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愿意嫁
夜已经很深了, 外头的风刮得呜呜作响。
谢珩知晓自己恐怕等不到这个答案了。
勉强来勉强去,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他起身要走, 走了没两步终是忍不住回头, 不甘心地问道:“你回江南, 是不是很快就会再找个人成婚?”
这些日子他只要一阖上眼就梦见她回江南了。
开了铺子,找了赘婿。
本就失眠的他吓得都不敢睡了。
她仍是不作声。
“你是不是跟他一块,也会同我这也好, 每日说好听的甜言蜜语给他听,然后同他生宝宝?”
等了许久,始终等不到她一句话。
心灰意冷的谢珩要走,她从臂弯里抬起一张布满泪痕的绯红面颊, 哽咽,“殿下不就仗着我喜欢你,舍不得你, 所以才这样欺负我!”
他方才问的那是什么话?
她虽然没良心,可也不至于这样同他分开以后,就立刻回去江南再找个成婚,然后再与那人说着同样的话。
她也并不是谁都愿意哄的。
原本不报任何希望的谢珩听到她如是说, 一颗心瞬间活了过来,大步走到床边将泪眼涟涟, 惹人怜爱的少女拥在怀里, 哑声道:“我以后再也不欺负宁宁了。宁宁就当是为了我, 哪怕一次, 宁宁尝试着去试一试, 行吗?”
“可若就是结果很糟糕呢?咱们能和离吗?”
桃夭从他怀里挣出来, 抬起湿漉漉的浓黑眼睫望着面前的男人, 哽咽,“若到最后我因为做得不好而惹出祸事呢?殿下又自当如何?我虽读书不多,可也知晓,成了皇家的人,此生再不可能离开。莫说和离,我连被休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成为废妃,在冷宫了此残生。”
人人都道她狠心,可她这些日子并不是没有想过为了他努力去适应做一个太子妃。
他母亲规矩多,她便忍忍。
他家里是非多,她可以尽量避一避。
那些不会的事情她可以为了他努力去学习。
这段日子她在家中留意了一下后宅的事情。
阿耶没有续弦,哥哥如今也没有成婚,管家的是阿耶的赵姨娘。
她不过是掌管相府后宅,都时常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总归若是以后同旁人成婚,也要学着掌家,主持中匮后宅。
更何况是为了他。
她可以很努力很努力的,总不能这样辜负他为了要娶他而做出的努力。
可她不是一个人。
她是许家的女儿,她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那日她认真看了册封太子妃的圣旨。
【柔嘉淑顺,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
这里面又有哪一个词语是她能够担得起的?
桃夭很清楚自己的性子。
山野里长大的人,一向散漫惯了,也从来都是个没规矩的人。
自回来长安后,为了出门不给家里丢人,就尽量让自己规矩些。
装一装样子,同旁人比或许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她身为宰相之女,便是做得不好,旁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最多背地里瞧不起她。她的阿耶同哥哥也不会怪她,甚至连她在外头养男人,她阿耶都可以装作看不见。
,可是长此以往下去呢?
若是做太子妃,又岂是装装样子就能蒙混过关?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被厌弃,也可以在冷宫里度过余生。
但自古以来,前朝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家是百年大族,她阿耶做了大半辈子的宰相,是死后可以入宗庙的人,难道到头来要因为她这个不孝女而名誉扫地吗?
她可以为了他去喜欢长安,却不能为他把许家的荣耀搭进去。
不待他说话,她又道:“殿下,若是许家将来出了废妃,我难道要以死谢罪来保全许家的名誉吗?可我,一点儿不想死。”
她答应了莲生哥哥要好好照顾阿耶阿娘,她亦答应了莲生哥哥会好好过完这一生。
所以,她做不到。
再喜欢他也做不到。
谢珩一向知晓她活得极为通透,不曾想到她年纪那样小,却考虑得如此周全长远,竟然连许家的荣辱都想到了。
他郑重承诺,“宁宁想的那些事情绝不会发生,从来都只有你不要我的份。”
“世事无常,这世上又有谁能保证同一个好一辈子呢?”
她凄然一笑,“莫说殿下将来是皇帝,三宫六院,永远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便是现在东宫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子妃。”
“殿下同我好时,自然觉得非我不可,觉得我样样都好,什么都肯为我做。将来殿下同旁人好时,兴许到时就会觉得我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寡妇。甚至会后悔今日为我所作的这一切,想到因我而遭受到的屈辱而厌恶我。”
谢珩哑声道:“我要如何做宁宁才肯信我?”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除她以外的女子。
桃夭捂着眼睛哽咽,“我相信殿下现在的真心,但我不能拿许家去赌。殿下以后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谢珩沉默片刻,道:“我不晓得怎么做宁宁才会信我,给我些时间,让我想出一个叫宁宁肯对我托付终身的法子好吗?”
她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再劝他,揉揉哭得有些疼的眼睛,“我要睡了。外头天寒地冻,以后都莫在外头站了,回宫去吧。”
他贵为一国储君,每日本就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又何必为了她每日这样奔波。
如今想起来,那些天不亮他就起床的日子,定然是朝会的时间。
燕子巷距离皇宫那么远,驱车得一个时辰。
若是住在宫里头,便可以多睡一个时辰,何必非得把将自己折磨得这样疲惫。
真不值得!
这段日子他想她都要想疯了,好容易同她待在一处,又怎么舍得回去,学着她从前向他撒娇的模样,勾着她洁白的尾指轻轻晃了晃,“一个人根本睡不着,我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不等她拒绝,他又道:“若是宁宁不想我睡床,我睡在地上也是可以的。”
桃夭瞥了他一眼,见他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知晓他这段日子定然没有睡好。
可若是她今晚心软一次,便会有下一次,总这样纠缠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她狠心摇头,“我今日来这里,其实心里就是想着若是殿下来了,我便要同殿下说清楚,免得殿下心里总记挂着,觉得我还在怪殿下。如今该说的话我也说完了,殿下以后也要想开些。或许一时不惯,可时间久了总会好的。”
谢珩只好道:“那我先回宫去,宁宁要好好照顾自己。”言罢,扶着她躺下,又替她盖好被褥。说是要走,总也舍不得,“待宁宁睡了我再走好不好?”
桃夭只好闭上眼睛。
可她根本就睡不着。
阖目两刻钟,忍不住睁开微微红肿的眼睛,却瞧见他正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
桃夭瞧着那对自己亲吻过无数次的眼睛,心里涌出无限伤感来,正欲开口叫他走,他突然俯下身亲吻她。
不等她推他,他碰碰她的唇便离开,凝视着她的眼眸,轻声道:“等我想到一个可以叫宁宁心安的法子便去你家见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桃夭哽着嗓子,“好,我等。”
他捉着她柔弱无骨的手贴在脸颊上,轻声道:“宁宁能不能向从前一样唤我一声三郎?”
她阖上眼眸不作声,鸦羽似的睫毛颤个不停。
他眼底闪过一抹失望,抱抱她,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帏,这才依依不舍离去。
直到门关上,桃夭轻轻抚摸着身侧残留着他体温的床铺,轻轻唤了声,“三郎”。
这一夜她都睡得不安稳,快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待醒来时已经是晌午。
她用过晌午饭,又陪着着了风寒,正卧床休息的莲生娘聊了一会儿天,这才回府去。
谁知才回到府中没多久,便听到管家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想要见一见她。
桃夭很是惊讶。
她实在想不通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解决。
可既然答应他,她必定不会食言,立刻叫管家将他请到前厅暖阁。
待她赶到时,一袭鸦青色圆领袍杉,生得俊雅如玉的郎君正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海棠树不晓得在想什么。
桃夭瞧见他眼下一圈乌青,想来昨夜又是一整夜未睡,心中有些隐隐作痛。
他这时也瞧见她了,道:“宁宁来了。”
桃夭这才上前,正要向他行礼,却被他一把托住手臂。
他微微蹙眉,“宁宁莫要这样,我心里难受。”
桃夭道:“殿下是君,本该如此。”言罢还是向他行了一礼,将他请到一旁矮几前坐下。
待奉了茶水,暖阁内的一干人等全部离去,只剩下他二人。
桃夭道:“殿下今日见我所为何事?”
他抿了一口茶,神色淡淡,“昨晚我回去想了很久,一直在想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叫宁宁心安。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来。”
桃夭楞了一下,忍不住好奇,“什么法子?”她实在想不通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他自怀里摸出一纸信封递给她,示意她打开。
桃夭顺着他的意拆开,待看清楚上上面的字,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流露出震惊。
他道:“三年以后,若是宁宁仍然不习惯,或是同我后悔成婚,咱们便和离,从此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桃夭怔怔望着手里薄薄一张,却重若千金的和离书。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这又是何必?史上从没有和离的太子妃。”
他为她丢了一次脸还不够,还要为她丢第二次吗?
他学她从前说话的口气,“从前没有的事情,从此以后便有了。”
她低垂眼睫不作声,眼圈却微微红了。
他觑着她的神色,抿了一口茶,“若是宁宁觉得和离后怕这天下无人敢同你好,我可以为太子妃报丧。这样宁宁就可以回江南接着做宋桃夭。想嫁人嫁人,想召赘婿召赘婿,我以谢家祖先的名誉起誓,此生绝再不踏足江南一步。”
顿了顿,轻声道:“不必管我过得好不好,把我忘了也无所谓。”
她闻言抬起眼睫望向眼前神情哀伤,像是委屈到了极点的男子。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耍耍小心机!
简直是坏到家了!
满腹坏水!
指不定心肝都是黑的!
她盯着手里的和离书看了半晌,道:“殿下容我考虑考虑。”
她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极好的!
谢珩“嗯”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是要走,却没有动。
桃夭斜了他一眼。
他低垂眼睫,神情低落,“屋里太冷,昨晚我又没睡着。”
桃夭微微低下粉白的颈,“宫里怎么可能会冷……”若是宫里都冷,这世上还有暖和的地方吗?
他轻声道:“宁宁不在,我心里冷。”说着,要去摸她的手。
她倏地收回手,看向窗外,“时辰不早,殿下该回宫了。”
他“嗯”了一声,“那我回去等宁宁的消息。”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天气这样冷,宁宁能不能考虑得快些?”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瞧见他正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她立刻低下眼睫,开始赶人,“恭送殿下。”
他只好离开。
行至半路,刚好撞见才回府的许凤洲。
许凤洲见他竟然在自己家中,上前向他拱手行了一礼,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谢珩沉默片刻,道:“哄媳妇儿来了。”
哄媳妇儿哄到别人家里来!
许凤洲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现在脸皮怎么这么厚,谁是他媳妇儿!
许凤洲将谢珩亲自送出家门口,这才去找自己的妹妹问个究竟。
今日天好,他才入院子,便瞧见自己的妹妹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并未发现他来了。
近了,许凤洲发现她哪里在看书,分明是在走神。
他问道:“他方才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欺负阿宁了?”
这才回过神来的桃夭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儿。”
“那他来做什么?”他皱眉,“哄阿宁来了?”
桃夭想了想,道:“他来给我送和离书。”顿了顿,又道:“三年后的和离书。”
许凤洲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桃夭只好把自己同谢珩说的顾虑那些同他说了。
许凤洲闻言半晌没有作声。
她懂事他是知晓的,可他却没有想过她竟然能考虑得这样周全。
其实当初太子非要娶她时,他同阿耶未必没有过顾虑。
太子妃是那么好做的吗?
稍有差池,牵连的便是整个家族。
可这些话若是说出来,只会叫她更加内疚不安。
良久,他摸摸她的头,道:“父亲同哥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若是阿宁真的喜欢他,无需考虑那么多。阿宁那样聪明,一定会做得很好。”
她这样通透,且凡事顾全大局,必定不会出岔子。
怕只怕她会活得很辛苦。
桃夭却没有作声,望着院子里开得极盛的梨花发呆。
一连七八日她都没有出门,日日待在家中。
谢珩并没有再来,只每隔两日派人送了几次信来。
许是怕逼得太紧,信里并没有问她考虑得如何,只是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自己每日都在做什么。
可每封信的结尾都有三句不变的话。
【宁宁,今日天凉,我又觉得冷了】
【宁宁,昨夜又失眠,批阅奏疏到天亮】
【宁宁,我想你】
每回看信时桃夭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怎么从前没发现他那么会说话!
如此过了半个月,这日桃夭没有等到谢珩的信,倒是管家送来了一张拜帖给她,说是工部陈侍郎家里某一房的一位夫人托人送来的,说想要见她。
桃夭拿着拜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赵淑兰的夫家。
兰子姐姐竟然回长安了!
她心中高兴得不得了。
到了次日晌午,赵淑兰果然来了。
自从上次一别,两人已经半年多没有见面。才见面,便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两人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停下来。
赵淑兰打量着眼前不过短短几个月,出落得愈发明艳动人的桃夭,也忍不住感慨,“若是在大街上瞧见你,我恐怕都不敢认。”
桃夭傻笑起来。
赵淑兰瞧见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傻气,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晓得你心中定然难受极了,所以才催着你姐夫赶紧回长安,想要来看看你。”
原本憋了满腹委屈的桃夭好似找到主心骨一般,扑到她怀里抽噎起来,边哭边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和离书的详细说给她听。末了,问:“姐姐说我该怎么办?”
赵淑兰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道:“他既然有这份心,你不如就试试,左右丢脸的也不是你。只是一样,你不能由着他像从前那样拿捏你,知晓吗?”
桃夭哽咽,“我再想想。”
东宫。
等了好些日子都没能等来消息的谢珩这天将许凤洲早召进东宫,不待他行礼,便道:“她最近好不好?”
许凤洲望了一眼他的黑眼圈,颔首,“吃得好睡得好,昨日还去了赏花宴。”
“什么赏花宴?”他皱眉,“她去赏花宴做什么?”
许凤洲道:“自然是去交际。”
谢珩抿着唇没作声。
许凤洲瞧见他打翻了醋坛子,心里格外畅快,道:“若是没什么事,那微臣先去忙了。”
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
他道:“她考虑得如何?”
许凤洲故作惊讶,“什么考虑得如何?”
谢珩知晓他故意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听说敬臣兄还在找家里的通房。”
许凤洲闻言面色瞬间黑了下来。
谢珩一口气儿顺了,道:“劳烦敬臣兄帮孤说两句好话,若是敬臣兄需要帮忙,孤一定竭尽所能。毕竟,都是一家人对不对?”
许凤洲咬牙,“殿下客气!”言罢,拱手告退。
待许凤洲走后,谢珩提笔写了一封信,又将刚刚编好的蚂蚱一块装进信封里,交给齐云,“去许家走一趟。”
许家。
赵淑兰走后,桃夭拿着谢珩送来的信与那封和离书在屋子里呆坐一晚上。
次日一早,她便去找许凤洲,叫他帮忙带个口信给谢珩,约他今晚去戏园子听戏。
这段日子她从来没有提过谢珩,好似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如今见她竟然主动开口要叫他帮忙带口信,忍不住问道:“阿宁已经想好了是吗?”
桃夭沉默片刻,问:“父亲同哥哥真不怕我连累许家?”
“怎么会呢?”许凤洲笑,“阿宁无论做出什么决定,父亲同哥哥都支持阿宁。”
他只怕到时入宫她会过得辛苦。
桃夭放下心来,郑重道:“他既然做出这样的承诺,我想试一试。”
许凤洲颔首,“哥哥这就去宫里一趟。”
桃夭笑,“谢谢哥哥。”
许凤洲立刻驱车去宫里。
正在殿内批阅奏疏的谢珩一见他主动来见自己,忙搁下手中的朱笔,问:“可是她托敬臣兄带话?”
许凤洲认识他十几年也不曾见他这样客气过,如今倒是叫得亲热,扯了扯嘴角,将自家妹妹约他看戏的话带给他。
等了快一个月,终于有了结果的谢珩不知怎的心中反倒不安起来。
若是她拒绝了怎么办?
以她的性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也许就答应了呢!
接下来半日他都在忐忑难安中度过,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连晚膳都没用,换了衣裳赶往梨园。
他去的早,待赶到时,桃夭还没到。
约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瞧见带有许家家徽的马车远远地驶过来,停在灯火辉煌的梨园门口。
谢珩立刻迎上前去,伸手掀开车帘,便瞧见心心念念的女子正端坐在马车内。
她一瞧见他,便笑了,“是不是等了很久?”
谢珩瞧着粉腮旋出两个甜甜酒窝的明艳少女,知晓自己今晚必定能等个好结果,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朝她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才刚来。”
她这次没有拒绝,把自己白嫩的手心里,借势下了马车。
他牵着她的手入了园子。
今日唱的正是新排的戏。
上次桃夭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以今日补了回来,听得格外认真。
根本没有心思听戏的谢珩频频望向身侧的少女。
她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目不斜视的望向戏台子,时不时悠闲地抿一口温热的牛乳,品一口糕点。
谢珩心想,她如今都学坏了,都晓得如何拿捏人心了。
他只得耐着性子陪她听戏。
直到戏罢场,戏园子里的人散了场。
她这才缓缓开了口,“三年太久了,我等不了。”
她愿意嫁他了!
谢珩往她身边坐近了些,轻声问:“那宁宁觉得多久合适?”
她道:“一年。”若是一年的时间她都做不好,那么再长的时间也枉然。
“一年时间太短了!”
谢珩握着她的手搁在脸上,撒娇,“一年时间连小宝宝都来不及生。”
与她在一起,一年的时间就好似弹指一挥间,又怎么够!
她低垂眼睫,“殿下若是不答应就算了。”言罢,起身要走,却被他拉住手。
谢珩道:“一年就一年!”
只要在一处,他总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她道:“我还有别的要求。”
“什么要求?”
他将她拉回怀里,用坚硬的下颌轻轻蹭蹭她柔软细腻的面颊,“无论宁宁提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她斜他一眼,“殿下确定?”
他颔首,“确定!”
只要她愿意嫁他,要什么他都肯给。
第72章
欺负
谢珩一瞬间想了很多。
她会提什么要求呢?
此生不准纳妾?
其实不用她提, 他心中只有她,旁的女子自然一眼都不想看。
至于其他的,只要是她想要的, 哪怕再难他也会竭尽全力去想办法, 亲自捧到她面前来。
她却突然自他怀里起身, 踞坐在一旁,道:“这一年内,殿下不能同我生宝宝。”
谢珩闻言楞了好一会儿, 尽管心中有了猜测,可还是忍不住问:“为何?宁宁不是最喜欢小宝宝?”
桃夭注视着眼前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认真道:“若是我哪日真有了宝宝,殿下是储君, 即便是愿意同我和离,也不可能叫我把我的宝宝带走。便是殿下同意,圣人同皇后殿下也不会答应。”
皇室血脉, 怎会允许她带到江南去。
她知晓自己的性子,若真有了宝宝,哪怕到最后结果很糟糕,她也会为了宝宝委曲求全。
所以, 她不能在这一年里给自己留下任何的牵挂。
他若是答应她这个要求,她就同他试一试。
左右一年的时间很短, 到时实在不行她就一个人回江南。
他若是不肯就此作罢, 也免得两个人总是这样纠缠不清。
谢珩并没有急于回答她, 而是以一名储君的凌厉眼光, 打量着眼前才刚刚过十六岁生辰没多久, 尚且青涩的少女, 突然就觉得从前自己其实小瞧她了。
她哪里需要他事事照顾, 分明就是极有想法。
无论是考虑到许家的家族荣辱,还是考虑到她自己的将来,都极为周全。
因他骗了她一次,也因为他是太子的缘故,从前事事以他为先的少女如今事事为自己打算考虑,半点亏都不肯再吃的。
这时宵禁的第一轮钟声已经敲响,戏园内的人已经走完,偌大的戏园子除却侍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面色凝重的谢珩拿眼角觑一眼坐在一旁,瞧着如同从前乖顺的少女。
她手里捧着一盏侍者重新送来的热牛乳,小口小口抿着,看起来十分惬意。
他不知怎的就想起从前在万安县时与她一起出街,她同人讨价还价的时的模样。
她其实很聪明,永远都知晓旁人的底线在哪里,然后在不触及到对方的底线时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曾经后脑勺受伤失忆的缘故,她凡事从不会深想,活得简单又快乐。
眼下她不仅是将他当作自己喜欢的男人来对待,还将他当作对手来对付,极有耐心的同他博弈,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此事若是他应了,一年后她若是觉得太子妃做得不高兴,便可以及时抽身,头也不回地回江南。
若是他不应,她也无愧于心。
兴许一两年她还记得他,想起他这个人叹上一两口气。
也仅仅于此。
她绝不回头。
可这分明是一场他必输的博弈。
这样的心性,若是个男子,走上仕途之路,恐怕前途不可估量。
这样聪慧,又凡事顾全大局的女子,又怎么会做不好太子妃。更何况还有他在这里,他必定不会叫她觉得委屈,为今日所做出的决定而后悔。
至于其他那些,待到她心安了,他再同她圆房便是。
更何况他喜欢她,从来都不是为那种事情。
不过是情到浓处,想要将她融到自己的骨血里,让她彻底成为他的人。
半晌,他将她手里有些冷了的琉璃盏搁到矮几上,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来,下颌抵在她雪白颈窝,委屈,“宁宁现在怎么学得这样坏?”
她低垂敛目,眼睫轻颤,“我知晓我如今事事都在为自己打算,殿下可以不答应。”
“可我除了答应还有旁的法子吗?”
更何况这场感情本来就是他强求来的。
她从不愿意进宫,如今已经为他做出了最大的退让,他心中不晓得有多高兴。
只是……
他用下颌蹭蹭她白嫩细滑的脸颊,有些不满,“宁宁就这一个要求?没别的吗?”
难道就没有那种不许他纳妾,以后只能有她一个的要求吗?
旁的女子成婚,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纳妾,她难道不该问一问他吗?
怀中的香软的少女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惊讶,反问:“殿下希望我有什么要求?”
这么过分的要求都提了,她哪里还好意思提别的要求。
更何况她也没有别的要求。
谢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闷,“没有。”
“那就好,”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戏园子,“时辰不早,咱们走吧。”
他“嗯”了一声,自榻上起身,朝她伸出手。
她没有扭捏地把自己的手掌放到他宽厚温暖的掌心里,任由他牵着自己出了戏园子。
外头天色暗沉,行人都在赶着回自己的坊间去。
许家的马车同谢珩的马车都停靠在外头,齐云正在同采薇站在外头说话。
两人瞧见谢珩同桃夭手牵手有说有笑地自戏园子出来,知晓两人的事情算是成了,皆松了口气,
采薇连忙迎上前,向谢珩行了一礼,这才问桃夭,“小姐,咱们今晚去燕子巷还是回家?”
桃夭道:“回家。”
谢珩试着商量:“现在这么晚了,不如咱们回燕子巷?这几日我都没去看过他们,也不知宋大娘的风寒好了没?”
桃夭道:“已经好了,我前日才去看过。”
谢珩盯着她不作声。
她明明知晓他是想同她待在一处,她却装作听不懂。
不过他知晓自己伤了她的心,一时半会儿两人的关系绝不可能回到从前,也不勉强,道:“那我送宁宁回家去。”
不等她拒绝,便牵着她的手进了自己的那辆马车。
她进去后便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处。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只要入了马车,便要赖在他怀里。
谢珩盯着低垂敛眸坐得特别规矩的少女,问:“宁宁现在是不是特别怕我?”
桃夭抬起眼睫看他一眼,见他望着自己,立刻收回视线,十分坦诚地“嗯”了一声。
他做先生时,极为内敛,且她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虽有些怕他,但又总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可他做太子时,虽戴着面具,给人的压迫感却极强,不怒自威四个字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宁宁别怕我。”
他往她旁边坐坐,身上极霸道的龙涎香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她往里面挪一挪,假装若无其事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实则一颗心跳得极快。
如今想想,他每回来见她,皆沐浴过,便是为了洗干净身上的香气。
他又往她旁边坐坐,将她挤坐到角落里。
她不由地瞪他,却被他一把拉坐到怀里。
“宁宁别怕我,”他眼底闪过一抹黯淡,把下巴抵在她颈窝,“我那时也不是有意欺负宁宁,我就是心底不痛快。”
那么多东西可以送,她却将要送给他的簪子转送给旁的男人,他都要嫉妒死了。
若不是顾虑着自己太子的身份,他恨不得当场上去与沈二打一架,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好在,他们如今总算在一起了。
他轻声问:“宁宁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
她低声道:“吃得好,睡得好,这个月还长胖了。”
“我不信!”
他瞧着面前分明瘦了一圈的少女,将她瘦得见骨的腰勒得更紧些,“宁宁定是很想我,说不定夜夜都梦见我。”
从前最是乖顺,开口便是甜言蜜语的少女淡淡道:“殿下既然不信,为何还要问?”
