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辰为何一定要苏暮雪来参加宫宴呢?
因为宫宴的由头是为皇后庆生, 苏暮雪的生辰在五日后,时间早晚无碍,重要的是帝王高兴。
周嵩走后, 苏暮雪坐在案几前,开始梳理以后要做的事, 她把时间地点都写在了宣纸上, 每一步都筹谋的丝毫不差。
坏就坏在, 宫宴提前这件事上, 皇宫设宴前都会搜查一番, 确保宫内安虞, 倘若明日宫宴, 晚膳后便会着手搜查, 有些东西苏暮雪放置的并不隐蔽,她怕事迹会败露。
她苦思冥想片刻后,轻唤一声:“明玉。”
明玉走近:“娘娘。”
苏暮雪把笔放砚台上, 示意明玉点亮蜡烛, 拿起方才书写好的宣纸,凑到了烛火前,火舌一下子飞卷起来,宣纸眨眼间只剩灰烬。
风一吹,灰烬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般。
苏暮雪问:“药还有多少?”
明玉老实回道:“还有五日的量。”
“五日, 可以了。”再多争取五日的时间, 郑煊就可以把她需要的东西备齐, 边关那里也会传来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 她便可以……
苏暮雪交代道:“好, 你去准备汤药。”
“娘娘,”今日之前,明玉并不知晓苏暮雪服食的汤药危害这样大,她本以为只是调养身子的药,毕竟这药是小坠子冒死带进宫来的,小坠子对娘娘有多忠心明玉是知晓的,是以,她从未怀疑过。
可,可无意中听见郑太医那席话,她才明了,娘娘这段日子都是在用自己的身子做赌注。
为了尽可能少侍寝,不惜服药装病。
倘若汤药无害,那也便罢了,可郑太医明明叮嘱了,此药长期服用对身子极其不利,明玉不忍。
“娘娘咱们不要喝了好不好?”她带着哭音道。
苏暮雪生得好看,即便脸色泛白,也难掩她的天生丽质,她杏眸里浮着光,唇角浅浅勾起,说话柔声细语:“本宫的身子本宫自己知晓,郑太医说的不算准,你听话,快去熬来。”
“可是,”明玉知晓苏暮雪是在安抚她,屈膝跪在苏暮雪面前,抱着她腿道,“娘娘,奴婢求求你了,别再喝了,再喝你身子会垮的。”
“明玉听话。”苏暮雪弯腰扶起她,又用帕巾抹掉她眼角的泪,“去吧。”
明玉欲言又止,站在原定不动。
“快去。”苏暮雪叮嘱道,“这事不要告诉常嬷嬷和明霞她们。”
常嬷嬷年纪大了,经不住事,明霞性子咋呼,容易坏事,服药的事当然越少人知晓越好,就让她们觉得,她服食的是调理身体的药吧。
明玉拗不过,含泪点头:“奴婢遵命。”
明玉出去后,苏暮雪又找来小坠子,“你去把藏在西殿的东西都收起来,务必藏到禁卫军找不到的地方。”
“是。”小坠子的身影没在黑夜里。
今夜无星无月,又有雾气笼罩,四周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真切,苏暮雪倚在窗前,凝视着暗沉的夜,只愿今晚一切顺利。
到底还是出了差池。
明玉端着汤药绕过长廊朝大殿走来时,禁卫军正在搜查,见她端着汤药,为首的拧眉凑上前,“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给开的汤药。”明玉低声说道,“皇后身子不适,需要每日按时服用。”
“汤药?何汤药?”说着,上前走两步,作势要看。
明玉端着汤药后退,脸色极冷道:“这可是给皇后娘娘服用的,耽误了娘娘用药出了任何差池,你们脑袋够砍吗!”
