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醒悟小魅魔
易丛洲还有许多收尾工作要做, 陌影回到许久未回的寝殿,稍微缓了缓因收魂带来的反噬,紧锣密鼓地看起了蔺如尘的记忆。
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回来, 并不是对蔺如尘有什么舍不得的情愫。
子夕死那一刻, 他已直观感受到夺位的残酷,如果死的不是蔺如尘, 就会是易丛洲。
他回来,是想知道易丛洲的过去。
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中蛊的,想知道被易丛洲轻描淡写的过往, 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能量充沛, 又被闻人渡指导过,各方面能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查看回忆的速度极快。
从蔺如尘幼时看起, 身临其境,才知道他因为女装癖承受了多少。
亲近的人中,只有母亲一人能接受,其他人都暗自嘲笑, 说蔺家出了个不男不女的二椅子。
受尽了家族的冷落,父亲的厌恶, 旁人的诋毁践踏, 却因母亲的存在, 心中还存在一丝光明, 暗自坚持着。
直到父亲因纳妾与母亲发生争执,盛怒的父亲骂母亲生了个怪物, 被躲在角落的蔺如尘听得清清楚楚。眼泪决堤时, 又看见父亲掐着母亲的脖子, 直到她气绝而亡。
世界坍塌了。
道貌岸然的男人, 他叫了那么多年「爹」的人,把母亲的死亡伪装成自杀。
或许他是失手,可在蔺如尘看来,都不重要了。
他最重要的人已经死了。
亲手埋葬了母亲,蔺如尘在坟前跪了三日,再起来时,不管谁骂他贱人,他都不再入心。
陌影看得心酸极了。
翻过这一段记忆,他终于看到了易丛洲。
易家未没落时,与蔺如尘年纪相仿的他总一起玩耍。易家都是武将,每个子女都要习武,比易丛洲大两岁的亲姐姐偶尔也会与他们玩。
易丛洲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团子。活泼好动,待人热情,比蔺如尘长得稍高些,总护着他。
听到其他世家子弟骂蔺如尘,都会给他骂回去,打了不少架,就算头破血流也一定要对方道歉。就算因蔺如尘受到别人的孤立,也不以为意,天天都要拉着他玩。
蔺如尘唯独对着易丛洲时,态度会软化一些。
一起练武,一起骑马,一起躲在树下逃避夫子。在榆钱树下,谈起未来,小小的易丛洲坚定道:“我要做将军,你呢?”
蔺如尘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要让害我母亲的人死。未来,谁知道有没有呢?”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是短暂,蔺如尘被继母下了蛊毒,为了自保,不得不师从蜀地蛊王。学成已是数年之后,蔺如尘回到京城,正巧易丛洲姐姐举办婚礼,故友重逢。
二人都变了,易丛洲更意气风发,蔺如尘冰冷沉静。
也都没有变,纵然多年不相逢,感情依旧如儿时那般真挚。
易丛洲一直没见过蔺如尘的女装扮相,真正看到时,易家正遭受着变故。
功高盖主的易家,就算行事低调,也受人忌惮。一日之间尽数入狱,更有无数旁支惨遭杀害。
墙倒众人推,父亲将蔺如尘叫到身边,逼他拿出最厉害的血蛊。
蔺如尘再一次恨意滔天,幼时,他保不住母亲,长大后,他保不住好友。
恨,恨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被权利裹挟的人。他想报复,他要将权利牢牢捏在手心。
蔺如尘备受忽视,正方便他暗中运作。易丛洲家破人亡时,他已将蔺家掌控,软禁了父亲,慢慢地将继母,兄弟姐妹,一个个在父亲面前折磨致死。
蔺如尘的父亲受了刺激,一夜之间发疯。
发疯好,疯子经得住更多折磨。
看到亲身父亲跪在他面前痛哭忏悔时,看到昔日嘲弄的人不敢造作,为他是从时,蔺如尘体会到了拥有权利的快乐。
易丛洲已到西北,蔺追云来询问是否要给他解蛊,蔺如尘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他有他的宿命,我亦一样。我逃出来了,又怎能被他再次拉入宿命之中?”蔺如尘早已不是当年因被好友维护,心中便暗喜感动的人了。
救易丛洲,就是与皇帝为敌,他是聪明人,不会那么做。
泣不成声的陌影关上记忆之门。
蔺如尘并没有说谎,他是被逼迫的,不是害易丛洲的主谋。没有立场指责他不救人,蔺家那么多人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救不救人是他的自由。
他哭泣,是因为从蔺如尘眼里看到了易丛洲的一路变化。
年幼的天真无邪,青年的踌躇满志,家道中落后备受打击,中蛊之后瘦如枯槁。
一帧一帧看过来,才知道易丛洲究竟背负着什么。
那是三重厚厚的枷锁。
第一重,尽孝而被辱,不能给父母颐养天年,独自苟活。甚至审到后期易父痴癫,被外人恶意揣测是为了脱罪而假装,他也不能为父母说一句话。
第二重,尽忠而受冤。易家忠心不二,却被皇上以谋反之罪,清剿彻底。
第三重,尽大义而被背刺,泰宁卫被强迫服毒,追随他的兄弟,因他成了卖国贼。
他瘦削的肩膀上何止一人,而是整个家族,整个泰宁卫,浩浩荡荡超千人。或许午夜梦回,在他的梦里,都是一双双眼睛。
而他,连身体都不能保全,蛊毒之痛从未停止,身体每况愈下。
希望都如此绝望,他想复仇,却不知身体能不能撑到复仇之日。
明明是天之骄子,明明才华横溢,明明军事奇才,该名垂千古的人物,却如此命途多舛,受命运捉弄。
陌影是旁观者,在易丛洲漫长的人生之河中取一瓢饮,都觉得苦涩难言,何况他自己。
心疼,心疼到无法呼吸,心疼到五脏六腑都紧缩。
易丛洲进房时,听到他的啜泣,看他泪流满面,戾气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他的眸子比暗夜更黑,比黑夜更暗,“你舍不得他?阿影,你舍不得蔺如尘,所以他死了,他如此为他伤心难过。”
他站在陌影两步之隔的位置,全身上下被嫉恨冲击得生疼。
“不是的。”陌影站起,扑到了易丛洲怀中,“不是的,丛洲。”
他哭得肝肠寸断,歇斯底里。
易丛洲怒火极盛,可看到陌影的泪水,还是不忍地替他擦去。
“就算你不舍也已经晚了,他已经死了,不会复生。”
“不是因为他。”陌影断断续续道:“丛洲,我、我……”
我放不下你。
易丛洲已经安全,不安自然消失。可不久之前,因易丛洲担惊受怕的心情,陌影铭记在心。
他终于意识到,他该做的,并不是让易丛洲知难而退,让易丛洲感到厌烦。
真正该拉扯开的,是他自己。
只要他对易丛洲的感情存在一日,他便一日放不下对方,不可能离开易丛洲去小世界。
陌影因哭泣说话困难,只能紧紧抱着对方,传递自己的心情。
手摸到一手湿润,他身体一僵,推开易丛洲,将他拉到灯下,“丛洲,你受伤了?”
腰侧有伤,不止一处。
“快叫太医过来处理!”
易丛洲没管伤,而是抓住陌影的手。
问题梗在他心中,他快要压不住疯狂的冲动,他需要一个答案。
“阿影,你为什么回来?”
陌影对他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红肿的眼睛瞪着他,“不是为了蔺如尘,是为了你!担心得不得了,看到他死,就想回来,看看与你是竹马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满意了吗,还不叫太医,你想死是不是?告诉你易丛洲我不允许,想死你也要问过我!”
他的目光凶狠极了。
易丛洲一愣,暖流肆意地流向四肢百骸,暴戾顷刻消散。
因为陌影太生气,他后知后觉有些怕,破天荒地结巴了,“我、我听阿影的,现在就叫太医。”
“你叫什么叫,让岳黎去叫!”陌影强势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椅子上坐着,“不许动,要是你还敢随便对待身体,我揍你。”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有那么些狠绝的味道,易丛洲却笑了。
陌影气势汹汹地叫守在门外的太监去请太医,因「皇帝重病」,宫中有太医轮值,不一会就过来了。
见到陌影,太医震惊难言,人还愣着,已经被陌影拖入房中,“快给长平将军看看伤!”
外衣一脱,伤口便无处遁形。陌影这才发现,不止腰侧的伤,易丛洲后背也有伤。
只是腰侧的伤最深,血现在还没止住,不知流了多久。
陌影又气又心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坠下的趋势。
易丛洲心虚地拉住他的手,被他甩开,不要脸地又拉了上来。
陌影这才握住了,等太医包扎完离开,警告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有伤有病要和我说,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后果会很严重。”都到这一步了,索性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还有你手臂,也不要动不动出现什么伤口,下次再让我看见,我……我就去北苍国。”
易丛洲把他拉近,头靠在他腰侧,“不了,听阿影的,再也不会了。”
已经很晚,嘈杂渐渐归于平静。
皇帝寝殿日日有人收拾,陌影洗漱一番,躺到床上。
太监也给易丛洲擦完了身体,他一进被窝便抱着陌影,深深在他颈窝处嗅了嗅。
陌影放出两条魅影,让它们告诉闻人渡自己已到承国,免得对方担忧。
认清了自己,虽然就像怀孕一样,还没有完全接受,但已不会自欺欺魔。
他回抱住易丛洲,几乎同时,易丛洲的手臂收得更紧。
一夜晚担惊受怕,又哭又怒,情绪波动极大。
陌影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是孕夫,正想探探小家伙有没有事,小腹忽然一缩。
动静有点大,紧贴着陌影的易丛洲都感觉到了,手掌覆在他肚皮上。
平日安安静静的小家伙调皮起来,在陌影肚皮上一踢。
“阿影,怎么你肚子在动?”
