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霁负责的海外市场开发很顺利,从y国回来那天,黎栀以公司的名义给他办了场接风宴。
这在谢南忱掌权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裴明霁高兴得喝多了酒,整个人有点飘飘欲仙,黎栀出去透口气,他也端着酒杯出来了,对着她面前的空气撞了撞:“黎总,我亲爱的领导和弟妹,敬你一杯。”
黎栀垂眼看了看他的空酒杯,忍俊不禁。
“哦,说错了,你俩都离婚了,不是弟妹。”裴明霁拍了拍脑门,大着舌头继续道,“没关系,你要是愿意,以后还叫我哥,有什么事儿你说话,哥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黎栀弯眼朝他笑:“裴总监工作上赴汤蹈火就行了。”
“那不行啊。”裴明霁醉得晕乎乎的,半瘫在栏杆上,摆摆手,“不行,老六走之前我答应他的,他不在,我得好好照顾你,公司那几个老家伙不好对付,他怕他们欺负你,还说你工作起来不要命,我得给你分担分担……”
黎栀靠着栏杆,转头微笑着问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说……”裴明霁半眯着眼,似乎在醉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拼命回忆,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哎你知不知道,当初老六说要跟你结婚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黎栀来了兴趣,双手抱胸前懒懒地问他:“为什么啊?”
“他这个人吧,毛病多——我不是说他那病——我是说他这人矫情,事儿精,谁跟他一块儿都过不好。就他这种人,典型的适合打一辈子光棍。”
黎栀笑了笑:“是吗?”
她怎么觉得还好?
“每天都要喝茶,不喝咖啡,每天必须晒够两小时太阳,晚上要看星星,要冥想,十一点前必须睡觉,饮食要清淡健康,少油少盐,床单被罩一星期得换两次……”裴明霁掰着手指头数某人的癖好,咋舌,“我要是跟他过,我得疯。”
黎栀仰起头看着天空,今晚星星不错,如果谢南忱在,他肯定会喜欢。
裴明霁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但回想起来,她似乎并没有为此苦恼过。
“当初我就问他,你看上这姑娘什么了?”裴明霁神神秘秘道,“你猜他怎么说?”
黎栀看过去:“我哪知道?”
裴明霁:“他就跟我说了俩字——顺眼。”
黎栀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似乎能想象到谢南忱当时的样子,一定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就像她去找他那天,他坐在车里,那张谪仙般的脸上没有半点属于尘世的波澜。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她是亲眼看见他从一开始那个冷淡又有点消极厌世的大少爷,慢慢变成她生命里的一束光,炙热,明媚,能轻易地照亮她,点燃她,至今仍滚烫。
从最初的“顺眼”,到“很爱”,她也由喜欢变成了离不开。
可命运给他们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
黎栀拿起一旁的酒杯,面不改色地仰头喝光,一滴不剩。
离婚后她一直住在黎家,虽然谢南忱给了她九州铭座的房子,裴公馆也没有任何人阻止她进去。
有时候她有种错觉,好像除了谢南忱不在她身边,别的什么都没变过。
可只要他不在身边,别的也都没有意义了。
梁木兰大概是想给她找男人相亲,旁敲侧击探过她几次口风,黎栀全都搪塞过去了,她暂时还不想接触其他男人。
黎栀本以为她的生活会平静无波地过下去,逐渐抹掉那个人的痕迹。
直到六月六日那天,她刚到公司就接到一通电话。
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您好,是黎栀小姐吗?”
她稍愣了一下:“是。”
“我是雾城快送公司的,这里有您的一束花,刚送到裴氏大厦,请问我是给您放在前台吗?”
“花?”黎栀皱皱眉,“什么花?”
“这上面写的是……99朵戴安娜玫瑰。”
黎栀没让他放在前台,她正好从地库下车,乘电梯到一楼。
抱着一捧红玫瑰的快送小哥十分显眼,黎栀走过去,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
“这是谁送的?”她问。
快递小哥拿起卡片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点尴尬:“您老公。”
“……”
卡片上写着:老婆,纪念日快乐。
不是他的字,但写得也还行。
黎栀把花接过来,又问:“方便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订的花吗?”
“可以,我给您查一下。”快递小哥拿手机点了几下,告诉她,“这上面显示2月26日。”
心口狠狠地一颤,又似乎是玫瑰的香气扑鼻,让她有点头脑发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快递小哥让她签字,她也只是机械地在运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南忱的那个小本子被她藏在书房最下面的抽屉里,她再没翻过第二次,但依旧清晰地记得那上面的点点滴滴。
他写着,纪念日要送红玫瑰和蛋糕。
黎栀下午便收到一个铺满了草莓的蛋糕。
蛋糕很大,八寸,两个人吃不完的那种,谢南忱对她向来大方,从来不考虑浪费这个词。
黎栀拎着蛋糕去广告部,分给同事们一起吃。
“黎总,今天你生日吗?”以前的同事问。
“不是。”她端着自己那块蛋糕,怔了怔,草莓的酸甜味又令她很快回过神来,淡声道,“是结婚纪念日。”
“哇,那这是前老板送的?”
