复在书房内踱步,时不时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外望去。书房外,花藤架子前,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妇正同一个黑衣老者说话。
这对华服夫妇不是旁人,正是他现在的父母。
单扶摇道:“等着吧。”
“姑父,需要多久?”段复急不可耐。
单扶摇因着研究久久未出结果,本就有些烦躁,闻言,眉宇浮现几分怒火。他按了按眉心,压下了怒火,淡淡道:
“总不会让他们知道段青云已经魂飞魄散,借不了你身体还阳。”
段复放低了声音,道:“姑父,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真相,会如何?”
单扶摇含笑道:“怎么,后悔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杀了段青云?”
段复,或者说余千奇确实后悔为了获得更好的资源,杀了段青云。
若是当初不杀了段青云,老老实实待在剑宗,依照他的天赋,现在说不准,已经随着前往上界的同门,来到剑宗主宗。
而不是在段家,日复一日,过着虽然富足,却心惊胆战的生活。
可现在说后悔又有什么用?
在单扶摇的蛊惑下,步步错,他没有回头路了。
数年前,段复还小,随亲生母亲来到上界,见到单扶摇。单扶摇指着意气风发,众星捧月的段青云,问他想不想成为段青云?
他说想。
于是,单扶摇策划了一切,帮助他杀了段青云,又向死了儿子,几近崩溃的段氏夫妇提出还阳计。
——在与段青云有血缘关系,且有共同特征的人的身体上,画上聚魂阵,召回段青云的神魂。
初招回的神魂很脆弱,在此人身体内待足时间,他便使用还阳术,助段青云夺舍此人,重回人世。
段青云已经魂飞魄散,怎么可能招得回神魂?
段氏夫妇走投无路,昏头了,竟信了单扶摇口中的还阳计,将他过继到膝下,求单扶摇让段青云重回人世。
单扶摇自然答应。
现在,段氏夫妇时不时抽查他状况,便是为了同段青云沟通,他们坚信段青云的神魂已经在他体内。
抽查一般是段家候选继承者所学符箓,偶尔会问以往的事。
为了应付段氏夫妇的抽查,段复不得不求助单扶摇。
单扶摇大部分时间都能解决抽查,少部分时间,不能解决,便用召回神魂过程中,神魂受到损伤,失去一部分记忆为由,应付段氏夫妇。
段复回神,深吸一口气,笑道:“姑父说笑了,我没有后悔。”
“没有后悔最好,待他们死了,你成为段家家主,一切好了。”单扶摇道。
段复道:“我成为段家家主,也是姑父的功劳。”
为杀掉段氏夫妇,单扶摇告诉段氏夫妇,他需要大量修士神魂才能助段青云还阳。
段家上下脑子都有病,段氏夫妇脑子更是有病,背地里,真去杀人取神魂了。
段复心知,事情暴露那天,便是段氏夫妇命绝之日。
他顿了顿,接着道:
“待我成为段家家主,姑父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满足,一定尽全力满足。”
单扶摇道:“我说了,只要段家家主手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
段家家主,段青云父亲手上戴着的龙凤纹扳指是段家传家宝,据段家人说,只是一个有象征意义的扳指,没有什么作用。
段复不明白单扶摇为何要此物。
那东西莫非涉及单扶摇要害?
现下他太被动了,碰上抽查便要求助单扶摇。
段复猜测,单扶摇之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能解决抽查,可能是他的妻子,段家二小姐段秋梅在背后指点。
段秋梅身为段家人,跟段家家主关系极好,为何帮着单扶摇行骗?他不得而知。
若是扳指真涉及单扶摇要害,拿到龙凤纹扳指……
段复目中闪过一丝暗光,垂下眼帘,低低道了声是。
单扶摇撩起车帘,让凉风吹进来。
不再多言,断了联系。
……
没等多久。
段复拿到了描着淬火符纹的纸张,他将其拿出去应付段氏夫妇。
段氏夫妇眉开眼笑。
段复站在一旁,没有吭声。
段家家主轻咳一声,道:“段复,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给你找好了新的躯体。青云借你身体重回人世时,你的神魂便能进入新的躯体。”
段复瞄了一眼段家家主左手大拇指戴着的龙凤纹扳指,抬起头,乖顺道:“我明白了。”
……
几日后。
前往虚无海的人回来了。
关雎台举办庆功宴,众人迎着人,前往关雎台。
谢琅回来后,担起宗主职责,温见雪便歇下来了。
今日庆功宴,他瞧着秦月想来却不好意思开口,便主动拉着她,同谢琅来了。
“说不说?”