他气得在她圆润洁白的耳垂轻咬了一口,“宁宁如今学得好坏好坏的。”
她耳朵发热,睫毛颤得更加厉害,“殿下莫要学我说话……”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不仅学她说话,当初还说得那样可怜。
说什么自己家道中落,配不上她相府千金的身份,非要嚷着给她当外室。
谁知道他竟然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谢珩瞧着白皙的耳垂一点点泛着粉的少女,心中一动,与她十指紧扣,哄道:“宁宁,我真知道错了,别恼我了好不好?”
她不作声,微微低下头,露出粉白的后颈。
他低下头轻吻她的后颈,用冷硬的牙齿轻轻研磨着她脖颈处的软肉,留下淡淡的齿痕。
她的面颊越来越红,洁白的贝齿轻咬着嫣红饱满的唇,眼眸逐渐沁出水雾,就连睫毛都变得湿漉漉。
两人同床共枕几个月,虽还未到最后一步,他早已知晓她哪里最敏感。
灼热的吻滑到她耳后,将她白皙的耳珠含在口中轻轻吸吮,宽厚的手掌贴着她瘦得见骨的腰身滑到衣襟里去,却被她一把摁住。
从前最喜欢他这样的少女如今却对他很不满,“殿下若是以后再这样欺负我,我,我就不嫁了。”
他只好作罢,抽回自己的手,冷白的手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意,道:“宁宁若是想欺负我也是可以的。我最喜欢宁宁欺负我了。”
这个坏心眼的男人,谁要欺负他!
她瞪他一眼。
可她本就生得柔美,眼下面色潮红,云鬓微乱,瞪人好似勾引,眉眼处泻出几分媚意,勾得他愈发难耐。
他亲亲她滚烫的脸颊,柔声道:“这几日明明在家里好好休息,等我娶你。”
大婚事宜早已经准备好,只需要叫司天台挑个黄道吉日就好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在他期待的眼神里如同乖乖“嗯”了一声。
他彻底放下心来,将她额前的碎发绾到耳后去,道:“我打算明日傍晚同你一起去一趟燕子巷,告诉他们咱们要成婚了,这段日子他为咱们担了不少心,总要说一声,也叫他们高兴高兴。”
桃夭正有此意,想了想,道:“殿下若是忙,我自己同他们说也是一样的。”
从前她不知晓他是储君,日日想要叫他同她待在燕子巷。
如今既然知晓,便不想他为了这样的小事来回奔波。
可他却不这么认为,“成婚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想要同宁宁一起说。”
他既然坚持,桃夭只得答应下来,与他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间。
马车这时停下,赶车的齐云道:“殿下,到了。”
谢珩微微蹙眉,“这么快,再转一圈。”
怎么与她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
他突然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至少学着她讨价还价,为自己多争取一年半载的时间,这样有足够的时间同她在一起。
齐云轻咳一声:“殿下,已经转两圈了。”
他就是知晓殿下定然舍不得人家,方才进坊以后特地绕了一圈路。
再绕下去,恐怕天都要亮了。
桃夭闻言忍不住笑了。
谢珩看着怀里眉眼弯弯的女子,心里也跟着高兴。
总归他们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不急于这一时。
他道:“那咱们明日见。”话虽如此,却仍是抱着她不放。
桃夭只好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最后一轮的宵禁钟声敲响,小声道:“真要回去了。”
他撒娇,“亲亲我,我就放宁宁走。”
她亲了一下他的面颊,“回去吧。”
他显然不满,灼热的目光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喉结微微滚动,“还要。”
她只好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谁知还没离开,却被他扣住后脑勺。
他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吮吻着她的唇舌。
外头赶车的齐云听着里头男子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只好驱动马车又围着相府绕了一圈。
待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一刻钟的事儿。
马车里的男人依依不舍地松开红唇微肿,面色潮红,愈发娇艳的少女,捉着她的手放在那儿,在她耳边喘息道:“宁宁好狠的心,便是叫我这样等一年。”
她道::“殿下若是后悔,咱们就此作罢,殿下可以同旁人成婚。”
“宁宁莫要说这种话!”
他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我怕。”
尽管知道她不过是说说,可他如今听都听不得。
她心中一动,对他的惧怕少了些,拍拍他的背,“那我下次不说了。”
他这才松开她,替她理理鬓发,这才与她下车。
今日是月初,一轮圆月悬挂着苍穹之上,银亮的月光洒下来,将黑夜照成白昼。
他看着月光下娴静柔美的少女,道:“我明日申时过来接宁宁。”
她“嗯”了一声,“很晚了,快些回去吧。”
谢珩舍不得走,“我看着宁宁进去。”
桃夭转身离去,行了没几步,回过头来,叮嘱道:“殿下今晚早些睡,莫要再熬了。”
溶溶月色下,眉眼处多了几分矜贵清冷的男人闻言大步朝她走去,将她圈进怀里,垂睫凝视着怀里的少女,“宁宁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眼睫低垂,“总这么熬,对身子不好。”
虽然没有得到心中预期的答案,他心中仍是高兴,“有宁宁这句话,我今晚必定睡得着。”
言罢,低下头在额头印下一吻,这才松开她。
桃夭转身入了角门。
直到角门关上,谢珩这才回马车。
待回到东宫,说是要早些睡的男人坐到案前批阅奏疏。
批了两本后,他想起在戏园子的事儿,忍不住问齐云:“你说,孤在她心里是不是没那么重要?”
齐云不解,“殿下何处此言?”
谢珩道:“那她为何都不在意孤纳不纳妾?”
都提要求了,为何不顺便把这个也提了。
难道她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吗?
齐云也不是很懂,反问:“那殿下会纳吗?”
谢珩摇头,“自然不会。”
齐云道:“兴许娘子心中也这样想。所以才没有问。”
谢珩想想也是。
她既然愿意嫁给他,心中肯定是喜欢他的,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在乎。
若是换成他,她瞧旁的男子一眼,他心里都不高兴。
他想了想,问:“兰桂坊是不是有那种专门服侍女子的小倌?”
齐云楞了一下,道:“这,微臣也不是特别清楚。”
其实是有的。
不只服侍女子,还服侍男人。
可若是给兄长知晓他连这个都同殿下说,定然要责备他。
谢珩斜他一眼,“齐卫率时常出去玩,会不知?”
齐云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像有。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谢珩轻咳一声,“明日替孤安排,孤想要见识见识。”
想来那小倌哄女子极有手段,他学一学,也未尝不能哄得她高兴。
他心中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她回江南,只要能留她在身边,骗也好,哄也好,怎样的手段他都使得出来!
*
许家。
桃夭回去沐浴后便睡了。
许是心底的石头落了地,这一夜她睡得特别安稳,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她用完早饭,吩咐采薇,“去叫人瞧瞧我阿耶同哥哥现下可在府中?”这样大的事情自然要与阿耶还有哥哥商量。
采薇赶紧差人去了前院。
两刻钟后婢女对桃夭道:“家主同公子正在书房议事。”
桃夭换了衣裳便去了书房,才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好像是在说许凤洲的婚事。
两人这时见她来了,便止了话头。
原本一脸严肃的许贤露出慈爱的笑容,“宁宁来了。”
桃夭笑眯眯上前,关心了他的起居后,这才与他说起谢珩。
她道:“我已经决定同他成婚。”
许贤微微蹙眉,“宁宁可想好了?”
桃夭“嗯”了一声,将她同谢珩讨价还价将三年改为一年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末了,有些忐忑看了看许贤与许凤洲,“阿耶与哥哥觉得如何?”
许贤一向知晓她是个有主意的,却没想到她这样有主意,思虑片刻,道:“如此也好。”
桃夭终于放下心来,道:“那阿耶同哥哥先忙,我待会儿还要去一趟燕子巷,同我阿耶阿娘讲。”
许贤微笑,“去吧,晚上早些回来,咱们一家子一起用晚饭。”
待桃夭离开书房,原本一脸慈爱的许贤表情凝重地看向许凤洲,“你是许家的长子,你妹妹都要成婚了,你究竟准备几时成婚?”
许凤洲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许贤轻叹一声,“为父年纪大了,希望能在闭眼前还看到许家的嫡长孙。你下去好好想想。”
许凤洲沉默片刻,颔首,“我晓得。”言罢,出了书房,不知怎么走到桃夭的院子里。
正在采摘梨花的桃夭一回头便瞧见失魂落魄站在院子门口的许凤洲,连忙上前,问:“哥哥这是怎么了?”
“无事。”他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梨花,“这是要做什么?”
她笑,“闲来无事想要酿一些酒,到时候哥哥尝尝好不好吃。”
心情有些烦躁的许凤洲见她这样高兴,也被感染,“好。”
桃夭瞧出他的心不在焉,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云晴姐姐还没找到?”
方才她在书房外听了一耳朵,阿耶已经重新帮哥哥选了几家亲事,哥哥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想来心里还掂念着云晴姐姐。
提起云晴,许凤洲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快了。”
又怕吓着她似的,向她温和一笑,“阿宁只管好好待在家里待嫁便好。”言罢转身要走。
“哥哥!”桃夭追上去,“若是找到她,就对她好一些吧。”
许凤洲却没回答,大步离开了院子。
桃夭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轻叹一声,接着采摘梨花。
待弄好一切,已是晌午。
她用完午饭,又睡了一觉,醒来时管家来报,说是燕子想的人在外头等她。
桃夭一听就知晓谢珩来了,立刻收拾收拾出府,才出角门,果然瞧见谢珩的马车在外头等着她。
她才入马车,便瞧见正坐在马车上翻阅奏疏,俊雅如玉的郎君。
“来了。”
他搁下手中的奏疏,伸手将她扶到马车内,又将桌上的一碟还热着的糕点摆到她面前,道:“宁宁先自己坐会儿,待我把这些处理完再陪你说话。”
如今她已经知晓他的身份,便不必向从前那样藏着掖着,刚好趁着路上的功夫将这些未处理的奏疏处理完,争取多些时间陪她。
桃夭“嗯”了一声,坐在一旁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拿眼角觑着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赤裸,他抬起眼睫,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反正我如今都是宁宁的人,想怎么看都成的。”
桃夭迟疑,“殿下每日都有这样多的事情要做吗?”
他“嗯”了一声,空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这样真好。”言罢,又接着处理堆积如山的奏疏。
桃夭愣了一下,看着眉眼低垂,一脸凝重看奏疏的男人,不知怎的想起从前在桃源村时与他相处的情景。
想到他古板又克制,吃酒从不会超过三杯。
想到他竟然连风筝都不会放。
想到他为她编的丑极了的蚂蚱,想到他偷偷画的那些画像,不知怎的心里有些酸。
她想,无论他是谁,她心中总是心疼他的。
她踞坐在一旁帮着他将已经处理好的奏疏归类码好,见他需要什么,连忙递过去。
待马车在宋大夫的院子门口停下,谢珩手里的最后一本奏疏终于处理完。
他抬眸看了一眼踞坐在一旁正小心帮他整理奏疏,娴静美好的少女,伸手温柔地抹去她白皙的脸颊上不小心沾染的朱砂,把手递给她,柔声道:“咱们现在就去告诉他们吧。”
她把自己的小手搁在他的掌心里,随他下了马车。
待两人进院子以后,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的宋大夫瞧见他们两人竟然手牵着手进来,不由地愣住。
直到莲生娘将谢珩同桃夭迎进屋里,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跟进屋子里。
桃夭见他站在一旁,问:“阿耶你怎么不坐下?”
不待宋大夫说话,莲生娘便道:“他这段日子也不知怎么了,见着你莲生哥哥就是这副模样。”
宋大夫心想那是你不知道你手里牵着的正是东宫储君。
谢珩指着一旁,“坐下吧。”
宋大夫这才在莲生娘旁边坐下。
谢珩开门见山,“我们准备成婚了。”
莲生娘惊讶,“怎么又要成婚?”
不待桃夭说话,谢珩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说给她听,“她如今是相府千金,身份不同。”
莲生娘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颔首,“确实如此。”
又问桃夭:“那你阿耶同意你同莲生哥哥成婚吗?”
桃夭笑,“同意。”
莲生娘也跟着笑了,“同意就好。”
听闻桃夭要与谢珩成婚的宋大夫并没有作声,心中十分地失落。
谢珩瞥了他一眼,对莲生娘道:“厨房有什么吃的没有,我饿了。”
莲生娘忙道:“还有红薯,我去给你拿。”言罢便出了堂屋。
待她走远,谢珩问宋大夫:“你想不想要去观礼?”
宋大夫闻言愣住,嘴巴张了张,眼圈红了。
他自然是想要去的。
他早已经将桃夭当作亲生女儿,哪有自己的女儿成婚,做阿耶的不想去看的。
可自己是什么身份,自然知晓那样的场合哪里是自己这种乡下人能去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要邀请他。
一旁的桃夭也没想到谢珩会主动提出这件事
她其实来的路上原本还想同他商量,没想到他已经想到了。
他这样事事为她打算,她心中很是感动,不由地主动握住他的手。
谢珩反握住她的手,对宋大夫道:“那日我会派人来接你们,你说个好点的理由哄着她。”
宋大夫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哽咽,“好。”
两人在燕子巷坐了约两刻钟,桃夭想起今晚还要回去陪着阿耶哥哥用晚饭,这才告辞离去。
临走前,谢珩斜了宋大夫一眼,低声道:“这次我同她成了婚,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以后我来,从前什么样,往后还是什么样。”
这段日子他过来燕子巷,只要同他一处,他便站在那儿。
他心里很不舒服。
宋大夫傻呵呵笑,“好。”
回去的路上,桃夭对谢珩道:“谢谢殿下。”
“宁宁若是真想谢我,以后莫要叫我殿下,我不喜欢听。”
他正式向她介绍自己,“我姓谢,行三,单名一个珩字。宁宁若是不愿意叫我三郎,叫珩哥哥也是可以的。”
下个月初五他们认识一年了,桃夭还是第一次知晓他的真名。
她低下头,后颈处雪似的肌肤透出一点点的粉,一直蔓延到白嫩的耳朵。
她竟然害羞了。
他心中一动,捉着她的手,“不过是一个名字,宁宁好端端害羞做什么?”
她眼睫轻颤,“殿下怎现在跟个妖精一样?”
他轻轻揉捏着她绯红滚烫的圆润耳珠,“我只是告诉宁宁叫什么名字,怎么就是妖精了?”
她闷闷道:“就是!”
越来越会勾引人了,可不是个妖精。
谢珩将她抱得更紧些,与她咬着耳朵道:“便是妖精,也只是属于宁宁一个人的妖精。”
她脸更红了,乖乖伏在他怀里,轻轻叫了声,“三郎。”
他哄道:“叫声珩哥哥听听好不好?”
她不肯。
他只好作罢,与她说着成婚的事儿。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亲昵地蹭蹭她的面颊,“司天监已经选好了日子,过几日就要来家里纳采,宁宁这下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桃夭道:“没有关系,咱们有一年之约。”
谢珩在她饱满嫣红的唇上轻咬了一下,不满,“迟早有一日我会被宁宁气死!”
还没成婚就想着和离!
她嘟哝,“那还非要娶。”
他斜了一眼,眼眸流转,“我乐意!”
她捂着嘴傻笑。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笑过,谢珩心中一动,郑重承诺,“宁宁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后悔嫁我。”
她闻言眼眶微微红了,颔首,“我晓得三郎待我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桃夭见天色不早,道:“那我先回家陪我阿耶用晚饭了。”
谢珩又抱了她一会儿,依依不舍将她送到门口。
直到角门关上,谢珩才收回视线,问齐云,“安排好了吗?”
齐云见他真的要去兰桂坊,脸一热,颔首,“昨日已经安排好了,那咱们现在就去?”
第73章
房中术
兰桂坊。
兰桂坊最火的男倌人得知有一个贵客点了自己的牌子, 立刻梳妆打扮去去平日里只招待贵客的屋子内见客。
生得唇红齿白,眉眼风流的男倌人才进屋子,便瞧见垂幔后长身鹤立着一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 顿时变色大变。
他一向是服侍女子的……
不待他行礼请安, 里头的贵人已经淡淡开了口, “如何哄女子高兴?”
他楞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忙询问:“不知贵人是想要学床上的, 还是床下的?”
他道:“都学。”
*
谢珩自兰桂坊出来时已是深夜。
守在外头的齐云悄悄觑着他的神色。
那个男倌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花魁,想来经验十分丰富。
谢珩斜他一眼,“你们平日里都是那样?”
想不到那种事情花样还挺多。
齐云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话,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我们平日里都是被服侍的那个。”
不像殿下,堂堂一国储君,竟然来此处学房中术来哄娘子。
谢珩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冷睨他一眼。
齐云立刻低下头去。
谢珩回去东宫以后已经是辰时,才进殿,内侍来报:皇后殿下请他过去一趟。
他衣裳都未换便去了坤宁宫。
皇后正端坐在榻上看司天局挑选的大婚的黄道吉日,见谢珩身上着的是便服, 便知晓他又去了燕子巷。
年初朝中事务冗杂,连觉都不够睡还日日这样往外跑, 也不嫌累得慌!
谢珩上前请了安, 问道:“阿娘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皇后搁下手中的奏疏, 打量着眼前春风满面, 一扫前些日子消沉的儿子, 道:“三郎确定要同她成婚?”
谢珩颔首, “自然确定。阿娘为何这样问?”
皇后遂不再说什么, 将手里的奏疏递给他,“这是司天台挑选的良辰吉日。”
现在是三月初十,司天台占卜过后列出了三个日期。
最近的便是四月二十二,中间的日子是五月初八,再远些便要到年底了。
因为想要同她成婚心切,谢珩晌午就已经瞧过这份奏疏,随意略了一眼便道:“五月初八。”
皇后闻言有些惊讶。
皇家成婚虽然同民间一样要经过六礼,可又有所不同,纳采,问名,纳吉那些不过是走个流程,最主要的便是册封与请期。
册立太子妃的旨意他早就求得,只需要着使者宣读即可。
她瞧着他日日往宫外跑,恨不得同人家黏在一起那个劲儿,还以为他会挑选最近的日子,不曾竟然选在两个月后。
她不解,“三郎怎么挑了这个日子?若是三郎真要着急同她成婚,四月也是赶得及的。”
年初时内侍省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婚所用的东西,眼下准备得差不多了。
谢珩眼底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司天监说五月初八那日是最吉利的日子。”
与她成婚,自然是日子越吉利越好,多等两个月又有何妨。
更何况这几个月并不算在正式成婚的日子,他便与她多几个月相处。
皇后闻言没作声。
他从前待人疏离淡漠,便是同她关系缓和些,也总是淡淡的,也只有提起那倔强的女子脸上才会浮现出这般温柔的神情。
良久,她问:“她不是不答应,为何又同意了,三郎莫不是又哄了她?”
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闹成那样,那个倔强的女子连头都不肯回,怎么突然肯了?
若是到成婚时再出点儿什么岔子,东宫那点儿所剩无几的颜面必然荡然无存。
指不定他这个东宫储君的位置都有所动摇。
谢珩自然不肯同皇后说与桃夭的约定。
若是说出去,恐怕婚也不必成了。他思虑片刻,道:“儿子承诺以后都不会再骗她,她又舍不得儿子,所以便同意了。”
皇后虽半信半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选择相信他,“既然如此,那就叫内侍省的人开始操办。”
谢珩“嗯”了一声,“那久有劳阿娘了。”
既然请期的日子已经定下,皇后正打算同谢珩说说从世家当中挑选良嫡的事情,他已经站起来,道:“儿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先回去了。”言罢,起身向她行礼告退。
待他出了坤宁宫,皇后忍不住向赵姑姑抱怨,“你瞧他如今还有点儿出息没有?”
赵姑姑笑,“殿下头一次喜欢一个女子,自然要上心些。”
“问题就在这儿,”皇后微微蹙眉,“他如今这般,以后还肯纳妾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不属于皇家。
皇家最讲究的是开枝散叶,后宫从来不许只有一个女子。
“眼下自然是不肯的。”
赵姑姑劝,“小姐何不先让殿下高兴高兴,晚些时候再提这些事。”
皇后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成婚时,尽管知晓不大可能,可内心仍盼望着自己的夫君莫要纳妾,一生一世同自己好。可轮到自己的儿子成婚时,又觉得多子多福好。”
赵姑姑知道她想起自己不幸的婚姻来,劝慰几句后,道:“那许家小姐瞧着是个好生养的,指不定成婚以后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但愿如此,”皇后瞥了一眼矮几上的奏疏,“明日叫内侍省去许家纳采。”顿了顿,又道:“明日一早去同他说一声,好歹是他儿子成婚,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问。”
赵姑姑应了声“是”,次日一早便派人去未央宫通知皇帝。
正在同江贵妃用早饭的皇帝得了消息还未发话,一旁正在哄儿子用饭的江贵妃当时眼泪就涌出眼眶。
皇帝见状,立刻叫宫人将儿子带了出去,哄道:“好端端哭什么?”
江贵妃沉默不语,垂泪不止。
皇帝哄了一会儿见她仍哭个不停,也没了耐心,正要出殿,听到她问:“陛下究竟几时放九郎出来?”
自上元节一事过后,卫昭至今被关在宗正寺,为着此事,江贵妃私底下求了皇帝许久,想叫他将卫昭放出来。
皇帝虽心疼卫昭,可上元节之事闹得那样大,岂是说放就放。
不管再怎样,他不能不顾及谢珩一国储君的颜面。
眼下他见她哭成泪人一般,终究心疼她,沉默片刻,道:“过些日子。”言罢便出了未央宫。
江贵妃见他如今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伏在桌上哭得更加要紧。
同样都是寡妇,眼前的男人当年虽千方百计哄她入宫,可怕人笑话,不过封她做个采女,后来生了儿子,熬了好些年才扶她做了贵妃。
可他的儿子却豁出脸面,娶了一个寡妇做正妻,叫她心里如何不难受。
皇帝出了未央宫便去了宣政殿。
他在宣政殿内坐了片刻,想起江贵妃,吩咐一旁的小黄门,“去请太子过来。”
两刻钟后,谢珩出现在宣政殿,向坐在上首的男人行了一礼,道:“不知圣人召儿子过来有何事?”
皇帝打量着眼前好似处处压了一头的儿子,心中不悦,“为了一个寡妇,值得吗?”
就因为他闹这一出,阿妩心生怨怼,待他愈发没有好脸色。
谢珩沉默片刻,“值得。”
皇帝听了心底更加不舒服,皱眉,“太子打算几时放了阿昭?”
谢珩道:“待儿子成婚过后,自然会放他出来。”
“胡闹!”皇帝不悦,“距离大婚还有三个月,他好歹是你弟弟,岂能关那么久!”
谢珩神色淡淡,“阿昭此生怕是最讨厌的便是做儿子的弟弟。儿子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言罢,不待面色气得铁青的皇帝开口,便行礼告退。
待回到东宫,谢珩召来一个小黄门,“去看看内侍省纳采的队伍出发了没?”
小黄门立刻去办。半个时辰的功夫,小黄门来报:内侍省纳采的队伍一早便出发,此刻应已经到了许家。
谢珩闻言,嘴角止不住上扬,扫了一眼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想起那日她在马车内在一旁帮着整理的情形,突然便觉得三个月的日子难熬了些。
没关系,他再等等,只要再过三个月,往后余生,他们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这边,内侍省浩浩荡荡的纳采队伍已经进了许家。
因只是纳采,桃夭只需要待在屋子里,采薇见她手里虽拿着本书看,眼睛却不时望着窗外看,掩嘴笑,“小姐别紧张,今日只是初礼,册封还得半个月呢。”
桃夭也抿嘴笑,“我晓的。”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同他成婚,不过是从前是召赘,且他又无家可归,并无提亲的过程。如今他来她家提亲,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形
采薇道:“不若奴婢瞧瞧去前头看一眼热闹。”一国储君提亲头一遭遇见,她心里也好奇得很。
采薇想了想,点头,“也好。”
采薇得了命令,便往前头赶。
才到园子里头,便瞧见府中管家领着内司监的队伍往前厅走。
采薇瞧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心道储君成婚果然气派非凡。
直到纳采的队伍消失在园子里,她这才准备回去,谁知远远地便瞧见一身披雪白狐裘的女子伫立在假山处,正望着纳采的队伍出神。
正是府中一直在养病的大小姐许静宜
眼下都三月初,她竟然还披着狐裘,可见身子仍不大好。
采薇见她这时朝自己望来,向她行了一礼,便回去向桃夭复命。
待她向桃夭复述完纳采队伍后,便将自己方才在园子里瞧见许怡宁的事情同桃夭说了一遍。
桃夭不知怎么就想起上次同二姐姐一同去赴宫宴时她提起谢珩一脸娇羞的模样,半晌没有作声。
采薇道:“奴婢总觉得小姐的这位二姐姐奇怪得很,好似有些怕小姐。”
桃夭惊讶,“她怕我做什么?”