“嗯。”
“早上你抱的花也是他送的吧?”
“……嗯。”
“好浪漫啊我们六爷……浪漫死了。”
所有人都在说他浪漫,都在羡慕他们夫妻恩爱。
可没有一个人会想,为什么只有玫瑰和蛋糕,他却不在。
八月份,黎栀生日的时候,她收到一大捧栀子花,蛋糕是巧克力的,放了她喜欢的彩色马卡龙。
中秋节,她收到鲜花做的月饼。
万圣夜是糖果盒,平安夜是礼盒装的苹果,他似乎全都怕忘了,提前准备好未来所有的礼物。
他原本是很努力很努力想要跟她继续在一起的。
纵然忘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也要记得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爱的人,记得有关她的一切。
哪怕是用那种笨拙的方式写在本子上。
一转眼又是冬天,这个冬天比去年更冷一些,气象学家预计会是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但她不需要再日日夜夜开着暖气,不需要每天去担忧另一个人有没有穿够衣服,会不会着凉生病。
瑞士冬天的气温和雾城差不多,他应该不会太难受。
她偶尔会刷到徐诚的朋友圈。自从那次分别,她告诉徐诚以后不要联系,徐诚也的确没和她联系过了。
但不知有意无意,他朋友圈经常会发一些日常照片,有时候是一个院子,有时候是一朵花,或者蓝天白云,鲜少有机会能看到他发一个男人背影。
她知道谢南忱不喜欢被拍照,也大概能猜到那仅有的几张背影是在什么样的腥风血雨中幸存下来的。
除夕那天,黎栀去参加了一个政府组织的公益捐赠会,然后回黎家吃饭。
令她无比震惊的是,饭桌上居然有一个陌生男人。
黎栀淡定地打了声招呼,见这人坐在她平时习惯的座位旁边,便坐到他斜对面去。
吃饭的时候梁木兰大肆介绍了一番。
说这人是舅舅公司的骨干,清大金融学硕士,年纪轻轻就做到了cfo,是公司未来的希望。
家人都在国外,回不去,所以舅舅邀请他一起过年,说的是怕他一个人太冷清,但黎栀不傻,能感觉到两位长辈明里暗里撮合的意思。
吃完饭,梁木兰说小区门口的广场上有春节晚会,让黎栀带这位叫林桥的男人去逛逛。
出于待客礼节,黎栀同意了。
这位林桥先生似乎很寡言,饭桌上就很少开口,出了门也是。
为免两个人都不说话显得太尴尬,路上她随口介绍了小区里几个地方,花园,钟楼,便利店,顺便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林桥反应倒很快,连忙笑道:“你想喝什么?应该我请你。”
“林先生是客人,怎么好意思?”黎栀笑了笑,“我去买瓶绿茶,你呢?”
林桥:“那我要瓶水就好。”
“嗯。”黎栀揣着手进去了,很快拎着一瓶绿茶和一瓶矿泉水出来。
黎栀把水递给他,林桥卡在臂弯里,正打算伸手帮她拧瓶盖的时候,却见她已经利索地把瓶盖拧开,仰起头喝了一口。
林桥尴尬地把手缩回去。
黎栀不是没发现,但从头到尾都像没发现一样。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让她卸下所有的防备和坚强,释放出心底那个渴望人疼爱的小女孩,会对他撒娇,把最黏人的一面毫不保留地全都给他。
两人没有去门口看表演,停在一处幽静的小桥流水旁边,黎栀把喝光的瓶子扔进垃圾桶,对林桥说:“其实那晚会挺一般的,每年都有,节目还都一样。”
林桥浅笑了一下:“是吗?”
“嗯。”黎栀把手放在栏杆上,看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我从十几岁看到现在,都能去演了。”
林桥偏头看着她,女人娇俏的侧脸很难不让人动心,更何况她的身上,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吸引力。
自信,坦荡,又漂亮。仅仅站在这里,林桥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通透又温柔的女孩。
林桥望着她,情不自禁地问:“黎小姐现在是单身吗?”
“是。”她坦然地回答,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林桥低头看过去,是一枚在夜色里熠熠发光的粉钻戒指,他看见她把戒指穿进左手的无名指中,然后淡淡地说:“我离婚了。”
林桥听见的是“我离婚了”。
但他知道她想说的是——“我还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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