前往虚无海的人融入了各自宗派家族,心中却不约而同想着一个事。
要不要说出剑宗主宗谢霜是半妖。
他们不着痕迹看向走在温见雪身旁的谢琅。
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抗衡违背誓言时,天道降下的惩罚。
罢了。
他们纠结一下,憋屈地放弃了。
谢霜有作孽的痕迹,再说不迟。
当初立下的誓言是:若是说出谢霜半妖身份,则全家暴毙,魂飞魄散。
李帆是定天宗派去虚无海的其中一个内门长老,他放弃说出谢琅半妖身份后,又被另一件事压住,郁闷不已。
“怎么不见我宗派的人?”他小声嘀咕。
前来迎接的各个宗派世家代表闻言,笑了一声。
李帆蹙起眉,看向他们。
“你们笑什么?”
有人抱拳朝他行了一礼,道:“你宗与我等不是一个层次,小小庆功宴自然不敢叫上你宗。”
这话什么意思?
庆功宴没有邀请宗派一并筹办?
以往大型活动,缺了谁都不可能缺了定天宗,今日为何这样奇怪?
李帆看不懂,询问缘由,汪禹笑道:“李长老,你等不必多想,吃完酒回去问问你家齐宗主便知。”
我家齐宗主?齐宗主是谁?
我们只认识林宗主。
李帆几个去往虚无海的定天宗内门长老傻眼了,但没有一人同他们解释,他们只得匆匆吃了酒,回宗询问发生了事。
李帆几人走后,笼罩在庆功宴上,古怪的气氛散了。
有人耸肩道:“虽然不想迁怒李帆几个功臣,但想到他们是定天宗的人,便忍不住生气。”
“是极,是极。”
有人附和。
而去往虚无海的人从身边人嘴里得知这段时间的变故,感慨万千。
汪禹站起身,朝谢琅与花倾城敬酒,“骨龙之事能顺利解决,多亏了谢宗主、花长老,我代表金鳞宗,向你们表示感谢。”
岫烟与李秀也站起了身,笑着表示感谢。
谢琅笑盈盈道:“我与花长老,不过是做了些小事。骨龙之事能顺利解决,完全是同行道友的功劳。”
“谢宗主太谦虚了,论起功劳,我们都不比不过你与花道友。”同去虚无海的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我们敬你们一杯。”
谢琅笑着饮下杯中酒,花倾城随后也饮下杯中酒。
温见雪坐在一旁,打量花倾城,猝不及防听到汪禹点他名字。
“温宗主,宴上珍馐可还合胃口?”
昨晚,谢琅打着商讨事务的名头,光明正大留他在寝殿,把他喂得太饱了。他现下根本没有动庆功宴上的东西。
但汪禹如此问,温见雪不好拂众人面子,便笑道:“自然合。”
顿了顿,温见雪接着道,“宗主回来了,我作为剑宗主宗暂代宗主,便退下宗主位置了,烦请汪宗主,不要称呼我宗主了,以免他人误会。”
汪禹放下酒杯,笑道:“温道友将剑宗主宗打理得井井有条,退下宗主位置,未免太过可惜。”
“宗主比我打理得更好。”温见雪道。
“汪宗主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谢琅转动手中酒杯,转了两下,哐啷一下放在桌面。
他看向汪禹,声音极冷,道:
“莫非想挑拨我与嫂子的关系?我这个人直来直去,有话就直说了。你若是想挑拨我与嫂子的关系,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的关系,任何人都不可能离间。”
汪禹表情僵了一下,旋即恢复自然,温和道:“谢宗主莫要生气,我只是可惜温道友的才华被埋没。”
“你的才华才埋没了。”谢琅道。
汪禹:“……”
汪禹扯了扯嘴角,道:“谢宗主脾气未免太过暴躁?”
“你头一天知道?”
汪禹道:“你这样的脾气容易得罪人。”
谢琅道:“其他人光宏大量,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汪宗主不会要与我计较吧?”