“说不好,”采薇说不出那种感觉,“许是当初小姐同她一块被人绑了,她却一个人逃了出来,待小姐心中有愧吧。”
“是吧。”
桃夭对于从前的事情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采薇笑,“小姐别想那么多,安心在家待嫁就是。”
桃夭捂着嘴笑,“好。”
待内侍省的人自许家出来后,不出半日的功夫,左仆射家的嫡女许筠宁即将被册立为太子妃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长安。
上元节那夜,堂堂东宫储君追着许家小姐跑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全长安的人没想到被人始乱终弃的太子殿下最终还是将抛弃自己的小寡妇给娶了回去。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传得沸沸扬扬。
而安心在家中待嫁,便是燕子巷都不大方便去的桃夭对此一无所知。
待到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前五礼结束,已经是半个月后。
眼看着距离太子妃的册封大礼的日子越来越近,桃夭心中不知怎的就紧张起来。
这日她想要偷偷去燕子巷看看宋大夫与莲生娘,谁知走到半道上不过是买份糕点的功夫,便听到到处都在议论谢珩。
无不在嘲笑他身为东宫储君,却非要娶一个小寡妇回去做太子妃的事儿。
饶是一贯不在乎旁人闲言碎语的桃夭听了都要忍不住替谢珩脸红,燕子巷也不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采薇见她回去后一直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劝道:“太子殿下既然决定要与小姐成婚,心里肯定有准备,小姐不必担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桃夭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叫采薇派人送了拜帖给赵淑兰,约她明日晌午来家中一聚。
收到请帖的赵淑兰次日一早便应邀来相府看她。
桃夭一瞧见她,便忍不住将心里头的憋闷倾数说给她听。
赵淑兰知晓她是觉得自己连累了谢珩,一时半会儿心里缓不过来,劝道:“如今木已成舟,便是多想也无用。他当时决定要娶你,便知晓这个后果。”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桃夭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送走赵淑兰以后,她想要写封信给谢珩,可提着笔干坐了一下午,也只憋出了几句干巴问候的话。
她又将谢珩从前写给自家的信拆开来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他怎么那么会给人写信,虽短短几句话,可却叫读信的人心坎里极为熨帖。
她照着他的信东拆一句,西挪用一段,这才勉强拼凑出一封信,吃晚饭时托许凤洲帮忙带给谢珩。
次日一早,朝会结束后许凤洲便去了东宫一趟,把自家妹妹的信转交给谢珩。
谢珩没想到桃夭竟然主动给自己写信,心中自然欢喜非常。
许凤洲瞧见他笑得满面春风,忍不住问:“殿下真不介意外头的那些流言吗?”要知晓,眼前的男人从前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不过,眼下外头传得那样难听,他反倒一点儿都不介怀的模样。
谢珩搁下手中的信,道:“自然介意。可是一想到以后能同她长久在一起过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
许凤洲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殿下需要微臣帮忙带回信回去吗?”
谢珩“嗯”了一声,叫宫人拿了彩笺来。
待写好了信,他又往信封里头装了一个极丑的蚂蚱。
许凤洲道:“为何殿下编了那么久,还是那么丑?”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便是自己看上一两回也学会了,更何况眼前凡事都喜欢将事情做得极致的男人。
没道理编了一年一点儿进步都没有!
他都忍不住想要上手教教他了!
谢珩斜了他一眼,“敬臣兄的通房找到了吗?需要孤帮忙吗?”
许凤洲瞬间黑了脸。
一旁的齐云不厚道地笑出声。
心情极好的谢珩把信递给许凤洲,“劳烦敬臣兄了。”
许凤洲自他手里接过信,咬牙道:“殿下客气!”言罢行礼告退。
直到许凤洲的背影消失在殿内,齐云也问:“殿下为何不编得好看些,想来娘子更加喜欢。”
谢珩微眯着眼眸望着殿外云卷云舒的天,淡淡道:“因为这世上已经有人编了最完美的蚂蚱给她,孤不想同那人一样。”
丑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留在她心里便好。
天长地久,他与她细水长流过日子,总能取代那人在她心里的位置。
*
许府。
桃夭看了一眼外头暗沉的天,问采薇,“哥哥还没回来吗?”按道理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难不成出去应酬去了?
采薇知晓她是在等谢珩的回信,笑,“小姐都问五回了。”
桃夭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是心乱地很。”
采薇如何不知晓。
她道:“奴婢叫人去前头看看公子回来没有。”
她才出门去,便瞧见身着绯红官袍,面若冠玉,风神俊朗的男人走进院子里来。
正是才到家就特地来给自家妹妹送信的许凤洲。
屋里听到动静的桃夭连忙迎上前去,问:“是他回信了吗?”
许凤洲将袖子里揣了一路的信拿出来给她。
桃夭顿时眉开眼笑。
许凤洲瞧见她这样高兴,忍不住问:“阿宁有没有觉得他那个人特别小气?”
那个男人满腹心机不说,还小心眼得很,指不定成婚以后怎么欺负她。
桃夭楞了一下,“哥哥怎么好端端问这个?”
许凤洲自然不肯说自己在谢珩那儿吃了亏,知晓她迫不及待要阅信,告辞离去。
桃夭赶紧回屋拆了信。
里头装着一张彩笺与一只草编的蚂蚱。
彩笺上只有简短三个字:【我很好】
不知怎的,桃夭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她在想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晓。
她看着那只丑得一如既往的草编蚂蚱忍不住笑了。
也不知晓样样都做得很好的男人为何那么久就编不出一只像样的蚂蚱来。
不过没有关系,待他们成婚后,她可以慢慢教他,总能教得会。
很快便到册封太子妃这一日。
册封的前一日,桃夭不知怎么突然很想见谢珩,来定一定自己的心。
晚饭时许凤洲瞧见她连吃饭都心不在焉,十分担心,“阿宁怎么了?”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怕我连明日的册封礼都做不好。”
许凤洲安慰道:“明日的册封礼很简单,宁宁只需要跟着照做就行。”
话虽如此,可桃夭的心还是定不下来。
她只吃了两口饭便没了胃口,“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许凤洲颔首,“去吧。”
待桃夭离开以后没多久,管家匆匆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许凤洲心道他定然是瞧妹妹来了。
虽是于理不合,可妹妹眼下那样紧张,见一见也好。
*
桃夭回屋洗漱沐浴后便躺到床上看书,想要消磨消磨时间。
可她心乱如麻,怎么也看不进去。
正望着外头的月色出神,外头的门被人推开。
她以为是采薇来了,头也未回地问:“你说我这次真能与他长久吗?加上这次,我都已经是第三次成婚了。”若是算上被退婚的那次,就是第四次了。
“为什么不能长久?”身后的人反问。
是他!
桃夭猛地回头,果然瞧见一袭玄衣,俊雅如玉,眉眼清贵的美貌郎君出现在她闺房内。
他嘴角微微上扬,“宁宁倒是说说看,咱们为何不能长久?”
许是半月未见的缘故,桃夭心底还是很想他的,立刻下榻走到他面前,问:“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斜她一眼,“有位江南来的女子好不容易写了信给我,我总得过来瞧一瞧她,免得她想我想得睡不着。”言罢,便从怀里取出她写的那封信,当着她的面就要读出来。
“这几日可还好?”
这个长安的男儿如今坏透了!
桃夭伸手去抢,他立刻将手里的信高举过头顶。
两人抢了好一会儿,她也没能抢回来,气呼呼地坐到榻上,把微红的面颊埋进臂弯里。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拥进怀里,接着念信,“我这几日在家中挺好……”
她说话时满嘴的甜言蜜语,信却是不会写的。且信中的句子极为的熟悉,好似从他信里摘抄下来拼凑在一块的,生硬得很。
他读完,轻叹,“少了一句。”
她从臂弯里抬起绯红的脸颊,问:“少了哪句?”她怎么不晓得自己少写了?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我想你了。”他明明每封信都有写的。
她闻言楞了一下,微微低下头,眼睫轻颤,“三郎怎么来了?”
他道:“明日册封礼,我知晓宁宁心中害怕,所以来瞧瞧你。”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问:“真要娶吗?外头的人那样笑话殿下。”
他伸手轻轻揉捏着她圆润的耳珠,“还没开始宁宁反悔了?”
她忙道:“自然没有,我一向说话算话,就是觉得三郎被人这样笑话不好。”
“宁宁肯嫁我,被人笑话几句又有什么关系,”他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亲亲她的唇,哄她,“叫声珩哥哥来听好不好?”
桃夭不好意思叫。
他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说起其他事,“明日册封仪式过后,宫中会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来给宁宁讲解做太子妃的规矩礼仪,接下来一段日子,恐怕咱们就见不着了。”
桃夭“嗯”了一声,“我晓得。”
他又同她讲了明日即将发生的事情,提前安一安她的心。
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望了一眼外头的月色,“我是偷偷从你哥哥书房里溜过来的,得赶紧过去了。”
桃夭道:“去吧,别叫我哥哥等急了。”
谢珩见她这样不留恋自己,在她嫣红的唇上轻咬了一口,“应得这样爽快,宁宁难道就没有一点儿不舍?”
她抿着唇笑。
他捉着她的手,在她掌心虔诚印下一吻,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别害怕,万事有我在。”
她乖巧“嗯”了一声,“我现在已经不怕了。”
他又安抚她几句,见时辰实在不早,亲亲她白嫩的脸颊,“那我先走了。”
行至门口,突然被她叫住。
抱膝坐在榻上,眉眼愈发明艳的少女扭捏了好一会儿,小声道:“珩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必定不会辜负他为她做出的牺牲。
他心中一动,大步走上前将她抱进怀里,道:“我晓得宁宁为了我受了许多委屈。咱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不待她说话,他在她耳边撒娇,“江南来的女子,我好喜欢好喜欢的。”
她瞪他一眼,“不许学我说话!”
他现在怎么学得油嘴滑舌的!
他轻笑出声,又抱了她一会儿,这才离去。
谢珩离开以后,躺在床上的桃夭心里果然平静许多。
左右一年的时间,她可以慢慢学的。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
次日一早,便是太子妃的册封大礼。
第74章
洞房花烛之夜
册封这日, 桃夭天不亮就得起床。
待她简单用过早饭后,宫里过来的嬷嬷替她梳妆打扮。
她平日里大多都是素面朝天,便是上妆也只是在唇上抹些胭脂。
今日由梳妆到更衣,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妆毕, 桃夭望着镜中身着浓妆艳抹, 云鬓高耸,额心花钿璀璨,端庄华贵的女子, 差点没认出来。
外头的人这时来报:宫里的册封使已经来到许家。
桃夭深吸一口气,顶着快要将脖子压断的花钗头饰,手持团扇,轻移莲步, 由人一路搀扶着上了金辂车,入宫接受册封。
接下来的册封大典,如同谢珩所说, 她只需要听旁人宣读旨意,然后会有司礼官在一旁唱礼。
桃夭自回长安以来,从未经历这样庄严的仪式,突然就觉得若是一年之后自己做太子妃做得不好, 真能全身而退吗?
不过现在想这些来不及了,接下来她只记得自己不断地叩拜, 精神极度地紧张, 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以免自己给许家, 给谢珩丢了颜面。
直至女官唱和太子妃向皇太子行叩拜大礼, 手心都是汗的桃夭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睫看了谢珩一眼, 刚好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眸光。
除却上元节那日, 今日是第二次见他着衮冕,只见光华灼灼不可逼视的储君正端坐在位置上,叫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私底下同她撒娇的模样来。
他似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深。
她的一颗心在他温柔的笑意里安定下来。
册封的仪式整整持续了一日,好容易熬到册封礼结束,背后早已被厚重的礼服濡湿,脖子被压得都快要断了的桃夭终于如释重负。
待到她回到家中时已经到傍晚,累得筋疲力尽的桃夭卸妆沐浴完躺在床上正由着采薇帮忙按摩脖颈与后腰,白芷这时拿了封信进来。
正是谢珩送来的。
他写信一向简短,只有寥寥数语,今日却话多了一些,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末了,道:【宁宁今日做得极好】
其实今日桃夭回到家中,许贤同许凤洲也说她做得极好,只是她心中总觉得是自己的阿耶同哥哥偏向自己,心中仍是不安。
眼下谢珩这样说,她又觉得也许自己真做得好。
采薇见她捧着信傻笑,道:“小姐如今同殿下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桃夭道:“总归马上要成婚,自然感情好些的。”
从前她特地害怕入宫,如今经了这么一遭,好像觉得入宫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不过是形式规矩多了些,不过有他护着,她总是不怕的。
册封礼过后,次日宫中便遣派了若干女史,傅姆等若干人至许府,教导桃夭大婚的礼仪。
为了不给许家还有谢珩丢人,她学起来格外认真,不出几日的功夫便将所有的规矩烂熟于心。
女史们回去向皇后复命时,提起她来无不称赞,原本还有些担心桃夭学不会的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这段日子不方便出来见桃夭的谢珩也特地将女史叫到东宫来详细询问,边听边想象着想起她认认真真学习规矩的模样,心底愈发期盼着与她早些大婚。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八大婚之日。
黄昏皇太子便要来迎亲,许家上下无不严阵以待,许凤洲更是亲自盯着府中一切,以免关键时刻府中出了岔子,传出去旁人笑话自己妹妹。
而待嫁的新娘子桃夭虽已经不是第一次成婚,却仍免不了紧张,既盼着谢珩早些过来迎亲,好早早地把这一日过去,又想着他晚些时候来,自己还能在家里同阿耶哥哥多待一刻。
谢珩这日的心情却完全与她不同。
他盼这一日已经盼得太久,不待内侍叫人,天还未亮他自己便起了,沐浴更衣,换上衮冕,然后乘车到承乾门接受百官朝拜后又去拜见皇帝与皇后。
皇帝瞧着他春风满面的模样,再看看不过两个月,瘦了一大圈的贵妃,心中看他愈发地不痛快。
原本觉得自己的儿子娶个寡妇做正妻,感到十分丢人的的皇后瞧着一旁的贵妃黯然神伤的模样,虽觉得她极不识大体,可心里莫名痛快。
谢珩则一心期盼着赶紧将心爱的女子娶回东宫,好关起门来细水长流地过日子。
这一日繁冗的仪式与祭礼从日出持续到黄昏。谢珩只觉得这一日格外焦躁难熬,好容易等礼毕,一刻也不耽误地登上金辂车,朝许府行去。
东宫储君出宫迎亲本就是件大事,尤其是娶的还是一个小寡妇,全长安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观礼,一时之间,万人空巷,人声鼎沸,无不议论纷纷。
端坐在金辂车内的谢珩此刻满心眼都是自己的新娘子,便也不觉得丢人。
端坐在屋子里的桃夭听到外头的鼓乐敲打的声响,便知晓谢珩来娶自己了,才平复好的心情又不免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这时宫人们也都井然有序地上前,帮着将层层叠叠的褕翟衣穿好,一行人在司礼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去全院。
谢珩这时也在许府门前下了车,按照礼制同许贤答拜后,拿着一对大雁去了许家正厅,一眼便瞧见由众人簇拥着走来的桃夭。
桃夭也瞧见他了,两人四目相对,隔着人海,竟不知怎的,心中各自生出无限情意来。
谢珩待要再看清楚些,她已拿团扇掩面,微微低下头去。
两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各自上了车,待回到的东宫以后已经暮色暗沉。
今日东宫储君大婚,东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谢珩同桃夭先后下车后,在宫人的簇拥下进了内殿行同牢礼。
桃夭心里还记挂着宋大夫同莲生娘观礼之事,眸光瞧瞧扫过内殿,果然瞧见换了锦衣华服的宋大夫正同莲生娘站在一众观礼的人里头,眼圈蓦地红了。
这些日子她不大方便出门看他们,只叫采薇每隔两三日去瞧一瞧。
如今瞧着他们,好似恍若隔世一般。
谢珩用二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咱们以后都会好好的。还有他们。”
桃夭“嗯”了一声,“我晓得。”
同牢礼毕后,两人一起饮了合卺酒。
桃夭不禁想起上次同他成婚时,新婚之夜她二人并没有饮合卺酒。
这次,也算是圆满了。
谢珩低声道:“我先去宴客,宁宁先回去等我,若是困了,先睡便是。”
桃夭“嗯”了一声,在宫人的簇拥下去了寝殿。
她累了一日,想着谢珩不晓得几时才回来,便赶紧叫采薇同白芷二人帮自己卸妆沐浴。
为了叫她少些烦心事,东宫里如今服侍的宫婢全是谢珩叫乳母孙氏精心挑选过的,见她沐浴出来,也不多话,立刻端了些热糕点同牛乳来。
桃夭知晓定是谢珩见她方才只吃了几口饭,所以才特别叫人准备的。
待她吃了牛乳与糕点,便有些困了。
采薇同白芷服侍着她躺下,便退出殿外。
桃夭独自躺在那张宽大的床榻时,摸摸身旁空下来的位置,心中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来。
许是心里安定,她将细软的衾被抱在怀里,嗅着上面与谢珩身上一样的气息,便有些犯困,又想着今夜好歹是洞房花烛之夜,总要等他一起回来说说话。于是强打起精神坐在床头看会儿书,谁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托着她的头,她才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便瞧见眉眼含笑,俊雅如玉的郎君正瞧着自己。
她下意识用面颊蹭蹭他的掌心,呢喃,“怎么这么早回来?”
他托着她的小脸,顺势将一脸困倦的小小女子揽在怀里,亲亲她白嫩的脸颊,“想着宁宁必定要等我,所以便先溜回来了。”
今日东宫大婚,三书六省等各部官员自然都来饮宴,若是陪着他们闹,恐怕过了子时都不一定能回来。
他好容易才将她娶回东宫来,自然事事以她为先。
她嗅了嗅他身上清新的皂荚香气,“怎么没有酒气?沐浴了?”
他“嗯”了一声,“怕熏到宁宁。”今日实在高兴,便多吃了几杯酒。可想着她一向不惯闻酒气,是以沐浴过才回来。
他问:“现在还困吗?若是困就先睡吧。若是不困,咱们说说话?”
桃夭原本是困的,可是已经睡了一觉,再加上此刻见着他回来,困意一扫而空,趴在他怀里,娇声娇气,“不困了,想陪三郎说说话。”
他抱着她顺势躺在床上,轻轻替她揉捏着后颈,道:“我今日真高兴。”一想到往后的每一日,他一睁开眼睛便能瞧见她,心底便觉得异常满足。
她 “嗯”了一声,“我也是,好似做梦一般。”
“那,”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在她面前站定,低垂眼睫,“有劳娘子替为夫更衣。”
桃夭被他这样寻常的称呼叫得脸微微热了,踞坐在床上伸手替他解腰间蹀躞玉带,也不知紧张还是怎么的,解来解去都解不开,便有些急了。
他抚摸着她披散在背后柔滑柔滑的发丝,轻声道:“慢慢来,咱们今夜有一晚上的时间。”
桃夭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抬起眼睫望他一眼。
他目光灼灼盯着她,捉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解了玉带,待到玉带落地。
他将她从床上拉起来,又捉着她的手帮自己解衣裳。
她垂眸看了他一眼,立刻转过脸去,绯红的脸颊愈发滚烫起来,小声嘟哝:“三郎怎么又这样?”
他捉着她的手按上去,十分委屈,“它自己不听话,为夫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低垂眼睫不作声。
他轻声道:“时辰不早,咱们歇了吧。”言罢,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搁在床上。
满头青丝铺在大红被褥上,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见他俯下身来,忙用柔弱无骨的手撑住他结实的胸膛,不许他靠近,眼睫轻颤,“三郎答应我不生宝宝。”
眸色幽深的男人洁白的指骨轻轻揉捏着她圆润白皙的耳珠,喉结滚动,“我既答应宁宁,便绝不会食言。”
她放下心来,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来。
他放下床幔,在她身旁躺下,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
怀里的少女自他怀里转过来身来,湿漉漉的眼眸略带哀求地望着他,结巴,“三郎,我,我又困了,还是睡吧。”
“可我想亲亲宁宁。”
他嵌住她的下颌,低头堵住她的唇,霸道而又强势地吮吻着她的唇舌。
直到怀中少女喘不过来气,他才松开她微微红肿的唇。
意乱情迷的少女眼角滑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一把摁住他的肩,寸长的指甲陷入他结实的皮肉里,声音娇怯,“三郎要做什么?”
他从前不这样的……
他低下头亲亲微微红肿的唇,在她耳边微微喘息,“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为夫想好好服侍娘子。”
第75章
被踹下床
新婚的红烛要燃至天亮, 摇曳的烛光透过层层帐幄,愈发衬得得躺在在在大红被衾之上乌发雪肤的女子莹润的肌肤上透出一层淡淡的绯色,愈发姝丽绝艳。
她轻咬着嫣红的唇, 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帐顶, 急促地气息还来得及平息, 雾蒙蒙的眼眸里不断地淌出晶莹的泪
男人冷白的手指抹去她眼角滑落的泪,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嫣红饱满的唇,喉结滚动, “娘子喜不喜欢为夫方才那样服侍你?”
桃夭简直要羞死了。
她虽不是初嫁,出嫁前夕赵姨娘还是按照惯例拿了压箱底的烈火图给她。
虽然她并没有打算同谢珩生宝宝,不过总觉得多学习一些没有坏处,于是在躲进被窝里认认真真翻看了一遍。
可书上并没有他方才那样。
长安的男儿真是越来越坏了!
她转过身去, 小声道:“不喜欢。”
“我不信,”他翻身到里侧去睡,捉着她的手摸着床褥上湿了的位置, 亲亲她滚烫的绯红面颊,“宁宁分明是喜欢的。”
兰桂坊的男倌人告诉他,女子舒服到极致,才会这样。
她愈发羞赧, 把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
他心里一动,低下头想要吻她, 却被她一把捂住嘴, 不肯叫他亲。
他见她一脸嫌弃, 伸出舌尖在她柔软的掌心轻添一口, 喉结滚动, “都是宁宁自己的。”
他还说!
面颊绯红的桃夭松开手把自己埋进被窝里不肯搭理他。
他掀开被角钻进被窝里, 将被窝里柔软馨香的女子抱进怀里, 在她耳边蛊惑,“其实还可以更舒服,宁宁想不想要同珩哥哥试一回?珩哥哥不弄在里头,便不会有孕……”说着,再次吻她。
趁着她意乱情迷,谢珩正准备一举攻城,她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他。
他一时不察,“扑通”一声,滚下床铺。
两人皆愣住。
好一会儿,桃夭抱着被褥坐起来,一脸担忧,“三郎无事吧?摔疼了没有?”
没想到新婚之夜被人踹下床的男人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轻咳一声,“无事。”
她连忙伸出手将他拉上来,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他伸出手臂将她卷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是我说话不算话,吓到宁宁了。夜深了,睡吧。”
说是睡觉,想着今夜是自己洞房花烛夜的男人怎么都睡不着,抱着怀中香软的女子蹭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来。
她揉揉眼睛,望着他,“三郎怎么了?”
他有些委屈地望她一眼,“疼。”
她知晓他的言外之意,“我帮三郎。”言罢伸手过去。
眸色幽深的男人粗粝的指腹轻轻按压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眸色又暗了几许,微微喘息,“宁宁学着珩哥哥方才那样好不好?”
她垂下眼睫不作声,蝶翼一般的眼睫颤个不停,耳垂红地滴出血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点点头,正欲低下头去,却被他拦住。
他低下头亲亲她的唇,哑声道:“算了。明日一早还要拜谒父亲母亲,须得养足精神。”
她年纪小,今日又折腾了一整日,他到底是心疼她。
他们才成婚,来日方长。
她乖巧“嗯”了一声,圈紧他的腰身,安心的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一夜好眠的桃夭睁开眼睛时,躺在身侧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坐起身揉揉眼睛,帐外传来宫人向太子请安的声音。
话音才落,一只修长洁白的大手探进帐内,轻衣薄杉,俊雅如玉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醒了?”嘴角含了一抹笑意的男人坐到床边,重新躺到被窝里将她揽进怀里,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昨晚睡得可好,还习惯吗?”