陌影赶忙把易丛洲的手扔下去,“没,没有,就是有点饿了,肚子叫呢。”
“我让御膳房送点东西过来。”
“不要了,太晚了,吃了睡不着。”
胎动出乎意料地消耗能量,陌影说话有气无力。
易丛洲眉头微蹙,细细地打量他的脸色,“你唇色有些白。”
“没事。”
他越想盖过,易丛洲越是不让。
他以为陌影还在为他受伤的事生气,又拉住他的手,承诺道:“以后我一定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阿影别气了。”
“知道就好。”陌影此时觉出了疲惫,打了个哈欠,“快睡啦,今天出了这种事,大臣们肯定很惊慌,明天我上朝看看。”
他入睡快得离谱,说完话不久,呼吸就变得悠长。
易丛洲给他盖上被子,将手放在他肚子上,用内力感知了一下,没有异常。
是他的感觉错了吗?刚才真感觉阿影肚子里头有东西,绝不是什么饿了。
可阿影身体又没有什么不对,肚子里能有什么?易丛洲有些不放心,决定等尘埃落定之后找闻人渡问问。
抱着软软的阿影,舒服地喟叹一声,他跟着睡去了。
第二日早起,陌影穿衣服时都在打哈欠。
拖着困顿的身体出现在众臣面前时,大家沸腾了。
「恭贺皇上病愈」、「天佑我大承」之类的恭维话听得陌影耳朵起茧,挑重点的说了,“朕一直在宫中养病,昨日祭师蔺如尘策动禁军谋反,幸而长平将军护驾,斩杀反贼。”
把这件事定了性,就能堵住许多人的嘴。
夸赞易丛洲的声音又是一片,陌影挥挥手阻止了他们的长篇大论,“肃王的滇城反军已快到中原,陶大人,希望你集齐中原之兵,将叛乱镇压。长平将军,让泰宁卫之首迟余协助陶大人,分一部分泰宁卫兵力去西南。”
陶景中与易丛洲前后出列领旨。
皇帝不在这么久,承国没有乱,灾后重建工作也做得不错,经济更有繁荣之势。说明承国这一套制度运行得顺畅有效,陌影很满意。
“朕养病这段时间,诸位爱卿辛苦了,朕谢谢你们,百姓有你们做主,也是他们之幸。”陌影不是那种只会给精神嘉奖的铁公鸡,“等叛乱平复,朕会根据诸位爱卿的贡献论功行赏,每人都有。”
此话一出,臣子更是眼睛发亮。
下了早朝,易丛洲要去安排泰宁卫事宜,陌影一人来到御花园。行至竹林之后,看到秋千随风晃荡,他坐了上去。
去年他经常和易丛洲同坐秋千,那时承国局势没有这么白热化,他以为易丛洲是小魅魔,将对方保护着。
故地重游,想到因错认易丛洲而弄巧成拙的种种事情,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竟是不那么在意了。
唯独一件事,堵在他心头,他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那就是怀孕之事。
先前他破罐子破摔,摆烂躺平,觉得易丛洲发现就发现吧,正好让他不喜欢,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就是。
此时他发现自己余情未了,却担心起来。
怕易丛洲接受不了,怕对方会因此翻脸,那自己一定会很难过。
算了,左右没有更好的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易丛洲才离开那么短时间,陌影已经开始想他。拿出一直挂在腰侧的荷包,里面不止有易丛洲送给他的传家玉,还有他与易丛洲成亲时,割下双方头发做成的结发之礼。
关系决裂在北苍国时,他日日对着这两样东西睹物思人,如今更甚。
对了,他不能见易丛洲,还有蔺如尘的回忆不是吗?
小时候的易丛洲太可爱了,萌娃一个,看一次怎么够。
陌影再次翻看记忆,这次看的是易丛洲与蔺如尘游玩的。
幼年易丛洲帮助朋友时那么豪爽,对着大人都丝毫不虚,威风又神气。
青年易丛洲身边好友众多,亲姐姐结婚时,与他志同道合的朋友都坐了十几桌。
这一次,陌影看得比之前细致许多。
背景板人物他都会分一些关注,看婚礼上新娘子多么娇俏,看儒雅的新郎抱得美人归,多么春风得意。
陌影扔了一口糕点在嘴里,咀嚼时停住了。
这个新郎,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他轻易把记忆中的人对号入座,惊异地发现,新郎竟就是他在桐城之外遇到的茶肆掌柜。
陌影一改懒洋洋的坐姿,看了一遍又一遍,更加肯定。
面相是一样的,只是成婚时新郎年轻又俊朗,书生之气很浓。而茶肆老板眼角都是皱纹,背也有些佝偻,是个神情麻木的中年人。
这个人,竟然是易丛洲的姐夫?!
易家的男丁应该都死绝了才对,哪来的漏网之鱼?
陌影又潜入记忆之中,将婚礼这一段记忆反复观看。
他听到宾客中有人感叹:“易家的大小姐,竟嫁给了这样一个穷酸小子,出生低微,山野莽夫。”
另一宾客摇头:“出生差又如何,池公子可是承国有名的才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易家小姐就是看中了他的才气,才毅然下嫁的。比起世家的复杂,嫁一个出生平凡的夫家,也不需算计那么多。郎才女貌,倒是一对璧人。”
姓池?
那个客栈老板姓什么?不对,他是戴罪之身,肯定隐姓埋名,不可能用本名在外闯荡。
陌影立刻派魅影去桐城查探,反馈的消息却让他大失所望。
茶肆没有了,人也不在了。
短时间找不到人,陌影有些心急。
他灵光一闪,又看起了李煊的记忆。
李煊作为桐城的守城官,应该见过掌柜,说不定有掌柜的线索。
无人打扰,能量满满,陌影以极快的速度翻找着李煊的记忆。
那些鱼肉百姓的记忆看得让他反胃,他找了一圈,没发现任何有关掌柜的蛛丝马迹。
陌影不死心,又仔细查看了一遍。
这一看,让他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细节。
桐城旁边是额尔县,先前闻人渡从周边调兵堵易丛洲,其中就包括额尔县。
李煊与额尔县县令素有往来,多次受邀去游玩,有一次去县令府,碰到一个扫地的婢女。
李煊好色,眼光也颇为毒辣,对县令笑道:“县令大人真是有福气,连婢女都长得这样端正。”
县令回道:“尚有几分颜色,可年老珠黄,只配干些伺候人的活。若李大人喜欢,我府上有些年纪小的,李大人随便挑选。”
这本该是一段平凡无奇的对话,不凡的是婢女的脸。
他才看过姐姐的婚礼,绝对不会认错,哪怕婢女看起来比姐姐老了些,但面相是相似的。
易丛洲的姐姐还活着?甚至曾与他们隔得那么近!
陌影震惊又振奋。
原本以为易丛洲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没想到忠魂长存,天道到底仁慈了一把,留下了姐姐的命。
他一定要替易丛洲找回来,虽然不能弥补他终身的缺憾,至少能让他有血脉亲人。
易丛洲回来时,见陌影神情激动,问:“阿影,发生了何事?”
“没有,想昨夜的事有些走神罢了。”李煊见到姐姐已是三年前的事,不确定这段时间有没有出意外。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不能和易丛洲说,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丛洲,那时你家出事时,所有的女眷都充作军妓了吗?姐姐呢?”
陌影也不想揭开他的伤疤,可兹事体大,不得不问。
“对,无一幸免,姐姐被送去了东北。”
“没有办法吗?发配到边疆作军妓,有没有可能救下她们?”
“谁敢救?这是皇上的指令,若救人的事情曝光,可是砍头的死罪。树倒猢狲散,当时所有人都恨不得来踩易家一脚,没有人会出手的。”
过了这么久,易丛洲说起这件事,已经非常平淡,没有神伤。
陌影听得还是有些难受,主动牵住他的手,又问:“那你的姐夫呢?死了吗?”
“易家出事时,他远在中原的母亲重病,他回去了。后来禁军追查过去,但没有他的消息,可能死了,可能逃走了。他待姐姐还算好,若还活着没被易家牵连,也算是一件幸事。”
“还算好”吗?
恐怕不是「算好」,而是此生挚爱。
姐夫人在中原,怎会无缘无故跑到北苍国那么远的地方,守着一间茶铺度日。
陌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便是姐夫逃走之后,知道姐姐被发配东北,一路追随而去。
“姐姐出事时,是不是怀着身孕?”
易丛洲眼眸冷了些,“快临盆了,被抓了去,孩子在狱中生下,刚哭出声就被掐死。”
难怪,难怪掌柜看着大肚子的他会出手相助。
一切都是闭环,一切都有原因。
陌影抱住易丛洲,拍了拍他的后背,确定了策略。
第72章 怀孕小魅魔
要说这世上什么组织打探情报最快, 只能是魅影军团。
陌影最担心的便是姐姐,怕她在这三年里碰到什么意外,毕竟她只是婢女, 无亲无故, 受了欺负都没人能帮忙。
好在事情意外地顺利,姐姐依然在额尔县令府上, 魅影去探查时,她正在洗衣服。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干最重的脏活, 让人何其唏嘘。
不过只要命在, 外在的都不再重要,能和易丛洲团圆, 应该也是姐姐的心愿。
确定了姐姐的位置, 姐夫却不好找。
茶肆不见,人也不知去哪儿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陌影一连两天派出魅影去查,杳无音信, 第三天他都快放弃,想把事情告诉易丛洲时, 终于发现了姐夫的踪迹。
原来他受伤颇重, 一直在医馆休养, 很少出门。知道好得差不多了, 才打算重操旧业,重开茶肆。
两个人都已找到, 接下来便是把他们接过来, 和易丛洲团聚。
陌影没有告诉易丛洲, 一方面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一方面也给姐姐一些缓冲的时间,先把她赎身,让她能体体面面地见弟弟。
办事需要时间,陌影想了想,在夜晚事毕后,躺在易丛洲怀里说,“丛洲,我想去北苍国玩一玩,就两天时间,两天到了我一定回来,行不行?”