明玉到底是跟在苏暮雪身边多年,又是正曦宫的大宫女应变能力也不一般,把眼前的一行人唬住。
后方侍卫低声道:“王统领那可是皇后,咱就是有九颗脑袋也不够砍得呀。”
被换作王统领的男人抬手摸了把脖颈,“行了,你走吧。”
明玉挺直背脊端着汤药不紧不慢朝前走去,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慌张,刚行至拐弯时,后方传来声音:“等等。”
明玉身子一绷,坏了,是周嵩。
任谁也没料到随侍陛下身侧的周公公会出现在这里,王统领笑着迎上去,“周公公怎么来了?”
周嵩淡声道:“怎么,杂家不能来?”
“周公公说哪里话,”王统领也是懂眼色的人,讨好道,“公公不是还要伴驾吗,谁都知道,陛下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了周公公。”
周嵩轻笑:“王统领这话杂家可不敢当。”
“当的,当的。”王统领心里骂着不要脸的阉人,狗逼玩意,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
周嵩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见王统领的,懒得再理会他,抬脚上前走向明玉。
明玉听着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心很重地跳着,指尖紧紧向下抠着,这药不能让周嵩看到,她暗暗打定主意,如若周嵩执意要查看,她大不了把这药喝了
即便她死,也要保皇后安虞。
脚步慢慢地慢慢地走近,似乎连空气里都生出莫名的窒息感。
明玉紧张得呼吸都不行了,绷着身子静静听着。
蓦地,后方传来急呼声:“公公,陛下寻你。”
周嵩顿住,冷眼睨着明玉一眼,说道:“走。”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传来,明玉长吁一口气,随后才发现,她后背的衣衫湿了一大片,指尖泛白,指甲缝隙里隐隐冒出了血。
明玉不想苏暮雪担心,没把遇到周嵩的事告诉她,等她喝完药后,便扶着她上了床榻。
今夜的药量有些大,苏暮雪服食后全身颤抖起来,“冷,冷,冷。”
明玉给她又盖了两床被子,可似乎还不管用,苏暮雪脸色惨白地缩在被子里,抖着唇道:“冷,冷。”
明玉明霞又找出新的锦被盖苏暮雪身上,这才好了些许,后半夜又不好了,苏暮雪发起热,一直在说胡话。
明玉按照之前苏暮雪交代的,派人去了太医院,把郑太医叫来,这次病症来得急,太医们也束手无策。
萧安辰文闻讯赶来,深海色团龙纹常服摆动间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他脸色阴郁地睥睨着他们,每个字都像是在牙齿间咬碎才吐出来的。
“皇后要是有任何差池,朕一个不饶!”
太医们吓得浑身颤抖,牙齿打颤,“陛陛下,皇后是急症,臣臣等已经开好药方,服——”
“几时能醒过来?”萧安辰打断他,眼神像利剑般射在他身上,太医额头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他吞咽下口水,“最最快也要明日。”
“几时能康复?”
“至至少……”
郑煊上前跪拜,定定道:“至少十日。”
“十日?”萧安辰眸色一凛,下颌线紧绷,脸色阴霾道:“五日,五日皇后要是还不能康复,你们也不用苟活了。”
“五日,这?”
“嗯?做不到?”
“臣定让皇后娘娘在五日后康复。”郑煊说道。
“好,”萧安辰抬手捏断桌子上的花,“朕等着郑太医的好消息。”
言罢,萧安辰走进寝殿,看着床榻上昏迷的人儿,双眉一蹙,漆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漩涡,像是要把昏睡的人儿吞噬掉。
他双手撑在她身侧,目光灼灼道:“苏暮雪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离开我,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指尖拂过她额头上的汗珠,最后落在她眉梢,“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苏暮雪眼睫颤抖着微微睁了些眸,接着又陷入到黑暗中,她好像置身在迷雾里,耳中一直回响着一个人的声音。
苏暮雪,你给朕醒过来。
朕不允许!
你若是敢这样死掉,朕会杀光你在意的人!
不要考验朕的耐心!
你的命是朕的,只有朕才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
你——
也不能!
