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蝎小说 > 百合耽美 > [红楼]我家太子幼崽为何这样 >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贾珠站在树荫下,浑身大汗淋漓,他刚刚把自己从马匹上弄下来。他手里头的巾子被他叠成两叠,正在擦拭着自己的脖颈。


    大口大口的呼吸,已经不会扯得他的喉咙疼痛。


    他的身体,远比从前好上许多。


    他看着马场上还在奔跑的几个人,又看向不知不觉走过来的四皇子。


    四皇子被抓包,朝着他露出个小小的微笑,“珠大哥。”


    贾珠笑了笑,“四皇子,可是有什么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四皇子往前快跑几步,抓着他的手往深处走了走,像是要躲避谁的视线。


    贾珠不明所以地被四皇子拉低了身,避开了外头可能有的注视。


    “珠大哥,你有没有发觉,太子二哥最近看起来不太对劲?”


    贾珠索性蹲下来,与四皇子平视,“四皇子说的,是何意?”


    四皇子微微蹙眉,像是在很努力地思考,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太子二哥一直都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不管是面对我们,还是面对外臣,皆是如此。”


    贾珠颔首,因为太子殿下就是这么个人。


    “可是,昨日,阿玛考校我们时,问及我们将来要做什么,可有什么远大抱负时,太子二哥居然说,他想混吃等死!”


    四皇子说起这句话时,满脸都是惊恐。


    在他看来,这太不像是……太子二哥会说出来的话!


    贾珠沉默了一会,“还有其他的吗?四皇子,并非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殿下在我面前,并未流露出什么怪异之处。”


    四皇子用力地点着小脑袋,“下午来时,大哥去找了二哥,似乎也对昨日他说的话感觉奇怪。”


    ——“你瞧见昨日阿玛的表情了吗?如果那底下几个小的不在,他肯定是要狠狠踹你的屁股!”


    ——“就算那几个小的在,阿玛也想踹孤。不过是给孤逃跑罢了,不然我匆匆出门作甚?”


    ——“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这般做?”


    ——“因为……孤乐意。”


    四皇子当时就在不远处。


    他不是故意偷听,却的确听完了他们简短的几句话。


    四皇子焦急地抓住贾珠的胳膊,露出个愁容满脸的小表情来——不得不说,这倒霉小样出现在四皇子的小脸上,还是有些莫名好笑——他瘪着嘴,轻声细语地说道,“珠大哥,我不想看到二哥这般。”


    ……如果眼前的四皇子是他的弟弟,贾珠眼下是真的想抱抱他。


    看起来怪可怜的。


    贾珠听到自己平静地回应,“四皇子,我未必能做些什么。但如果我可以,我会去做的,请别担心。”


    四皇子用手背擦了脸,委屈地点点头。


    贾珠又安慰了他几句,见四皇子的情绪还是不高,想了想,便弯腰抱着他起来。


    四皇子霍然视野开朗,眼瞅着自己比往常高出不少,趴在贾珠的肩膀上四处瞧,一眼看到了远处正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七皇子。


    七皇子的身体不适,腿脚不便,本来这骑射课是可以不上的。


    而七皇子的确也经常没来。


    但在那一次,四皇子的生辰广发帖子,而七皇子出其不意居然上门,又与他们闹过一场后,这哥几个的关系就莫名其妙变好起来。七皇子纵是不能经常上马,但也总会来演武场看他们。


    四皇子赶忙朝着七皇子招手,“小七,快些过来!”


    远处的七皇子慢吞吞地挪了过来,四皇子的眼圈虽然红红的,可高高兴兴地拍着贾珠的肩膀,说自己要下去的模样,再也没有之前的不愉快。


    四皇子牵着七皇子的手,与他


    说之前吩咐人做的小木马好了,待会就给他搬过来云云。


    见两个小皇子在嘀嘀咕咕说着自己的小秘密,贾珠的视线便没有停留在他们身上,而是往外看去。


    他看到了允礽和允禔还在场上奔跑的模样。


    两人两马似乎是在较劲,咬得好狠,几乎是不相上下。以允禔在此事上的天赋,太子要追到这般地步,暗地里必定是下了苦功夫。


    因他从来便是这般自傲、不服输的性格。


    在贾珠的眼里,允礽的变化并不大。


    甚至没有他头疼的那件事大。


    毕竟贾珠思来想去,都没办法给出一份更加独特的关系。


    然,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在众皇子里,与太子关系较为亲密之人,倘若他们有所察觉,那必定说明,这其中有什么,是贾珠漏掉的。


    “系统,殿下有何变化?”


    【无,一直很稳定。】


    黑化值没有变化,那就不是这个方面的问题?