晨起时还有些迷糊的桃夭又阖上眼睫,把脸颊贴在他温暖的颈窝,懒懒道:“怎么起来这么早?”随即想起她昨日已经同他成婚,作为新嫁娘,今日用完早膳后还要拜谒公婆,赶紧要起床。
“眼下时辰尚早,别担心。”谢珩瞧着她急切的模样,不禁失笑,把她拉回被窝里躺下,“万事有我,必不会叫你迟了。”
桃夭心底松了一口气。他事事周全,有他在,自然什么都不必怕。
谢珩道:“母亲那个人规矩虽多,但是心肠却是软的,宁宁嘴巴甜,多说两句好听的话,她必定挑不了你的理。”她一向乖巧懂事,相处久了母亲自然知晓她的好处。
桃夭“嗯”了一声,“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她这些日子也知晓了帝后与贵妃之间的爱恨纠葛,心中十分心疼自己这位婆母,若是她愿意,自己也愿意哄她高兴的。
谢珩听她改口,心里喜不自胜,将她抱得更紧些,又与她说了会儿话,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床穿衣。
桃夭想起自己如今已经同他成婚,晨起时应该服侍他穿衣。
他却道:“咱们从前什么样,往后还什么样,无需在意那些。”言罢,自外头取了衣裳穿好,却又站在床前等着她扣玉带。
她忍不住问:“为何非得要我来扣?”明明衣裳都不需要她帮忙穿。
他居高临下望着仰着一张小脸认真望着自己女子,道:“每次宁宁这样帮我扣腰带,我就觉得宁宁已经是我的妻子。”
桃夭抬起眼睫迅速看他一眼,道:“那,那从前在万安县三郎认我当妹妹时,又要教我解腰带……”
他耳朵微微红了,轻咳一声,“我叫人服侍宁宁穿衣裳。咱们用完早膳便去拜谒父亲母亲。”言罢,唤来婢女服侍她起身。
待二人盥洗过后,早膳所的人已经摆好早饭。
桃夭随意扫了一眼,见桌上的大多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她瞧着坐在对面正用慢条斯理吃粥的男人,突然就觉得同他成婚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除却地方住得大了些,服侍的人多了些,倒是与在燕子巷同他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两样。
谢珩见桃夭总盯着自己,搁下手中的汤匙,关心,“不合胃口吗?”
她摇摇头,抿嘴笑,“三郎待我这样好,我总觉得无以为报。”
他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宁宁觉得高兴最好。”
待两人用完早膳后,桃夭回去殿中换了拜谒要穿的服制。出殿外时,早已经换了公服,头戴进贤冠的谢珩正在外头等她。
他同她一起,大多着便衣,这样着公服还是头一次见。紫红色的公服将眼前身姿挺拔,俊雅如玉的男人映衬得威仪赫赫。
见她出来,他大步上前旁若无人地牵着她的手出了宫殿,亲自将她送上太子妃转乘的厌翟车,见她神情紧绷,低声安抚,“宁宁别怕,万事有我。”
她在他坚定的眸光里沉下心来,眯着眼睫笑,“我晓得。”
谢珩这才上了前头的金辂车,一前一后同他去皇帝所居的蓬莱宫。
皇帝其实大多都住在未央宫里,今日这样庄重的日子,自然要与皇后一同在蓬莱宫等着新妇拜谒。
待到蓬莱宫,帝后早已在紫宸殿等候,桃夭才入得殿中,便瞧见宗室,命妇,内官等分列左右,甚至还瞧见女装打扮的安乐公主也在其中。
相府里没有主母,主事的是赵姨娘,她自然不敢叫桃夭早晚请安,是以她平日里散漫惯了的。
乍一瞧见这样的阵仗,她心底总是有些慌乱,不过谢珩早起时就已经同她提过这些事情,她虽紧张,可听着礼官指示拜谒,倒也做得极好,便是一向最是讲究体统规矩的皇后瞧着规规矩矩的新妇,也顺眼不少。
因着自己的儿子非要娶眼前的寡妇,这段日子同自己心爱的女子生了不少气的皇帝不由地多看了新妇两眼。
上次因太子强行将人召回东宫,他当时在宣政殿前也略看了几眼,当时只觉得是一个同自己女儿相仿,生得极其明艳,尚且稚嫩的少女,今日再瞧,模样到时比之前更加娇妍几分。
皇帝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谢珩,见他春风满面,一时想到未央宫里心情郁郁寡欢的江贵妃与关在宗正寺内的卫昭,心底更加不痛快,直到一旁的皇后提醒,才回过神来,将早已准备的赏赐赐给新妇。
皇后不悦地看了两眼皇帝,这才望向低眉敛目,瞧着格外乖顺的新妇,说了几句夫妻合和睦之类的话。
桃夭按照谢珩晨起时的提点,极有规矩地应和下来。
皇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觉得她除了寡妇的身份叫人心底不愉之外,无论是模样,还是气度,倒也担得起太子妃的身份。
她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心道他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自己此生所求未能如愿,心底仍是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够圆满。
礼毕以后,皇帝摆驾去宣政殿。
皇后这才领着谢珩同桃夭回了自己的坤宁宫去叙话。
人才到殿内,谢柔嘉便围着桃夭转了一圈,笑,“想不到许小姐终究还是成了嫂嫂。”
她话音刚落,皇后与谢珩同时呵斥道:“成何体统!”
原本到了皇后殿中紧张万分的桃夭瞧见皇后如谢珩如出一辙的话语表情,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心道她可算知晓他那句“不成体统”的话哪里来的。
谢柔嘉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女儿还有事,便先告退。”
她人还没走到门口,皇后皱眉,“你又要往哪里跑?一个姑娘家,成日里连人都见不着,传出去像什么话!”
谢柔嘉眼眸流转,睨了一眼桃夭,“去宗正寺。”
卫昭还关在宗正寺内,桃夭见她意有所指,低下头去。
皇后更加不悦,“都叫你不要同他来往,你为何总不听?”
谢柔嘉却道:“我为何不能与阿昭来往?我偏偏要与他来往!”言罢行礼告退。
皇后虽心中有气,可新妇仍在殿中,只得按捺下来,叫人奉了茶来。
一向乖顺的桃夭也是头一次见人家母女吵架的场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局促不安。突然有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掌。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眸。
正是谢珩。
桃夭知晓他意在安抚,微微扬起嘴角,示意自己无事。
正吃茶的皇后将他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原本还以为这场婚姻是自己的儿子强求得来的,现在看来二人倒是情投意合得很。
三人说了会儿话,这时一小黄门来报:皇帝请太子去一趟宣政殿。
皇后道:“三郎有事便去忙吧。”
谢珩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桃夭。
皇后瞧见他那个模样心底就有些不大痛快,道:“怎么,三郎是担心阿娘会吃了你媳妇儿?”
桃夭脸微微红,“三郎赶紧去忙,我陪阿娘说会儿话。”
她话音刚落,皇后探究的目光已经望向她。
桃夭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不该叫得这么亲热,忙改口,“我陪母亲说会儿话。”
谢珩知晓自己不可能事事跟随,只得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后,本就不大善言辞的桃夭也不晓得同皇后说什么好。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她想起谢珩叫自己给皇后准备的一整套的巴掌大小的陶俑摆件。
这些陶俑是特制的,各个只有巴掌大小,十分的别致。
皇后一见便喜欢上了。
她从前在闺阁时,便是最喜欢收集这些小巧别致的陶俑,但是入宫以后慢慢被繁琐的事务与那个男人的薄幸,将性子磨得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致。
只是她这一喜好,除却亲近的人并不知晓,定是自己的儿子教她拿来讨自己欢喜。
她摆弄着其中一个正在弹箜篌的侍女,矜持颔首,“尚可。”
原本瞧她神色淡淡的桃夭以为她不喜欢,听见她说“尚可”,心道三郎喜欢一样东西也是说“尚可”,想来皇后也是一样,不禁松了一口气,笑,“母亲喜欢就好。”
皇后闻言斜她一眼,心道她是怎么瞧出来自己喜欢的,又见她笑得心无城府,不够端庄,微微蹙眉。
桃夭见她好似不高兴,立刻抿嘴不敢笑。
殿内的气氛一时又僵住了,两人干坐着吃了两盏茶,皇后这才道:“三郎也忙得差不多了,太子妃回去伺候吧。”不待桃夭行礼告退,又叫赵姑姑将提前备好的给新妇的礼物拿出来给她。
桃夭打开一看,是一整套的羊脂白玉雕成的首饰,不由地楞了一下。
这段日子以来,她见惯了好东西,一眼便认出像这样好的羊脂白玉有价无市。单单一件已是极难寻,更何况还是一整套。
她本以为皇后是极其不喜欢她的,没想到每回见面,她都送了极其贵重的东西给自己,一时也不晓得她究竟在想什么,忙谢恩告退。
赵姑姑亲自将桃夭送出宫门外,回来时见皇后正爱不释手地摆弄着那几个陶俑,笑道:“怪道咱们殿下这样喜欢她,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
皇后皱眉:“不够端庄。”
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尚可”,她便傻呵呵笑起来。瞧着那个傻模样,若是自己开口夸一夸她,估计她就要顺杆子往上爬。
赵姑姑道:“太子妃年纪还小,小姐慢慢教便是。”
皇后想了想,道:“待她三朝回门后再说,免得三郎觉得他媳妇儿才进门,我这个做母亲的便欺负她。”言罢,又把另一个陶俑搁在手心里,涂了丹蔻的指尖轻轻抚弄着。
不过她年纪虽小,挑东西倒还是极有眼光的。
*
心中有些忐忑的桃夭出了坤宁宫便回东宫,厌翟车行到半道迎面撞上谢珩。
一瞧见他,她便笑了。
谢珩自金辂车下来牵着她的手要上金辂车。
桃夭不肯同他上去,环视周围,“于理不合。”若是被人瞧见,定要说她这个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他斜她一眼,“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你夫君便是最大的规矩。”
她眯着眼睫笑,却固执地不肯同他一块上去。
谢珩只得作罢,道:“反正也不远,咱们走着回去。”
才过立夏,天气正是不冷不热,最是事宜的时候。谢珩牵着桃夭的手,向她讲解着宫里的景观。
桃夭虽不是第一次进宫,可真正这样闲情逸致地观赏宫中景致还是第一次。
从前只觉得皇宫庄严肃穆,到处都是冷冰冰,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如今同他成了婚,与他这样手牵手在皇宫里头闲逛,倒也觉得多了几分暖意。
两人行至太液池时,谢珩道:“再过一个月里头的荷花便开了,到时咱们可以在里头游船赏荷花。”
桃夭笑,“好。”
谢珩瞧着身侧笑盈盈的女子,心里头的满足与喜悦,简直无法言表。
大约逛了半个时辰,两人都有些累了。
谢珩牵着桃夭要上金辂车。
桃夭仍是坚持不肯。
谢珩只好作罢,将她扶上厌翟车,这才上了前头的金辂车。
待行到东宫时,已经快到晌午。
两人才进殿,谢珩便将宫殿内的宫人全部打发出去,替她解了头上复杂沉重的头饰与身上的外衣,拉着她一块躺在榻上,替她揉捏着后颈,“可舒服些?”
他力道拿捏得刚刚好,桃夭很是喜欢,十分惬意地趴在他怀里。
方才在外头不方便问,眼下殿内无人,谢珩问:“方才我离开后,母亲可有为难宁宁?”
说起皇后,桃夭睁开眼睫,跪坐在榻上,认真打量着躺在榻上,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笑,“从前在桃源村时,我总在想也不知先生的母亲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才能将先生生得这样好。今日仔细一瞧,三郎不仅同母亲生得像,连骂人都是一模一样的。”
谢珩挑眉,“如何说?”
桃夭轻咳两声,刻意压低嗓音,“成何体统!”
谢珩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学自己方才骂妹妹的话,伸手将她扯进怀里,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轻咬一口,笑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取笑自己的婆母同夫君。”言罢,伸手去挠她痒痒。
最怕痒的桃夭趴倒在他怀里“咯咯”笑个不停,眼角滚下泪来,捉着他的手哀求,“三郎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谢珩这才作罢,目光灼灼凝视着怀里云鬓微乱,面颊绯红的女子,替她将垂在额前的碎发绾到耳后,粗粝的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白皙圆润的耳珠,喉结不断滚动,眸色也逐渐幽深起来。
她捧着他的脸,如同从前一样娇声娇气地夸赞,“我的三郎怎生得这样好看!”
贯会油嘴滑舌!
不待他说话,她轻声道:“三郎别动,我亲亲你。”言罢,学着他亲吻自己的模样,去吮吻他的唇舌。
如今根本经不得她半分撩拨的男人鼻息渐重,反客为主,霸道而又强势地掠夺着她的气息,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一吻结束,他抵着她的颈窝平息着自己的心跳,与她商量,“好宁宁,要不和离书的事就此作罢?”她适应地那样快,一定能做得极好。
她把脸埋进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静静听着他的心跳不作声。
才成婚第二日,谁又能知晓以后发生什么事。
她方才虽同他说笑,可她明显瞧出皇后是不那么喜欢她的。
谢珩瞧见她安静下来,知晓她并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自己不该逼她,只是一时有些耐不住。待平复了些,亲亲她微肿的唇,“我方才就是随便一说,宁宁别放在心上。咱们的一辈子那样长,不差这一年。”言罢,要从榻上起身,想要去后殿沐浴,却被她两条粉白的胳膊圈住脖颈。
他抵着她温热的额头,轻笑,“怎么了?要不咱们一同去洗?”
她将他搂得更紧些,在他耳边悄声道:“昨晚那种事情,我也可以为三郎做的。”他这样为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她心底也愿意哄他高兴的。
两个人在一处,心里总要多想着对方一些,这样日子才能长久地过下去。
这个妖精,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被她勾得欲罢不能的谢珩喉咙不断滚动,粗粝的指腹轻轻按压着她微微红肿的唇,眸色幽深,“那宁宁待会儿若是哭狠了,可别怪珩哥哥欺负你。”毕竟平日里用手她都有些不情不愿,总嫌弃他时间太久……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女子立刻便后悔了,眼睫轻颤,“那,那还是算了,不如咱们先吃晌午饭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岂容她后悔!
“待宁宁先把珩哥哥喂饱了,咱们再去用午膳也是一样的。”
不待她拒绝,他咬着她的耳珠喘息,学她讲话,“江南的女子如今变得好乖好乖,我好喜欢。”
江南来的女子最是经不得夸,长安的男儿温声细语地说喜欢她,她魂儿便跟着丢了。
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
第76章
求我
皇太子大婚, 新婚燕尔,眼见着午膳时辰过了,承恩殿的大门仍紧闭着。
守在外头的宫人也不敢进去打扰, 只偶尔听到里头传来的暧昧声响。
不知过来多久, 里头的动静才停下来。
殿内。
已经沐浴过后的谢珩自后殿出来, 走到床榻前将没了骨头似的女子捞进怀里,亲亲她有些红肿的唇,在她耳边悄声道:“宁宁好厉害, 一教就会。”
羞得面颊绯红的女子有气无力地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却被他硬邦邦的皮肉咯了牙齿。
他低低笑出声来,召了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采薇同白芷一入殿,瞧着里头的情景, 相互对视一眼,皆一脸喜色。
恐怕不出几个月,自家小姐便有了好消息。
毕竟将来东宫要进新人, 若是一举得男,有了皇长孙,自家小姐的身份地位也算稳固了。
饥肠辘辘的桃夭却并没有想到那处去,眼下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早上已经拜谒过, 不需要再出门,她换了家常的衣裳, 又叫采薇梳了简单的发髻, 这才出去。
外殿, 正在榻上看书的谢珩见她出来, 这才叫人传膳。
因谢珩一向不喜奢靡铺张, 再加上桃夭除却甜食以外, 对其他吃食倒是极随意, 午膳也只摆了五六道菜,其中三四道菜,也都是桃夭一向喜欢的。
谢珩夹了一块蒸火腿搁到她碟子里,问道:“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这样便好。”桃夭笑,“咱们两个人能吃多少,莫要浪费。”
他嘴角微微上扬,“宁宁倒是很会持家,待过几日我叫人将家里的账册拿给宁宁看看。”
桃夭有些迟疑。
她原先刚同沈时订亲时,倒是学过几天管家,只是后来她被卫昭吓病以后,阿耶同哥哥心疼她,一时便放下了。
他作为东宫储君,比之相府更是家大业大,也不晓得她能不能管好。
他瞧见坐在对面的小小女子眉头紧锁,嘴角微微上扬,“宁宁别担心,只需要查查账册便可。”底下的事情自然有人处理,且他宫里头只有她一个,倒也没什么要操心的。
桃夭知晓他是在宽自己的心,乖巧“嗯”了一声,“我晓得。”
饭后,两人去小花园里消食。
今日天气好,日头晒在人身上暖洋洋,两人约走了两刻钟,一向都要午睡的桃夭便有些困倦,想要回去睡觉。
两人回到寝殿后,谢珩想起她午膳吃得那样少,着宫人备了一盏热牛乳同一碟糕点。
谢珩把温度适宜的牛乳递到桃夭手里。
桃夭吃了半盏牛乳后,谢珩夹了一个蟹黄毕罗递到她嘴边。
那蟹黄毕罗味道比家中吃得还要好,她吃了一个待还要再吃,谢珩便不许了。待会儿还要午睡,吃这么多总不好。
桃夭幽幽道:“小气。”
“我就是这么小气,”谢珩斜她一眼,“若是把我吃穷了可怎么好?”
不待她说话,他又道:“从前也不知是谁,吃糕点吃到胀肚子,哭哭啼啼地说宝宝在肚子里踢她。”
他不说还好,一说桃夭便想起从前那些糗事,脸颊不由自主烧了起来,轻哼一声,走到一旁的榻上躺下,拿背对着他。
谢珩见她羞恼,走到榻旁碗药伸手在她平坦的小腹处摸了摸,道:“让为夫摸摸,宝宝今日可有踢宁宁?”
榻上羞得面颊绯红的女子扭过身子瞪他一眼。
她生得娇柔,瞪起人来好似撒娇,谢珩一颗心被她瞪得酥麻,挨着她躺下,宽厚的手掌搁在她小腹上,轻声道:“也不知咱们的宝宝以后生得什么模样。”
闻言立刻就不恼他的桃夭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尽在咫尺的美貌郎君,白皙的指尖轻抚着他微微上扬的凤眼,笑,“若是眼睛生得像三郎就好了。”他的眼睛生得这样漂亮,若是眼睛生得像他,想来会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宝宝。
谢珩捉着她的指尖印下一吻,轻声道:“我倒觉得像宁宁极好。”
“真的吗?”最不经夸的女子弯眉嗔笑,“三郎觉得我生得好?”
“自然生得极好。”他斜睨她一眼,故作叹息,“只可惜江南来的女子不愿意同我生宝宝。”
她恍然大悟,一本正经道:“长安的男儿说这么多,该不会是要骗我现在生宝宝。”
原本并未这么想的谢珩眸色暗了几许,喉结滚动,“那宁宁上不上当?”
她笑,“才不上!”
“看我不收拾你!”他伸手去挠她痒痒。
那睡榻一个人睡宽裕,两个人睡便有些拥挤。闹着闹着,桃夭整个地趴在他怀里。
许是两人闹得太厉害,云鬓松散,面颊绯红的女子气喘吁吁地笑,“别闹了,我困了。”
他这才作罢,顺手将她发髻间摇摇欲坠的花钗拔了搁到一旁矮几,替她理了理发髻,道:“宁宁先睡,我要去趟宗正寺。”
说起宗正寺,桃夭便想起卫昭,迟疑,“他还关在里头?”
他“嗯”了一声,“待会儿去将他放出来。宁宁会不会不高兴?”毕竟他上次那样胡闹,恐怕将她吓坏了。
桃夭摇头。
都过去几个月了,她已经不生气了。再加上她进宫前哥哥已经同她说了皇室一些秘辛。他是自己夫君的弟弟,她这个做嫂嫂的,总不能一直生他的气。
不过……
她有些好奇,“公主很喜欢同他一块玩吗?”
听哥哥说皇后极讨厌江贵妃,为何靖王与公主关系会那样好?
她几回每回见到卫昭,他都是同谢柔嘉一块,反倒是极少见到公主同属意的裴季泽一处。
谢珩微眯着眼眸望着窗前那一抹柔和的光,道:“贵妃还是侯府夫人时,时常入宫在祖母身边尽孝。那时阿昭也总是一同跟着进宫,柔嘉一直同他要好。再长大些,他们一同读书,所以关系较旁人好些。”
好些事情,他其实猜得也不大准确,也不大好同她说。
顿了顿,又道:“阿昭他小时很乖,后来传出了那样的丑闻,再加上卫侯爷病重,他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他时常想起幼时那个生得如同女孩儿一样文静漂亮的少年,总是同妹妹一起,“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地跟在他后面。
桃夭并不晓得他心中想的那些,只以为是卫昭遭受了那样大的打击,才会性情大变,一时有些同情他。
只是,她有些好奇,“他时常同人打架吗?我瞧见他两回,他好似被人打的很严重。”
谢珩道:“他同人比拳。”长安城内有许多地下赌坊,旁人是为了赚钱,他则是为了发泄。
难怪!
她就说怎么会有人敢打他。
桃夭又问:“他见人就叫妹妹的吗?”
谢珩闻言面色一瞬间变得难堪起来,“什么意思?”
桃夭甚少见到他这样难堪的面色,吓了一跳,忙从他怀里起身,道:“他每回一见到我就叫妹妹,我就是觉得有些好奇。”
谢珩也知晓自己吓着她了,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那日在城楼他与宁宁说了什么?”
桃夭摇头,“我不记得了。”那日她瞧见身着衮服,威风凛凛坐在马背之上的谢珩,满脑子嗡嗡作响,哪里又晓得卫昭同她说了什么。
“不记得也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谢珩坐起身,“宁宁先好好睡一觉,待睡醒后我便回来了。”
桃夭伸手圈着他的脖颈,笑,“三郎早些回来。”
谢珩心里一软,又重新躺回去将她抱在怀里,“待宁宁睡了我再走。”
桃夭这才阖上眼睫。
直到怀中馨香柔软的女子睡熟,谢珩将人小心搁在榻上,拿了衾被替她盖好,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这才出殿,命人备马去宗正寺。
宗正寺的寺卿没想到太子殿下大婚第一日竟往这里跑,怔愣片刻,连忙出去将人迎进寺内。
不待行礼,便听到太子殿下询问:“他近日如何?”
宗正寺卿知晓太子询问的是卫昭,忙回话,“一切安好。”卫昭身份特殊,虽然在上元节闯下那样的大祸,可上头没有发话,也只能好吃好喝伺候着。偏这个混世魔王,到哪里都是惹祸的性子,隔三岔五就偷偷就溜出去,待他们找得人仰马翻,次日一早又大摇大摆走回寺里来,瞧着比在自己家里还要逍遥自在。
谢珩道:“去将人带出来。”
宗正寺卿一听这话,便知晓太子殿下是来带他走的,立刻叫人去带卫昭。
一刻钟的功夫,卫昭便被带到谢珩面前。
卫昭见谢珩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神情懒怠地向他行了一礼,“听说殿下大婚,还未来得及恭喜殿下。”
谢珩冷睨了他一眼,“走吧。”言罢,看也未看他一眼,大步朝外头走去。
卫昭斜睨了一眼宗正寺寺卿,嘴角上扬,“咱们下次见?”
宗正寺卿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
宗正寺外早已经为卫昭备好了马。
卫昭翻身上马,紧跟在谢珩后头。
谢珩并没有往皇宫赶,而是朝着钟楼的方向去了。
两刻钟后,两人到了钟楼前,一前一后上了城楼。
钟楼上的风大,吹得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
卫昭将半个身子探出城墙,问道:“太子殿下特地将微臣叫到这里来,是还在恼微臣上次将许小姐推下城楼?也想要将微臣推下楼去?”
谢珩斜睨他一眼,“阿昭现在应该称呼她一声太子妃。”
卫昭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太子殿下始终与他不同的。”在全长安面前丢了那样大的脸,还硬要将她娶回去做太子妃。
负手而立的谢珩并没有应他的话,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长安城。
此刻临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笼罩在熙熙攘攘的长安城上,似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半晌,他道:“柔嘉马上就要及笄,圣人准备为她赐婚。”
卫昭冷笑,“是那个心眼多如毛孔的裴季泽?他有什么好?”
谢珩面色愈发凝重,转过脸望着他,冷冷道:“阿昭,她也是你妹妹。”
卫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薄唇紧抿。
谢珩瞧见他的神情,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盯着卫昭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过了七月你今年便十八了,总不能一辈子混下去。去军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别荒废了自己的光阴。”言罢转身要下城楼。
卫昭追上去,哑声问:“人人都看不起我,太子殿下为何要对我这个野种这么好?”这些年他故意同眼前的人作对,可他却从来没有真生他的气。
唯一动了真格的,还是为了他心爱的女子。
他虽混,可也知晓谁待自己真心好。
谢珩回头看他一眼。
这些年总爱欺负人的少年如同小时候每次犯了错一般,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他,无助而彷徨。
谢珩知晓自己开解不了他的心结,道:“我不晓得他们说的什么野种,只晓得年幼的时候便跟在我身后管我叫哥哥的卫家九郎。”言罢便下了城楼。
卫昭呆呆地站在原地。
卫家九郎……
卫家九郎!