阴戾低沉的声音在寝殿里回荡,每一字都让人害怕心悸,烛台上燃着的烛灯也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嗖一下,烛光都灭了。
“掌灯。”萧安辰声音响起。
明玉走进殿里,把灯重新点亮,侧眸看的时候,发现苏暮雪一张脸比纸还白,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手指蜷缩,娘娘,你可一定要挺过去。
这次用药量确实是很大,苏暮雪为了万无一失服食了五日的量,药量大到什么程度呢,几乎服下药没多久,她便有了不适感。
和之前的不适比起来,这次的来势汹汹,像是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全身骨骼和肌肉都在痛。
痛得地方太多,苏暮雪已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痛,似乎身体里没有一处是安好的。
除了痛外,还忽冷忽热,冷的时候像是坠进了冰窖里,热的时候像是被火在烘烤。
她在冰火两重天间游走,她不知道何时才是解脱。
或许……
死了才算真正的解脱。
她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梦境中,她看到了似火的骄阳,看到了盛开的花,她提起群裾朝前跑去,有人轻唤了她一声:“阿雪。”
她看着少年清隽的脸庞飞奔过去,“阿辰——”
她站定在他面前,绯红着脸抬眸睨向他,心砰砰乱跳个不停,恍惚间起了风,她抬手挡在眸前,风停,她放手去看,眼前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她大声呼唤:“阿辰,阿辰,阿辰。”
花海深处走来一人,一身明黄帝王袍服,头戴金冠,勾唇睥睨着她,靠近后,他含笑——
掐上了她的脖子。
苏暮雪不能呼吸了,双手攥紧他的手,用力挣扎,“松松开,阿辰,松松开。”
男人嗜血的声音悠悠传来,“朕说过,你这一生休想摆脱朕。”
窒息感越发强烈,苏暮雪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他的手背,他受痛松开,苏暮雪重新得以喘息,窒息感还未平复,梦境又变了。
这次是皇家别苑,少年皇子端着酒樽邀她赏月,月下她一脸红晕,含羞低下头。
少年冷白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温润的声音伴着风传来,“阿雪,爱我么?”
她羞赧点头。
少年笑出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庭院里,下一瞬,她胸口没入刀子,“你这是?”
少年皇子那张脸换成了萧安辰的脸,神色阴戾,他指尖摸上她的脸,嗤笑,“怎么还学不乖。”
疼痛袭来,她晕厥过去。
这次梦境是正曦宫,年轻帝王不顾她意愿强行折腾,她推拒,手被他反剪到身后,贴上她耳畔,森冷道:“敢拒绝朕,当真不想活了?”
苏暮雪在他眸子里看出了杀意,那是驯服猎物时才有的神情,他……把她当成了猎物。
苏暮雪指尖陷进肉里,痛到极致时告诉自己,可以了,是他违背誓言在先,怪不得你。
……
苏暮雪混混沉沉睡了三日,第四日清醒过来,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四周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直到听到明玉明霞的低泣声,才真正醒过来。
这不是梦。
这是正曦宫,她居住了三年的地方,她的开心和不开心都在这里。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流淌下来,浸湿了枕巾。
明玉明霞见苏暮雪醒过来,高兴笑起,“娘娘,你终于醒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苏暮雪许久未喝水,嗓子有些暗哑。
“今日是初六,明日就是娘娘生辰了。”明霞道。
“明日?”苏暮雪抓住明玉的手,“郑太医呢?”
“奴婢去唤。”明玉走出去,折返时身后跟着郑太医。
郑太医站在屏风外,俯身道:“娘娘可好些了?”
“多谢郑太医,”苏暮雪道,“不知郑太医准备如何了?”