    贾珠刚这么想,立刻又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的问题都来自于此,不可能与其没有关系。难道是这些时日,太子殿下又做了“噩梦”,在梦里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可有什么东西,会叫太子殿下的转变如此之大?


    贾珠思忖着,忽略了远处焦急的一声“闪开”。


    等他听到破空声,猛地抬头时,一个蹴球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这过大的冲击力,叫贾珠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给后脑勺又增添了重创。他一时间都没觉察出疼来,只觉得头嗡嗡的,尚回不过神来。


    等到几只手在贾珠的身上乱摸,又有什么声音从远处传来,让贾珠听不清楚,但足以拉扯他的意识回归,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痛。


    他缓缓地摸上自己的额头,好像摸到了肿块,后脑勺栽倒时的剧烈疼痛,也在同一时间回归。


    贾珠闷哼了一声,总算睁开眼。


    眼前晃悠的人影许多,但最靠近的是允礽和允禔。


    允禔的手指刚刚从贾珠的后脑勺移开,又按了按他的额角,松了口气,“没出血,估计没有太大问题。不过刚才摔倒时撞到了后面,还是请太医来看看。且他这一二日,可能会有点眩晕难受。”


    武师傅从远处赶来,也得出了个允禔相同的结论。


    允礽铁青着小脸,吩咐人赶忙将太医给带来。


    太子殿下的低压,叫许多人不敢靠近。尤其是刚才在争夺蹴球的三皇子和五皇子,更是晴天霹雳的表情,他们谁也没想到刚才一记臭脚,居然能给蹴鞠踢出去那么远,还那么狠。


    贾珠的头晕乎乎的,只要睁开眼,就感觉有些恶心,不得不一直闭着,免得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吐出来。


    他侧着身体,任由着人拨弄,除了实在难受时,会有轻轻的闷哼——当然,这个时候,太子的眼神就很想杀人——他都一言不发,直到太医宣布说,“没什么大问题,这一二日最好卧床,好生歇息。等眩晕感过去,这些淤块都散开,人就会好些。”


    太医开了药,按他的意思,是早日将贾珠送回贾府去歇息。


    可太子听完太医的话,便叫人去抬了撵车,吩咐着要将人带回毓庆宫。


    允禔皱眉,“你想叫阿珠在毓庆宫歇息两日?”


    允礽反诘,“他被三弟和五弟害得起不来身,为何不能在宫中休养几日?马车颠簸,等他一路回去,岂非更严重?”


    允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允礽说的也没错,便讪讪不说话。


    贾珠被先行带回去休息,可还未到课后时间,允礽并未跟着离开,而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刚才的那个蹴球跟前,盯着它看了好一会,这才露出一个冰冷的


    微笑,“老三,小五,你们两个给孤过来。”


    太子殿下挲着腰间的长鞭,这下意识的动作,叫三皇子和五皇子都颇为害怕。


    他们是知道允礽随身携带的鞭子,也知道他的习惯。


    虽说这鞭子从未抽过他们,可要是万一呢!


    允禔看着他们磨磨蹭蹭的样子,心头压抑的怒火就更加暴躁,“还不快些给孤滚过来!”


    蹭地一声,他们两人就立在了允礽的跟前。


    允礽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两个不是很喜欢蹴鞠吗?眼下就来踢几场,不赢过孤,今晚就别回去。”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


    皇子们几乎从未看到过允礽踢蹴鞠的模样,一时间觉得这难又不难。


    三皇子露出一个悲惨的笑,嗫嚅地说道:“只要一场,都算数吗?”


    允礽呵呵笑了起来,却是无比森冷。


    “那当然,只要一场,都算数。”


    …


    毓庆宫的偏殿内,光线昏暗。


    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傍晚。


    春丽小心翼翼地从里头退出来,春华见了,忍不住问道:“那位可还是没醒?”


    春丽头疼地说道:“除了刚回来时吐过一回,眼下一直没醒呢。”她看着外头的时辰,又有些惊讶地挑眉,“不过这个时辰,太子爷还未回来?”


    这时候,都少说过去两刻钟,往常这时候,太子殿下应当已是回来了。


    春花不紧不慢地从远处走来,摇曳生风,“莫要想这般多,殿下虽是未回,但这宫中,还是得谨慎些。珠公子在这呢。”


    一想起殿内还在昏睡的少年,春华也跟着叹了口气。


    下午她们见着贾珠被送来时都吓了一跳,后来得知了因果,心中也是气闷此事,又担心贾珠的身体,小心地伺候起来。


    不过贾珠除了吐过一回,昏睡到现在一直都没起。


    春丽敛眉,看了眼殿内。


    方才贾珠苍白的脸色还在她眼前晃。


    毓庆宫内的宫人,都挺喜欢贾珠。


    别的不说,能够止住殿下脾气的人,谁会不喜欢?