谁还承认他是卫家九郎!
他亦不配做卫家九郎!
谢珩才到一楼,便撞上策马而来的谢柔嘉。
谢柔嘉翻身上马,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急问:“他们说太子哥哥把阿昭带走了!”
谢珩皱眉,“下个月你就及笄了,总这么同他到处跑,成何体统!”
谢柔嘉一脸不在乎,“及笄我便不能出来玩了?皇宫就像一个牢笼,我才不要待在那里!”
谢珩盯着她不作声。
谢柔嘉甚少见到他这般严肃,心底总归有些害怕,忙道:“我上去看看阿昭就回宫去。”不待谢珩答应,她人已经迅速上楼去了。
才上去,就看到卫昭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谢柔嘉大步走到他面前,这才瞧见他竟然哭了。
她急了,“是不是太子哥哥欺负你了?”
卫昭哽咽,“妹妹,这个野种,也不是我非要做的。”
谢柔嘉踮起脚尖帮他擦干眼泪,哄道:“我晓得不是阿昭的错,都是他们不好!”
这世上的大人最坏了!
*
谢珩回到东宫时已经是傍晚。
他往帷幄内看了一眼,问采薇,“太子妃还睡着?”
采薇颔首。
这时里头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采薇,我口渴。”
采薇赶紧倒了杯水,正要送进去,谢珩已经接过来,道:“都下去吧。”
殿内服侍的宫人鱼贯而出,谢珩端着茶水入了帷帐内。
榻上才刚刚睡醒,青丝披拂在肩上的女子一瞧见是他,笑了,“三郎怎么那么快回来?”
“去了一趟宗正寺而已。”
原本很是烦心的谢珩一见到她心情便好了,走到榻旁坐下,伸手将轻薄的寝衣滑落,露出大半个雪白香肩的女子揽进怀里,把水喂到她嘴边。
待她吃完水,谢珩把杯子搁到一旁,低下头轻吻着她雪白背部的红色蝴蝶胎记。
“三郎……”
怀里香软的女子睫毛轻颤,“我,我要起来了。”
她总这么懒,也不晓得传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他“嗯”了一声,炽热的吻滑到她的雪白修长的颈侧,宽厚的手掌也滑进寝衣里。
一会儿的功夫,怀中原本还在抵抗的女子瘫软在他温暖结实的怀里,微阖着眼睫,轻咬着红唇。
他突然停下来。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他,一颗心好似没了着落处。
他瞧着眉眼沾染了情欲,却偏偏生得极其天真的女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想要珩哥哥吗?”
她轻咬着红唇不作声,漆黑眼眸里沁出水雾,就连鸦羽似的睫毛都变得湿漉漉,分外惹人怜爱。
他已经抽回手,慢条斯理地帮她穿好衣裳,在她留有齿痕的红唇上印下一吻,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她瞪他一眼,要从床上起来,却被他拉到怀里,笑,“再躺会儿。”
两人在床上依偎着躺了一会儿,桃夭见投递在窗口的光线一寸寸暗下去,问:“咱们今晚在哪儿吃饭?”
“怎么这么问?自然是在咱们家里。”
好像与她成婚,东宫不再是冷冰冰的宫殿,而是温暖的家。
谢珩将她柔滑的漆黑发丝缠绕在冷白的指骨上,“还是说宁宁想要出宫去吃?”
按理来说,才刚刚成婚,须得等到三朝回门才能出宫去,不过若是她想,他可以偷偷带她溜出去。
“自然是不是,”桃夭自然也知晓这几日是哪里都不能去,解释,“我以为今晚要陪父亲母亲用饭。”
她在家里时,除非许贤晚上不在家中用饭,否则晚饭总是一家子一起用的。
谢珩道:“并不用。”
他自搬进东宫以后,极少同母亲一同用饭,更别提圣人,除非饮宴,否则从不在一处用饭。
桃夭迟疑:“也不晓得母亲一个人在宫里用饭会不会闷得慌,公主晚上陪母亲一起吗?”
谢珩从前倒不大想过这个问题,心中一动,问:“若是宁宁愿意,咱们今晚可以陪母亲用饭,怕只怕宁宁会有些不习惯。”
她才嫁进来,总有个适应的过程。
桃夭好奇,“母亲吃饭时会凶人吗?”不过是一起吃个饭,能有什么不习惯?
谢珩笑,“母亲是世家女子,自幼谨遵庭训,自然不会凶人。”他印象里,母亲克制内敛,除却同父亲总是争执外,再不顺眼的事情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唯一一次见她同人吵得不可开交,便是为他讨要赐婚旨意的那次。
思及此,他道:“那要不咱们今晚去陪母亲用晚膳?”
她粲然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好。”
她不喜欢一个人用饭,怪孤单的,想来母亲也是一样的。
谢珩立刻差了一个小黄门去坤宁宫知会一声。
靠看书打发时间的皇后没想到谢珩要过来用晚饭,楞了好一会儿。
两母子上次用饭都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且那次还是因为他怕自己吓到他媳妇儿,才特地陪自己用饭,不曾想今日这样的日子竟然要过来陪她用饭。
赵姑姑笑,“小姐的新妇倒是极贴心的。”小姐虽同殿下关系缓和些,可在这些小事情上却是顾及不到的。
想来定是太子妃主动提及,殿下这才派人通知。
女儿不够贴心,日日都在外头玩,莫说早晚请安,时常好几日都见不到人影。每回听到她的消息,多是闯祸被人告状。
本就夫妻失和的皇后心底总归是寂寞的。
她原本瞧着自己的儿子这样怕自己欺负他媳妇儿,婚后定是待她更加疏远,没想到新婚头一日,他还能顾及到她这里。
她面上虽淡淡的,心底总归是高兴,吩咐道:“去叫小厨房多加几道菜。”
顿了顿,又道:“去瞧瞧公主在不在,将她也请来。”
赵姑姑连忙差了小黄门去。
两刻钟后,小黄门来回:公主并不在凤阳阁内。
皇后闻言眉头紧皱,道:“快要及笄,还这样疯玩,简直是不成体统!”
安乐公主一向如此,赵姑姑一时也不晓得怎么劝,这时外头的小黄门来报:太子同太子妃过来了。
正说着,谢珩同桃夭已经进入殿内。
此刻外头早已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皇后瞧见他二人携手进来,不知怎么就想到自己刚成婚的时候。那时他同她的关系也算是极好,她走到哪里,他的眼睛便追到哪里去,一时之间,心中思绪万千。
直到二人向她行礼,她才回过神来,神色淡淡,“怎么突然就想起过来用饭了?”
谢珩道:“宁宁怕阿娘一个人用饭无聊,所以想陪阿娘一起。”
皇后闻言淡淡扫了一眼桃夭,“离得这样远,倒也不必这样麻烦。”
桃夭以为她不高兴,心中有些忐忑。
一旁的赵姑姑见状忙叫人传膳。
膳所的人领着食盒鱼贯而入,很快桌上便摆好菜。
三人落座以后,宫人开始布菜。
桃夭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菜色极丰富,只是几乎每一道菜里都搁了花椒调味。
她自幼在江南长大,饮食虽称不上清淡,可是花椒是不怎么吃的。本以为谢珩同自己一样,没想到他是很能吃得辣,想来定是为了迁就自己才会如此。
她望着大多搁了花椒的食物,一时不晓得如何下筷。
谢珩知晓她不吃这些,正欲叫小厨房另外做些来,她立刻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用筷子夹了唯一一道没有搁花椒的鱼来吃。
皇后并不知晓她不吃这些,特地准备这样丰盛的菜来招待他们。她若是挑三拣四,岂不叫人说她不知礼数。左右一顿饭不吃也饿不死,她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谢珩自然也知晓她贯会替人着想,到了宫里更是步步小心谨慎,一时心疼不已,不待宫人布菜,挑了鱼腹上最鲜嫩的肉搁在她碗碟里。
她感激地看看他,安静吃饭。
直到所有人都搁下筷子,她心底才松口气,忙也跟着搁下筷子。
皇后扫了她一眼,见她一晚上几乎没有动过菜,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心里泛起了嘀咕。
待撤了饭菜,吃茶时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桃夭,眉头蹙得更紧。
桃夭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也不晓得自己吃饭时是不是哪里的规矩做得不对,有些坐立难安。
谢珩这时搁下手中的茶盏,道:“那儿子就先回去了。”
皇后瞥了一眼外头,见时辰其实还早,只是她已经惯了他这样,便道:“去吧。”
桃夭跟着谢珩站起来,道:“那儿媳明日一早再来向母亲请安。”
原本想要叫她明日不要来的皇后不知怎的就“嗯”了一声。
两人这才行礼告退。
赵姑姑亲自将他夫妻二人送出宫外。
她才回殿,便听到皇后问:“她怎么那么喜欢吃鱼?”满满一桌子菜,她就只动了那碟鱼肉。
赵姑姑迟疑,“太子妃自幼在江南长大,想来是极爱吃鱼的。”
皇后道:“太瘦了。”
赵姑姑倒也没觉得桃夭瘦。她虽瞧着还稚嫩,可该有的地方都有,恰是男人最喜欢不过的身形。
不待她说话,皇后道:“待会儿去库里挑些补品送过去。”
赵姑姑笑,“皇后既然想要对太子妃好,为何方才不同她多说说话?”瞧方才把人吓的。
皇后不承认,“本宫不过是怕她以后生不了孙儿。”
她那样瘦,又吃得那样少,那怎么行呢!
*
桃夭同谢珩才出东宫,谢珩便问:“是不是方才没吃饱?”
“不及在咱们自己家里吃得饱。”桃夭实话实说,“是不是我不该过来?我瞧着母亲不大高兴。”
“怎么会,”谢珩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母亲今晚很高兴。”
桃夭很是惊讶,“三郎是如何瞧出来的?”
谢珩笑道:“母亲若是不高兴,吃两口便搁下筷子了。今日母亲却吃了许多,说明咱们来陪她吃饭,她心底是很高兴的。”
“真的吗?真没有瞧我不顺眼?”桃夭很是不相信,随即又想起从前谢珩也是那样的性子,什么都藏在心里,指不定就是真的,心中不免心疼她,“那若是母亲没有不高兴,咱们以后晚上经常来陪她用饭?”
谢珩道:“我并不是时时得空。”
政务很忙时,他晚饭有时候都在明德殿同臣子们一起用了。不过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以后再怎样忙,总要抽出时间陪她一同用饭。
桃夭道:“那我一个人来也是一样的。”他那样忙,不能总事事照顾她。
她得努力学着去当好一名太子妃。
谢珩斜她一眼,“宁宁不怕?”
她在此处远不必在家中自在。他不想她为了帮自己尽孝,将自己活得那么拘谨。
“怕的。”桃夭笑笑,“那就再等等,等我不怕了再来。”
他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好。”
二人回到东宫,谢珩吩咐人做了些吃食,又陪着桃夭用些。
两人才吃完饭,坤宁宫的女官带着补品上门了。
桃夭瞧着一大堆专门拿来给女子补血气的药材,心中很是惊讶。
待女官走后,她问谢珩:“怎母亲送来这样多东西?”
谢笑,“大抵是想宁宁养好身子生宝宝。”
说起这个,桃夭有些担心,“那若是我一直不生,母亲会不会不高兴?”她既与他有了约定,生宝宝自然是一年以后的事情。
他亲亲她的脸颊,道:“此事我自会处理,宁宁不必担心。”
桃夭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在院子里消了一会儿食这才回殿。
两人沐浴过后,谢珩叫小黄门去平日里处理朝政的明德殿将这两日积压的奏疏拿过来。
自后殿出来的桃夭见他批阅奏疏,便在一旁伺候,见他缺什么,便递到他手里去。
谢珩忙起来常常忘记时间,直到坐在一旁的女子没了动静,他凑过去一看,发现她竟然睡着了,扫了一眼更漏,这才发现快到子时,将她抱回到床榻上去。
才搁在榻上,她便醒了,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三郎怎么还不睡?总这么熬,都把身子给熬坏了。”
他亲亲她的唇,“宁宁先睡。”
“已经很晚了,三郎明日再忙好不好?”她捉着他染了墨香的手搁在脸颊上,撒娇,“三郎不在,我睡不着。”
他心中一动,陪着她一块躺下,将她揽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那便明日再做。”
她勾着他的脖颈,亲吻他坚硬的下颌,将他勾得欲罢不能。
他哑声问:“宁宁是不是想要夫君?”
“没有,”怀里软香的女子眼睫轻颤,“我就是想要亲亲三郎。”
“我不信,”他亲亲她的唇,“宁宁想不想?”
“不想……”
“那就睡吧。”他果然老实了,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睁开被泪意浸润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果然睡着了,把脸埋进他怀里。才阖上眼睫,谁知原本闭上眼睛的男人低低笑出声来。
她这才发现他是装睡,气得故意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不肯再搭理她。
他轻声问:“宁宁不高兴了?”
她不搭理他。
他轻吻着她的脖颈,咬开了她雪白脖颈处的绯红缎带,一会儿的功夫,榻上的女子便有些受不住,漆黑眼眸沁出水雾,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喉结滚动,“想?”
她把滚烫的脸埋进他滚烫结实的胸膛里。
一夜温存。
新婚第一日便这样圆满过去。
如此过了三日甜蜜的日子,第四日谢珩便要正常朝会。
早会结束后,两人用完早饭,他要去明德殿议政。
才刚刚成婚的桃夭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不过头一件便是吩咐宫人同小黄门帮着把自己的箱笼,妆奁搬到太子妃所居的承恩殿去。
待谢珩自明德殿议完政事,见差不多已经快到晌午饭的时间,想着要回去陪桃夭用午膳,便叫人把奏疏抱回东宫处理。
谁知他才踏进进宫殿,便发现里头有关桃夭的东西几乎已经搬空,当即召来宫人询问,“太子妃呢?”
宫人瞧太子面色不大好看,忙道:“按照祖制规定,第三日太子妃便要搬去承恩殿居住。”
谢珩闻言立刻去了承恩殿。
才进去,采薇正要禀报,被谢珩制止。
他放轻脚步走到殿内,见桃夭正在妆奁台前收东西,好像正是自己送她的书信与草编蚂蚱,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走过去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
吓了一跳的桃夭手一松,怀里的匣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谢珩瞥了一眼滚了一地的东西,眼底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是一幅沾了血渍的画轴以及一地枯黄的草编蚂蚱。那些蚂蚱编的各个完美,远不是妆奁台上同书信搁在一块的极丑的蚂蚱能比拟。
桃夭回头,拍拍自己的心口,“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早回来?”她还以为他至少要到晌午才回来。
谢珩淡淡“嗯”了一声,“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桃夭圈住他的腰,笑,“左右不过两步路,也很近的。”若是她一直住在他殿中,恐怕到时候外头的人都要笑她这个太子妃不懂规矩。
他没有作声,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收拾好了?”
“差不都了,只差将带来的东西造册入库。”她松开他,弯腰将地上的东西小心收入匣子里,又用袖子擦擦画轴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十分爱惜地搁进匣子,锁进妆奁台下面的柜子里。
直到她将东西放好,见他面色不大好看,问:“三郎怎么了?”
“无事,”他牵着她的手走到榻上坐下,“就是想要同宁宁说说三朝回门的事。”
说起这个,桃夭正想要问他的。宫里到底不比民间,说是三朝回门,可还要司天局占卜,选好日子才能回去。
她迟疑片刻,道:“我阿耶同哥哥到时时常见到,我不担心的。只是我阿耶阿娘许久不见我,未免心中记挂着。”
谢珩道:“此事我自幼安排,咱们先去用饭吧。”
他事事妥帖,桃夭自然信得过的。
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笑靥如花,“都听三郎的。”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问:“宁宁喜不喜欢我?”
“自然喜欢啊。”她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无事。”他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咱们先去用午膳。”
午膳过后,原本桃夭要回去熟悉东宫的人事制度,以便早些肩负起一个太子妃的责任,却被谢珩拉到殿中,陪着他一块批阅奏疏。
只是桃夭习惯午睡,陪着不到两刻钟,便有些犯困,被谢珩哄着去午睡。
待到再次醒来时,见谢珩正躺在她身侧。
她见他身上换了便衣,眼睛亮了亮,“三郎要出宫?”
他“嗯”了一声,将她扶起来,“咱们去燕子巷看看他们。”
这段日子忙着成婚,桃夭已经半个多月没来燕子巷了。
马车在燕子巷停下来时,已近黄昏。
院子里的宋大夫打开门一瞧见站在外头的桃夭与谢珩,激动得都说不出话来。
桃夭还未说话,眼泪就已经涌出眼眶,连忙偏过脸拿袖子拭了拭眼角,这才进去院子。
正在厨房里煮饭的莲生娘听到动静,也匆匆跑了出来,一瞧见是他们两个回来,赶紧迎上前去,话还未出口,眼眶便湿了。
桃夭忙抱抱她,“阿娘别伤心。”
莲生娘哽咽,“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桃夭觉得她这话说的十分奇怪,忙道:“怎么会呢,这里是我的家,我总要回来的。”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也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入宫,好似将他们丢了一样。
莲生娘又看看谢珩,未语泪先流。
不待谢珩说话,宋大夫忙对莲生娘道:“你总这样哭,孩子下次都不敢回来了。”
莲生娘连忙擦干眼泪,牵着桃夭同谢珩的手进了屋子,又赶紧同宋大夫摆了饭。
吃饭时,莲生娘总盯着谢珩瞧。
谢珩问:“怎么了?”
莲生娘忙道:“阿娘就是有些想你了。”说着说着,微微红肿的眼眶又沁出泪珠。
谢珩伸手替她揩去眼泪,道:“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的。”
莲生娘点点头,“好。”
饭后,桃夭将宋大夫瞧瞧叫到一旁,问:“上次阿耶进宫观礼是怎么同阿娘说的,阿娘没有起疑心吗?”
宋大夫忙道:“我同她说莲生如今做了大官。她本就糊涂,便也信了。”
桃夭松了口气,“那就好。”
如果可以,她希望阿娘一辈子什么也不知晓。
她又道:“我怎觉得阿娘比之前多愁善感。”
“人年纪大了,总想着儿女在身边,是会这样的。”宋大夫转移话题,“那你习惯吗?他待你好吗?”
桃夭笑,“他待我很好,总会习惯的。”
宋大夫不住点头,“那就好。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出宫,免得给人说闲话。”
桃夭听了眼泪又涌出眼眶。
宋大夫忙劝,“才刚刚成婚,不能总这么掉眼泪。”
桃夭赶紧擦干眼泪。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听到莲生娘催促,这才回屋去。
四个人说了会儿话,莲生娘问谢珩:“今晚要在这儿过夜吗?”
谢珩颔首。
莲生娘闻言十分高兴,忙站起来,“那阿娘去给你们铺床。”
待到铺好床,谢珩这才牵着桃夭回屋睡觉。
才进屋子,桃夭便扑进谢珩怀里,紧紧抱着谢珩的腰。
“怎么了?”他轻轻拍拍她的背。
她哽咽,“谢谢三郎给了我阿娘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若不是他,她都不晓得阿娘这辈子该怎么活下去。
她才半个多月没回来,心底就好似缺了一个口子,莲生哥哥那么多年不回家,阿娘的心该有多痛。
谢珩道:“我也该谢谢她,谢谢她叫我知晓被人疼爱是怎样的滋味,也要谢谢宁宁,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如果不去江南走一遭,他便不知晓这世上有一个叫桃源村的地方,也就不会认识一个叫宋桃夭的女子,与一个将他当作亲儿子来疼爱的母亲,那他这一生所拥有的情感该是多么贫瘠匮乏。
她从他怀里抬起脸,“那我以后还可以这样经常回来吗?”
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求求你夫君。”
她道:“求求夫君。”
他扬起眉弓,“没有诚意。”
她不解,“怎样才算有诚意?”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床上求才算有诚意。”
她乖乖地惦记脚尖去亲他的唇。
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桃夭被谢珩从床上捞了起来穿好衣裳,人还迷糊着,就已经被他拉着出去洗漱。
待洗漱完才清醒些,正要问问他下次几时回来,莲生娘拉着她的手道:“你莲生哥哥昨晚同说,以后每逢五就带你回来来住。”
累了一晚上的桃夭幽幽地望向谢珩。
这个骗子!
他轻咳一声,仰头看天,“那咱们回去吧。”
直待两人走过进马车
待桃夭同谢珩回到马车上,她坐在角落里不同他讲话。
谢珩将她拉坐在怀里,问:“还生气?”
她轻哼,“我从前怎不知三郎这么会骗人?”
他亲亲她的脸颊,“我也只哄了宁宁一个。”不待桃夭说话,他又道:“昨日下午司天局已经算了日子,十日后宁宁便可以回门。”
满腹坏水的男人,惯知晓拿捏旁人的弱点,只一句话,桃夭便没了脾气。
看完了耶娘,自然也要回去看看阿耶同哥哥,她总不能厚此薄彼。
只是还未等到她归宁,这日许凤洲特地来见她。
许凤洲虽时常出入东宫,但都是在明德殿内,两人并未打过照面。
许久不见他的桃夭十分高兴,一见到人便嘘寒问暖。
许凤洲见她气色极好,便知晓她婚后过得极好,便也放下心来。
桃夭见他神色有些凝重,问:“可是家里有事?”
许凤洲颔首,“你二姐姐不大好了。”
桃夭呆楞住。
她虽同二姐姐不亲近,可到底血浓于水,乍听到这个噩耗,心也跟着揪起来,“什么叫不大好了?”
许凤洲道:“大夫说她是心病。她说她想要见见阿宁。”
桃夭想起出嫁那日她远远望着自己的情形,问:“是因为三郎吗?”
许凤洲眼神里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眉头紧皱,“阿宁这是什么意思?”
第77章
婚后第一次闹别扭(修改)
桃夭见许凤洲不知晓, 并未多说什么,道:“那我问问三郎能不能悄悄回去。”
谢珩正在明德殿同三书六部的人议政。
心急的桃夭原本想要亲自过去见一见谢珩,又觉得今时不同往日, 两个人关起门来怎样过日子都行的, 可出了东宫的大门她得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这样贸贸然过去被臣子们瞧见, 定然觉得她这个太子妃不成体统,虽面上不说,心底定会嘲笑太子娶了一个寡妇也就算了, 还是个极不懂规矩的。同时也叫她阿耶同哥哥面上无光。
思来想去,她差了采薇,并嘱咐道:“他若是得了空你再上前询问,莫要给人知晓。”
采薇一一应下, 赶紧往明德殿方向去了。
她到时,殿内正忙着,隔着老远, 便听见里头的大臣正在争执银钱之事,便站在外头等。
等了约半个时辰,里头还没散,她怕桃夭等急了, 正考虑要不要先回去复命,当值的齐云恰巧路过, 瞧见她一脸焦色, 问道:“太子妃可是有要事找殿下?”
采薇只得将桃夭有事求见谢珩的事儿同他说了一遍。
齐云往殿内看了一眼, 见谢珩一脸严肃地端坐在大殿之上, 道:“近日事情极多, 恐怕还有得等, 不如你先回去向太子妃复命, 待会儿殿下忙完,我立刻通知殿下。”
“有劳齐卫率。”采薇十分感激地向他行了一礼,这才匆匆回去承恩殿复命。
正在殿内焦急等待的桃夭见她回来,忙问:“殿下可忙完?”
采薇摇头,将方才在明德殿门口发生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
桃夭只得按捺下来,将自己带来的箱笼造入库,并顺便了解一下东宫的人事以及赏罚制度。
待到忙完时,已经晌午。
采薇道:“可要传膳?”
桃夭看了一眼更漏,“殿下还没回来吗?”她知晓他忙,却不知晓他这样忙,连饭点到了都没时间回来。
采薇摇头。
桃夭道:“再等等吧。”
等了约半个时辰,饭点都过了,谢珩才自明德殿回来。
正坐在榻上翻阅账册的桃夭一见他进来,连忙迎上前,“三郎饿坏了吧?”言罢,赶紧叫人传膳,又湿了帕子服侍他洗脸净手。
原本在明德堂听那那帮人吵架,憋了一肚子气的谢珩一瞧见她,心里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又见她忙前忙后,心里一暖,将她揽进怀里,轻声道:“下次莫要等我一起用饭。”
“也没等多久,”桃夭从他怀里抬起头,“我方才还吃了一块点心垫肚子。”
谢珩轻轻蹭蹭她的额头,“无论如何,下次我若回来得晚,莫要再等了。”
她道:“我晓得了。”
膳所的人手提食盒鱼贯而入。
待摆好饭,谢珩牵着她坐到饭桌旁。
两人用完饭后吃了一盏茶,桃夭这才道:“我二姐姐身子不大好了,说是想要见我一面,我想回去瞧瞧,可以吗?”距离归宁还有好几日,也不晓得二姐姐如今什么情况,总得回去瞧一眼,不然她心里实在难安。
谢珩沉默不语。
桃夭以为他不答应,正要哄他几句,却听他道:“宁宁从前在家里出去玩的男袍有带来吗?”