易丛洲抚着他的后背,“去北苍国看身材好极的男人吗?”
陌影汗颜,早知道先前就不说故意刺激的话了,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有,哪有什么男人。”为了达成目的,陌影很没面子的实话实说,“你的身材是最好的,其他的和你比又算什么。”
易丛洲眼角弯弯,“那过去干什么?”
“散散心,北苍国那边有许多花这边都没有的,过去看看。”
易丛洲沉默了一会儿,道:“叫闻人渡过来接你去。”
“不用啦,一来一回麻烦,我明天一早就过去。别啰嗦啦,好好看住这边,回来给你带花。”陌影亲着他的耳朵,根本不需要软磨硬泡,就让易丛洲心甘情愿地放他走。
搞定了易丛洲这边,第二日一早,陌影来到北苍国皇宫。
正好赶上闻人渡的休息日,闻人渡想带他去游船,陌影赶紧拒绝。
他不能跟小魅魔坦白自己是去给易丛洲找亲人的,自己是孕夫,他一定不同意。又怕闻人渡这两天去承国露出破绽,陌影拉着他说:“小渡,怎么这两天我又开始嗜睡了,天天都想着睡。”
“睡觉是正常的,也可能是那天晚上你受了刺激,身体在抗议。”闻人渡不疑有他,“那你别再随便化作魅影了,在我这里休息吧?”
“还是回去吧。那这几日我先睡个够,就不来找你了。”
“好,身体要紧。”
觉得不保险,陌影还去找了阮央,让他邀闻人渡出去玩,把他拖住。
万事俱备之后,他来到桐城之外。
姐夫池愿正在购买木材,陌影走过去叫他,他都没有认出。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陌影戴着帷帽,低声道:“池先生,借一步说话。”
池愿脸色一变,跟着陌影来到客栈包房。
“你是何人?”进房之后,池愿不愿落座,十分戒备。
陌影只能用女声道:“掌柜大哥,是我。那日多谢你救我,今日特来致谢。”
“是你?你、你生了?”
陌影只说自己有难言之隐,才会化成孕妇出行,池愿这才坐下,试探道:“公子为何知我姓名?”
“不但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还知道你妻子在何处。”
池愿如受到晴天霹雳,“你、你说什么?她果真还活着?现在在何处?”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陌影为了节约时间,雇了马车,有疑问可以在马车上解惑。
“公子,你快告诉我,夫人在何处?她、她过得好吗?”池愿眼中已有泪花。
“她很好,只是做着体力活,有些辛苦。”陌影问:“当日易丛洲在茶肆之外,你定然认出他了,为什么不和他相认?”
这事儿说来也巧,若易丛洲叫岳黎处理茶肆掌柜之事,他们都能相认。可易丛洲让迟余善后,迟余一直跟着易丛洲在西北,没见过池愿。
“我是逃兵,有何面目见他?我见他,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池愿的注意力始终在五年未见的妻子身上,泪眼婆娑地回忆着:“逃走之后,我打听到夫人发配东北,就一路跟随。到了发配之地,想尽办法找到看守军妓的士兵,却发现夫人已经不在了。多方求人,得到的都是不实的消息,不知何为真何为假。辗转到了桐城,便花光积蓄在城外开一间茶铺,想着来来往往的人多,也许能找到夫人的踪迹。”
池愿当年是承国有名的寒门才子,如今眼中灵气全无,可想而知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
“我一直以为夫人已经去了,我苦苦撑着,不过是为了心中一个念想。如今公子告诉我她还活着,我多怕这一切是假的。夫人在梦里找了我那么多次,每一次都让我放弃,让我不要再惦记她,让我娶新妻。可我做不到,当年说过百年好合,永生相伴,我怎能弃她于不顾?”
他说得太真挚,陌影听了都想流眼泪。
池愿只是文弱书生,家中无权,不能帮助妻子平反。可他从未打破誓言,用半生去守护爱情。
若有情义在,就算永不相见,又有什么呢?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魔族年龄虽长,也有死的那一天。
在芸芸众生中,能拨动他心弦的人,又有几个?能拨动心弦,还与他走到一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每一份爱都弥足珍贵,都不应该被辜负。
他是男魔,也该像池愿一样,用行动争取,用行动守护。而不是强硬地断情绝爱,遇到两难情况就打退堂鼓。
他这样轻言放弃,对易丛洲来说,是多大的不公平。世界已经对他那样不公,他不能再往爱人心尖上刺一刀。
桐城与额尔县距离不远,两个时辰就到了。
找到县令府,陌影没有求见县令,直言找总管。
总管出来,先送过去一袋银子,被迎进之后,才说与姐姐失散,多方打听到姐姐被卖来做下人,想帮姐姐赎身。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总管就能做决定。陌影钱给的多,总管很快把姐姐带了出来。
“你是何人?”她质疑地看着陌影,“我不认识你。”
跟在陌影身后的池愿走出,眼泪从那双过早苍老的眼睛里流下,“安儿,是我,我来接你了。”
姐姐眼睛睁大,也是泪眼朦胧,不敢置信道:“愿哥?”
他们相拥而泣,陌影爽快地给了金子,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卖身契,将人带出了府。
怕横生枝节,他们走水路,绕开了桐城,到了更远的另一县,挑了客栈入住。
情谊深厚,却又克制委婉,在船上只紧紧牵着手,双方都不说话。
到了客栈已是夜晚,点了些菜进包厢,陌影摘下帷帽,看到他的脸,二人都是一惊。
“你、你是……丛洲在意之人?”池愿目睹过子夕与易丛洲之战,还记得替身的脸。
原主皇帝正是造成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陌影实在不知怎么介绍自己。在易丛洲姐姐面前,又不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他夫君,含糊道:“是他朋友。”
姐姐看见他红了的脸颊,温柔地说:“应该是丛洲最重要的朋友,他才如此信任你。”
陌影挠挠头,“其实是我查到你们的事,他还不知道呢。姐姐,你们修整一番,这里很安全。回头我叫丛洲来接你们,若他看到你们,还不知会有多高兴。”
姐姐眼睛红了,多年的颠沛流离铸就了她坚强的性格,她没有哭,展颜道:“丛洲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她与池愿吃得都很少,倒是陌影一人吃得最多。
吃完饭,陌影在门边与他们作别,“姐姐,你和姐夫先叙旧,我不打扰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明日一早就会离开,等处理完之后,和丛洲一起来接。”
陌影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既然是易丛洲的姐姐姐夫,他当然应该跟着这么叫。
姐姐姐夫对视一笑,看破不说破,温和地点头。
如今三大股票只剩下元皎炎,只剩他这一个不稳定因素。
只有彻底解决,姐姐才能安安稳稳地回去,才能给他们平反而不出意外。
虽然五年未见,但姐姐与池愿两人中间的那种亲密,是旁人插都插不进去的。
千辛万苦才终于重逢,有什么理由不给他们最体面的回程呢?
休息一晚,第二日陌影起了个大早。
叫魅影确定元皎炎的位置,身影一闪,来到荥州王府。
正是清晨,太阳光还很柔和。元皎炎在池边静静赏花,怀中抱着呼呼大睡的绿丝。
陌影来到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两口气,唤道:“元皎炎。”
元皎炎猛地回头。
“小竹子?”他摸猫的力气不自觉增大,猫咪挠了下他的手,抓伤刺痛。
“是真的,不是做梦。”他声音有些大,造成了暗卫的警觉,暗处人影浮动,元皎炎沉声道:“下去。”
暗卫消失不见。
元皎炎快步来到陌影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想触碰又不敢唐突,只一双笑脸分外欣喜。
“不知道你来,连胡子都没刮,皇叔看着是不是有点儿老?”他自我调侃,凑近问:“小竹子单枪匹马闯龙潭虎穴,不怕我捉住你吗?”
陌影淡淡道:“你不会。”
而且也捉不到。
毒药对他没用,而他能量充沛,元皎炎也不太可能锁得住他。如今,他魅惑人的手段太多,不论哪一种,对付元皎炎都绰绰有余。
那时易丛洲用链子束缚他,陌影不是逃不走,而是不想把那些手段用在易丛洲身上。
“这么信任我,我想抓住你倒不好意思了。”元皎炎的愉悦扑面而来,“小竹子过来,是想告诉我,你打算改变心意,踹了易丛洲跟我吗?”
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元皎炎,放手吧。你也看到了子夕和蔺如尘的下场,我不想你和他们一样。”
陌影没在易丛洲面前表现出来,可无人的时候,想到蔺如尘与子夕之死,他总有兔死狐悲的悲凉。
他们不过是时代造就的悲剧罢了,元皎炎也是一样。
“放手?我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元皎炎笑意淡了些,“易丛洲有什么好?他能给的,我都能给。小竹子,给我点时间,我能拿下京城。你若是不想做皇帝,就让我来做,我可以做好。”
“何必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陌影坚定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如果我非要转呢?”
对方强硬的态度让陌影有些不快,他决定下一剂猛药,快刀斩乱麻,“你知道我不是人类,我是妖邪。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首先见到你,再见到易丛洲。在你占了先机的情况下,我都没有爱上你,何况现在?”