    贾珠的存在,对于毓庆宫而言,无疑是天赐。


    更何况,他的脾气也很好。


    从未有过苛责的行为,便是一位谦谦公子,哪怕是对下人也以礼相待。


    这或许可以伪装,可伪装上七八年,迄今都不曾变化过,那可实在是太难了些。在他们心中,贾珠自然是千好万好,而几个皇子的嬉闹弄得贾珠如此狼狈,自然叫他们心中不虞。


    晚些时候,太子殿下总算是回来了。


    允礽回宫的第一桩事情,便是去看了贾珠。


    眼见他还在睡梦中,这才皱着眉起身,吩咐宫人准备,他要沐浴一番。


    允礽身上的服饰已经变得有些脏污,这是每日从演武场回来时便会有的。本来可以冲洗完换过衣物再回来,可太子担心贾珠,便急匆匆地先赶回来查看他的情况。


    春丽退出去,遇到守在外头的王良,“怎今儿这么晚回来?”


    她一边吩咐下去,一边问道。


    王良左看看右看看,等春丽吩咐完宫女后,这才凑近在她的耳边说道:“三皇子和五皇子得罪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将他们好好地罚了一场,这才叫他们回去。”


    “罚?”


    春丽挑眉,“殿下难不成打了他们?”


    这的确很解气,但对珠公子可不是好事。


    这或许会叫人更加记恨他。


    “哪里能啊。”王良摇头,“殿下说,三皇子和五皇子带人组一队,如果蹴鞠能胜过他的话,才可以回去。连比试了十场,这两位皇子都没赢过太


    子爷,累得气喘吁吁差点没哭出来。得亏是大皇子和四皇子求情,这才让他们先回去。”


    “才”这个词甚妙。


    这说明太子殿下的确是没想要放过他们。


    等沐浴的池子准备好,允礽离开后,原本一片寂静的宫宇内,方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昏暗的殿里,躺在床榻上的人甫一睁开眼,却是什么都看不清,眩晕感与头疼随之而来,叫贾珠捂住眼,发出低低的痛呼。


    贾珠缓了好一会,这才想起来,下午发生了什么。


    头很痛,像是要裂开,但眩晕感比下午好了些,没再那么痛苦。贾珠忍着呕吐的欲/望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避开了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将自己浅浅地埋进了枕头里。


    他没有细想,但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在家。


    不在家,那就只能在东宫。


    贾珠闻着有些熟悉过头的气息,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尽管他觉得连这都可以扯动自己这敏感的脑袋,叫它闷闷地胀痛,但他还是忍不住笑着。


    直到一双手摸上贾珠的后脑勺。


    “在做什么?”


    “殿下,知道我,醒了?”


    贾珠慢吞吞地说道。


    他只是换了个姿势。


    “你睡着的时候,不会这么翻身。”


    允礽没敢拍他的后脑勺,换了个位置。


    “嗷!”


    贾珠叫了一声,立刻撑起身,却又因为太过快速的动作头晕目眩,差点摔倒下去。是太子往前走了一步,搀扶住他虚软的身体。


    贾珠在太子的身上感觉到淡淡潮气,他方才去沐浴了?


    “着急做什么?”


    太子薄怒。


    贾珠闭着眼睛,将那种眩晕的感觉忍耐了过去,这才有气无力地软倒在允礽的怀里,难为情地说道:“……不要打我的……”


    允礽淡定地说道:“我就是拍了一下你的屁股,旁的什么也没做。”


    “拍一下也不成!”


    贾珠咬牙切齿。


    这是不成体统,不得体的行为!


    允礽应了一声,可过于含糊,也听不出来是真的答应,还是在敷衍他,不过紧接着,太子扶着贾珠坐起身,在床头捣鼓了一下,好让他躺靠着。


    而随着这些动作,原本昏暗的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照亮了每一寸阴影。


    允礽闷闷地说道:“你和小四躲在那里说什么悄悄话?”


    这突然的问话,一下子跳跃太快。


    贾珠恍惚了一下,勉强压住了再次走神的可能——他的注意力可能有些不太集中——半晌,他慢吞吞地说道:“殿下不是在和大皇子比试吗?怎会知道我们在做什么?”那样激烈的比赛里,太子居然还能分神看他们一眼?


    允礽气鼓鼓地说道:“是孤在问。”


    “四皇子担心太子殿下,希望我可以帮忙。”


    贾珠并没有隐瞒,既然被问起,便索性说了出来。


    “担心孤?”允礽狐疑地挑眉,“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四皇子的心中,太子殿下大抵是一个有着雄韬武略,文武双全,骄矜自傲,不肯让与人后的人……这样的太子殿下,为何会说出自己想要混吃等死,躺平不干的话?”