桃夭楞了一下,摇头,“不曾带来。”那些衣裳都是曾出去玩时穿的,当时想着进宫后穿不着了,所以都没带。
他道:“我待会儿叫人去柔嘉那里拿一套衣裳还有腰牌给宁宁,晚些时候叫齐云送宁宁过去。”
桃夭自然知晓以太子妃的名义出宫不好,没想到他考虑的这样周全,抱着他撒娇,“三郎待我真好。”
他幽幽道:“好有什么用,江南来的女子至今都不肯同我生宝宝。”
桃夭捂着嘴笑。
他将她压在榻上,眸光落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的雪白山峰,幽深漆黑的眼眸似簇着两团小火苗,缓缓俯下身去,却备她一把捂住嘴巴。
“三郎……”她睫毛轻颤,“我待会儿还要出去。”
他只得按捺下来,喉结发紧,哑声道:“还有三百五十二日,待到了日子,看我怎么收拾宁宁!”
“哪有人数着日子过,”她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圈着他的脖颈在他坚硬的下颌亲了一口,“长安的男儿怎这样小气!”
他眼底浮现出笑意,“那宁宁喜不喜欢?”
“小气也喜欢。”
她把细腻柔滑的白嫩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窝,咬着他的耳朵道:“想要同他过一辈子,生好多好多宝宝……”
他瞥了一眼她妆奁台最下面一层,想起里头的东西,“那,最喜欢吗?”
她乖巧“嗯”了一声,“最喜欢了。”
江南的女子,贯会甜言蜜语,哄得他心花怒放。
指不定到时他一碰,她就哭红了眼睛,求他莫要欺负她。
他又抱着她温存片刻,见时辰不早,召来宫中女官去凤阳阁借来腰牌。
谢柔嘉同桃夭身量差不多,衣裳穿上刚好合身。
谢珩打量着镜前唇红齿白的美貌小郎君,觉得她这样倒是极可爱的,道:“宁宁穿这个也好看,不如就叫尚衣局的人也做两套来。”
桃夭忙道:“哪里就这么麻烦,待我回去把从前的取来便是,衣裳都好好的,莫要浪费。”
他不禁失笑,“宁宁倒是勤俭持家。”
她斜他一眼,眼眸流转,“主要是长安的男儿实在太小气,我只吃了他家一块蟹黄毕罗,他便笑话我。”
“愈发刁钻!”他低下头咬她的唇舌。
两人又缠了一会儿,桃夭见他情动,不敢同他再闹下去,连忙按住他不老实的手,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谢珩见外头时辰确实不早,自己还有政务需要处理,差了一名小黄门去备马车。
趁着等马车的功夫,桃夭问谢珩,“三郎可记得我二姐姐?”
谢珩摇头,“宁宁为何这样问?”他从前不是处理政务,便是在道观内同国师谈道论经,并不曾接触过什么女子。
“我就是随便问问。”桃夭见他好似完全不认识二姐姐,也没再多问。
这时外头的小黄门来报:马车已经备好。
谢珩替桃夭理了理鬓发,将她亲自送到马车上,叮嘱,“早些回来。”
桃夭“嗯”了一声,“我会的。”
许家住的离皇城并不远,一个时辰后,马车自许家角门一路入府。
早已经得到消息的许凤洲早已经等在家中。
桃夭一见到他,便急问:“二姐姐如何了?”
“阿宁瞧了便知。”许凤洲也不多言,领着她便入了许怡宁所在的寒亭轩。
才进院内,一向鼻子灵敏的桃夭就闻到浓郁的药香,忍不住蹙眉。
怎么才几日的功夫,病得这样重?
这时里头听到动静的赵姨娘出来了。
她瞧见一袭圆领绯袍,生得唇红齿白的美貌小郎君楞了一下,随即认出是桃夭,知晓定是许凤洲请她回来,连忙上前正要向桃夭行叩拜大礼,被她制止。
桃夭道:“二姐姐可睡下了?”
赵姨娘抹着眼泪摇摇头,哽咽,“好容易才哄着吃了半碗药,又系数吐了出来。”
桃夭闻言连忙要进去瞧瞧,赵姨娘连忙道:“妾叫人先将里头清理一下,太子妃再进去。”
“不必麻烦。”桃夭说着抬脚进了屋子,才进去,更加浓郁的药香裹着热意扑面而来。
都五月中旬了,屋子里竟然还在点着炭火,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待她进了里间,瞧见倚在软枕上,短短几日瘦得眼窝凹陷下去,骨瘦嶙峋的少女,不知怎的,就想起初见时那个一袭鹅黄色衣裙,说话温声细语,十分鲜活的少女,嘴巴张了张,眼泪夺眶而出。
床上的少女这时睁开眼眸,气息微弱,“小妹来了?”
桃夭连忙上前将她伏在怀里,将她瘦得连手钏都挂不住的手藏进被窝里,哽咽,“二姐姐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许怡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散乱的额发,“叫小妹瞧见我这样丑。”
桃夭瞧见她这副光景,好似真的时日无多一般,才擦干的眼泪又涌出眼眶。“二姐姐一点儿也不丑,待养好了病,不晓得多好看。”
许怡宁瞧着眼前较之回长安时出落地更加明艳夺目的少女,想起她幼时也是这般,永远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只要有她在,自己便黯淡无光,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她突然想起城外静庵堂慧岸大师说的话。
人跟人生来就是不同的。
是啊,不同的。
好似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儿突然就散似然了。
许怡宁笑笑,眼底滑下一滴泪珠,“小妹总是这样心善,不晓得这世上坏人多。”
桃夭不懂她为何这样说,瞧见她不过说两句话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忙道:“二姐姐先歇歇,有什么话咱们等好了再说。”言罢,要叫人端药进来,却被她制止。
“我自己的身子我晓得,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好些年,我不想把它带到棺材里去,连死都死得不安宁。”
桃夭替她擦干眼泪,“我听着。”
许怡宁道:“小妹还记得当年咱们去金陵被歹人绑了的事情吗?”
“小妹当年掩护我逃走,叫我回去搬救兵,我一时鬼迷心窍,想着如果没有小妹就好了……”
“后来我告诉他们,我是自己逃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把小妹带到哪里去了。”
桃夭闻言愣住。
她本来以为二姐姐见自己,是为了谢珩,没想到却是说这个。
半晌,她有些艰难地问:“为什么?”
许怡宁眼眶里滚下滚烫的泪来,“我,很嫉妒小妹,我不过比小妹大了两岁,可小妹一出生,阿耶同哥哥就好像再也瞧不见我了。”
“我心里一直想,若是没有小妹就好了,那样阿耶同哥哥还有母亲就会一直喜欢我一个。”
“就因为我不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如小妹。”
“后来母亲走了,小妹日日哭得很伤心,所有人都围着小妹转。”
“我知晓我同小妹是不同的,可,母亲走了,我心里也很难过的。我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的时候,也想有人来哄哄我。”
“可后来真没有小妹了,我发现好像阿耶同哥哥并没有更喜欢我,这些年,小妹不在家,这个家里,就好像缺了魂儿一样。”
她极虚弱,一番话断断续续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说到最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少女紧紧抓着她的手,寸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她肉里,睁大眼睛望着她,哽咽,“其实我心里明白母亲是疼我的,我不过是妾室所出,母亲却将我记在名下,到哪里都会带着我一同去。母亲待我这样好,我却要害她的亲生女儿。”
“小妹,也不晓得将来我到了地下,母亲会不会原谅我。”
“劳烦以后家祭时,小妹同母亲说两句好话,叫她莫要怪我,我知道错了……”
桃夭看着怀里因为激动,面颊泛着不正常潮红,泪流满面的少女,想起了自己刚流落到桃源村那一年,日日抱着娃娃坐在院子里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日子。
从前她总是觉得自己若是什么都记得就好了,这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后来她同哥哥相认时,也非常遗憾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就连母亲生得什么模样都忘了。
如今突然觉得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处,就好像在听旁人的故事,也不会感到心痛,只是有些感慨。
桃夭替怀里的少女抹去眼泪,轻声道:“二姐姐说得那些我全部不记得,母亲若是真有在天之灵,也会原谅二姐姐。”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好的,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不过没有关系,母亲那样爱我们,想来是不会介意的。”
怀中的少女闻言,突然捂着脸呜咽起来。
她到底是不如她的!
桃夭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哭睡着,小心将她搁在床上,又替她掖好被子,这才出去。
她一打开门便瞧见守在外头,一脸严肃的许凤洲同正在抹眼泪的赵姨娘。
赵姨娘忙问:“她还好吗?”
桃夭颔首,“刚刚睡下,待会儿再叫太医过来瞧瞧,总会好的。”
赵姨娘闻言,眼里又淌下泪来,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许凤洲,哽咽,“太子妃能否借一步说话?”
桃夭同她进了旁边的暖阁内。
门才关上,赵姨娘突然跪在桃夭面前,哭道:“妾身能不能求太子妃一件事?”
“有什么话说便是,赵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赵姨娘服侍了许贤一辈子,虽是妾室,可在桃夭心里一直是拿她当长辈看待。
她连忙要搀扶赵姨娘起身,赵姨娘却怎么都不肯起来,只是哭。
她只得道:“姨娘要求我做什么?”
赵姨娘哭道:“这个傻孩子这些年心里一直惦记着太子殿下,都拖到十八岁都不肯议亲,如今她快不行了,我想求太子妃请太子殿下来瞧她一眼。哪怕是走了,也走得没有遗憾。”
桃夭闻言心中一震。
她一直以为二姐姐不过是同其他长安的贵女一般,倾慕郎艳独绝的太子殿下,不曾想竟然有这样厚重的情意。
可谢珩说并不认识她。
不待桃夭说话,她再次伏地叩拜,“妾身知晓自己这个要求很无理,可妾身一辈子就只得了她这么一个女儿,求太子妃看在妾身服侍了家主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成全她一次。”
桃夭瞧着哭成泪人的赵姨娘,沉默良久,道:“我会去同殿下说,至于殿下肯不肯,便是殿下自己的事情。”
赵姨这才肯起来。
待两人出了暖阁,桃夭便随着许凤洲出了寒亭轩,一路入了他的书房。
两人坐下吃了一盏茶,许凤洲打量着眼前眼睛微红,神色从未这般凝重的妹妹,问道:“你二姐姐还有赵姨娘同阿宁说了什么?”
桃夭并未将许怡宁的话告知许凤洲,而是问:“二姐姐从前见过殿下吗?”
许凤洲想了许久,迟疑,“三年一次春游,我瞧着她日日待在家中不出门,便带了她一起去。那次殿下也在。至于见没见过,哥哥也不是太确定。”
桃夭抿了一口热茶,低垂眼睫,“赵姨娘想请殿下过来看看二姐姐。”
许凤洲瞬间明白了桃夭的意思。
他眉头紧缩,“阿宁答应了?”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我答应帮她问一问三郎。”
再多的她也不能做了。
许凤洲轻叹一声,“此事为难阿宁了。”
总归是自己的亲妹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含恨而终。
只是太子在感情上极为小气,恐怕会不高兴。
桃夭见时辰不早了,道:“我是偷偷出宫,现在得回去了。”
许凤洲起身将她一路送到马车上。
临行前,他问:“你二姐姐是不是同阿宁说了当年走丢的事情?”
桃夭“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还是请御医再来瞧瞧,二姐姐今年才十八岁,往后的路还很长。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得向前看。”
许凤洲一脸心疼地看着她。
便是她不说,他心中也猜出了大概。当年从金陵回来以后,二妹妹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足足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关了将近一年才肯出来见人。从前他只以为她害怕,直到阿宁回来后,才察觉出她有些不妥。
“哥哥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她望了一眼窗外晴好的天,颇有些感慨,“老实说,过去的那些事情我真是一点儿也不记得,听二姐姐说那些话的时候,反倒有些同情她。这些年我虽流落在外,可我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人,过得也一直很好。想来二姐姐这些年心底也一直备受折磨。”
许凤洲明白她的意思。
她的人生一直在往前,遵循着自己的本心过日子,没有为任何人停留。
二妹妹却停在了几年前。
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免得出来久了他担心。”
提起谢珩,桃夭心里便升起一股暖意,与许凤洲道别后,便赶紧往宫里赶。
待回到东宫时已经是傍晚。
她才进去宫殿,便瞧见正端坐在案几后批阅奏疏,一袭便服的谢珩。
比之着公服时的威仪赫赫,一袭便服,眉眼矜贵的美貌郎君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气质。
桃夭望着他一时出了神。
也不晓得除却二姐姐外,长安城内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将他默默记在心里。可他却一无所知,平白无故叫人家为他伤了心。
“怎么不进来?”
谢珩抬起眼睫看向门口正呆呆望着自己的小郎君,眼底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连忙上前将她牵着她的手进殿,与她一同坐在榻上,道:“我还以为宁宁要很晚回来。”
桃夭撒娇,“太想三郎,所以早早就回来了。”
“油嘴滑舌!”
他见她眼眶微红,像是哭过,蹙眉,“怎么了?二姐姐很严重吗?需不需要我叫太医过去瞧瞧?”
桃夭道:“前些日子我阿耶已经请了太医去瞧过了,只说是心病,需要好好养着。”
谢珩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宁宁一定要同我讲。”
桃夭“嗯”了一声,把头搁在他肩上,握着他的手,问:“咱们今晚还去母亲那儿用饭?”
谢珩笑,“就怕宁宁吃不饱。”
除却出宫去燕子巷那晚,桃夭每晚同谢珩都要过去坤宁宫陪皇后用饭。
桃夭也笑了:“回来再吃些也是一样的,总归咱们去陪着母亲坐一坐也好。”
谢珩见时辰不早,“那咱们现在过去吧。”
谁知两人走到半道,户部临时有事觐见。
谢珩担心桃夭一个人应付不来,道:“我不晓得要多久才过去,若是宁宁不习惯,就先回去吧。”
桃夭朝着坤宁宫的方向远远看了一眼,笑,“三郎去忙就行,我自己去也是一样的,母亲又不会吃了我。”
两个人成婚是为了好好过日子。
他每日已经很忙很累了,不能还要分出心思来操她的心,长此以往下去,他心中定然也会觉得累。
若是日子过成那样,时间久了难免心生怨怼,也便没了意思。
谢珩心疼她这样体贴自己,柔声道:“我尽快赶过去,若是母亲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宁宁多担待便是。”
桃夭颔首,“去吧。”
谢珩这才离去。
桃夭目送他离去,这才坐上厌翟车,朝着坤宁宫方向出发。
她到坤宁宫时,皇后正一个人坐在殿中插花。
桌上摆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殿内浮着淡淡花香。
皇后见她今日只有一个人,问:“三郎呢?”
桃夭忙道:“户部临时有事,三郎晚些时候才过来。”
皇后这才道:“坐吧。”
桃夭这才在一旁坐定,观摩她插花。
她刚回长安时曾学过一段时间插花,但是学得并不是太好。此刻瞧见那些娇艳的花儿在桌前美丽端庄的女子手里好似活了过来一般,一时忘了自己是否会失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直到把花侍弄好,皇后这才抬起眼睫,看向正托腮望着自己的桃夭,问:“太子妃总这么盯着本宫做什么?”
桃夭由衷道:“儿媳只觉得母亲生得真美。”
立在一旁的赵姑姑闻言楞了一下,掩嘴笑了起来。
十几年没有被人这样直白赞美过的皇后脸颊微微红了,轻咳一声,“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桃夭立刻站了起来,微微弯下粉白的颈,暗恼自己一时忘记她是皇后,忘了礼礼数规矩。
这时外头有宫人来报:太子殿下同安乐公主来了。
片刻,两人已经进入殿中,见桃夭站在那儿,皆愣住。
谢珩大步走到桃夭跟前,皱眉,“怎么了?”
桃夭没想到他回来得这样快,小声道:“妾说了不该说的话。”
谢柔嘉眼波流转,“嫂嫂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将阿娘气得脸都红了。”言罢,望向赵姑姑。
赵姑姑笑,“太子妃夸赞殿下生得极美。”
皇后瞪了她一眼。
谢柔嘉故作惊讶地看着桃夭,“嫂嫂嘴上这是抹了蜜吗?”
连自己平常都有怕母亲,没想到她胆子倒是大得很,竟然都不害怕母亲。
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的谢珩道:“不许取笑你嫂嫂,成何体统!”
谢柔嘉走到皇后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告状,“哥哥欺负我。”
皇后道:“没大没小!”
“阿娘如今偏心!”谢柔嘉斜了一眼,“有了儿媳,便不要女儿了。”
桃夭见皇后好似也没生自己的气,与谢珩对视一眼,抿着唇笑。
这时膳所的人已经摆好饭,一家子热热闹闹坐下吃饭。
坤宁宫几乎从不曾向今晚这样热闹过,赵姑姑不禁在心中感慨,太子妃倒真是性情中人,暖了一家子的心。
饭后,谢柔嘉连口茶都没吃就走了。谢珩同桃夭陪着皇后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儿子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皇后见他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做事,想要说两句关心的话,可总觉得别扭,只是道:“去吧。”
桃夭道:“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好好照顾三郎,必不叫他熬太晚。”
皇后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
不过十六岁年纪的女子像是在向她保证似的。
她淡淡道:“回去吧。”
谢珩同桃夭这才离去。
赵姑姑笑道:“怪道殿下非要娶她回来。这样会哄人,又懂事,又贴心的女子,谁不喜欢。”
皇后道:“小小年纪,贯会油嘴滑舌!”
赵姑姑笑,“可是哄得您很很高兴不是吗?”
皇后道:“光会哄人有什么样,得能担得起一个太子妃的责任才行。”且又是寡妇,至今外头的人还在笑话东宫太子。
赵姑姑道:“太子妃聪慧,您多教教便是。”
皇后沉默好一会儿,道:“这样也好。”
*
桃夭同谢珩回到东宫后,又吃了些东西。
吃饱后同谢珩在院子里消了一会儿食,便回去沐浴。
两人沐浴过后,桃夭见谢珩又要处理政务,忍不住问:“三郎平日里也总这么忙吗?”
“差不多,”谢珩道:“今晚不必陪我,早些睡吧。”
桃夭道:“时辰还早,我陪三郎坐会儿。”
谢珩其实也喜欢她这样坐在自己身旁,便是什么不说,心里也总是高兴的。
桃夭见他不反对,捧着一本账册挨着他坐下。
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在账册上,时不时抬起眼睫望向正认真翻阅奏疏的男人。
谢珩头也未抬,问:“宁宁总这么瞧我做什么?”
桃夭道:“人人都道太子殿下郎艳独绝,我在想长安城内是不是有许多女子喜欢三郎?”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抬起眼睫看向正认真望着自己,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带着探究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宁宁怎么会想起问这个?”她是吃醋了吗?
桃夭道:“就是好奇三郎从前是什么样?”
谢珩道:“宁宁认识我时什么样,我从前便是什么样。”
桃夭想了想他从前的性子,倒是与现在有极大的不同。
谢珩瞥了一眼更漏,见时辰不早,道:“去歇了吧,不必陪我。”
桃夭道:“还不困,再坐一会儿也行的。”
谢珩只好接着处理政务。约过了半个时辰,不想她这么陪自己熬着,搁下手中的朱笔,把手递给她,“咱们歇了吧。”
桃夭这才把手搁进他掌心里,借势起身,同他进了帷幄。
宫内服侍的人熄了蜡烛,只留下几盏铜雁鱼灯。
谢珩将身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甜香的女子搂进怀里,问:“怎么回了一趟家,好像多了很多心事?嗯?”
“就是听说了一些从前的事情,一时颇为感慨。”
她亲亲他,“累不累?”这几日日夜熬着都瘦了,她看着十分心疼,总想要叫他高兴些。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有宁宁陪着便不觉得累。”有她在,他心底觉得很踏实。
“真不累?”
她柔弱无骨的手贴着他结实微暖的腰身打转,很快将他握在柔软的掌心里,轻咬着他的耳珠,问:“不如今夜我来服侍珩哥哥好不好?”
原本还想早些睡的男人心里躁动,喉结滚动,“宁宁想怎么服侍我?”
她不作声,贴着他温热的身躯滑进被衾里去。
这种事情主动还是头一次,喘息渐重的男人根本经不住她这样勾引。
不知过了多久,眼角洇出一抹薄红,眼神有些迷离的男人伸手去推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神情可怜的女子泪眼汪汪地望着他。
有些羞赧的男人把痰盂搁到她面前,又吩咐叫守夜的宫人倒了热茶,服侍着她漱了口,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半晌,他问:“宁宁今日怎么这样好?
“就是想要哄珩哥哥高兴,”她故意亲亲他的唇,本以为他会介意,谁知他又勾着她的唇舌吮吻。
一吻结束,他在她耳边学她,“娘子好香好香的。”
她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
他低低笑出声。
两人说了会儿话,桃夭道:“我二姐姐瞧着不大好,说是想要见一见三郎。过几日归宁,三郎能不能去瞧她一眼?”
谢珩闻言松开怀中女子,借着外头微弱的光,冷冷盯着正望着自己的女子,冷冷道:“宁宁方才那样卖力哄我高兴,就是为了叫我去见别的女子!”
前两日还说最喜欢他了,果然都是骗人的鬼话。
恐怕换成那人,她绝不舍得!
桃夭不曾想他这样大反应,伸手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甩开。
她解释道:“我就是问问三郎,三郎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谢珩已经自床上起来,道:“先睡吧,我去外头看会儿奏疏再睡。”
言罢不待桃夭说话,人已经出了帷幄。
桃夭重新躺了回去,盯着帐顶发呆。
次日一早醒来时,谢珩早已经不在殿中。
采薇服侍她盥洗时,小声道:“殿下今日出门时面色特别不好看。”
桃夭道:“我昨天夜里惹了他不高兴。”
采薇很惊讶。
成婚这段时日,两人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怎么会吵架了呢?
桃夭没有作声。
早饭时谢珩并没有回来,只差了一个小黄门告诉他,说是不过来用早饭了。
桃夭沉默了许久,答了声“知道了”。
她一个人用完早饭后,又叫人拿东宫的账册来看。
快到晌午时谢珩仍是没有回来,桃夭搁下账册,吩咐采薇,“你去叫人瞧瞧殿下可还在议政。”
采薇立刻差了一名小黄门去明德殿。
一刻钟的功夫,小黄门来报:明德殿的大臣们都已经走了,只有殿下同裴侍还有许侍从在。
采薇忙道:“不若小姐亲自去请殿下回来用午饭。”
桃夭颔首,“也好。”
明德殿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谢珩将手里的奏疏丢到案几上,轻轻按压着眉心。
户部赵尚书道:“去年年初圣人在洛阳修了宫殿,年尾河南道好几个州郡雪灾,再加上江南道整修漕运,光是这三项皆费了不少银钱。”
谢珩皱眉,正要说话,听见外头宫人向太子妃请安的声音。
他往殿外头望了一眼,果然瞧见桃夭站在殿外,下意识想要起身出去,遂又想起昨晚的事情,又坐了回去,眼神不住瞟向殿下。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进来,眉头紧皱。
外面的人干什么吃的,日头这样大还不赶紧将太子妃请进殿内!
殿外。
原本要入殿的桃夭听见里头正在议政。
除却自己的哥哥与裴侍从,竟然户部赵尚书也在。
几人在说近日黄河决溢,河南道几个州郡受灾严重,需要赈灾之事。
她想起这几日谢珩因为此事夜里愁的睡不着觉,忍不住听了一耳朵。
户部尚书正在向谢珩哭穷。
她心道原来户部尚书这样大的官员,哭起穷来,比之从前她在桃源村时,一些女子哭起穷来倒是如出一辙,叫人有些招架不住。
核心都是一样的,俩字:没钱!
只不过村里人哭穷,话术浅白,这有学问的人哭穷,还要引据经典,将“没钱”两个字都说出花来。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眉头紧皱的男人,心想她光听一会儿就烦不胜烦,他日日这样,想来更加烦心,不由地心疼起来。
她正准备离去,里头的男人已经出来了。
他道:“宁宁怎么过来了?”