“按娘娘吩咐都准备妥当。”郑煊道。
“本宫还有一事要劳烦郑太医。”苏暮雪试图坐起来,但有些难,她又重新躺了下去,“不论本宫做什么都是本宫的事,和正曦宫上下没有任何关系,本宫要你保住正曦宫上下所有人。”
“娘娘为难臣了。”郑煊推辞,“臣只是医官。”
“无妨,”苏暮雪透过屏风看向他,金丝线织就的屏风映着一团浓重的光晕,郑煊正好在光晕里,“本宫知晓你一定能做到。”
谁也不知道那日苏暮雪到底同郑煊说了些什么,那日傍晚,苏暮雪便可以在明玉的搀扶下,下地走动了。
萧安辰没来,倒是把周嵩派来了,周嵩带着明日宫宴上皇后穿的朝服,“娘娘,这是陛下让尚衣局给娘娘新做的,娘娘看看喜欢吗?”
大红的朝服,金色丝线织就的龙腾图案,明艳的晃眼,美不胜收。
苏暮雪示意明玉接过,含笑道:“有劳周公公。”
周嵩躬身道:“娘娘喜欢就好,陛下还等着奴才呢,奴才先退了。”
苏暮雪点头,等人走了后,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看着心烦便让明霞把朝服收挂在了后殿里。
入夜,天空中飘起雪花,纷纷扬扬,染白了整个帝京,银装素裹甚是好看。
苏暮雪喜欢雪,见到飞扬的雪花也不困倦了,裹着锦被躺在榻上,手里抱着暖炉,透过敞开的窗户缝隙看着外面漂落的雪。
她想到了那年下雪日,萧安辰和她在雪里堆雪人的情景,那日雪很大,天也很冷,她手指冻得通红,他执起她的手,凑到唇边哈气。
她笑睨着他,眸底都是光,轻唤了他一声:“殿下。”
“嗯。”少年缓缓抬眸。
她羞红着脸凑了上去,唇贴上他的唇,一触即离,亲完转身便跑,那是她第一次大胆地亲一个人。
她告诉自己,这辈子非他不嫁。
少年从后面追来把她抱进怀里,扳过她的肩膀,冷白指尖挑起她的下颌,温柔道:“刚刚你亲我了,这次换我。”
征愣中,他低头吻了上来,亲吻的小心翼翼,舌尖都不敢乱动。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以后发生了很多第一次的事,都很美好。
只是,美好易碎。
他们的美好也是昙花一现,苏暮雪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为了他把自己现在这般的牢笼里,到头来,伤她最深的,还是他。
她慢慢卷起袖子,看到了腕间的那抹红,眼前浮现出那日他说的话,“苏家所有人的生死都在朕一念间,皇后莫要做出糊涂事。”
“朕竟不知皇后胆子如此大,还敢忤逆朕的话。”
“皇后,切莫做让朕心烦的事,你应当知晓,朕不开心了,谁都不能安心。”
“朕念及六年陪伴不与皇后计较,但皇后要知,切莫恃宠而骄。”
“皇后是聪明人,知晓何事当做,何话当说。”
“王贵人性子单纯,皇后还是要多担待些。”
“……爱与不爱又有何重要,朕要的是皇后永远在这里陪朕。”
“咳咳咳咳,”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惹得苏暮雪一阵重咳,险些要窒息,常嬷嬷端来温水伺候苏暮雪喝下,这才好了些许。
老人家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泪眼婆娑道:“娘娘一定要好好的。”
“嬷嬷放心,本宫一定会好好的。”苏暮雪眉梢挑高,状似不经意道:“对了,本宫这里有东西要送去新将军府,东西很重要,明日嬷嬷和明霞一起去,见了给刘嬷嬷,刘嬷嬷自会知晓如何做。”
“明日?”常嬷嬷诧异,“明日宫宴,奴婢还是在宫里等候娘娘的好。”
“无妨,有明玉和郑太医在,本宫不是有事。”苏暮雪拍拍常嬷嬷的手,轻柔抚摸着,“嬷嬷,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拂。”
“娘娘莫要这样说。”常嬷嬷抬袖抹泪,“能跟在娘娘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苏暮雪莞尔笑笑,“嬷嬷许久未见刘嬷嬷了,到了那里不必急着回来,和刘嬷嬷叙叙家常。”