汪禹暗自咬了咬牙,冷笑道:“谢宗主真会说笑。”
谢琅朝他笑,“大家都说我很会说笑,汪宗主今天才意识到,不知缺了多少乐趣。”
在场不知谁笑出声,接着此起彼伏的闷笑。
温见雪低着头,也在闷笑。
汪禹第一次同谢琅对上,根本不知谢琅这么会说,巧舌如簧!他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住了。
盯着谢琅看了一会,汪禹心中吸了口气,淡淡道:“现下不知剑宗主宗是温道友做主还是谢宗主做主……”
他说到这里,当即改口,“不好意思,忘了,温道友已经退下宗主之位。”
“哦,没关系。”谢琅道,“汪宗主年纪大了,记忆不好,能理解。”
汪禹:“……”
汪禹不再想着搞幺蛾子,怼回去了,他正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谢宗主。”
“汪宗主有什么问题?请说。”谢琅道。
汪禹道:“听说你宗之前与定天宗走得很近,有成为定天宗附属宗派的意愿?”
谢琅道,“谁说剑宗主宗有成为定天宗附属宗派的意愿?你不能因为定天宗颇有大宗风范,愿意扶持刚成立的小宗派,就说我宗有成为他宗附属宗派的意愿,这是歪曲事实。”
“呵呵,真的是歪曲事实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9章
“定天宗提携之恩,我宗没齿难忘,若是对方碰到难处,定当鼎力相助。”
温见雪站起身,直视汪禹。
他的目光很是清亮,话语温和,条理清晰,像一股春风,有着抚平烦躁的力量。
“然,如今定天宗行径,令人心生寒意,我宗同在座宗派世家一般,不能与之苟同。”
“汪宗主大可放心。”
他看向上座的岫玉宗宗主岫烟、鹤衣宗宗主李秀,微微一笑。
“岫宗主与秀宗主也请放心。”
谢琅笑道:“嫂子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现场一片寂静,随后,在场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赞许。
汪禹嘴角微微一掀,道:“有你们这番话,大家自然安心了。”
岫烟两人也附和道:“是了,放心了。”
……
“汪禹这老狐狸,挑拨离间不成,三言两语,差点把剑宗主宗按到各个宗派世家的对立面。”
庆功宴结束,已然是深夜。
暮色沉沉,蛙鸣不断。
花倾城端坐在回宗的火麟战车内,把玩他从不离手的百花铁骨扇,皮笑肉不笑道。
“岫烟两人虽没有出言为难,瞧着也不像安生的主。”
“所以我之前同你说,要时刻提防他们。”
谢琅满身酒气,他既是前往虚无海的修士之一,又是剑宗主宗宗主,宴会上,自然少不了应酬。
闻言,他盘坐于一旁,回了这样一句,随后,伸手拽住温见雪衣袖。
“我头疼得很。”
“知道了。”温见雪拨开他手,“回宗了,我给你们煮醒酒汤。”
话音未落,谢琅又拽住他衣袖。
“我想睡会。”
“你去。”
“你陪我睡。”谢琅居然抱住他腰。
温见雪一僵,看向旁边两人。
花倾城在宴会上也没少喝,他眯起眼睛,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是喝醉了,脑子转不太过来。
秦月与温见雪一般,没有喝酒,此刻十分清明,见此情景,迟疑道:“谢霜好像醉得不轻?你要不先送他去睡觉?”
温见雪顺坡下驴,把谢琅扶到内间床榻上。他替青年脱下外衣,又脱了银靴,掐诀净手,正想出去,青年手臂一撑,坐起,拉住他腰带,把他勾了过来。
“陪我睡觉。”
温见雪抬起眼,仔细看谢琅。
对方眼睛清亮,哪有一点醉意?