元皎炎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声音也蕴藏着无穷危险,“我输在哪?我与子夕、蔺如尘不一样,我对你的感情绝不逊于易丛洲。”
“正是因为你和他们不同,我才过来的。”
闻人渡说的不错,子夕与蔺如尘都看重权利,权利在他们心中是第一位的。元皎炎不一样,他是摄政王,权利唾手可得。他的真心不含杂质,所以陌影不想让他白白送命。
站着累,他在亭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不设防的姿势让元皎炎也软化了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怕我,是不是?因为怕我,才对我防备那么深。”
陌影回忆了一下,真是这样。
他刚穿来时,只觉元皎炎是个杀人如麻的大boss,想到他屠杀后宫,让饿猫把宫女吃了,就觉得不寒而栗。
“一开始是有些害怕,不过那些不重要,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元皎炎只听进了他前半句话,摇头道:“了悟大师说因果报应,我还不信。我曾经做的孽,让你恐惧我,我无话可说。”
他如豺狼的目光盯着陌影,“可我现在已经变了,我不滥杀无辜了。以前我杀了多少人,以后我就能救多少人。我已经改了,杀人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也是让我最后悔的事。让我和易丛洲公平竞争,谁夺取这天下,谁便得到你,如何?”
“我不是战利品。”陌影听他这样说,也冷硬不起来,如同对老友一般劝道:“心里有了一个人,如何还能放下另一个人?就算另一个人比他更英勇,更强势,更耀眼。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其他人便再没有机会。”
爱情就是排他的,这既是爱情的甜蜜,也是爱情的残酷。
元皎炎沉默着,面上闪过不甘、嫉恨,种种表情最后化作不达眼底的笑。
“小竹子,在你心中,我总有些不一样,对不对?若非如此,你不会冒着危险来找我。”
“不过不想让无辜的人流血伤亡罢了。”陌影绝不会给他无谓的希望,“话已说完,我该回去了。”
元皎炎伸出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陌影直视他,眼神坚定,无所畏惧。
“就是这样的眼神,多漂亮,像不服输的小兽。”元皎炎道:“小竹子,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有最后一个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陌影听不出他话的真假,将信将疑道:“什么?”
“此时是荥州最美的时候,大好河山,美不胜收。我之前邀请你来荥州,你也答应了。就今天这一日,陪我去游玩一天,可以吗?”
元皎炎从未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没了戏弄,没有高高在上的压迫,他肩膀微塌,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陌影从不是硬心肠的魔,别人一软,他就没有办法。
只是一天,没有关系。反正和易丛洲说过今晚回去,就游玩这一天,让元皎炎死了心,就算是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或许元皎炎是骗他的,可万一呢?避免一场战争,就能挽救多少破碎的家庭。
“好,就一日。”
元皎炎笑了,“先等我一会,我先叫人把胡子刮了。”
陌影想说刮不刮都没有必要,不过对方坚持,他也就没说什么。
果然如元皎炎所说,荥州风景极美。
这里土地富饶,山清水秀。天明水静,他们泛舟于湖上,恰如沧海一粟。百姓安乐,元皎炎带他到了一处村落,正赶上新婚夫妻成婚,广邀各路来客吃席。
亲眼看过才体会到,元皎炎将荥州治理得极好。他亦是见识开阔之人,但凡碰到的景致,或引经据典,或讲述有关的市井传说,引人入胜。
陌影刚开始没什么兴趣,渐渐地也放松下来,开怀时刻,毫不吝惜笑容。
再怎么愉快,一天时间也很快过去。
他们在远近闻名的酒楼吃了晚饭,元皎炎道:“楼下有卖荥州糕的,我给你买一些,带在路上吃。你尝尝,和宫里的糕点很不一样的,保准你喜欢。”
“不用你去,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就好。”
“那怎么行,送你的东西,当然得我来买。”
元皎炎坚持,陌影便不再说了。
他独自坐在包厢中等待,又想起易丛洲。
别说,离开两日,有正事时想不起,一旦闲下来,就思念得不行。
不知他现在在干什么?大概正在宫中等着自己回去吧。
窗户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陌影以为是刮风,浑不在意。可他马上感觉到了窗外吹来的气流,警觉地回头。
面色铁青的易丛洲就站在他身前。
“丛洲,你怎么来了?这是元皎炎的地盘,太危险了,快回去!”
外头还守着元皎炎的暗卫,陌影不得不用能量形成一层屏障,把声音罩在里头。
“你也知道这是元皎炎的地盘。”易丛洲完全是暴怒状态,“阿影,你怎么和我说的?你告诉我你去北苍国找闻人渡,这就是你找的闻人渡?”
“我回头再和你解释,你先和我走。”
陌影抓住易丛洲的手,化作魅影瞬移,不多时就回到了寝殿中。
他后怕地坐下,后背都是冷汗。
“丛洲,我不会出事,你不该找来。要是我在荥州王府,那里那么多守卫,你也要闯吗?答应我,以后这样的事千万不能再做。”
“我不该找去?”易丛洲红透的眼睛里都是血丝,“那我该如何?在皇宫里傻瓜似的等待,而你,却与别的男人游山玩水?”
“不是,你听我说,我想劝元皎炎放下,避免战争。”
“劝两天?阿影,昨夜你在何处留宿?”
“你什么意思?丛洲,你不相信我?昨日我根本没见元皎炎,我在办别的事!”陌影委屈又受伤,他甩开易丛洲的手,却见对方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
他离开前,易丛洲还好好的,不过两日,又增加了新伤。
“这是什么?”陌影一下炸了,“你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不会再让手臂受伤,才说了多久?这是你自己划的是不是?”
易丛洲将手臂背在身后,冷着脸不说话。
“你和蔺如尘在暗道里时,你不知道我多么担心你,就是怕你受伤!你腰侧的伤,你自己不当回事,我却日日想着。想会不会伤及内脏,这个世界医术有限,会不会引发并发症。你倒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承诺都喂了狗!在你眼里,我的担心什么都不算吗,就那么廉价吗?”
陌影胸膛剧烈起伏,气糊在嗓子眼,搅在心底,让他五脏六腑都灼烧得疼痛。
“把我的匕首还给……”他的话说到一半,小腹忽然一疼。
像是小家伙重重在里头踹了一脚,毫无防备之下,他身体顿时失去力气,站都站不住。
易丛洲察觉到不对,转身一看,吓了一跳,“阿影,怎么了?何处不适?来人,叫太医!”
“不用你管。”陌影擦去眼角的眼泪,一口气吸不上来,脸更苍白了。
“是不是小腹痛?”易丛洲见他腰都弯了下去,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陌影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紧闭的眼中不间断地留着眼泪,整个身体都在抖着。
易丛洲什么气都忘了,担心得不得了,深深懊悔。
不该压不住脾气,把阿影刺激成了这副模样。
“阿影,阿影,等等,太医马上来了。”易丛洲想给他揉揉小腹,又怕刺激到哪里,平日呼风唤雨的人,此时无措得像个孩子。
陌影却已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易丛洲,让开!”太医没等来,倒是闻人渡来了,他用能量一探,感觉到胎儿的不安,赶紧渡了一些能量过去。
易丛洲在床头用布巾给陌影擦汗,见他咬着双唇,心都在滴血。
闻人渡传了不少能量给陌影,他的情况才稳定住,惨白的脸总算有了一些起色。
易丛洲紧握住他的手,视线一刻都不肯错开,浑身都是冷汗。
“你怎么回事?”闻人渡见少主这样,怒火当场压不住了,“让你等着阿影回来,你又干了什么?你怎么刺激他了?”
他抓住易丛洲的衣襟就是一拳,“你情绪如此不稳,阿影脾气这么好你都能和他争吵,你拿什么给他幸福!”
易丛洲如梦初醒,嘶哑着问:“阿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严重,可是得了急病?”
“什么急病?”闻人渡没好气道:“什么长平将军,我看是蠢猪一个。阿影怀孕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吗!”
第73章 怀孕小魅魔
“怀孕?”易丛洲整个人愣住, 呼吸都忘了,宛如灵魂出窍,“阿影怀孕?”
“要不然呢, 肚子里总不能是个瘤子吧?”闻人渡恨不得把易丛洲头打掉, “易丛洲,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你有阿影,还有他肚子里的小家伙,你做事时, 能不能多为他考虑一些?告诉你, 要是你伤了阿影的心,我分分钟带他离开, 给他孩子当干爹。”
易丛洲下意识道:“不许。”
“谁管你。”
他们叽叽喳喳让陌影心烦, “易丛洲,你出去。”
“阿影……”
“出去。”
易丛洲一步三回头,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又不敢逆了陌影的意思, 走到门外,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
要是他这模样给岳黎看见了, 岳黎估计要惊掉下巴。
这哪还是那个让胡军闻风丧胆的长平将军, 雏儿得不行的模样, 与其他刚当上爹的男人没有任何不同。
“阿影。”闻人渡重新坐下, 问:“好些了吗?”
陌影这才睁眼,“嗯, 好多了, 多亏你赶来。”
“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事, 情绪起伏都不要这么大了, 知道了吗?别人生气我不气嘛,你还有小家伙,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心烦。”
“烦什么烦。”闻人渡斟酌着说:“我今早想过来看看你,发现你不在,问了一句易丛洲,他脸色就变了。你呀你,连我不相信吗?连我都瞒着。”
陌影不好意思道:“知道你不会同意嘛。”
闻人渡无奈道:“你呀。”
“是你告诉他我在荥州的?”
“那还能是谁?他那样子真吓魔,要是我不和他说,我感觉他皇宫都能烧了。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冲动,等你回来再说。没想到这么莽,直接叫了几个人就杀去了荥州。”
胆子真的大,而且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确定阿影的位置,在荥州的关系网肯定也很深。
闻人渡都被易丛洲震惊到了,一时想感慨,这是什么爱情的酸臭味,一天也等不了吗?