常嬷嬷揩去眼角的泪,“还是要早些回来的,娘娘在宫里,奴婢不放心。”
苏暮雪没在劝,怕说多了会引起常嬷嬷的猜疑,之后她把明霞唤过来,要她陪同常嬷嬷一起回新将军府。
明霞最初是不愿的,明日宫宴定是十分忙碌,她担心苏暮雪身子,“让其他宫女去不行么,奴婢想陪着娘娘。”
“这事很重要,其他人我不放心。”苏暮雪换了个坐姿,把手里抱怀里,“明霞,嬷嬷年纪大了,你要照看好她。”
明霞噘嘴,最后还是应了下来,“奴婢知晓了。”
安排好了明霞和常嬷嬷的去路,苏暮雪安心不少,正曦宫里她们几个跟着她的时间最长,她若有事,她们必会陷入险境,把她们都支走是对她们最好的安排。
至于其他人,萧安辰到底还是明君,不会真的怪罪。再说了,还有郑煊,真有什么事,他也会出面保他们。
正曦宫的人,都不会有事。
困乏来得很快,苏暮雪半倚着榻子睡了过去,依旧是恶梦不断,她眉梢一直没松开,梦魇持续到了天亮。
睁开眸的瞬间,苏暮雪看到了在她梦境里一直在的那个人,所有的悲喜都和他有关。
“陛下。”苏暮雪浅笑道,“陛下下早朝了?”
他身上还是那身明黄帝王朝服,剑眉星目,鬓角沁着点霜露的痕迹,整个人透着冰冷的气息,应该是刚下朝便赶了过来。
苏暮雪畏寒,冷意袭上时,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萧安辰凝视着她,见她气色还是很不好,蹙眉道:“皇后身子还是不适?”
“好多了。”苏暮雪说道,“只是乏了些,其他都好。”
“那今晚的宫宴?”
“臣妾一定会去。”
“如此,甚好。”
萧安辰来这里似乎只是为了确认她能不能去宫宴,说完这些,他站起身,“早膳朕不陪你吃了,朕还有朝务要忙。”
“恭送陛下。”苏暮雪撑着床榻要起身,萧安辰垂眸道,“皇后还是好生歇着吧。”
之后没多久,关于陛下一大早赶去云兰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明霞嘟囔,“什么朝务,原来是去陪王贵人了,陛下也真是无情,看不到咱们娘娘身子不舒服吗,就不能留下来陪陪。”
“明霞,又多嘴。”明玉叮嘱,“你以后说话要小心,不要想到什么说什么。”
“好啦好啦。”明霞道,“我这不是只和你说说嘛。”
彼时苏暮雪正在用膳,听到这个消息后,唇角很轻地扯了下,之后没再吃一口东西。
“撤了吧。”苏暮雪道。
今日天气好,她抬眸说道:“陪本宫去外面走走。”
“娘娘身子?”常嬷嬷一脸担忧。
“无碍,走走还是可以的。”苏暮雪嘴角噙笑。
只是到底也没出去,苏暮雪抱着暖炉刚跨出殿门,郑太医提着药箱走进来,说是陛下命他给皇后诊脉。
旁的人都退下了,近处只有苏暮雪郑煊和明玉明霞,苏暮雪说话也没太顾忌,凝视着外面,“郑太医,本宫先出去走走不行么?”
郑煊这人向来刻板,自己坚定的事没人能动摇,“昨日刚下过雪,潮气重,娘娘身子弱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
“本宫只出去一小会儿。”
“不行。”
“郑太医一直这样吗?”
郑煊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她,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幕,少年八皇子被带入皇家别苑,身边无一亲信追随,少女挡在他身前,目光灼灼道:“臣女愿随侍殿下左右。”
那一日,他初入朝为医官,奉命给受伤未愈的八皇子诊治。
那一日,也是他第一次初见她。
恍恍惚惚,已过六载。
苏暮雪一瞬不瞬盯着窗外看,“郑太医在皇宫里还是要圆滑些好,不然很容易吃亏的。”
郑煊回过神,继续低头翻找东西,只是动作比方才慢了很多,“娘娘教训的是,不过臣也有句话要送给娘娘。”
“哦,何话?”