“你哄我。”
谢琅握住温见雪的手,甩出一张符,拽掉他穿着的白靴,揽着他腰,一卷,将其按在床榻上,拢在怀里。
“不如此,怎么叫你光明正大陪我睡觉?”谢琅理直气壮,他将下巴搁在温见雪头顶。
“你没有醉,不头疼?睡什么?”温见雪问。
谢琅闭上眼睛,道:“方才逗你玩儿,我真醉了,方才只是用术法使了个清亮障眼法。”
“你此刻才是逗我玩吧?”温见雪去扳谢琅的手,原以为会很难扳开,不料,轻而易举便扳开了。
温见雪爬起,俯身去探青年鼻息,鼻息平稳,竟睡着了。
看来真醉了。
温见雪收回手,朝紧闭房门看了一眼,脱掉外衣,拉过叠在一旁的被子,挨着谢琅躺下。
罢了,陪他睡一会吧。
若是秦月等人问起,他便说,谢琅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发酒疯,非要自己陪着睡。
小叔子喝醉了,非要嫂子陪着睡,传出去大概很难听。
基于此,温见雪应该担心自己名声,可他此刻却升起背德的刺激感。
他吹了吹谢琅眼睛,靠近了几分。
秦月见温见雪这么久还没从内间走出,担忧他一时心软,真的陪睡,站起身,想去看看情况。
“两个男人,睡一起有什么关系?”
花倾城这时出声了。
“他们是叔嫂……”
花倾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道:“那也是两个男人。”
他说罢,接着道,“再则说了,这里就我们,我们不说,谁知道?喝醉了,闹一闹,多正常的事,别一惊一乍。”
此话确实。
秦月纠结一下,坐回原位。
花倾城此时闭上了眼睛养神。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秦月看向花倾城,“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花倾城睁开眼,“何出此言。”
秦月指出他气势没有从前盛了。
自然没有从前盛了。
元婴离体,化为分身,他的修为等,也被一分为二了。
为免亲戚朋友担心,他请大家为他保守这个秘密。他与谢琅不同,大家自然愿意卖他这个人情,纷纷应下。
但他不曾想到秦月如此细致,竟能看出异样。
但凡她用灵力探查一番,便能得出正常的答案。
花倾城心中惊讶,表面却不漏出一丝破绽,笑着道:“我没有受重伤,这事你问谢宗主,或者问其他人,都知道。”
“我没有错,你气势绝对变弱了。”秦月道。
“你……”花倾城凑到秦月面前,“说这话是不是看上我了,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秦月愣了一下,抓过果盘里的毵金果按花倾城嘴里。
“你个醉鬼,也不拿镜子照照?我怎么会喜欢你?我喜欢隔壁阿福都不会喜欢你。”
花倾城眼睛灰暗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他取下毵金果,挑剔地扫秦月一圈。
“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吗?要胸没胸,要脸没脸,花楼姑娘比你强百倍。”
“你说什么?”
秦月一口气没喘过来,抽出长鞭。
“贱人,你给我死!”
……
火麟战车入了剑宗主宗。
温见雪察觉回了宗,叫醒谢琅。谢琅懒懒散散地往他身上靠,“头还是有些疼。”
“到宗了,我给你煮醒酒汤。”温见雪催促谢琅起身。
谢琅按住他后脑勺,笑着亲他。
“辛苦嫂子。”
温见雪故作恼火,边推搡边道:“你便是这样感谢嫂子的?”
“我就是这样感谢嫂子。”
谢琅将他压在身下,密密麻麻的吻顺着嘴唇落到脖颈,道:“实不相瞒,我觊觎嫂子已久。兄长早逝,嫂子不如从了我?”
就在此时,房门被一道巨力撞碎。
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四周安静了。
静得有点可怕。
“你……你……”
秦月持着长鞭,表情错愕。
花倾城倒在碎木间,向后仰起脑袋,盯着他们。他轻咳了一声,正想爬起。
简容示意身旁的两个师弟把挡路的他拉开,面色铁青,几步走到床榻边,抽出本命剑,架在谢琅脖子上。
“畜生,我今日便送你去地府忏悔。”
谢琅:“……”
温见雪反应过来,起身阻拦,急切道:“他喝醉了。”
“喝醉了,还会耍流氓,可怕得很。”简容冷冷道。
“哥,不是……”
温见雪话还没说完,便被简容打断了。
“闭嘴,你一边去。”
“简兄,谢霜是剑宗主宗宗主,杀了他会挑起两宗事端。你冷静一点。”花倾城企图抢救。
简容看着谢琅,道:“既然如此,你自宫吧,否则我必杀你。”
谢琅:“……”
谢琅看向花倾城。
花倾城扇开百花铁骨折扇,遮住脸。
看不见我。
我尽力了。
不关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0章
谢琅移开目光,道:“冒犯嫂子实属无意,还请简兄冷静。”
“你自宫了,我就冷静了。”
温见雪头皮发麻,他小心翼翼拉了拉简容袖子,道:“哥,这是误会。”
简容扫温见雪一眼,目中带着恨铁不成钢。
“这个畜生这样冒犯你,你还要替他说话?若不是发生得及时,他把你如何了,你便是哭也晚了。”
温见雪看向谢琅。快解释呀。
谢琅朝他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舅哥。”
简容冷冷盯着谢琅,他将长剑往谢琅的方向压了几分,剑刃割破皮肤,一条嫣红血线出现在谢琅脖侧。
“谁是你大舅哥?”