    允礽的脸色没有变化。


    贾珠说不清楚,是因为自己的头太痛没有看清楚,还是太子殿下真的毫无反应。


    他只是将贾珠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给勾出来,漫不经心地说道:“然后呢?”


    贾珠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可能是怀疑殿下在太皇太后去世时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会如此。”


    “呵呵。”允礽笑了一声,


    “可真能想。”


    贾珠羞愧地底下脑袋,“……这是我的猜测。”


    允礽盯着贾珠浑身散发着沮丧的气息,连带着整个人也显得小小的,可怜兮兮的,不由得将要说出来的换了个词,“……是,也不是。”


    贾珠不敢太快抬头,可还是慢慢抬起来,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的眼睛很清澈漂亮,漆黑如墨玉。


    有时又湿漉漉,叫允礽总忍不住想欺负他,好知道阿珠眼泪落下时,会是什么模样。


    可想想也就算了,允礽从来没想过要付诸行动。


    他迎着贾珠那双漂亮的眼眸,一时间,那些本来不想谈的东西,到底还是翻了上来。他摆摆手,示意宫人们下去,而他自己则是掀开被褥滑了进去,牢牢地躺在里头,抱住了阿珠的腰。


    允礽的脸贴过来,就叫贾珠有些痒痒地动了动。


    “别动!”


    贾珠委屈,“……我怕痒。”


    “我也没闹你。”


    贾珠瘪瘪嘴,只能忍耐了下来。


    他刚回来时,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也被小心地擦拭过身体,故而贾珠的身上,也异常清爽。


    不然允礽这么贴上来,爱干净的贾珠肯定受不住,定要爬去梳洗的。


    “孤只是在想,孤这个位置,这个东宫,是甫一开始,阿玛就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方才无转圜之地。可要是阿玛后悔了呢?”


    “……殿下,是在害怕?”


    “害怕?害怕阿玛收回这个太子之位?不,阿珠,我担心的并非这个。”允礽平静地说道,“我担忧的是,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贾珠抿唇。


    会反击。


    会怒不可遏。


    会毫不留情地倾泻自己的怒意。


    太子殿下不是一个甘于容忍的人。


    “可殿下这般做派,又有何用?”贾珠轻轻地,却有些不留情面地说道,“保成,你从来都是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你主动避开,主动忍让,就能真的不迎来危机。”


    “倘若这危机是来自于孤的皇父,孤的手足呢?”


    贾珠哽住。


    他无话可说。


    因,的确如此。


    自古以来,手足幼时关系好,长大后自相残杀的,又岂在少数?


    “那殿下,是想要,让出去?”


    贾珠说得很小心。


    一个是他现在的头胀痛得很,无法做出太复杂的思考,可另一方面,贾珠又本能地知道,他得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任由着这次谈心过去,下次想要撬开太子殿下的嘴,可就没那么容易。


    贾珠甚至有些错觉,许是他眼下受伤,太子才会瞧着心软。


    “让?”


    允礽冷哼一声,“阿珠,孤让了,死的人,便会是孤。”


    太子被架在东宫的位置上太久,久到他已经成为一个标志。想要将他的影响,他的地位从康煦帝,从朝臣的心里抹去,只把太子扯下皇位,是远远不够的。


    非得叫允礽痛不欲生,非得叫他名誉尽毁,非得叫他一无是处!


    这样,方才能让后来者顺理成章。


    贾珠的脑袋是浆糊。


    他晕乎乎的,听不明白允礽的暗示。


    如果他还是清醒的时候,肯定能听得出来,可眼下叫他来思忖,却是为难他。


    可允礽看着阿珠傻乎乎地眨着眼,然后小小声地说着“我听不懂”这样的话,又着实是显得太可怜可爱了些。


    允礽慢吞吞地挪动着手指,在贾珠的腰带上勾了勾,漫不经心地说道:“甭


    管孤说什么,要看孤做什么。”


    嘴上说说的,都是无用之地;可行动,方才是正理。


    贾珠冥思苦想,绞尽脑汁,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


    “……太子耍诈。”贾珠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那视线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带着好些懵懂迷茫,“皇上难道不会发现?”


    “你现在头疼欲裂,就不要思考那么多闲杂的事情,这些往后,阿珠若是想听,我会一一说给你知道。”


    太子掐了一下贾珠的腰,然后低声说道。


    贾珠脸皱巴巴的,连说出的话也带着一点不情不愿的,“殿下,若是等待以后,您也可以编造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阿珠觉得我会骗你?”


    “不是殿下想不想骗我,而是殿下愿不愿意说,愿不愿意把我扯进旋涡。”贾珠平静地说道,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好像他的身体一如既往,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创伤变得虚弱,“我想知道关于殿下的事。”


    允礽沉默了一瞬,不紧不慢地说道:“阿珠是以何身份来问出这话?”