“不过阿影,不是我说,你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有什么想和元皎炎说的,让魅影给他传个纸条不就可以了吗?非得自己去涉险,难怪易丛洲要疯。”
陌影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欠妥,可易丛洲因此怀疑他,这才是让他委屈的根源。
“他应该相信我。”
闻人渡摇摇头,“不是这个道理,你站在上帝视角,觉得事情尽在掌控,才会这样认为。可他呢?他不知道你为什么找元皎炎,不知道你会不会发生意外。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被蔺如尘和子夕都抓过,也从他手上逃过,他一下失去理智是正常的。”
他说完就觉得气愤,怎么回事?
易丛洲给钱了吗,他竟然在帮易丛洲说话。他一个只专注于事业的母单,干什么对别人的感情分析得这么头头是道?
哎,没办法,少主的心意已经很明显。
何必从中作梗让少主为难呢?少主喜欢什么男人,就让他去搞好了,哪怕是易丛洲。
“我没想那么多。”经闻人渡一说,陌影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想起失去易丛洲踪迹时自己急得要命,更能感同身受。
“等下,你刚刚和易丛洲说我怀孕了?他什么反应?”一旦不生气,陌影第一时间想到了最担心的问题。
“还能怎么样,傻了吧唧的,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回北苍国,你自己叫他进来自己问。”
闻人渡走得干脆,倒让陌影纠结了起来。
好一会儿都没勇气叫易丛洲进来,倒是易丛洲听到里面没有声音了,主动问:“阿影,我可以进来了吗?”
“进吧。”
易丛洲推门而入,三两步来到床边,“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陌影有些愧疚,不敢看人,想道歉,又拉不下面子。
“阿影,今日的事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也不该伤害自己。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这个坏毛病克服,一定压住疯狂的心思,行吗?”
前不久才许下的承诺,今日便破了,易丛洲有些底气不足,“或者你把我的魂收了吧,以后我都听你的。”
“才不要。”陌影这才看着易丛洲,视线划过他的纱布,“疼吗?”
“疼才能保持清醒。”
“傻瓜。”陌影心疼极了,“这事我也做得不对,不该瞒着你的。我以后一定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话,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
“好。”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误会很快能说开。
陌影支支吾吾道:“那、那你有什么想法?我、我也不知道我竟然有这种功能。”
只要在冷静状态下,易丛洲看人一看一个准。
他敏锐地感觉到陌影对这件事的抗拒,“不用想那么多,阿影只要告诉我,会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损害?”
“那应该不会,小渡在这呢,比较稳妥。”
“你自己呢?你想要吗?”
“谈不上想不想要吧,没一点准备,小家伙说来就来。确实有点接受不了,可也不能把这个调皮的小坏蛋怎么样了呀,他一不高兴就踢我呢。”陌影小心地观察着易丛洲的表情,“丛洲,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怪?我是男魔,竟然还生……”
易丛洲俯身将人抱住,声音格外温柔,“没有,阿影是全天下最好的,哪里会怪。不用害怕,不用担心,生下来我和阿影一起养,不会有问题的。我明日便找几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过来,多请教,就不会慌。”
陌影听得好笑,“没有这么急啦,魅魔孕期长,应该是春节那会儿咱俩不知节制才有的,要等冬天小家伙才能出生呢。对了,叫妇人来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易丛洲抓着他的手亲了一口,“什么事?”
“我找到姐姐姐夫了,把他们安置在客栈里,你亲自去把他们接回来吧。”
“什么?”易丛洲震惊得所有动作都停了。
陌影一五一十把怎么发现姐夫、怎么阴差阳错从李煊的记忆中看到姐姐的事说了,末了补充一句:“那天就是想看蔺如尘的记忆才回来的,想更直观地知道你过去发生了什么。看吧,你还生我气,要不是那天回来,怎么能找到亲人。”
易丛洲不敢置信,肉眼可见地激动着,眼里有些水花。他拥陌影入怀,不停地亲吻他的脸颊,“阿影,是我错怪你了。是我太怕了,总怕你再离开。原来你昨天是去找姐姐,我还那样说你,真该死。”
“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呀,拿出战场上的自信来好不好?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你自己。不说那个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接?”
易丛洲沉吟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丛洲,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不是皇帝,可别人不知道。外人看来,我就是灭你全家的人,这要怎么和姐姐解释?我还娶了你做男妻,他们会不会觉得有辱门楣?还有我的肚子,要是月份大了,肚子大起来,怎么和他们解释?”
一个问题就让陌影头大,一来就来三个。
“你不用操心这些,交给我。”易丛洲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姐姐很好,相处相处你就知道了。”
“好。”
谈完正事,相对无言。
易丛洲将头埋在他颈侧,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陌影知道他在怀念逝去的亲人,安静地抱着他,没有出声打扰。
抱着抱着,他又睡着了。实在不怪他,平日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和元皎炎出去,中午都没休息。
易丛洲放开他,在烛光下看了他好久,也不舍得挪开视线。看了半天,慢吞吞地拉开他身上盖的被子,看着他凸起的肚子。
一切都这么明显,他竟然没有发觉,一丁点都没往那方面想。
难怪后来每次在床上,阿影总是护着肚子,原来是这个原因。
阿影和他的小家伙,会是什么样子呢?有了孩子,阿影会更舍不得,留下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
既觉得新鲜,心潮也有些澎湃,当然还有不安。
男子怀孕想想都很凶险,整个过程一定不能有任何意外。
易丛洲给他盖好被子,走出寝殿之外,离开皇宫,回到自己府邸。
岳黎与其他将领在前厅等待,他走入之后,议事立刻开始。
“荥州那边该收网了,一个月之内,要将元皎炎的势力全部拔起。”
戍边三卫才刚与禁军对阵,需要时间修整,又分了一部分去西南,按照易丛洲定下的时间往前推,有点儿赶。
只有岳黎敢问易丛洲问题:“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急?”
“去做就是了。”
当然急,不仅要接姐姐姐夫,最重要的是要学会伺候孕夫,还要学带娃,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时间不够用。
将领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领命就去布置了。
岳黎最后要出去时,易丛洲叫住了他。
“元皎炎性命不可留,但要做得隐秘。杀了他之后,替身会取代他的身份,成为新的元皎炎。”
他有这个决定,自然是为陌影考虑。
陌影去劝元皎炎,说明不想让他死。
他不想看的,就不给他看。他想让元皎炎活着,元皎炎就可以活着。
岳黎走后,易丛洲让死士叫来替身。
“这将是你接的最后一个替身任务,此后,你就是元皎炎,时机合适的时候,你遁入空门。从此,朝堂上没有元皎炎,只有寺庙中的带发僧。”
“是,主人。”
交代了荥州之事,去北苍国接姐姐又让易丛洲犯了难。
此去北苍国路途遥远,陌影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承国境内还不稳,他不放心留阿影一个。
阔别五年不见,想见亲人的心情又格外迫切。
“不如我让小渡帮忙,让他派人把姐姐送到边境,你再去边界线附近把人接回来,如何?这样的话,只需要几天功夫。”
“如此甚好。”
不过一个小忙,闻人渡那边自然没什么问题。
夏季如期而至,闻人渡接回了两个亲人,在府邸里为姐姐姐夫接风洗尘,他叫陌影一起。
不知他怎么说的,两个亲人都对陌影接受良好,姐姐尤其喜欢陌影,对他很亲。
陌影心中的顾虑便消散了。
饭桌上,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当年之事。
“也不知是谁救了姐姐,丛洲,你有人选吗?”陌影见他一个劲给自己夹菜,“好啦好啦,可以啦,够吃了。我给你夹了那么多,你也吃。”
“有猜想。姐姐,不如你把当年被救的经过说一说?”
易丛洲与陌影互相夹菜把姐姐看得好笑,“发配东北的命令出来之后,押送官带着我与另外几个女子出发。一路上他都对我照顾,其他人想对我不轨,都被他制止了。到了东北驻地,一天夜晚,他突然解开了我的镣铐,告诉我有人要救我,让我往北苍国而去,安排了人接应。”
“我找到了接应人,他将我卖入额尔县府。一来不用抛头露面,二来县令妻子管得严,不仅县令,下面的人也不敢乱来。就这样,我在北苍国安稳地生活了下来。”
池愿停了筷,懊悔道:“我都已经到了桐城,却没想着往前走一走。如果我再往前那么一些,说不定早就与你相见。”
“现在也不晚。”姐姐温柔道:“我们家人能团聚,是上天的仁慈,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你我亦如当年。”
他们对视一笑,情义尽在不言中。
陌影一时感慨。
他与易丛洲晚上要回皇宫,在轿子中,他闷闷不乐地说:“姐姐在额尔县干的都是粗活累活,你看她的手多么粗糙。她却一句怨言都没有,真是了不起。还说和姐夫一如当年,我看过他们结婚时的样子,真真是神采飞扬,郎才女貌。不过五年时间,姐夫老了这么多,不过三十岁,看起来却有四十。姐姐也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易丛洲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这样比较舒服,“那又有什么呢?外貌不值一提,每个人都有衰老的一天。是色衰爱驰,还是情意拳拳,都是看人。”
“是呀,姐夫看姐姐的样子,就好像她还是那个十八岁的亲娘。姐姐亦是,看姐夫的样子,好像他还是那个才高八斗的儿郎。”
真正的爱,往往最朴素,最平凡,却最历久弥新。
陌影伸手要抱抱,易丛洲便笑着抱他。
他今日的笑容格外多,陌影明知故问:“特别高兴,是不是?”
“高兴。”易丛洲用指尖点点陌影额头,“白首不相离,我替姐姐高兴。阿影,自从你来到我身边,仿佛否极泰来,发生的都是好事。”
身上的蛊虫之痛消除了,空寂的心被爱填满了,死去的亲人找回了。
“那自然啦,我可是魅魔少主呢。”陌影自得一笑,“丛洲,你说猜到是谁救姐姐的,你指的是谁?薛忠国吗?”