谢琅示意花倾城把房间里其他人带走。
待房间里只剩简容、他、温见雪,他才道:“我就是谢琅,与温见雪是道侣,方才只是同温见雪闹着玩。”
“你哥死了,你长得与他一样,便可以肆无忌惮夺他身份,逃避罪责?”
“大舅哥,不曾骗你,我确实是谢琅。我当初并未被断肠鬼夺舍,进入莲都,是为寻碧天莲,解决林翡等人放我体内的引魔珠。在莲都拿到碧天莲,出来后,为避免麻烦,我改了名,对外宣称是谢琅的双胞胎弟弟谢霜。此事,大舅哥去问我现在的师父,下界剑宗分宗宗主便知真假。”
简容闻言,蹙起眉。
良久。
他收起了剑,对温见雪道:“穿好衣服,我有事对你说。”
简容来剑宗主宗就是为了找温见雪说件事,谁料踏进火麟战车,正好遇上花倾城和秦月打架,撞破了房门。
“好的。”温见雪乖巧点头。
简容走了出去。
温见雪松了口气,走到谢琅面前,弯身看他脖侧的剑伤,“叫你逗我,被割了一剑,好了吧。”
谢琅环住他腰,吸了吸鼻子,“嫂子,疼。”
“你还来。”温见雪又好笑又心疼,他拍开谢琅的爪子,翻出药膏,给对方上药。
谢琅坐在床边,支着腿,抓住他一缕头发把玩,道:“你不也喜欢听我叫你嫂子?”
“胡说,我没有。”
谢琅一把将他按在怀里,胡乱亲吻,“有没有?”
“混账,我给你上药呢。”温见雪拍谢琅胸膛。
谢琅低低地笑,湿漉漉的唇瓣蹭他鬓角。这样一通折腾,药膏糊了温见雪一手,他有些恼火,于是张开了五指,将药膏一一擦在对方脸颊。
谢琅顶着满脸药膏,眨了眨眼,道:“我伤口不在脸上。”
温见雪给他涂均匀了。
“我瞧着就在脸上。”
“好生霸道。”
温见雪权当没听见,捏了捏对方耳朵尖尖。
“你还要不要我给你上药了?”
谢琅半眯起眼睛,呼噜了声,松开他,微微侧头,让他更好上药。
“大舅哥好凶。”
“有你凶?”温见雪站起身,继续上药。
谢琅道:“自是比我凶。”
“你确定?”
这一剑并不深,上药后,很快就愈合了。
温见雪收起药膏,穿好衣服,简单束起头发,对谢琅道,“我先出去了。”
谢琅道:“我的醒酒汤。”
“记着的。”
……
简容同花倾城等人站在一块。
温见雪出了火麟战车,快步走了过去,道:“哥,你要同我说什么事。”
简容将温见雪带到一边,道:“之前听你提起兰家被灭,你母亲遭追杀之事,祖父派人顺着金康花露这条线索追查胁迫兰家研究控妖术的人,走遍上界,探查无数地方,并未发现谁大量购买过金康花露。”
顿了顿,接着道:
“虽未发现谁大量购买过金康花露,但我们发现,有些人经常购买金康花露。
“这些人都是家里开店铺,或者干脆就是制药师,炼丹师,药师,购买金康花露,实为必要。”
“我们正在派人调查他们,或许能查出什么。与你说此事,便是望你有个可能查不到胁迫者的准备。”
温见雪沉思几息,道:“哥,这些经常购买金康花露的人是谁?”