    贾珠不会觉得这是太子想羞辱他,但与此同时,太子这话又引起了贾珠本能的不安。


    他微皱着眉头,迟疑地说道:“朋友?”


    “可以,但不够。”


    允礽坦白地说道:“眼下我与阿玛,手足并无矛盾。小四关切的那些并非要事,不过是我的一点尝试,我有想知道,想确定的事情。”


    所以那是试探,而非其他。


    贾珠听完后,并没有高兴或者不高兴,他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表情,“……殿下,你方才所说不够,又是什么意思?”


    “阿珠觉得呢?”


    允礽挑眉,含笑说道:“朋友,阿珠的确是我的朋友。但阿珠也有许多朋友,所以我说,只是朋友,是远远不够的。”


    贾珠小声嘀咕,“可我的朋友也没几个……”


    “但孤的朋友,只有阿珠。”


    贾珠顿住,沉默了。


    身为太子,允礽真正意义想要交往的人,是绝无可能不牵扯到他的身份。而一旦掺杂了利益,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会变质。


    纵然是他与贾珠的关系,也从来如此。


    贾珠微微皱眉,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殿下的那句话,分量却过分沉重,压得贾珠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


    殿下说得没错。


    “殿下想要更多的朋友吗?”


    “我只要阿珠一个就够了。”太子不满地噘嘴,“我还要那么多个作甚?难道是学着阿珠来气我的吗?”


    “我没有。”


    贾珠小小声说道。


    他自认性格乖巧,从未胡来。


    太子哼哼地瞪了眼贾珠,这般死活不开窍,就已经足够气人了。


    可太子又不希望阿珠太早开窍,这对他而言,也未必是好事。纵然太子清楚自己对贾珠是何心意,可是阿珠未必也是如此。


    他绝不会,也不能让阿珠有逃跑的可能。


    既如此,便只能在阿珠意识到那些之前,就做好完全的准备。


    他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懒洋洋,抱着阿珠的腰身埋进去,“今儿就留下来歇息,等明日太医看过后,要是能走动,你才能家去。”


    贾珠应了一声,也没有坚持要走。


    他许是精力不济,聊着聊着便又睡着了,允礽看着软倒在他肩头上的贾珠,露出有点奇怪的表情。


    他是知道的……


    知道阿珠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可直到最后,贾珠都没将那话问出来。


    许是阿珠也不想面临那种纠结?


    ……太子到


    底为什么突然对康煦帝和其他手足,升起了这般奇怪的感情?


    又为何会莫名其妙地戒备起他们?


    在这之前,太子与皇上,与其他的兄弟关系,不一直都很好吗?


    显而易见的,阿珠最开始想要问的,绝不是那些轻飘飘,可以被一笔带过的问题。


    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为何?


    允礽描绘着贾珠的眉眼,昏睡着的少年看起来异常柔软,沉沉的呼吸声透着潮气,长而微卷的睫毛微颤,好似是在梦中遭到了什么惊吓,半晌,他的脸动了动,擦过了太子殿下的肩。


    因为,这是大逆不道。


    关乎兄弟手足的也就罢了。


    可康煦帝……


    皇上这般宠爱太子,允礽却有了这样的心思,这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有罪,对么?


    允礽漫不经心地撩起贾珠的头发,是啊……


    他想,为何呢?


    就连允礽自己都不清楚,为何有朝一日,他会在看到自己的骨肉至亲时,心中会有压抑不住的杀意。


    那勃然的怨毒让他自己都茫然,又何况解释?


    等允礽捋顺这其中的矛盾,想必,那个时候,他该是会清楚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尤其是,这一切,或许都与那多年纠缠的梦魇有关。


    允礽松开手,手指摩挲了一下贾珠的侧脸。


    ……阿珠似乎从许多年前,就与梦魇息息相关。


    …


    贾珠咳嗽着,好像怎么都止不住喉咙的瘙痒。


    他迷茫地看着眼前。


    这就好像是一场梦,他隐约可以听到耳边暴怒的争吵,却不知这争吵究竟是为何而来。


    待那些迷雾散开,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处荒废的府邸。


    这府邸看起来不大不小,算不得圆整,处处都透着荒败颓废的气息,他下意识地沿着台阶往里面走。


    他似乎本能地意识到,他可以去哪里。


    在宅院的尽头,这座四处无人的院落,总算是有了一点人烟气息。


    他听到了声音的动静。


    “二皇子,您说您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何?从前索额图挑拨您谋逆,就已经叫万岁难过。可他还是选择了将您当做是太子,又重新将您给立起来了。您说说,这么好的机会,怎又……”


    “说完了吗?”