“他当年人微言轻,又是文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易丛洲笑道:“再猜。”
“还能是谁啊,不可能是蔺家的人,武官的话有印象的也没有几个,总不会是太尉陶景中吧,那个和稀泥的墙头草,怎么……”
易丛洲高深莫测地一笑,陌影惊了,“什么,真是他?他、他不是啥都不管,踢皮球一级选手吗?”
“你呀你,人怎么能看表象。若非有一层什么都不管的外皮在,又怎么能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救了我易家人,还不引来怀疑?”
“天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佬就在我身边吗?真是这样的话,陶大人藏得也太深了吧。”陌影恍然大悟,“所以那天你把我拉住,藏在陶大人的温泉池子里,你早就知道他是好人是不是?”
“多少知道一点。”
陌影想了想,救易丛洲的父母或许不可能,但以陶景中在军中的关系,救姐姐还是可以的。
重要的不是救谁,而是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人。
蔺如尘就是迫于压力,才不取出易丛洲的蛊虫。
所以说,主要还是看人。
“如果确定是他的话,等局势稳定下来我们要去好好谢谢他。听说中原军大败了滇城叛军,这也得好好奖赏奖赏陶大人。”
“好,听阿影的。”
从陌影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易丛洲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抱着易丛洲的脖子,问:“是不是荥州那边也搞定了?小渡前两天和我说,你攻破了荥州王府,但留了元皎炎一命,他出家为僧了对不?”
“只要他在寺里安分守己,没有人会再为难他。”
陌影深感赞同,“皈依佛门也好,他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血,就当是为那些死去的人超度吧。”
易丛洲出□□厉风行,五年来的铺垫,那么多年的忍耐,在几个月的时间见到了结果。
承国本来是三国鼎立的局面,不论谁上位,都会掀起腥风血雨。唯有他以雷霆之势定了三股势力,用最小的伤亡平定了承国内乱。
而在宫里,不再蛰伏的他也不需要忍耐。
所有嫔妃都被他送出宫,有轰然倒塌的蔺家在前,世家无人敢置喙。
承国与北苍国的交流日益频繁,在薛忠国等老牌大臣与闵亦玉等新锐的带领下,承国精简机构,降低赋税,清查贪官。一时之间,百花齐放,各地都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
他所说的国泰民安,绝不只是一句口头之语。
许多大臣担心他功高盖主,他直接在早朝上把西北大军虎符上交给陌影,震惊朝野。
陌影为了平大臣的闲言碎语,收了虎符,可军队还让他管着。谁弹劾,就卡谁的折子,几次之后,反对的声音便小了。
陌影一进入这个小世界想的就是赶紧跑路,把皇位让出去,谁知兜兜转转,皇位还是他坐着。
夜凉如水,他靠在易丛洲怀里赏月,笑道:“我当时还想让子夕、蔺如尘、元皎炎中的一个人接替皇位呢,好家伙,结果还是我自己。”
易丛洲误解了他的意思,问:“阿影累吗?是不是折子太多了?那让三公多承担一些,先把草拟意见写上再送来。”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我们长平将军这么会偷懒呀。”易丛洲笑他,“陶景中大人年事已高,你还让他这么投入工作,他估计想揍你。”
“随他揍。”
两人在漫天星空下对视,缱绻地吻了一会儿。
易丛洲比当初已经好了许多,情绪基本没有失控的时候,也再没有用刀划伤过自己。
可他心中还是想着那个问题。
今夜气氛太好,他酝酿良久,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
“阿影,有没有觉得,其实在承国也不错?”
“是很好呀。”
他隔了一会儿,问:“那阿影能不走了吗?”
陌影就知道他要问这个,笑道:“那得看你表现了。”
易丛洲骗他,他总要骗一骗易丛洲,才算扯平吧?
第74章 怀孕小魅魔
魅魔对温度敏感, 怕冷也怕热。
好不容易捱过盛夏,到了秋天,陌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他的情绪、口味、爱好都变得敏感多变。
一天他忽然超级想吃辣, 可一吃辣就上火, 易丛洲不让多吃,他的小眼泪当即就出来了。
“你只在乎小家伙, 一点都不在意我了,不管我想吃什么。”陌影控诉。
易丛洲比窦娥还冤,上火之后受苦的是陌影, 这和小家伙有什么关系?
可陌影这样娇憨撒娇的模样太可爱了, 易丛洲把他放在腿上抱着,哄道:“上火的话阿影不舒服呀。再等等好不好?等到生了……”
“等等等, 就知道等,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你来怀一个试试。我不怀了,就没有什么魔法能把小家伙转移到你肚子里吗?”
陌影平时很少发脾气,没什么吵闹的机会, 易丛洲看他连横眉冷对,稀罕得不得了。
“好, 给我, 我怀。”
“你少来, 要是你有器官, 我分分钟让你怀上,我来伺候你, 到时候你想吃辣的我也不给。”
易丛洲偷笑, 没办法地让御膳房做了点辣的。
陌影只是想解解馋, 自己也知道吃辣不好, 只夹了两筷子。
情绪过去之后,陌影脸通红,躲在易丛洲怀里不愿见人。
“丛洲,怎么会这样呀,我刚刚不想对你发火的,就是控制不住。”
易丛洲笑,“那有什么,阿影不用有心理负担。”
“哼,这可关乎我少主的英明,怎么能算了。这样,以后我要做啥,你别理我把我晾着。”
晾是不可能晾的,过了几日,陌影想去骑马,易丛洲因为军务耽误了一小会,他就又委屈巴巴地说:“就是不上心了,骑个马都不给,还让我干等,你就想晾着我是不是?”完全忘了不久前说的话。
易丛洲把他抱到马上,“怎么会,这不就来了吗?”
怀里抱着温香软玉,易丛洲难得起了恶趣味,“阿影想去哪?叫声夫君就带你去。”
陌影瞪他,清亮的眸子燃着火,“大胆狂徒,还敢让朕叫你,让你去就去,要不然国法家法都伺候一遍!”
易丛洲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不动。
陌影怀孕曝光后反而没有思想包袱了,很是能屈能伸,又耀武扬威了一会,靠着易丛洲说:“夫君,快走。”
他乖顺的样子让易丛洲一阵荡漾,别说骑个马,就算想骑飞鸟,他都能想办法去做。
陌影知道自己不好伺候,每次无理取闹完都不好意思,脸颊薄红。
回到寝宫休息完,他见易丛洲不在卧室,起身去找,在勤政殿的书房发现了他。
陌影犯懒,直接化作魅影过去,见易丛洲在写什么,凑过去一看,好像在记账,上头好多日期。
“丛洲,在干什么呢?”
易丛洲转过身,将纸藏在身后,“阿影,怎么这就起来了?”
“睡不着了。”
哪怕易丛洲直视他,眼神没有闪躲,表面上也没有异常,陌影还是觉得不对劲。
非要问的话,那就是魅魔的第六感。
“写什么?快拿给我看看。”
“没什么,公事罢了。”
没有直接拿出来,还这样轻描淡写,摆明了有事。
“哦,公事啊,那没事了。”陌影转身,趁易丛洲不备,极快地倾身把那张纸捏住了。
“还想骗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抢到了纸,陌影瞬移到角落,一看上面的字,愣住了。
上面都是一排排记录。
八月十四,阿影想吃辣,说我只在意小家伙不在意他(太可爱了),让他吃辣,他说想让我怀上。
八月十七,胎动厉害,阿影不许我睡床,让我睡在美人榻上,半夜迷迷糊糊钻到我怀里,还非说我在梦里勾引了他,他才会这样把持不住,怎么这么让人稀罕?
八月二十一,阿影问我小家伙起什么名字好,我说慕影,他说我太老套了,却一直笑个不停。
八月二十三,阿影吃不下饭,急。
八月二十四,阿影还是吃不下饭,找闻人渡,也没有办法。
八月二十五,终于吃饭了。
……
九月十九,阿影想骑马,还叫了夫君,要是在床上也叫夫君就好了。
从八月开始记,一张纸已经写满,有时一天一条,有时几天一条。看这情况,应该还有别的纸,记的是之前月份的情况。
有写他的不良反应的,有特别指明他某一天喜欢什么食物的,记得简短,却很生动。
陌影随着每一个字回忆,每一天的情景,他都记得。
八月底他吃不下饭那几天,易丛洲熬了几个晚上没睡觉,可他写的这几条,只用一个「急」字便揭过了。
陌影鼻头微酸。
一定是孕期荷尔蒙作怪,要不然他怎会这么感动。
“阿影,没什么好看的。”易丛洲没有想过会给陌影发现,罕见地有点无措。
“瞧瞧你,还偷写小日记,都把我说成什么样了,说得好像我在折磨你似的。”
易丛洲赶忙把他抱住,“不许胡说,哪有折磨。阿影若是不喜欢,我便不写了。”
“不行,要写。”陌影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以后小家伙长大,我就要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都是怎么折磨我的,怎么折磨你这个爹的。”
他说完,抬头在易丛洲脸颊吻了一下,“丛洲,我知道我最近脾气大,辛苦你啦。”
易丛洲胸膛盈上一种巨大的满足与喜悦,“是阿影怀孕比较辛苦。”
他所付出的,又算什么。
不过,阿影刚才说,要给他们的孩子说爹爹的故事,这是不是代表他愿意留下来?