桃夭笑,“想三郎了,所以过来看看。”
谢珩昨夜憋了一肚子气瞬间消了一半,上前牵着她的手,道:“就快好了,稍等我片刻。”言罢,牵着桃夭的手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自己则坐到一旁的位置上接着与他们议政。
赵尚书见一贯矜持自持的太子殿下到了太子妃竟然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一国储君的威严,不禁想到上元节那日太子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追着太子妃的情景来。
从前旁人说太子殿下被太子妃始乱终弃,他心底到底是不信的,如今瞧了心中信了好几分,又见桃夭生得明艳夺目,坐在那里悠闲吃茶,一时想到江贵妃,便有了几分不喜,暗暗在心里道了一声“妖妃”,再次说起去年圣人在洛阳为贵妃修建避暑宫殿一事,话里话外暗指圣人挥霍无度,贵妃恃宠而骄,意在敲打太子妃。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如何听不出他言语间的讥讽,一旁的许凤洲见他竟然当着自己妹妹的面说话如此难听,心里亦是难受至极,偏偏自己的妹妹同江贵妃一样都是寡妇,且他又没有指名道姓,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不住望向自己的妹妹,生怕她难受。
谁知她却面色淡淡,低垂敛眸,小口小口抿着茶,十分沉得住气。
谢珩何曾被臣子这样当场下过脸面,再加上他这样讥讽自己心爱的女子,如何忍得,正欲发作,突然听到坐在一旁的桃夭道:“既是灾情刻不容缓,不若赈灾的款项先从东宫的私库里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皆愣住。
桃夭见众人皆望向自己,微微红了面颊。
原本说得唾沫四溅的赵尚书把自己的唾沫星子憋了回去,憋了半晌,问:“太子妃可知晓赈灾需要多少钱帛?”
那样一大笔钱帛,可不是闺阁女子扯头花买首饰。
桃夭问道:“劳烦赵尚书说与我听听,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赵尚书故意往高了说,“大约需要帛五十万匹。”
他说完,果然见端坐在上首的女子一脸难色,心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可做起来就难了。
他正欲说话,就听她问谢珩:“此事妾可做主?”
“自然!”
谢珩望着桃夭,一脸郑重,“宁宁是东宫的女主人,东宫的一切宁宁皆可做主。”
桃夭松了一口气,对赵尚书道:“既是这么大一笔钱从东宫出,我要知晓钱花到何处,赵尚书须得写一份详细的单子给我,毕竟家大业大,少不得要精打细算。赵尚书意下如何?”这样钱帛有了去向,年底查账也好有交代,最主要她在桃源村时,常有官员克扣贪污赈灾的米粮,这样也可以让他们有个顾虑。
赵尚书还能如何,有人解了这样大的燃眉之急,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他没想到眼前比着家里最小的孙女大不了两岁的女子,不仅有这样的心胸见解,比他这个尚书还会精打细算,心中不禁多了几分佩服,也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觉到脸红,郑重向她行了一礼,真心实意道:“太子妃贤德,乃万民之福。”
一旁的许凤洲与有荣焉,瞬间腰杆子挺直不少,就连裴季泽也没想到桃夭会有这样的眼界,也对她多了一两分敬重。
待三人行礼告退后,桃夭见谢珩正望着自己,道:“三郎这样瞧我做什么?”
该不会是怪她自作主张,没有提前与他商量好吧?
第78章
后悔(修改)
谢珩走到桃夭跟前, 将她拉坐在怀里,笑道:“那么多钱花出去,咱们东宫可就没钱了。”这几日他其实早有此打算, 也曾查过东宫的账册。
只是才同她成婚, 就动用这样一大笔钱, 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原本想要今日同她商量,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来, 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她捉着他的手搁在胸口,幽幽道:“殿下听听,那么多钱花出去,妾的心都在滴血。”
谢珩被她逗笑, 低低笑出声来,“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桃夭见笑了, 心里很是高兴,亲亲他的唇,“那是自然,不然怎配得上我这么好的三郎。”
贯会油嘴滑舌!
可他偏偏又很喜欢听!
谢珩轻声询问, “饿了吗?咱们回去用午膳?”
她“嗯”了一声,把脸颊贴在他脖颈, 小声道:“我知晓我不该叫三郎回去瞧我二姐姐。我错了。可昨夜在床上我只瞧着三郎近日辛苦, 才想哄三郎高兴, 并非为了二姐姐。”
他心底那点子不愉快彻底烟消云散, 嘴上却轻哼, “宁宁认错向来最快。”
他其实知晓她心地好才会如此,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将自己贸贸然救回家去。
只是他心底觉得她这样不在意自己, 所以才难受。
眼下见她事事为自己着想,体贴自己的难处,心底不晓得多高兴。
她见殿内无人,亲亲他的脸颊,“那三郎还生气吗?”
他斜她一眼,“便是我生气又如何?”
她笑,“那我下次就多哄哄三郎。”
他睨她一眼,“还敢有下次!”
“不敢了!”
桃夭又亲亲他,忍不住问:“三郎真不认识二姐姐吗?”
若是真不认识,二姐姐又怎会如此?
谢珩仔细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印象。”
桃夭心底虽觉得奇怪,可也知晓他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于是揭过不提,道:“那咱们回去用午膳吧。”
他笑,“好。”
成婚后的第一次不愉快就这样揭过,太子妃动用东宫的银钱拿去赈灾的事情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到坤宁宫同未央宫。
未央宫里。
赵姑姑称赞,“太子妃到底是同江贵妃不同,是真心爱重咱们殿下,事事也顾着咱们殿下的体面。”哪里像未央宫那个,婚内同圣人私通也就罢了,进了宫还不消停,撺掇着圣人做了多少荒唐事,以至于背地里无人不嘲笑圣人无德。
皇后面上淡淡不作声,心中对桃夭亦是改观不少。
她原本还以为桃夭是乡野里长大的,虽嘴巴甜会哄人,但到底目光短浅,不曾想竟然有这样的见识,倒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她仍是道:“且再看看,再做定论。”
赵姑姑知晓她并不是真心不喜欢太子妃,只是因为太子妃寡妇的身份叫她觉得面上无光,且是寡妇也就算了,还是同江贵妃一样是江南来的,心底终是有芥蒂。
不过没关系,日久见人心。
皇后看了一眼外头,见暮色沉沉,已是傍晚,道:“今晚去请太子同太子妃过来用晚饭。”
顿了顿,不待赵姑姑说话,又道:“上次那条鱼记得做。”
赵姑姑愣了一下,忙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东宫。
桃夭替谢珩码好刚刚批阅好的奏疏,见外头时辰不早,问:“今晚咱们是去母亲那里用晚饭,还是在自己家里吃?”
谢珩想到上次她在坤宁宫吃饭拘束不说,也不合胃口,正要说不去了,外头的人来报:皇后请他二人过去用饭。
谢珩正欲回绝,桃夭迟疑,“母亲请咱们过去,咱们还是去吧。”
皇后主动来请,她若是不去,恐怕不合礼数。
谢珩将她拉进怀里,郑重道:“宁宁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我娶宁宁回家,是要好好过日子,不是来受委屈的。”
桃夭弯眉嗔笑,“三郎怎么如今这么会说话?”
谢珩低下头亲亲她,“那江南来的女子可喜欢吗?”
“好喜欢好喜欢的。”桃夭圈住他的脖颈主动回吻他。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面颊潮红的桃夭乖巧伏在他怀里,道:“去吧,母亲总是孤独的。”不待谢珩说话,又道:“咱们家里如今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想来去母亲家里蹭蹭饭,母亲也不会怪罪。”
谢珩嘴角止不住上扬,“大胆,打秋风都打到皇后宫里去了!”
桃夭斜他一眼,眼波流转,“那三郎要不要陪我这个穷亲戚一起去打秋风?”
谢珩一本正经应答,“既是娘子的命令,为夫自然不敢不从。”
桃夭轻哼,“说得好像我委屈了三郎似的!”
“就是委屈了……”
谢珩凝视着怀里顾盼之间,愈发娇艳的女子,心中一动,将她耳珠上戴着的珍珠耳珰含在口中舔弄了一会儿才松开,看着她红得滴血的耳珠,在她耳边微微喘息,“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去床榻之上做些江南女子同长安男子爱做的事情,如何?”
她不作声,将他埋进温热结实的胸膛里。
守在外殿的采薇同白芷见状,放下帷幄,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守在外头。
白芷笑道:“原本还以为殿下还要呕几天气,不成想这样快就和好了。”
采薇也跟着笑,“咱们小姐一向会哄人,自然将殿下哄得服服帖帖。”
白芷深以为然,“说的也是,如今瞧着咱们小姐同殿下这样过日子,倒真叫人羡慕。怕就怕以后。若是以后东宫进了新人,恐怕小姐心中不晓得有多难过。”
说起这个,采薇也有些担忧,不过她跟着桃夭的时间长,也学了几分她的豁达,道:“往后的事情谁知晓呢。”
两人约站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里头的人还没有出来。
采薇见天色不早,怕错过去坤宁宫用晚膳的时辰,正要提醒一句,里头传来太子低哑的声音,“进来伺候。”
采薇同白芷这才低头进入帷幄内,对于床榻旁边的地毯上几块揉作一团的帕子见怪不怪,赶紧服侍桃夭起床梳妆。
待两人收拾妥当后便各自乘车朝坤宁宫赶去。
赶到时膳所的人刚好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桃夭同谢珩才进殿内,没想到谢柔嘉也在。
谢柔嘉待她还算是极尊重,向她问了好,目光落在她脖颈上,笑容玩味,“嫂嫂同哥哥感情真好。”
谢珩轻咳一声,瞪她一眼,“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什么!”
听到动静的皇后从内殿出来,问:“怎么了?”
谢柔嘉望着桃夭笑,“哥哥骂我。”
桃夭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皇后的目光目光落在桃夭雪白的脖颈处几点绯红痕迹,再瞧瞧自己春风满面的儿子,想到新婚夫妇之间那点儿事,有些不自在地脸红了,对谢柔嘉道:“你哥哥骂得对!”
言罢转过脸看向已经摆好膳食的饭桌,淡淡道:“用晚膳吧。”
谢柔嘉朝桃夭做了个鬼脸,桃夭忍不住笑了。
殿内的人依次落了坐,除却圣人以外,一家子倒也显得极热闹。
这边,坤宁宫里热闹一片,未央宫内却愁云惨淡。
灯火通明,处处透着奢华的宫殿内此刻却冷冰冰的。
宫内的人噤若寒蝉,而江贵妃则伏在榻上小声饮泣,皇帝则在一旁温柔小意地哄。
可哄了许久,她仍是哭,心中不由地想起今日下午在太极殿时听闻太子妃竟然从东宫私库贴钱去赈灾一事。
儿子如今事事压自己一头也就算了,就连娶的媳妇儿论起德行,也压了自己一头,心底更加不舒服,便也不耐烦起来,道:“是阿昭自己要去凉州,又不是旁人逼着他去!”
江贵妃没想到他竟这样凶自己,从榻上起身,哭道:“若不是阿昭身份受人非议,他又岂会到凉州那样苦寒的地方去!”
皇帝被她这样一吼,自知有亏。正要哄她两句,又听她道:“圣人德行有亏,反倒怪到妾头上来了!”
这些年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也就算了,没想到如今竟也被自己心爱的女子指着鼻子骂。
皇帝气得面色发青,拂袖离去。
待出了未央宫,一路怒气冲冲往前走,行至未央宫前,瞧见平日里为了节俭些灯油钱,灯光幽暗的坤宁宫灯火通明,里头还时不时传来说笑声,不由地抬脚进去。
皇帝同皇后这几年连表面的体面都难以为继,这样入夜来访还是头一次,宫人们一时没反应过来。
皇帝不待通传已经入了殿内,才进去便瞧见自己的儿子女儿以及新妇都在。
约是刚刚用完晚膳,几人正在一边吃茶,一边说起谢柔嘉及笄的事宜,十分热闹。
皇帝心中一暖,上前明知故问,“说什么这么热闹?”
殿内的人没想到皇帝来了,皆都愣住。率先反应过来的桃夭起身忙起身行礼。
赵姑姑见状,赶紧叫人奉茶。
皇帝见新妇倒是十分知礼,颔首,“坐下吧。”言罢也走了进去,看向皇后,想着在一众儿女面前,好歹给自己点面子,请自己坐一坐,吃杯茶。
谁知对方却好似没瞧见他,连站起来迎一迎都不曾,面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谢柔嘉这时搁下手中的茶盏,懒懒道:“儿还有事,就先告退。”言罢,向众人行礼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谢珩这时也道:“儿想起还有政务要处理,下次再来瞧母亲。”言罢牵着桃夭便要走。
皇帝见自己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心中更加憋闷,看向皇后。
皇后低垂眼睫,“恭送陛下。”
皇帝气得转身离了坤宁宫。
待所有人走远,赵姑姑劝皇后,“小姐何必如此?”
皇后扶额,“我如今瞧见他就烦!定是在贱婢受了气,才会过来这里。”
赵姑姑想着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如今儿女都大了,也确实没有维系感情的必要,便不再劝。
皇后想起自己的儿子儿媳,轻咳一声,吩咐赵姑姑,“你去库房内挑些补品送入东宫。”就那个身子骨,怎能经得起折腾。
赵姑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也跟着脸热起来。
想来东宫很快便能有好消息了。
*
桃夭同谢珩回去,谢珩知晓她方才定然没有吃饱,叫人拿了糕点与一盏牛乳过来。
桃夭一向爱吃糕点,趁着谢珩去沐浴的空当,一不小心吃多了两块,有些难受地躺在榻上。
轻衣薄杉,乌发微湿的男人才从后殿出来,见她蹙着眉尖,好似很不舒服,大步走到榻前,摸摸她的额头,急道:“宁宁怎么了?”
桃夭幽幽斜他一眼,捉着他的手搁在自己肚子上,“三郎快摸摸,宝宝又踢人了!”
谢珩楞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看向案几上的碟子,原本满满一碟子糕点不见了一半,知晓她又吃撑了,心疼地替她揉着肚子,“都叫宁宁不要多吃,非不听。”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说起上次桃夭吃撑的事情,说完以后,又说起她昨夜贪凉踢被子的事儿。
桃夭抱怨,“三郎怎么如今这么爱唠叨!”明明从前惜字如金,如今倒与阿耶有些相似。
谢珩怔住,随即也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唠叨,再瞧瞧榻上躺着的女子,心底涌起一阵暖意,低下头亲亲她白嫩的脸颊,柔声问:“宁宁是不是烦我了?”
桃夭圈住他的脖颈,在他才沐浴完,有些微凉的颈窝嗅了嗅,亲亲他的下颌,“其实再唠叨些也是可以的,我很喜欢。”
谢珩笑。在她身侧躺下,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替她轻轻揉着肚子。
桃夭问:“若是咱们有了宝宝,以后叫什么名字?”
谢珩幽幽叹了一口气,“江南来的女子这样狠的心,才不肯同我生宝宝。”
桃夭也学着他叹气,“长安的男儿如今愈发矫情了!”
谢珩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轻咬了一口。
她也张嘴去咬他,在他脸颊上留了好几个牙印。
这时采薇进来,说是坤宁宫的赵姑姑送东西来了。
桃夭不由惊讶。
皇后前几日才派人送过东西给自己,怎么又送,且还派了赵姑姑来?
赵姑姑是皇后的贴身婢女,身份自然不同,桃夭立刻自榻上起身,同谢珩一起去看。
倒了院中,果然瞧见赵姑姑领着一众宫人捧着东西来了。
赵姑姑正要说话,便瞧见谢珩白皙的面颊上顶着几个牙印,老脸一红,忙低下头去,道:“皇后殿下特地差人送了些上好的补品给太子殿下还有太子妃补身子。”言罢,便叫人将东西呈上前给桃夭还有谢珩看。
桃夭本就懂药,一见里头搁着男子补肾与女子补血气的药物,下意识看向谢珩。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谢珩自然也瞧见了,耳根子不由地有些发热,轻咳一声,“有劳母亲,孤明日再去谢恩。”
待赵姑姑离开以后,桃夭吩咐采薇将东西造册入库,红着脸低着头回了寝殿,坐在妆奁台前,正要梳头,见脖子上好似有痕迹,对着镜子照了照,这才发现脖颈上的吻痕,顿时明白皇后为何好端端送补品给自己,羞得把脸埋进臂弯里。
怪道谢柔嘉笑话她!
他都不知道提醒她!
还有采薇同白芷,竟也没有说!
跟着她进去的谢珩进去后见她趴在妆奁台前,知晓她必定是瞧见自己脖颈上的痕迹,躺到榻上故意唉声叹气。
果然,她一会儿便忍不住从臂弯里抬起绯红的面颊,问他:“怎么了?”
谢珩斜她一眼,“母亲一番苦心,只可惜却毫无用武之地。”
桃夭羞恼,瞪了他好几眼。
他笑。自榻上站起来走到妆奁台前,拿过梳子替她梳头。
她望着镜中轻衣薄杉,乌发微湿的男人,再次问道:“三郎,你说咱们的宝宝以后叫什么名字好?”
他知晓她在同他认真憧憬以后的日子,心中无不欢喜,轻声道:“不着急,咱们慢慢想。”
她笑:“好。”
成婚后第一次闹别扭便这样翻了篇,两人的感情经此一事更加亲密,日日如胶似漆。
而太子妃自掏腰包为河南道黄河流域附近的受灾州郡解决困境一事短短几日的功夫传遍全长安,原本还在太子谢珩娶了一个寡妇的百姓们无不称赞太子妃贤德。
一时之间,因为江贵妃而抬不起头的那些寡妇们各个面子上有光,就连嫁娶的行情都好了许多。
而谢珩同桃夭对外是相敬如宾的太子同太子妃,关起门来则是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日子愈发甜蜜,旁的倒显得无关紧要。
且如此过了七八日,便是桃夭归宁的日子。
这一日一大早就开始起床折腾,待到到了许家时已经快晌午。
许家为了迎接太子同太子妃,早已经焕然一新。
谢珩同许贤父子几乎日日见面,寒暄过后,能聊的也是政务。
桃夭则又去看了许怡宁。
许是心底藏了多年的石头落了地,许怡宁比着前几日精神许多,也吃得进药。
桃夭陪着她略坐片刻,见赵姨娘不断在屋子里徘徊,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对许怡宁道:“我还有事儿,就先不陪二姐姐了。”言罢便出了屋子,吩咐采薇去请谢珩。
赵姨娘怕节外生枝,将院子里的人全部清了出去,自己也离开了。
约过了两刻钟的功夫,谢珩姗姗来迟。
桃夭连忙迎了上去,瞧见他面色不大好看,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突然就后悔了。
原来他若是看看其他女子,她心底也会不高兴。
他斜了她一眼,”下不为例。”言罢,大步进了屋子。
才进去,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隔着层层叠叠的帷幔,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声音响起。
“殿下来了。”她道。
第79章
搬宫(修改)
谢珩不喜欢屋子里浓郁的药香气息。
因着怕病人受凉的缘故, 屋子里窗子都是关死了的,在里头待久了只觉得浓郁的药香熏得人头昏脑胀。
他莫名地怀念桃夭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甜香气。
这时帘幔后的女子接着道:“殿下曾救过臣女,臣女一直想要当面同殿下说一声谢谢, 如今也算如愿以偿。”
谢珩闻言很是诧异, “孤并不记得自己救过皇姨。”
里头没了声息, 好一会儿,道:“三年前在曲江池春日游会,臣女不慎落水, 是殿下救了臣女。为了怕臣女出丑,殿下还特地叫人给臣女拿了衣裳。”
她说得这样详细,可谢珩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有这件事。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三年前好像自己确实参加过一次春日游会, 却并不记得自己曾救过一个女子。
若说比较有印象的,好像是哪家女子送了一个香囊给自己。
虽说大胤民风开放,通常在一些宴会上, 相互看对眼的男女确实有相互赠送信物的习惯,可他却对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很是反感,当场将那名女子训斥一顿。
他原以为自己这种行为极没有风度,谁曾想自那以后, 但凡参加宴会,总会有女子赠送香囊扇子等物, 令他烦不胜烦, 后来逢这种无聊的宴会, 他宁愿在明德殿内看奏疏, 也不愿意去。
至于她说的救人, 确实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他想了想, 道:“皇姨说的这些或许是有的, 可孤实在记不起。若是孤当时做了什么叫皇姨误会,孤很是抱歉。孤此生只记得一名女子,那便是孤的妻子。”言罢,不待里头的人说话,便大步出了门。
帘幔后的女子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幔,看着身形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子里,眼里早已蓄满的泪水一串串滚落匀了胭脂的面颊。
她想起三年前在曲江池春游时初见他时的情景。
杏花林前郎艳独绝的少年同人投壶,引得无数赴宴的贵女观望。
她在人群里远远望他一眼,惊为天人。
后来她在曲江池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轻生,是他叫人救了自己,并叫人拿了一件衣裳给她。
他当时问她:“活着不好吗?为何要寻死?”
是啊,春光明媚,那样好的天,活着不好吗?
是他给了她活的希望。
自那日开始,她有意无意地打探他的消息,最不爱参加宴会的她,每逢宴会便去,只可惜,再不曾在宴会上见过他的身形。
这些年来,她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
那日海棠宴猜谜,他点了许家小姐,她一直以为他是记得自己的。
原来这些年记得的只有她自己。
无论是六年前她抛下了小妹,还是三年前那个救了她的男子,这世上,兜兜转转,最终记得这些事情的只有她自己。
何其可悲。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她轻轻抚摸着怀里依旧如新的衣裳,混了胭脂,如同血一般的泪水滴落在上面。
她好像最终,还是一无所有。
*
院子里。
自谢珩进了屋子以后,桃夭学了赵姨娘,不断在院子外头徘徊。
采薇知晓她心里不痛快,低声劝道:“小姐不如去旁边暖阁休息会儿。”
桃夭摇摇头,径直走到院中那几棵杏花树下,眼神不时地望向屋内,轻咬着手中如满月一般的轻罗团扇。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杏花早已经开败,只剩下零星的几朵粉白的花朵,风一吹,簌簌落了满头。
这时屋子里的门突然开了。
一袭紫红色公服,头戴进贤冠,威仪赫赫,金质玉相的美貌郎君自里头出来。
他一眼就瞧见杏花树下一袭绯色齐胸襦裙,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轻咬着手里的团扇,眼神却直勾勾地望向屋子。
见他出来,她愣了一下,似长松一口气,立刻迎上前,道:“三郎怎这样快就出来了?”
他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花瓣,眼尾微微上扬,“娘子希望为夫在别人的闺房待多久?”
她笑,“倒也不用太急,一盏茶的功夫总是要的。”
他道:“那我再进去坐坐?”言罢转身,却被她一把拉住衣袖。
她勾住他的尾指,抿了抿唇,眼睫轻颤,“还是算了,坐久了影响二姐姐休息,终归不好。”
他瞪她一眼,将她冰凉的反握在掌心,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等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她微微红了脸,小声道:“都听三郎的。”
他心里闷着的一口气儿顺了,道:“不带为夫去娘子的闺房坐坐?”
她弯眉嗔笑,“好。”
两人才出院门,便瞧见赵姨娘正守在外头徘徊。
赵姨娘见他二人出来,忙要行礼,被桃夭托住手。
不待赵姨娘开口询问,桃夭便道:“太医待儿会再过来一趟,二姐姐总会好的。”顿了顿,又道:“我能为二姐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再多的,她也爱莫能助。
她还没有大度到将自己的夫君让给她的地步。
赵姨娘愣了一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哽咽,“太子妃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桃夭又安抚她几句,便同谢珩回到自己的院子。
谢珩并未让婢女们进屋伺候,才进屋子,便将桃夭抵到门上,惩罚性的亲吻她。
直到她求饶,他才松开她,把下巴搁在她颈窝,气喘吁吁,“方才在外头等的时候在想什么?”
她紧紧圈着他结实温暖的腰身,低声道:“在想三郎,很想。”
“贯会甜言蜜语!”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止不住嘴角上扬,捧着她的脸,问:“宁宁不好奇你二姐姐同我说了什么?”
她笑:“我只知晓三郎喜欢我一个就够了。”至于旁的,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谢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话想要问问她,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再次低下头亲吻她的唇。
两人在屋子里温存了好一会儿,外头的人请二人去用午膳。
在许家用完午膳以后,约坐了一个时辰,两人这才告辞离去。
桃夭本以为直接回东宫,谁知仪仗队行到一半,谢珩同她在车内换了便装。
桃夭问:“这是要去哪儿?”
他道:“去了就知晓。”言罢,便拉着她换乘普通的马车,叫仪仗队自行回宫。
桃夭以为他要带自己去燕子巷,可今日并不“逢五”。
她撩开车帘要往外头看,却被他拽进怀里来。
不待说话,他抬起她的下颌吻住她的唇。
直到两人都透不过来气,他才松开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约过了两刻钟,马车停了下来。
谢珩替怀中的女子整理好微乱的鬓发,这才牵着她下了马车。
桃夭才下马车,便被门前横竖十几盏红灯笼晃了眼睛。
是梨园。
他们已经好久不曾来听戏了。
其实宫里也养了戏园子,可她总觉得听戏要在戏园子里才有意思。
他总待她这样好,事事都想到了。
趁她愣神的功夫,他已经牵了她进去。
位置还是同样的位置,唱戏也是同样一批优伶。
与谢珩倚坐在榻上的桃夭把自己的手搁在他掌心里,轻声道:“这样的日子我很喜欢。”
他与她十指紧扣,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是。”
待看完戏,两人回东宫已经很晚了。沐浴过后,桃夭见谢珩又要批阅奏疏,哄道:“咱们早些睡好不好?”