    那是一道极其冷漠,好像是从刀锋拖过冷血的嗓音,“说完了就滚出去。”


    “二皇子,臣这次来,可不是……”


    哐当!


    屋内骤然响起了惊天巨响,然后就是凶狠地砸在了人的脑袋上。


    一声惨叫声起,紧接着便是剁肉般的声音。


    “是想替谁来说客,老四?”


    他道,“谋逆又如何,没多少几个,也没杀了你家主子,算是你主子幸运。怎么?替他扫除了登基路上的障碍,他还不高兴不成?”


    他大笑着。


    笑声里满是怪异的扭曲。


    “还是说,杀了他家老十三老十四,叫他痛苦了?”


    那暴戾的杀气,是挥之不去的冷锋。


    好似刀子刺骨般,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皮肉。


    “嗬嗬——”


    屋内不知到底是什么模样,但隐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老四派你来时,就没想过你能活着出去。”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带着兴奋的血气,“难道你家主子没与你说,我可是见血就疯的……”


    ——怪物。


    …


    贾珠猛地睁开眼,汗水从额间流淌下来,酸得他的眼角无比难受。他的身体虚弱,费了一点力气,这才挣扎着


    擦拭起额角的冷汗。


    他这略微一动,就发现不仅是自己的额头,连带着衣裳也都彻底湿透了。


    贾珠看着外头的夜色,意识到现在还是半夜。


    但这似乎已成为习惯。


    贾珠对这多次发生的事情,并未流露出异样的神情,只是轻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似乎还在平稳睡觉的太子殿下——果不然,他并没有回去自己的寝宫,而是在这偏殿跟着他一起歇息——年长些的少年鼓了鼓嘴,还是慢吞吞给他盖好了被褥,这才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他从下午,到眼下睡了好长时间,肚中已是疯狂打鼓。


    好饿。


    贾珠甚至来不及思忖梦中的内容,赤脚走到桌边,捏了块糕点来吃。


    甜的。


    贾珠两口就吞下,稍微安抚了一下如绞肠般的胃,这才缓缓坐下来,低着头,开始啃糕点果腹。他两口一个,两口一个,没多久,就将整一盘糕点全都解决了。


    他摸着总算是安静下来的肚子,这才慢吞吞地摸索着茶壶。


    冰冷的茶倒出来,倒是有些解腻。


    贾珠喝了半盏茶,抱着茶杯出神。


    他赤/裸的脚趾踩在毛绒的毯子上,清浅的月光散落下来,缓缓地舔舐上少年的脚踝,露出那一节白得透光的血肉。


    直到他冷得打了个寒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或许需要一件衣裳。


    一双手从后面的黑暗摸了过来,三两下触碰到贾珠那一身湿冷的里衣,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旋即就亲自动手,在贾珠的挣扎里除去了他的衣服,叫他一身白皙的皮肤都裸/露了出来,瑟瑟发抖。


    旋即,又一件微暖的外衫罩在贾珠身上,简单粗暴地给他穿起来。


    贾珠停下挣扎,乖乖地任由着来人动作。


    又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贾珠的肩头,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头传来,“阿珠就不怕给自己冻死?”别的也就罢了,这般湿冷的衣裳,居然连换也不换就这么穿着!


    贾珠浅浅笑起来,“殿下这不是来救我吗?”


    下一瞬,他的耳朵刺痛,竟是太子殿下狠狠咬了一口。


    “别转移话题,醒便醒,为何要偷摸着来吃东西?”允礽借着稀薄的月光,看着已经被吃光了的糕点,“都是隔夜的东西,叫厨房再做一份便是。”


    贾珠捂着已经六七分饱腹的肚子,软软地拽着太子的袖子,“保成,我已经吃饱,不用将他们吵醒。”另外一只手悄悄地揉着自己的耳朵。


    已经是滚烫得要命。


    贾珠迎着月光,有些看不清楚站在黑暗里,允礽究竟是何表情。


    可他听得到太子轻叹一声。


    “阿珠,不必这样。他们伺候是应当的,你免去他们的劳苦,他们并不会因此感激你半分。纵是这毓庆宫里的人,假如孤要他们背叛你,那也是一句吩咐的事,他们不会记得你之前的一点点好处。”


    允礽说出这么一番话,贾珠也一直都在认真听着。


    片刻后,贾珠摇头笑。


    “殿下这话不对。”他道,“我平日里能顺手给他们做的,不过是些小恩小惠。可要他们为了我与保成对抗,这说不得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根本就不是一桩公平的事。


    因着不公平,所以贾珠不认为他们背弃自己,会是什么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事情。


    “按照阿珠的说法,就算平日里对某些人再是好,可这些好处没超过他们的利益,就算被他们所背弃捅刀,也要欣然接受?”