易丛洲心中澎湃而激动,克制着,没让陌影发现一点点。
孕中期一过,到了后期,陌影稳定了。
毕竟是男子之体,不能顺产。易丛洲找来了名医庞理,全权负责陌影生产事宜。
男子怀孕之事闻所未闻,庞理好奇的同时,也深感兴趣。男子身体与女子不同,生产风险更大,对庞理来说也是巨大的挑战。
闻人渡与他谈了许久,拟定剖腹事宜,等月份差不多,就开刀把娃娃取出来。
庞理真的有两把刷子,其他大夫给陌影把脉只觉得脉象怪,他却从日积月累的把脉中探索出了一套脉象规则。
他看脉象,闻人渡看能量,两人都确定,陌影的预产期大概在春节前后。
春节临近,预产期也一天天临近。
进入农历十二月,易丛洲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经常无意识走神,一天要逮着庞理问八百次,闻人渡都看不下去,让庞理给他开安神药。
吃药完全没用,反而更加焦灼,瘦了好几斤。
他这样子太不靠谱,要是生产时发生什么意外,那还不得晕过去。
闻人渡嫌弃地想,什么长平将军,什么军事奇才,这会一点都没有战场上的冷静了,不过如此嘛。
他有种诡异地和易丛洲攀比的心理,易丛洲暴露了弱点,他反而不像从前那样看不惯。
但无论他观感怎么样,不能让易丛洲再这么掉链子下去。
他找陌影、庞理密谋,找了个理由把易丛洲支开,在他不在的几个时辰里,剖腹产子。
老天保佑,开刀很顺利,小家伙有点儿小,但哭声特别嘹亮,很健康。男魔生男孩的可能性更大,陌影也不例外。
通常小孩儿刚生下来都皱皱巴巴,可陌影基因强大,给小孩洗完澡一看,真的冰雪可爱,好看得不得了。
庞理都说,这是他行医这么多年,接生过的最好看的孩子,中气也最足。
提前锁定干爹名分的闻人渡抱着小奶娃,被他萌得不行,爱不释手。
“小可爱,看看干爹,来,给干爹笑一个。”
陌影麻药慢慢过了,刀口疼,虚弱道:“他现在哪会笑。”
“你可别小看,他刚刚就笑了!啊,怎么会这么可爱,吃手手也太萌了吧。阿影,甩了易丛洲吧,我们回去,我带小家伙长大。”
陌影笑道:“不甩他你也可以带,随时能过来。”
易丛洲回宫时,飞入寝殿,首先听到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差点从半空中摔下去。
不敢置信地推门而入,闻人渡手忙脚乱哄小奶娃的画面映入眼帘。
“刚刚奶娘才喂过奶,小家伙这是怎么了呀,不哭不哭,干爹在这呢。”闻人渡对着哭了的小宝宝,急得像热锅蚂蚁,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听到开门声,他瞥了易丛洲一眼,“易丛洲,快来抱你儿子。宝宝不哭,亲爹来啦。”
易丛洲仿佛置身梦境之中,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并不存在的汗,望着睁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奶娃,颤声道:“这、这是我儿子?”
他抬了手,又忍不住擦了擦手心,却始终不敢把宝宝接过来。
傻乎乎的样子让陌影都笑了。
“怕啥啊,以你的功夫,孩子还能摔到地上咋地?你不是和妇人学过抱孩子的方法了吗,这不就能用上了?”闻人渡把宝宝往他的方向递了递。
易丛洲这才接过那软得不行的团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
大约真有些血缘相通,宝宝到了他手上就不哭了,小手在身前乱动。
易丛洲把他抱得高了些,那软软的小手掌就拍在了易丛洲脸上。
闻人渡哈哈大笑,“好样的,这小子未来必成大器,才刚出生呢,揍了北苍国皇帝,揍了长平将军,还有谁是他不敢揍的?”
易丛洲性格内敛,很少表现出强烈的情绪,现在却不同,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最近这段时间的焦躁一扫而空。
他把宝宝抱到陌影面前,手臂生硬地往外,让陌影看宝宝的脸,“阿影,你看到了吗?他好软,好可爱。”
“早就看到啦,你这个笨蛋。”
易丛洲见他脸色苍白,左右四顾,小心翼翼地把宝宝放在他旁边。
接着用布巾蘸水,给陌影擦去额前的汗,在他额上缓缓亲了一口。
“我的宝贝,我的阿影,你没事太好了,累不累,疼不疼?”
那声音,柔和又低哑,不光听得陌影耳朵痒,也听得他心暖。
“不疼怎么做爹?不过没事,我是魅魔嘛,能量充足,恢复很快的。”
他俩腻腻乎乎的,闻人渡实在看不下去,不想让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当机立断开溜,“先回北苍啦,等处理了正事,再回来看我干儿子。”
陌影和易丛洲眼里满满的只有对方,压根没发现他的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备受忽略的宝宝才大哭一声,易丛洲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去哄儿子。
陌影脸上的笑一直没有淡过。
先前对以男子之身怀孕这件事,多少有点介意,心里有个砍过不去。
可看到宝宝就觉得,在伟大而鲜活的生命面前,那点男性自尊着实不算什么,欢喜还来不及。
彻底释怀了。
在陌影怀孕时,对这个孩子,易丛洲更多的是抱着利用的心态。
有了孩子,就多了筹码,把阿影留在身边的可能性就更大。
可等宝宝真正生下来,什么筹码与利用,都化作了云烟。
易丛洲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孩子,看着宝宝童真的笑容,摸着他柔软的皮肤,身上的戾气就像被泡软了,一捏就散。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心冷得像石头,陌影来了,让石头暖了。宝宝来了,石头便被包裹上一层软膜。
原来为人父是这种感觉,想给宝宝最好的,也同时被宝宝治愈。
易丛洲几乎全部包揽了带娃的事,奶娃太小,夜晚还不能睡整觉,总半夜啼哭,他就带宝宝去其他房间睡。
陌影不用费什么心思,恢复神速,很快就回到了怀孕前的水平。
易丛洲总怕孩子磕了碰了,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堪称宠娃狂魔。
陌影知道宝宝有魅魔血统,绝不像看上去这么弱,不会顾及那么多。更多的是拿小孩子玩,带娃像养猫。
要是别人敢这么对宝宝,易丛洲早就黑脸了,可天大地大,陌影最大,陌影说啥就是啥。
一段时间过去,他也不像之前那么绷着,总算从过于狂热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变得更加从容。
娃娃大了些之后,更加漂亮,和陌影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下巴和眉毛却像易丛洲。
唇红齿白,灵动可爱,奶呼呼的美人胚子。眼睛大而明亮,水水润润的,笑起来脸颊还有两个酒窝。
易丛洲的姐姐看到宝宝就走不动,岳黎他们见了,也争先恐后要抱,一个个魁梧大汉,娇滴滴地捏着嗓子逗宝宝笑,生动地阐述了什么叫铁汉柔情。
宝宝八个月的时候,陌影在御花园吹风,易丛洲抱着宝宝逗。
宝宝咿咿呀呀了一会,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易丛洲,忽然道:“爹——”
易丛洲愣住,下意识望了陌影一眼,眼睛睁大,嘴角上扬。
他音调比平时高了两度,先「诶」地回应了一声,喜不自胜道:“阿影,宝宝叫我了!他会叫爹了!”
陌影鲤鱼打挺般从躺椅上起身,戳了戳宝宝软软的脸颊,哄道:“再叫一次,宝宝,再叫一次。”
宝宝还是看着易丛洲,欢喜地咯吱笑了,酒窝深深,“爹——”
易丛洲的表情,比中了几亿的彩票还高兴。
“怎么就看你不看我啊。”同是宝宝的爹,竟被宝宝区别对待了,陌影有些吃醋,“宝宝,我也是爹,叫我。”
宝宝完全不理他。
陌影知道平时自己带的少,宝宝亲近易丛洲是自然的。可真正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意。
易丛洲见他嘴唇微微嘟起,稀罕得不得了,可双手抱着宝宝,他没办法摸陌影的脸安慰。
他把宝宝抱近了些,让陌影抓住宝宝肉乎乎的小手,温柔道:“宝宝,这也是爹,叫爹。”
宝宝的目光终于放到了陌影身上,伸出左手。
陌影凑近,宝宝的手便抓住了他的鼻子,咯咯笑道:“爹爹——”
一时间春暖花开,陌影的表情和易丛洲的一样傻。
“丛洲,你听到没,他叫我爹爹!竟然还能区分我们俩,怎么这么聪明可爱,多亏你带得好。”陌影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亲了亲宝宝。
戍边三卫打败西北军易丛洲都没有这样自豪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阿影也付出了许多。”
陌影与他相视一笑,手指被宝宝的手抓着,还怪紧的。
“宝宝,再叫一句?来,叫爹爹。”
“爹——”
“爹叫了,叫爹爹——”
“爹。”
“丛洲,哼,宝宝只喜欢你。”
“爹爹——”
“又叫我了!开心!”
闻人渡知道宝宝会叫人之后,也加入了「痴汉」队伍,每天都要过来,让宝宝学叫干爹。
小宝宝一天天长大,承国形势也稳定了下来。
冬日的一天,陌影与闻人渡同时看到了天边一条发着蓝色幽光的通道,在黑夜中尤为醒目。
任务完成,他们可以脱离小世界了。
闻人渡与陌影不约而同从各自皇宫瞬移到通道旁。
陌影怀里还抱着小家伙,宝宝看到通道,好奇地伸手去触碰。
“小心。”陌影生怕他被通道带走,抱着他远离了些。
“少主。”闻人渡很久没这样称呼过陌影了,肃穆道:“你决定了吗?”