简容早已料到他会问这个,将准备好的名单递给他。
“你若想去调查,千万注意安全。”
温见雪确实想去调查,谢过简容,他将名单折好,放入乾坤袋。
“另外……”简容犹豫道。
“怎么了?”温见雪疑惑。
简容道:“你不要由着道侣乱来,容易出事。”
“好……好的。”温见雪被拎起来,抖了又抖,脸皮薄,实在挂不住,连连应下,而后狗撵一样,遁走了。
简容见状,微微一怔,笑了出来,而后,不知为何,有种失落感。这失落感不知从何而起,叫他百般不适。
温见雪远离简容后,冷静了下来,他来到小厨房,熬醒酒汤。
熬好后,让秦月给花倾城带了一碗,自己则打了一碗,放进食盒,打算带给谢琅。
“最后怎么解决的?”秦月见温见雪提着食盒要走,叫住他。
温见雪抿着嘴角,轻笑道:“误会,具体,你可以问问我哥。”
秦月口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张扬出去。
温见雪简单解释了,朝火麟战车走去。谢琅已经穿好衣服,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假寐。
温见雪把狼薅了起来。
谢琅喝了醒酒汤,又小眯了一会,总算不头疼了,他起身活动了一圈,询问温见雪,简容找他有什么事。
“金康花露的事。”温见雪回答。
谢琅盘坐到温见雪对面,道:“没查出什么东西?”
温见雪拿出名单,复述了一遍简容的话。
谢琅拿起名单翻看。
温见雪熬药时,看过名单了,他拿出传讯符,联系藤妖前辈。
这些年,藤妖前辈可查出什么了?
“你那边查到些什么。”
温见雪很快联系到藤妖前辈,对方听罢此事,反问道。
温见雪让谢琅将名单复制了一份,传送给藤妖。
藤妖浏览完名单,这才道:“我这边没有什么势力、人手,从金康花露这条线索入手,太过困难,所以查了些时日后,转变了方向,从兰家结识的人入手。”
藤妖说到这里,温见雪不由想起,在藤妖前辈记忆里,听到的祖父母的对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晓,他们早早就认识胁迫者。
温见雪蹙起眉,道:“然后呢?”
藤妖道:“查到了些东西,但不太确定,给我些日子,让我确定一下。假设真是他,那么……”思量再三,藤妖接着道,“很是棘手。”
很是棘手?看来胁迫者身份不低。
“藤妖前辈,你现在在哪里?可需要我派人协助你?”
“不必,人多了,容易暴露。”
“那前辈注意安全,有事联系我。”
掐断与藤妖的联系,温见雪看向谢琅,道:“谢宗主,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
谢琅将名单递给他,“我要是仅凭一张纸,便看出什么了,这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我的眼睛。”
“是了。”温见雪笑道,他收好名单,站起身,拉着谢琅离开火麟战车,叫吞金和晴天寻几个靠谱的内门弟子来。
“你这是要去调查这些人?简兄那边不是在调查么?”谢琅问。
“多查一遍总没有错。”
谢琅盯着他看了会,道:“等几日再去查。”
“为何?”
“到时候告诉你。”谢琅背着手,扭头就走。
温见雪:?
出于信任,温见雪让吞金和晴天不必寻人了,过几天再说,他快步跟上谢琅,道:“我现在就想知道。”
“不告诉你。”
“谢郎君。”
“我不吃撒娇这一套。”
温见雪:“……”你确定?
几日后。
天空晴朗,温见雪披上傅银马甲,见过丹行管事张焦成后,脱了马甲,拿着购买的药材回宗。
他找了个能从早晒到晚的地方,把药材整整齐齐铺好,而后捧着零嘴,不紧不慢朝宗主寝殿走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今日,谢琅便要告诉他为何现在才能查人。
宗主寝殿没有人。
谢琅应是在处理新弟子历练一事,温见雪坐在殿前,慢吞吞吃完自己那一份零嘴,前往浴池。
他打开谢琅修筑的水牢。
水牢内,已经被他堆满东西了。
这些日子,也忘了同谢琅说,借用了他的水牢,不知对方是否有其他作用,温见雪挽起袖子,决定把东西整理整理,腾出一半的空地。
“你……”
温见雪整理到一半,听到水牢外传来谢琅的声音,扭头一看,谢琅站在水牢入口,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里的?”
谢琅说着,环顾四周,“怎么这么多东西?”
温见雪向谢琅解释完后,肉眼可见,谢琅表情僵住了。
温见雪连忙道:“这个水牢你要做其他重要的事吗?不好意思,我这就把东西全收拾了。”
谢琅吸了口气,道:“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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