    允礽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夜晚,那就仿佛在说一个有趣的故事。


    可贾珠的眼眸微睁,露出少许惊慌。


    他意识到了


    ……


    允礽在说什么。


    贾珠的呼吸变得沉闷,可他的眼神依旧注视着太子,并未挪开。


    “殿下,那些事已经发生了吗?”


    “……没有。”


    “还未发生的事,可以防范于未然,却不能本末倒置,一心一意只想着这个。”


    “可是阿珠,我恨。”允礽缓缓地、平静地说道。那就好似是平静无涛的海面底下,谁也不知到底藏着多少狂暴的暗涌。


    “不知从何而起,可孤当真恨得彻骨。”


    【警告,警告——】


    有时,他能感觉到血液的滚烫。


    那潜伏在骨髓血肉的憎恶叫允礽几乎发狂,他的理智岌岌可危,却在白日露出矜持傲慢的微笑,一如往昔。


    贾珠能看得到黑暗里的那条影子矮下了身,似乎是在靠近他,而后,一张冰冷的小脸贴上了贾珠的膝盖,太子殿下似乎是跪坐了下来,倚靠在贾珠的身上。


    “阿珠,孤是出了什么问题?”


    【警告,请宿主注意,允礽……】


    贾珠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摸上了太子的头发。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太皇太后宾天时?又或者,从很久之前开始。”


    允礽总是如此敏锐。


    贾珠:“保成,这并非是你的问题。”


    “阿珠何以这般认为?”允礽声音淡淡,“我想杀了他们,这话并非虚假。”


    “可殿下一直没这么做,不是吗?”贾珠抿紧了唇,轻声说道,“直到保成露出马脚,被我捉到前,也一直藏得很好,不是吗?”


    允礽趴在贾珠的膝头闷闷地笑起来。


    “是啊,阿珠怎么会捉住孤的马脚呢?”


    贾珠:“殿下喜欢我。”


    然后,他又说。


    “我也喜欢殿下。”


    因为在意,因为亲近,所以会被发现。


    允礽轻哼了声。


    傻阿珠,你的喜欢,与孤的喜欢,可不一样。


    “阿珠发现了孤的秘密,那为了不泄露出去,孤是不是应该杀了阿珠,免得叫你暴露出去?”


    【警告——】


    太子抬起头,盯着贾珠。


    贾珠笑了笑,顺从地露出自己的脖颈,“那殿下来。”他无视了耳边聒噪的系统提示音。


    看着那一节白皙的脖颈,太子的手指蠢蠢欲动了片刻,重新低下头,隐忍地抓住了贾珠的脚踝,压抑地说道:“为何不穿鞋?”


    “……不冷。”


    他骤然转变的话题倒是没什么,可是滚烫的手指抓握上来,却叫贾珠惊了一下。他试探着想要将脚踝抽回来,可太子牢牢地抓住,令他挣扎不得。


    这种怪异的掌控感,让他不太适应地动了动。


    太子殿下丝毫没有松开手的打算,贾珠犹豫了片刻,只得将此事按下,然后,揉着眉心说道:“殿下可曾想过,或许,此事与皇上之前在查的事情,有些干系?”


    允礽的嘴角扯动了下,“阿珠不是不信这些吗?”


    “我并非不信……”贾珠轻声嘟哝,“我又没什么事……那些梦魇,殿下不是一直说,醒来后人很不舒服,会被梦里的情绪干扰……或者,这就是那些梦魇的目的,叫殿下为此发狂。”


    “纵是如此,阿珠是想叫我与阿玛说?”允礽的小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毕竟,这不是与梦魇,是来自一处嘛。”


    康煦帝在追查的,或许与此是一件事,想要将这告诉皇帝,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说不定,这联系,这变化,还能叫阿玛查得更加彻底。


    ……对吗?


    贾珠捏着指


    尖。


    他有些无名的紧张。


    许是因为系统的声音还在耳边疯狂地提醒,也或许是因为他要说出来的话。


    少年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透明。


    他捏着指尖,眼睛却是又黑又亮,带着湿漉漉的潮意与无比的认真。


    “殿下,”贾珠软乎说道,“此事,可不能告诉皇上。”


    不管是暗示,明示,或者是其他任何一切办法。


    允礽挑眉,“我还以为,阿珠定会劝我,定要将这般为难的事情告诉阿玛。”


    贾珠听出了允礽的阴阳怪气,有些羞恼地横了太子一眼,嘀咕着说道,“也不是不能掐头去尾,将殿下这莫名而来的杀意告诉皇上。可告知皇上此事,便是送了一个把柄给皇上,这对殿下不利。”


    把柄。


    这是个不当的词。


    这下允礽是真的惊讶了起来,心中翻滚的恶意被重新压下去,“你,阿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贾珠觉得允礽攥着自己脚踝的力道有些重,好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疼得他的眉头微蹙。