陌影没回话,只安静地抬头望着天空。
机会就在面前,内心却空前平静,因为心中已有答案。
“小渡。”陌影迎着风,淡笑道:“是我对不起大家,特别是各位长老,你帮我回去给大家道个歉。”
“哪里的话。”闻人渡也笑了,宽慰道:“就算回到族里,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吃饭过日子,还要不断去小世界完成任务。相比起来,还是在这边当皇帝更舒服。不用担心长老们,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的。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有长老自己就陷入小世界不出来。别说,他们的故事也很精彩。”
“是吗?快说给我听听。”
魔族的本质是八卦,闻人渡弄了两把椅子来,坐着聊天,说了好多长老昔日的壮举。
陌影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他们的经历那么离奇,情债能欠那么多。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
闻人渡总结道:“所以说,阿影,随心就好。退一万步说,只要完成任务,离开的通道一直在,要是易丛洲那个王八蛋对你不好,你直接带上宝宝走。”
“嗯,你呢?”
“北苍国还没有继承人,总不能扔下一个烂摊子。有个侄子还不错,我打算把他接来培养,过个三五年再走。”
陌影意有所指道:“那阮丞相肯定很高兴。”
宝宝在怀中睡着了,陌影想起来活动一下,才发现已经很晚。
“啊,我出来没和别人说,丛洲估计在找我了,要回去了。”
他化作魅影回到宫中,其他殿静悄悄的,唯独他常去的寝宫与勤政殿,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糟糕,果然出事了。
宝宝被吵闹声吵醒,揉了揉眼睛,头一转,远远地发现了背手站在树下的易丛洲,奶声奶气道:“爹。”
易丛洲猝然回头。
他双目通红,面色可怖,眸子深沉。
比当年在桐城外看到陌影受伤,怒杀匪徒时的气场更骇人。
总是一丝不苟输着的头发乱了,额发掉下来,很是狼狈。
陌影怔然,看到熟悉的树,熟悉的人,恍惚想起他们初见时。
易丛洲在树下回眸,惊艳了时光,波动了心弦。
“丛……”陌影连名字都没叫出,就被扑过来的易丛洲抱了个满怀。
“阿影,阿影,我的阿影。”
陌影怕他挤到宝宝,想让他松开些,却发现易丛洲身体在颤抖。
颤抖得厉害,连带着声线都抖了。
“阿影,不要走。”
陌影对他的敏锐感到惊讶,由衷地笑道:“傻瓜。”
他的声音也有些哑,隔了这么久,终于回答了在易丛洲心中萦绕不去的问题。
“不走了,丛洲,不走了。”
易丛洲将他抱得更紧。
陌影不期然间,想起池愿与姐姐重逢时,眼底的泪光。
那样的泪,他不想在易丛洲脸上再看见了。
“哇——”小宝宝被挤压得呼吸不畅,哭出了声。
易丛洲吓了一跳,按了按略带湿意的眼眶,把宝宝接过去。
“不哭不哭,爹在这,是爹不对,压着宝宝了。”
哪还有戾气,哪还有疯狂,只有无尽的温和。
世人误解易丛洲,是因为没有拨开他心外的迷雾,没有触碰到他真正的内心。
陌影回头,看着满天的繁星,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家。”
易丛洲笑了,“嗯,回家。”
第75章 番外小魅魔
陌影以为他和易丛洲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直到三年后闻人渡决定离开小世界,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他与易丛洲送闻人渡,按理来说易丛洲看不到离开的通道, 不会有影响。
可他过去时, 环形通道忽然从蓝色骤变成红色。
赤红通道连接天地,像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不详的意味很浓。
“怎么回事?”陌影问闻人渡。
闻人渡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眉头也皱了起来,严阵以待, “不清楚。”
易丛洲抬头望着通道, 忽然被一股强大力量吸入通道中。
“丛洲!”
陌影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化作魅影抓住他。
可他根本不足以与通道的力量抗衡, 一同被吸入。
眼前是各种颜色的光影, 光怪陆离。陌影只觉脑中刺痛,身体脱力,死命想抓住易丛洲的手,可实在没有力气。
放开对方时, 他心中一慌。
慌乱持续几秒钟,忽然,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拨开光影, 陌影猛地睁眼, 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一瞬间, 记忆如风,灌入他的脑海。
他恍惚间想起闻人渡曾问他的话——少主, 以前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也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他收过好几个人的魂魄, 看过他们的记忆, 而这一次,他得到的是自己失落的记忆。
百年前魔界动荡,杀戮之魔横空出世。
他身上尽是暴戾与疯狂,又极为强悍,无一魔是他对手。他天生为杀戮而生,凡他走过之处,血流成河。
魅魔在魔族中,只是不起眼的一族,因要躲避长老们的情债,隐居避世。
他们从不觉得,杀戮之魔的怒火会烧到他们这里。
可他来了。
杀戮一来,天地变色,威压极重。刚成年的陌影正好落单,蓦地感受到一种让人战栗的威压,灭顶的恐惧将他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杀戮之魔降落在他面前。
实力之差有如天堑,对方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能将小小的魅魔诛杀于无形。
陌影平日很少接触外魔,自然不知道杀戮之魔的面貌。
他以为面前的不过一个路人魔,眼里落下生理性的眼泪,颤抖着嘴唇说:“你快走……”
杀戮之魔一怔。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竟然伸出了手。
想擦去这小魅魔的眼泪。
他忽然回神,眉头深骤,威压更强。陌影根本遭受不住,当场吐血晕厥。
醒来时,父母与长老们围在他身前,他才知经历了什么。
“他就是杀戮之魔吗?传言说他不会放过看见的任何一个魔,看来是假的。”
父亲怒道:“断不可这样想!杀戮就是杀戮,决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试探!”
躲过一劫,陌影却频频想起他。想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想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想他那一瞬间眼里的挣扎。
谁说命中注定他就该杀戮?如果他有选择,他或许不想这样。
杀戮之魔罪孽深重,整个魔界都陷入危机。天道意志降下,他被天道法则所伤,不多时便被擒住,身体各大关节全部穿入镣铐,伤势极重。
审判之日,所有魔全部到场。
“你可知罪?”天道意志问。
“他们杀我,灭我,我便杀尽他们,何罪之有?”
天道意志似乎发出一声叹息,就要将他抹杀。
红光降下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
杀戮之魔猛然睁大眼睛,其他魔亦是如此。
陌影的脸,只要一见,便终身难忘。
可这时,他唇角溢血,奄奄一息,即将消亡。
他缓缓往后倒,身后的杀戮之魔脖颈青筋暴起,瞳仁红如火焰,胳膊用力,竟以自断一臂为代价,挣脱了肩胛处的铁索。
陌影一袭白衣,倒入满身是血的杀戮之魔怀中。
“他曾救我一命,恳求天道给一个机会。让他有机会再选一次,也许……结果不同。”
陌影父母与长老尽数飞出,用尽全身力量稳住他最后一口气。
天道意志想要抹杀谁,谁又能逃脱?
若天道震怒,抹杀整个魔族,都只是一念之间。
魅魔一族全部跪倒,愿代陌影受过。长老们欠的情债,许多都是有头有脸的魔族,也陆续发声。
让人窒息的凝重与沉默后,天道意志做了决定。
便让杀戮之魔一次次投入轮回,若他能放下屠刀,便让他重归魔族,给予赎罪机会。
魅魔之主纵容儿子,去深海之渊服役。
魅魔一族对抗天道,遭受诅咒,命运永生永世与杀戮之魔绑在一起。若他继续杀戮,则魅魔需继续穿梭小世界,若他停止杀戮,魅魔的诅咒得以解除。
陌影因给杀戮之魔出头,惹来魔族的仇视,千万魔追杀。长老们为了保他,救活他后隐匿了他的踪迹,锁住他的记忆。
直到有长老算到唯一的时机已到,才急急忙忙将他接回族中。
“原来你是他。”陌影叹息,“你轮回了多少个世界?”
易丛洲身上魔气四溢,可之前的戾气不复存在。
“记不清了。”他紧紧搂住陌影,“还好你来了,我的阿影。百年之前是,百年之后亦是。”
若没有陌影,他早已被抹杀。
若没有陌影,这个世界的易丛洲,已变成永无休止的杀戮机器。
终此一生,都不会再感觉到爱,不会有伴侣,不会有孩子。只会得到世人的恐惧,憎恶,谩骂。
初见时,看见流泪的陌影,那么弱小,还提醒他跑。
那一瞬间,易丛洲第一次闻到了花香,第一次感到了天空的蓝,第一次为微风沉醉。
而陌影挡在他身前时,他惊慌失措,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第一次知道爱而失去的痛苦。
陌影向他伸出了手,他何其幸运,也紧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空中相拥,通道慢慢从红色变成蓝色。
易丛洲露出了杀戮之魔的本来面貌,闻人渡才如梦初醒。
本来想替自家少主抱不平,看到少主的笑容,他笑着摇了摇头,作罢了。
“难怪你能让阿影怀孕,我之前就纳闷,人和魔之间有生殖隔离,怎么会怀孕嘛。原来你在轮回之中,一直是魔的真身。”闻人渡道:“既然已回归魔族,你们应当都可以离开小世界了。”
陌影与易丛洲商量了一下,“不急,承国也需要继承人。”
他轻声道:“以后宝宝要是喜欢留在魔界,就让他去魔界。要是想留在这里,就让他留在这里,反正咱们可以随时过来看他。”
“好,等过几年他长大一些再说。”
闻人渡先一步离开,陌影则和易丛洲往回走,风中传来了他们的交谈。
“等回去之后,我父母应该也放出来了吧?我想他们了。”
“咱们一起去接。”
“你的断臂呢?”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长出来了。”
“不知道天道说让你赎罪,具体怎么赎?”
“无论怎样,只要阿影在我身边就好了。”
易丛洲望着他,目光迟迟不肯离去,在他耳边说:“阿影,我爱你。”百年前,百年后,此生唯一的挚爱,就在眼前。
陌影莞尔一笑:“我也是。”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