“身子是自己的,命也是自己的,娘娘还是要珍惜。”
“谁说本宫不珍惜了。”
“那娘娘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离开…便再无回来的可能。”
“好不容易逃出去,又怎会再想回来。”
话已至此,郑煊不便多说什么,只道:“娘娘知晓自己做的事便好。”
“本宫一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苏母雪被风吹得瑟缩了一下,鼻尖泛起一抹红。
“是吗?”郑煊道,“在微臣看来,娘娘还是不够知晓,倘若真知晓,那年也不会轻易——”入皇家别苑。
后面的话郑煊没说。
苏暮雪似是没听到他说的,只问:“郑太医本宫想出去走走。”
郑煊没再说什么,指腹按在她放着帕巾的腕上,垂眸细细诊起脉来,他诊的很仔细,似是生怕遗漏了什么。
少倾后,他抬手,“娘娘身体如何想必自己也知晓,望娘娘珍惜。”
“好了。”苏暮雪放下衣袖,唇角带笑,“郑太医这副样子要吓坏本宫身边的人了。”
郑煊站起,把东西都收进药箱里,躬身作揖:“臣告退。”
临出殿门前,他道:“娘娘只可在庭院里小憩,不可走远。”
苏暮雪轻笑出声:“好。”
郑煊走好久后,后方传来脚步声,有人唤住他,“郑太医等等。”
郑煊顿住,转身,认出是皇后身边那个穿紫色衣衫的宫女,“有事?”
“这是娘娘亲手娘的果子酒,娘娘让奴婢给郑太医送来。”明玉道。
郑煊伸手接过,“谢娘娘。”
抬眸他朝远方看了眼,巍峨的宫殿门泛起细碎的光晕,远处树影婆娑,他似乎看到了那张含笑的脸。
郑煊收回眸光,转身离开。
午膳后,苏暮雪睡了一个时辰,便被前来伺候更衣的老嬷嬷吵醒,细问下才知晓,是萧安辰派她们前来的。
他对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放心。
苏暮雪怀里抱着阿白,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任她们跪在眼前,有些人怕是忘了,在这云风国她可是皇后。
她素来不屑于争抢,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负,之前不与计较,是她不想,今日她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辱她。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可好。”其中一个耐不住,笑着说道。
“急什么。”苏暮雪指尖落在阿白身上,轻轻抚摸,“本宫还乏着,等等再说。”
“等?”老嬷嬷道,“再等下去,奴婢怕陛下会生气。”
都把萧安辰给搬出来了,苏暮雪冷笑,“怎么,本宫身子不适也不能等,陛下是这么说的吗?”
“这……”几人相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苏暮雪侧眸道:“明玉,阿黑呢?”