    可他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出声提醒太子,而是缓缓说道,“殿下,我自是仰慕皇上,也知道皇上与太子关系亲密。


    “皇上喜爱,宠信着太子,我从未怀疑过这点。可他同时是这天下的皇帝,他着眼的是天下,是利益权衡,皇上对您的喜爱,同样也是可以权衡的一部分。”


    康煦帝当然爱太子。


    可他同样也是一位帝王。


    允礽轻轻地,笑了起来。


    是一种得意洋洋的,但不叫人讨厌的笑。


    “阿珠,你在发疯。”


    ——在为了他。


    贾珠的确觉得自己在发疯。


    他居然敢说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


    倘若叫康煦帝知道,必定是要将他拖出去砍了。


    ——他居然试图在分裂天家父子的情感!


    可这些话,贾珠并非是突然想说。


    他只是在那一次次的梦里,不仅发现了允礽身上存在的问题,也同样发现了皇帝,甚至是皇室存在的隐晦暗影。或许系统所描绘的,允礽所梦到的那些未来,那些被写定的文字,的确是无比悲惨,透着血腥杀戮。


    也许,允礽也并非真的无辜良善。


    他看过,也不止一次知道殿下是一个何等嚣张放肆的人。


    他性情烈性,纵意而为,这天下,这皇宫内,便没有太子得不到的东西。


    这是何等的尊贵,何等的荣华。


    自然,随之而来的冷漠与残忍,便也相伴而生。


    贾珠并非不知道,在他面前温和乖巧的保成,从来都是一张虚伪的面具。


    真正的太子殿下,残忍又漠然,肆意又张狂。


    可……


    他是保成。


    贾珠想,是人,总是会自私些。


    总是,爱为自己在意之人辩解。


    总是,会有私情。


    贾珠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坐在他身前的小少年。


    他仰头看着贾珠,月光好似爱怜地抚弄着殿下的墨发,低垂下来的月色蜿蜒而下,流淌在贾珠的衣袍上,缠绕着冰冷的指尖。


    直到,那双手,非常大逆不道地摸上允礽的脸蛋。


    “保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大道理有许多,可我只在意你。”


    贾珠抿紧了唇,轻声细语地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保成不可以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是你的,谁都夺不走。”就算历史,就算现实,就算未来是这么说,“我会永远,站在保成这边。”


    ——可这是他的世


    界。


    他希望如此,便只能如此。


    …


    允礽望着贾珠的眼神,透着难以遏制的痴迷。


    贾珠的声音软绵绵,没有半点力道,甚至透着少许羞怯。


    这一直是少年不太喜欢的地方,因他这般,想要叫人服气,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更多的坚毅,方才能叫人折服,而不是小觑他的存在。


    这便是这软绵,没力道,好似流淌的泉水般清澈的话语,却让允礽好像在某一个瞬间被狠狠贯穿了心脏。它将允礽心口的丑陋阴霾残忍地拽了出来,暴晒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之下,叫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哄骗的,引诱的到底是多么正直、无私,又可怜,倒霉的人……


    只有像是阿珠这样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都责怪于自己的自私。


    当然,当然……他总是能看穿阿珠在想什么。


    因为……


    允礽抓着贾珠脚踝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再缓缓松开。


    他凝视着那倒霉脚踝上的红痕。


    哈哈。


    允礽捂住眼睛,颤抖着躬身,宛如是在啜泣。


    贾珠吓得从座椅上滑落下来,披风因着他剧烈的动作丢弃在地上,他惶然地抱住太子的肩膀,急切又轻声地呢喃,“殿下,保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说了什么,叫你……”


    “没有。”允礽抽气,深秋的凉意如刀子割开他的喉咙,叫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艰难,却又无比的畅快,“我是在高兴。”


    克制到几近痉挛的手指盖着的眼,自然是为了掩饰过于残忍的快意。


    怨毒的恶意在思绪里翻涌,那依旧如同恶龙,时时刻刻期待着啃噬一切暴烈残忍的杀意一次次、一次次地冲击着年少太子的理智,可是不再……


    不再那么煎熬。


    他忽略那些窃窃私语的怨恨,那些不明所以,不知从何而来的暴怒……他暂时抛却了他们,挣扎着脱开贾珠的怀抱,又重新抱紧了他。


    “阿珠,记得你说的话。”


    他小心翼翼得像是怕惊吓走了晕头晕脑地落在野兽鼻头的蝴蝶,好似再激烈一点的力道,便会叫脆弱的蝴蝶就此死去。


    可话语却是束缚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可怜的蝴蝶身上。


    “孤可不会忘。”


    【……滴。】


    系统终于,在贾珠的耳边重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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