他亲亲她的额头,“宁宁先睡,我很快就好。”
桃夭见他不睡,便踞坐在一旁陪着她。只是今日没有午休,她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待醒来时,发现人已经到了床上,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轻声道:“搬回我宫里去吧。”
她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亲亲他的下颌,又阖上眼眸,“这样不合规矩,现在这样挺好的,咱们总在一处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眸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经阖上眼眸。
睡着时的男人并不似平日里十分有威严的储君,多了几分少年气。
她亲亲他的唇,将他抱得更紧些。
*
不知是不是因为桃夭原谅了许怡宁,还是因为谢珩去看过许怡宁的缘故,自桃夭那日归宁过后,许怡宁的身子一天天好转。
半个月,许凤洲带来了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
许怡宁出家了。
桃夭听闻这个消息后楞了许久。
许凤洲道:“赵姨娘哭得数度昏厥,却也劝不了她。”
桃夭问道:“阿耶怎么说?”
“父亲听说以后在书房坐了一夜,第二日便允了,”许凤洲有些怅然,“其实这样也好。待她哪日想通,自然就回来了。”
许凤洲走后,桃夭独自坐在榻上想了许久,好像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人没事,总有一日会想通的。
这日晚上,桃夭同谢珩沐浴后躺在床上后,将许怡宁出家的消息同他讲。
谢珩听了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同她说起了谢柔嘉七日后及笄大礼的事宜。
桃夭问道:“指婚的事情公主同意吗?”先前谢珩已经同她说过及笄这日圣人要为谢柔嘉与裴季泽赐婚的事宜。
谢珩颔首,想了想,道:“阿昭今日走了。”
桃夭知晓他说的是卫昭去军营当兵之事,问:“去哪儿了?”
谢珩道:“去凉州。”
凉州属大胤边界,乃苦寒之地。
桃夭惊讶,“怎去得那样远?”
谢珩道:“他自己选的地方。”
桃夭也不大懂为何卫昭会选那样的地方,又问:“不等公主及笈后再走吗?”
谢珩不晓得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阿昭正是因为妹妹及笈那日赐婚之事才走。
他将她抱在怀里,又问起了上次的问题,“宁宁,搬到我寝宫去睡吧。”
他还要说话,她阖上眼眸,“我困了,咱们明日再说好不好?”
可他不肯给她睡,低下头亲她,趁着她意乱情迷之际,想要与她生宝宝。
自成婚以来,他都信守承诺,从未向今晚这般。
她急了,不肯叫他再动,“三郎这是怎么了?”
眸色幽深的男人喉结滚动,哑着嗓子问:“为何不肯搬?”
桃夭轻声道:“不过几步路,为何要搬来搬去,若是三郎觉得过来此处麻烦,我晚上过去住也是一样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翻到外侧。
她见他背对着自己,知晓他不高兴了,想要哄哄他,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从背后抱着他,将脸贴在他背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睡吧。”
翌日一早,谢珩需要朝会,天还未亮就起床。
桃夭也跟着醒了。
昨日夜里不大高兴的男人见她醒来,看了一眼外头灰蒙蒙的天,柔声道:“时辰还早,不必起来这么早。”
她“嗯”了一声,却并未躺下,待他穿好衣裳,踞坐在床边替他扣好腰间的蹀躞玉带后,朝他张开粉白的胳膊,撒娇,“抱抱。”
他坐到床边,将她抱进怀里,俯身亲亲她光洁的额头,“怎么了?”
怀里温香软玉的女子嗅了嗅他颈窝,“三郎好香啊。”
他笑,“有多香?”
她自他怀里扬起面颊微红的小脸,在他坚硬的下颌轻咬了一口,弯眉嗔笑,“想要吃掉三郎。”
他闻言,眸色暗了几许,喉结微微滚动,“莫要在这里招我。”
薄绢寝衣滑落香肩,露出一片雪白春光的女子把手伸手他衣襟里轻轻揉搓着,眼眸流转,“我如今这般,像不像个妖妃?”
“像。”他微微喘息,“好宁宁,再快……”
话未说完,她突然抽出手来,看着他笑。
发觉自己上了当的男人气得张口在她鼻尖轻咬了一口,道:“待我回来再收拾你!”言罢,替她掖好被角,亲亲她的额头,这才离去。
他人走,没了睡意的桃夭便起床了。
盥洗过后,她吩咐采薇同白芷,“待会儿叫人把东西搬进殿下的寝殿内。”
采薇与白芷对视一眼,好端端怎么要搬宫殿?
白芷有些担心,“会不会于理不合?若是皇后知晓责备小姐该如何是好?”
婚前来教导礼仪规矩的时候曾说过,大婚以后,前三日太子妃宿在太子的寝殿,三日后便要搬入承恩殿,除却每月朔望,太子须要在承恩殿就寝,其余时间太子可自行选择睡在何处。
没有太子妃长住太子寝殿的规矩。
“小姐,若是以后东宫进了新人……”
采薇说到这儿心里有些难受。
小姐与殿下虽感情极好,可后宫从来没有只有一名女子的道理。
桃夭自然知道。
可因为二姐姐一事,他虽面上不说什么,可这半个月以来心里总有些不大高兴。
若是她搬过去能叫他心里舒服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沉默半晌,道:“搬吧。”
两个人现在好就行了,往后的事情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活在当下便好。
*
谢珩下了朝会便去了承恩殿,谁知过去以后,平日里这个时辰总会在院中等自己的女子并不在。
他瞧着空荡荡的宫殿,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慌,问院子里花坛前洒扫的宫人,“太子妃哪里去了?”
宫人忙道:“太子妃搬去了殿下的寝宫。”
谢珩立刻赶往光天殿,才进寝殿内,果然瞧见正在叫宫人收拾东西的女子。
她听到动静,回眸一笑,“三郎回来了。”
谢珩大步走上前将她拥进怀里。
她虽然不说,可心底总是在意他的。
太子妃搬进太子寝宫的消息,不出三日的功夫,整个皇宫都知晓。
这日谢珩早饭后前脚才去太极殿,后脚皇后就派人过来请桃夭过去。
采薇知晓皇后必定是追究桃夭搬殿之事,不免担忧,“若是待会儿皇后殿下责备小姐怎么办?”
桃夭迟疑片刻,道:“大不了再搬回去就是。”
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也十分忐忑。
待到了坤宁宫后,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进殿。
才要行礼请安,便听正在修剪花枝的皇后冷冷问道:“听说太子妃搬入光天殿了?”
第80章
若是不听话,我便休了你
(79章大修过, 请知晓。)
皇后冷眼打量着眼前眼前微低着头,虽看似天真傻气,实则极其通透的女子。
自成婚两个多月以来, 她虽然年纪不大, 为人处事却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 严宽有济,且有一颗仁心,阖宫上下提起太子妃没有不夸赞的。便是原先觉得东宫储君娶一寡妇做太子妃, 很是不满的朝臣们,提起她亦是赞不绝口。
就连她自己,也在渐渐接受她寡妇的身份。
明明做得这样好,为何非要在这件事上行差踏错。
要知晓, 自古以来,便没有太子妃入住太子寝殿的规矩。
她实在想不通,如今东宫也只有她一个, 便是住在承恩殿又如何,不过两步路而已,何必要这样落人口实。
她这时道:“儿媳知晓很不合规矩。”
“太子妃既然知晓不合规矩,为何还要做?”
皇后微微蹙眉, “此事,是三郎的主意, 还是太子妃的主意?”
定是三郎撺掇, 否则她哪有这样大的胆子!
*
明德殿。
才刚刚同大臣们议完政事, 正准备回光天殿的谢珩听闻桃夭被叫去坤宁宫, 知晓定是因为搬寝殿的事情, 生怕皇后为难桃夭, 立刻乘车去了坤宁宫。
一路上他心急如焚, 只怕去晚了自己媳妇儿被母亲欺负,不停催促小黄门加速赶车。
平日里差不多两刻钟的车程,硬生生缩短成一刻钟。待到了坤宁宫门口,一向极稳重的男人不待车停稳便下了车。才入宫苑,迎面便撞上赵姑姑。
不待赵姑姑行礼请安,他道:“太子妃如何?”
赵姑姑往殿内看了一眼,小声道:“正在同皇后殿下叙话。”
谢珩往里头看了一眼,果然瞧见一抹窈窕的绛红色身影正立在一团光影里。
侧颜娴静美好的女子微微低着粉白的颈,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刚好听到母亲问:“太子妃既知道不合规矩,为何非要做?”
原本想要跨入殿中的谢珩脚步不由地停住。
他其实也很想知晓。
他哄了她那么多回,她都不肯搬,却为何突然又肯。
他亦很想知晓,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她的夫君,还是她喜欢的男子。
可等了许久,无论是皇后还是谢珩都没有等到她的答案。
只见她跪地告罪,“此事是儿媳的错,请母亲责罚。”
不待皇后作答,谢珩大步走进殿内,将地上的女子搀扶起来,吩咐赵姑姑,“送太子妃先回东宫休息。”
桃夭有些担忧地看谢珩一眼。
谢珩安抚道:“此事我会解决,回去等我便是。”
桃夭这才随赵姑姑出去。
待那抹绛红色的身影走远,谢珩才收回视线,望向坐在窗前正在修建花枝的皇后,道:“她不肯搬,是儿子缠着她搬的。”
皇后亦是不理解,“光天殿同承恩殿不过差几步路,眼下东宫又没有旁的女子,三郎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谢珩缓缓道:“光天殿同承恩殿确实差不了几步路,可一国储君同一国太子妃之间隔了太多东西,儿子想要做的是她的夫君,关起门来想要同她过寻常夫妻的日子。”
不待皇后说话,他又道:“儿子就是想要告诉她,从今往后,东宫唯有她一人。”
成婚这么久以来,他从不敢同她谈这个问题,生怕她说出什么叫自己扎心的话来。
尤其是经过她二姐姐一事,他心底更加害怕,所以千方百计求着她搬进自己的寝殿。
她肯搬,他便默认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阿娘,从来都是儿子离不开她,而并非她离不开儿子。”
哪怕她现在同他这样好,可他总觉得,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皇后忍不住将心里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三郎怎如今这般没有出息!”
她一开始觉得,待两人成婚久了,那股子新鲜劲儿过去,再同他谈谈东宫纳妾之事。谁知眼下别说新鲜劲儿没过去,瞧他这意思,是准备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谢珩沉默片刻,道:“左右都没出息了,也不差这一次。儿子的东宫除了她,谁也不需要。”
果然是这样!
皇后闻言没有作声。
半晌,道:“从古至今没有这样的事情。帝王专宠要不得!”
“从今往后便有了。”
谢珩正色道:“儿子没有专宠,儿子是在同自己的妻子好,自古以来,没有哪条礼法规矩,不允许做夫君的只钟爱自己的妻子。”
皇后闻言有些失神,轻轻抚摸着手上碧绿的花茎。
直到谢珩捉住她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被花茎上的刺所刺破,渗出血珠子。
谢珩小心翼翼帮着她挑出指尖里的小刺,又拿帕子替她擦干净血珠子。
皇后盯着如今极会哄人的儿子看了好一会儿,道:“别以为三郎哄我,我就会答应!”
顿了顿,又道:“三郎这套歪理是同谁学的,同她?”
“她的确教了儿子许多东西。”
谢珩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我知晓阿娘今日叫她来,并非真心要为难她。不过是碍于立法规矩,不得不做给其他人看。但是日子是儿子再同她过,便是东宫真进了女子又如何,儿子心中只有自己的妻子,岂不是耽误了旁人家的女儿一生的幸福?”
“当初是儿子求她入的宫,儿子不能伤了她的心。阿娘就当瞧不见好不好?这段日子阿娘也瞧见了,她一直在为了儿子努力地做好一名太子妃。”
皇后不作声。
谢珩知晓她态度软和,道:“那儿子今晚还同她一道过来陪阿娘用晚饭好不好?”
皇后轻哼,“想来便来就是,说这话好像谁不让你们来似的。左右东宫如今穷得揭不开锅,做娘亲的养一养自己的儿子儿媳,倒也不费什么。”
谢珩笑了。
他甚少笑,皇后知晓他如今是真高兴,心底轻叹一声,问:“你们都成婚两个多月了。”
谢珩心中不妙,果然听见皇后又道:“我想了想,还是更愿意养孙儿一些。”
谢珩心道这个孙儿恐怕一时半会儿养不了,只好道:“才成婚,不着急。”
皇后横他一眼,“三郎今年都二十一了,要等到几时?寻常人家到了这个年岁不晓得生了几个。便是我不催,前朝的臣子们也会催。三郎若是不肯填充东宫,可总得有子嗣能够堵住悠悠众口。”
谢珩应付,“儿子记下了。儿子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回去了。”
皇后知晓他是急着回去安抚自己的媳妇儿,道:“搬宫殿的事儿阿娘可以不追究,只一点,阿娘要抱孙子。若是她半年内都未能有孕,就莫要怪阿娘往东宫里头塞人。”
谢珩知晓母亲肯退让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心想要不回去再同她商量商量,把日期改一改,若是半年后有孕来年便有了也不一定。
如此一想,心已经飞了回去,赶紧行礼告退。
待谢珩走后,皇后望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洁白合欢花看了好一会儿,问赵姑姑:“都成婚两个月,恨不得日日黏在一块,怎么还没有消息?”
她当时成婚一月便有了,只可惜,那个孩子后来并没有保住。
思及此,她心里不免难过起来。
赵姑姑瞧见她眼圈都红了,知晓她想起还来不及出世的大皇子,忙安慰她几句,道:“成婚时日尚短,再者,指不定眼下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也不一定。”
皇后想了想,道:“请太医去东宫走一趟,去替太子妃瞧瞧身子。”
吃得那样少,万一怀不上怎么办?
*
东宫。
桃夭回去后,便收到赵尚书派人送来的关于河南道几个州郡的赈灾明细,也顾不得想太多,便坐在榻上翻阅起来。
眼下已经七月半,暑气渐重,殿内虽搁了冰,到底还有有些热。
她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搁下手中的账册,道:“我去后头沐浴。”
一旁替她打扇的采薇忙搁下手中团扇,服侍她去后殿沐浴。
待自后殿回来时,谢珩人已经回到殿中,见桃夭刚刚濯发沐浴,上前自采薇手中接过细软的棉布,将浑身散发着淡淡着玫瑰香气的女子拉坐在妆奁台前将替她擦拭着湿漉漉的浓密发丝。
桃夭呆呆镜中正在替自己擦拭发丝,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心中猜测他今日又为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问:“怎么了?”
她问:“母亲可有责骂三郎?我需不需要搬回去住?”
他摇摇头,笑,“母亲极好说话的,并未过多责备。”
桃夭有些不大相信,“那三郎是如何同她说的?”
他道:“我同她说我一刻也离不开宁宁,所以她便允了。”
桃夭闻言,回过头来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清澈如水的眼眸流露出浓郁的情丝。
他心中一动,俯下身亲吻她的唇。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都有些难耐。
他一把将怀里面颊潮红,眼神迷离的女子抱坐在妆奁台上,用温热的唇舌抚慰她心中的不安,隔着丝滑的兜衣,用冷硬的牙齿轻轻研磨着,听她在耳边细细喘息,呢喃着“珩哥哥”。
愈发情动的男人恨不得立刻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他知晓只要自己在强硬些,未必不能得偿所愿,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再等等,等她自己心甘情愿些。免得叫他觉得自己不信守承诺,伤了她的心。
待他服侍完她,才要抱她去后头洗一洗,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太医院郑院首来了,来替太子妃请平安脉。
谢珩哑声问:“宁宁可是哪里不舒服?”
桃夭平复了一会儿自己急促的心跳,有些茫然,“没有啊。”
谢珩想了想,定然是母亲叫来的。
他替她将褪到腰间的明黄轻绢寝衣重新穿好,道:“最近宁宁饮食不大好,瞧瞧也无妨。”
桃夭“嗯”了一声,照了照镜子,见脖颈留有痕迹,嗔他一眼,“这天底下果然有嘴巴有脸盆那样大的蚊子。”
被骂作蚊子的谢珩又故意在她脖颈吻吮。
桃夭赶紧讨饶,他却不肯饶她,直到又留下一个绯红的吻痕,这才满意松开她,冷白的指尖抚弄着她雪白颈侧的吻痕,笑,“看你还敢不敢笑话你夫君!”
桃夭哪里还敢笑话他,瞧见外头暑气甚重,怕郑院首在廊下等得太久中暑,赶紧叫采薇同白芷进来替自己梳妆更衣,又叫宫人收拾好宫殿,这才坐到帷幔后等待郑院首。
太医进来时见谢珩正坐在榻上看奏疏,忙上前行礼,待得到允准后才替帘幔后的太子妃诊脉。
片刻后,谢珩搁下手中的奏疏,道:“太子妃身子如何?”
郑院首忙道:“太子妃身子康健,只是近日暑气重,有些不思饮食,并无大碍。”
谢珩放下心来。
待郑院首离开后,桃夭自帷幄后出来,走到榻上倚着他坐下,好奇,“郑院首怎么好端端要替我诊脉?”
谢珩沉默片刻,道:“母亲想咱们尽早生个孩子。”
桃夭闻言好一会儿没有作声。
谢珩宽慰她,“宁宁年纪还小,不着急生宝宝。”
桃夭眼睫轻颤,“三郎其实也很想生宝宝对不对?”
谢珩如实回答,“想自然想,但是既有约定,宁宁只要不愿意,我等的。”
他虽经常在床上哄她,可说到底,还是想求个心甘情愿。
桃夭神情蔫蔫地“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绿茵发呆。
自入宫以后,好多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自己的预料。
其实她心里亦都明白,他已经为她做了很多。
谢珩见她心情不大好,陪着她一块躺下,将她拥进怀里,轻轻拍拍她的背,“睡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声道:“三郎再给我一些时间待我再适应适应,或许不用一年那么久,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亲亲她的额头,“我晓得。”
她这次安心阖上眼睫睡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谢珩早已经不在榻上。
她还以为他出去了,谁知一转脸,便瞧见只着了薄薄寝衣,眉眼矜贵的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案几旁批阅奏疏,心里不自觉地安定下来。
“醒了?”
听到动静的男人抬眸看她一眼,朝她伸出手,“过来陪我坐会儿。”
她“嗯”了一声,踞坐在他身旁,帮忙收拾已经批阅好的奏疏。
他顺手将手旁的茶喂到她唇边,待她吃了水,又开始接着批阅奏疏。
直到殿内的光线一寸寸暗下去,他才搁下朱笔,轻轻揉捏着眉心。
桃夭连忙替他揉捏着太阳穴,柔声问:“可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
谢珩道:“勃海国的使臣过些日子要来咱们大胤朝拜,说他们的国主想要同我们联姻。”
勃海国是大胤其中一个附属小国,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向大胤朝拜进贡。
勃海国的人十分好斗,往年来大胤,非要与大胤的男儿举行击鞠比赛,年年输,年年比,害得谢珩都想实在不行就让他一回算了。
没想到今年使臣还没来,奏疏已经提前说来,竟然想要同大胤联姻。
勃海国的人虽好斗,可对大胤却一直是忠心耿耿。
若是拒绝联姻的请求,反倒不美。
桃夭问:“是想要求娶咱们的公主?”如今皇室内适龄婚嫁的公主只有谢柔嘉。
谢珩摇头,“是他们的公主想要来咱们这里挑选驸马。”
如今皇室中并无适龄的男儿,得从宗室里头挑选,只是未必有子弟愿意远赴渤海国。
竟然是公主来挑选赘婿!
桃夭十分好奇,“三郎可见过渤海国的公主,长得美吗?”
“前年击鞠比赛时见过一次,”谢珩认真想了想,“长相应该还行,马球打得极好!”
他话音刚落,桃夭幽幽道:“三郎不是说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旁的女子吗?又怎会知晓人家生得好?”
还记得人家马球打得好!
全长安无人不知太子殿下最爱打马球,想来对人家那个什么公主很是赞赏!
谢珩楞了一下,笑,“宁宁这是在吃醋吗?”
“江南女子才没有长安男儿那样小气!”
她板着脸站起来,走到榻上躺下,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听着外头的蝉鸣,只觉得心里有些吵。
谢珩追了过去陪着她躺下,道:“不若我叫宁宁打马球好不好?”
今年他成了婚,想来勃海国的人说不定到时会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
若是对方提出同太子妃击鞠比赛,不答应倒叫番邦小国看低。
能打得好自然是极好,若是打不好也没关系。
他到时候替她赢回来便是。
她闷闷道:“左右也打不过勃海国的公主,有什么好学。”
他还是头一次见她使小性子,只觉得可爱至极,故意逗她,“说得也是,江南的女子身娇体软,一推就倒,想来马背上的功夫是学不好的。”
她蹭地自榻上坐起来,凶巴巴望着他,“长安的男儿怎么就知道我学不好!”
谢珩忙亲亲她,哄道:“是我说错话了,江南的女子,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
她这才满意,正要自夸两句,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尤其是床上,学得格外好,我好喜欢的。”
他话音刚落,江南的女子一口咬在他脖颈上,直到他求饶,才肯松口,阴恻恻道:“今晚就学,若是学不会,我便同三郎生宝宝!”
谢珩闻言,眼神亮了亮,“宁宁当真?”
她斜他一眼,“若是学得好,长安的男儿以后就不许上床睡觉!”
他在她白皙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笑,“说话算话!”言罢见外头时辰不早,道:“今晚母亲叫咱们接着去蹭饭。”
平日里总主动去皇后宫中蹭饭的桃夭有些害怕。
早上自己在皇后面前极不礼貌,担心她更加不喜。
谢珩瞧出她的担忧,道:“若是宁宁不想去便罢,咱们在自己家里吃也是一样的。”
桃夭想了想,道:“还是去罢。”总不能一直躲着,若是待会儿去了皇后仍在生自己的气,她不讲话就是,左右她礼数做到位便好。
谢珩亲亲她的脸颊,“那咱们用完晚饭就去学击鞠。”
桃夭睨他一眼,“指不定勃海国的公主旁人没挑中,挑中咱们威仪赫赫的太子殿下做赘婿。”
谢珩瞧见她那小气劲儿,心里喜欢的不得了,故作叹息,“那还真是可惜,我已经给人连哄带骗做了赘婿,她便是再喜欢也没有机会。”
她十分得瑟,“赘婿知晓便好,若是不安分守己,我便休了你!”
他横她一眼,“敢!”
这辈子都休想不要他!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见时辰实在不早,这才出发去坤宁宫。
待到两人到坤宁宫时,膳司所的宫人正在摆饭。
因为早上的事情,桃夭不知皇后心中对自己存了多少看法,也不敢再如同从前那样放肆说笑,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反倒是皇后已经习惯她从前那种傻乎乎的性子,见她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心底十分不舒服,想要同她说话,见她一板一眼,又忍了回去。
一顿饭吃得倒不如平常热闹。
桃夭走后,皇后对赵姑姑道:“她方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这个做婆母的不满?”
早上她不回话也就算了,吃饭时一言不发。
赵姑姑笑,“不是您总是嫌弃她话多,不够稳重吗?”
皇后不作声。
赵姑姑正想要服侍她去后殿沐浴,却听她道:“去东宫传话,柔嘉的及笄礼由太子妃操办。”
赵姑姑有些迟疑,“太子妃年纪这样小,会不会不大妥当?”
皇后道:“我入主东宫时尚且比她还小一岁,不照样替当时还只是公主的长公主操办了及笄之礼。”自那次后,前朝后宫再也不敢小觑她。
顿了顿,又道:“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过来问我便是。她不会做,难道还不会问吗?”
赵姑姑知晓她这是想着帮太子妃立威,免得因为搬迁宫殿一事惹得阖宫非议,立刻应下来,“奴婢这就去!”
东宫里,才换上马球服,正准备去同谢珩去学打马球的桃夭还未出宫门,便撞上刚好来宫里传口谕的赵姑姑。
赵姑姑瞧见太子夫妇大半夜竟身着马球服,呆愣片刻,忙向她二人行礼。
谢珩道:“可是母亲有事?”
赵姑姑将皇后的口谕说给桃夭听。
桃夭闻言愣住。
谢柔嘉是皇帝长女,未来的长公主,及笄礼何等重要,皇后怎么放心交给她一个入宫才两个多月的人办?
若是搞砸了,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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