明玉示意宫女把阿黑抱来,“娘娘在这。”
阿黑比刚来时胖了很多,性子也柔顺了很多,见到苏暮雪后,喵叫两声。
苏暮雪把阿白放下,抱起阿黑,又道:“三公主喜欢猫,你一会儿把阿白给三公主送去,就说是我孝敬太后的。”
“是。”明玉抱起阿白出了殿门。
苏暮雪倚着榻子,抱着阿黑喂食,跪在地上的一行人膝盖都跪酸了,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珠。
“娘娘……”
“娘娘没叫你们回话,都闭嘴。”明霞怒斥道。
苏暮雪喂阿黑吃完了一块糕点,又看着它喝完水,这才有心思同她们讲话,“几位嬷嬷起来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几个老嬷嬷相互搀扶着站起,多年不曾跪这么久,膝盖都要废了,动一下疼的要命。
也正因为是这样,之后一个个老实得不行,废话一句都不敢说。
三个时辰后,宫门口停着各府的轿子,大臣们纷纷进宫,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暗下去,整个皇宫灯火通明,谈笑声,乐曲声,树影婆娑,细品的话,还能闻到沁人的花香。
大臣们相互问好,依次坐下。
郑煊坐在最后方,眸光若有似无瞟向殿门口方向,指尖微缩,不知在想什么。
少倾,有声音传来,恭迎:“陛下,皇后。”
大殿众人纷纷屈膝叩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暮雪同萧安辰一起走进殿内,拖曳的朝服拉出一道冗长的痕迹,今日的苏暮雪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肌如凝脂,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身形纤细,仪态端庄大方,好看的让人唏嘘。
但没人敢造次。
唯有一人面色不善,那就是王嫣然,凭什么苏暮雪能和陛下一同入殿,她却不行,明明最受宠的是她。
王嫣然很不甘心,进殿后,便一直找寻机会坐到萧安辰身侧。
没成想,机会来了。
她借着给苏暮雪说生辰祝词的时候,说道:“陛下,臣妾也想陪在陛下身侧。”
萧安辰心情好,衣袖甩动间说道:“上来吧。”
之后画面成了,萧安辰坐在中间,苏暮雪和王嫣然一人一侧,王嫣然受不得冷落,一直在找萧安辰说话。
反观,苏暮雪只是静静在喝着东西。
宫宴一半时,突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刺客。”
苏暮雪只见眼前有剑光闪过,下一瞬她便发现,方才还在身侧的男人,此时正紧紧护着王嫣然,满心满眼都是她,不断安抚:“别怕,朕在。”
这幕极致讽刺,当年他也曾这样护过她,告诉她,他在,一直都在。
原来——
喜欢真的有期限。
苏暮雪嗤笑,喝了今晚的第一杯生辰酒,她在心里祝他们白头到老,祝自己终于认清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爱她的男人,她要之,何用。
酒樽摔在地上,苏暮雪趁乱离开,她提着群裾朝正曦宫走去,龙灯虚晃,风声瑟瑟,似是在为她送行。
原本,原本她没想这么快的,她想再等等,再看看,也许也许是她误会了,也许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可惜——
她的梦碎了,他不爱她。
或许从来没爱过吧。
既然如此,这个皇后不要也罢。
明玉紧紧跟着,“娘娘小心。”
苏暮雪侧眸看着她,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明玉,你可想好了?”
明玉重重点头:“奴婢想好了。”誓死追随。
“常嬷嬷和明霞呢?”苏暮雪问道。
“按娘娘吩咐已经出宫。”明玉压低声音回。
“好,很好。”那她便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当夜,禁卫军正在搜查刺客时,有人来报,正曦宫不知何故走水,火势已蔓延至东西两殿。
彼时,萧安辰正在云兰宫陪着王嫣然,灼光缥缈,他莫名觉得心不安,好像是要发生什么。
王嫣然哆嗦着靠响萧安辰,“陛下,陛下臣妾害怕。”
说着,又朝他靠近了一些。
她想的很好,今夜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萧安辰,她一定要成功侍寝,待到来年生下皇子,取代苏暮雪成为云风过的皇后。
不知不觉,她嘴角溢出笑。
“陛下,能抱抱臣妾吗,臣妾好怕。”王嫣然很不明白,她长得哪里不如苏暮雪,为何萧安辰抱都不抱她一下。
萧安辰还未说什么,周嵩急匆匆来报,“陛陛下不好了。”
萧安辰冷声道:“何事?”
周嵩:“正曦宫走水。”
“砰。”萧安辰衣袖挥倒了茶盏,定定道,“去正曦宫。”
一路上风声瑟瑟,像是在为谁鸣奏,漆黑的夜空火光冲天,染亮了整个皇宫,看得人心颤。
周围都是呼喊声,“快救火快救火。”
萧安辰赶到正曦宫,看着滔天的大火,下轿辇时腿都是颤的,周嵩一把扶住他,“陛下小心。”
萧安辰推开周嵩,看着滔天的火光,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苏暮雪,你不能,朕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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