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幺摸了摸鼻尖，猜测他应该早知道自己在这儿偷听了，专门停下来偷听人被告白这件事是不怎么光彩，但他看着她的眼神也不收回，似乎非要追究一样，又没有其他动作。夏幺也丝毫不慌，转身朝他那边走。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江羡野扣紧吉他拨片，身子松垮地倚靠着雕花围栏，漆黑眼眸遥遥看她，眼底仿佛一泓极深的潭水，不见底，藏着情绪。
四年没见，记忆里稚嫩的脸颊长开了不少，比当年还要出众，也怪不得经常看到别人说陵川美院的系花如何如何，追她的能从杉木东路往商业街排，招人的很。
江羡野面不改色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女孩听到那句话之后就吸了吸鼻子跑了。
楼下来接的车打了电话，室内蒋牧收拾完东西出了门，目光落在门口站着的女孩身上，视线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一圈。
又来了一个？
啧。
得。
默默装做跟江羡野不认识的模样，蒋牧慢吞吞从旁边路过往电梯口走。
江羡野散漫开腔叫住他：“回来。”
蒋牧回头：“啊？”
江羡野把手里的黑色吉他包递给他，嗓音低沉又好听：“你们先回。”
蒋牧这下才重重瞥了一眼这女孩，确实漂亮啊。
有戏。他乐了。
“嘿嘿”笑了一声，立马狗腿地抱着吉他包，一边对着女孩调皮眨眼。
走之前还低声跟女孩说了一句：“加油。”
夏幺看着他奇奇怪怪的动作一头雾水，等人走了差点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了。
夏幺回眸，微微抬起头看着他才缓过神。
“请问你知道9号会议室在哪里吗？”夏幺问。
女孩语气陌生又疏离，完全听不出两人以前认识，或者有过什么关系。
长本事了。
江羡野跟她一样平静的语气：“这层楼没有9号会议室。”
“啊？”夏幺低下头翻出手机里对面发来的消息，微微睁大的眼睛显示出她的疑惑，“不可能啊，他说要在9号会议室见面的。”
她翻出手机，抬起手腕放在男人眼前给他看，没说话，表情很生动，仿佛在说——你看你看，是9号吧？
细白的手腕晃在眼前，江羡野懒散地把视线放在上面，微信备注“sweet男友”，聊天界面最上面似乎在聊工作，中间插了一段很长的语音对话，然后就是接下来这句——
[在哪见面？]
[明天下午两点吧，留知国际大厦三楼九号。]
江羡野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微微倚靠在一旁围栏上，骨子里透着股懒散劲儿。
“九号在三楼b层，要从楼梯上去往右走。”说完，又掀起眼皮示意问，“要送你过去么？”
不知为何，夏幺不由自主地不敢跟男人的漆黑双眸对视，可能是由内而外的疏冷感太强，让人心生退意，她连忙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麻烦你了。”
正要转身，手腕忽然被男人紧握住了，略微低沉磁性的声音震在耳畔，夏幺身子下意识没动了。
不是因为举动，而是这声音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这沙哑又勾人的嗓音以前也听过好多次。
“没别的想说的了？”
夏幺脑子空白了一秒。
她性格生僻，平常不善社交，所以才在面试上耗费许久时间找到合适的工作，没曾想还是要外出谈事情。
大学四年更是除了两个室友跟一个同专业同学之外，没跟任何人多说过一句话。
社交能力堪称一绝。
脑子卡壳了一下，她回过头，男人已经松手了。
手腕处没来得及留下丝毫触感，纤长手指微微蜷缩，一系列的思绪相撞着。
“那……”她慢吞吞开口，似是试探，“先加个微信？”
她有点急，已经快要迟到了，还不知道一会能不能找到地儿。
江羡野笑了，眼角眉梢上挑，下一秒掏出手机，调子懒懒的：“成。”
加了微信之后夏幺看了眼时间，急匆匆转身离开了，江羡野盯着人的纤细背影进了楼梯，仍旧站在原处没动。
心情因为这人的出现，一荡一荡的。
想抽烟，嗓子干疼。
等了差不多两分钟，对面发来了跟他四年之久的第一条微信消息。
【“月亮太大我听不懂”为您转账0.9元。】
下一秒，对面那个翘着屁股的肥猫头像急匆匆的又发来了一个红包。
【不好意思，发错了。】
点开，8.1元。
备注信息：问路费
生怕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够吗？】
那边小心翼翼地问。
灯光投射在男人的脊背处，他躬着身子，后颈棘凸明显，须臾，捏着手机无声的笑了。
成。
脸上表情逐渐褪去，抬步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电梯，站了两分钟，电梯迟迟没上来。
心里烦躁意味上浮，江羡野转身大步往楼梯口走去。
9号会议室玻璃百叶窗开着，里面女孩从帆布包中拿出蓝色文件夹，手指指着某处跟一旁男人说话，皱着眉，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话语，随后似乎觉得人说的有些道理，不开心地盯着文件夹上的东西看。
而比她大了有七八岁的中年男人心思明显不在工作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的脸朝外，江羡野能精准看到他的眼睛放在哪儿。
夏幺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对方让她更改的部分已经完全超过了她本来喜欢的画风，且用“恶俗”引流的方式早就被市场淘汰，就算是游戏的建模人物都已经不流行这种古早又令人恶心的形象了。
夏幺终于知道同事听说组长让她来谈时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她强忍着心情，努力维持基本礼貌，不能把工作搞砸，她还在实习期，得罪了客户能被直接开除了。
“王总，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工作室的特点，如果你喜欢的是这种画风的话，我们可能没有办法顺利完成这项合作。”
不说影响工作室刚刚建立的形象，这种东西制作出来只会被骂的狗血淋头吧。
她的原则性很强，只能说他找错了人。
夏幺抬起头看他，见人正盯着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皱了皱鼻子，手指紧紧扣着文件夹，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如同蚂蚁爬上脊背，整个办公室都沉闷的很。
王敬回过神，目光在人脸颊上流连忘返，轻笑了声：“小女孩，你还是太年轻，我们是要做一个酒吧的二次元动漫形象，你应该知道互联网的宣传作用有多大，如果毫无特色的ip凭什么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夏幺没吭声。
王敬忽然想起什么，缓慢说道：“知道‘再见’酒吧为什么那么火热吗？”
夏幺并不想知道。
“地处环境当然很重要，但之前有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乐队经常在酒吧驻唱，后来网上几首歌火了，连带着酒吧也而跟着成了网红酒吧，不少小女孩去打卡看他的。”
“你这个年纪……应该知道这个乐队吧？”
“歌在哪都可以听，愿意去酒吧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几个不成熟的小孩儿长得好看，现在是一个以颜值为衡量标准的世界，且大家都有从众心理，酒吧的氛围只是一个附加点而已。”
“而漫画。”他轻笑了声，“好看的太多了，从来没有独一无二的画风，我们的ip重点也不是比美的。”
他指了指太阳穴，像是一个前辈在指教出生茅庐的学生，一边嘲笑着她的天真：“得智取。”
夏幺哑口无言。
她强忍着不顺仍旧面露微笑。
“抱歉……”
徘徊在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口，江羡野从门口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轻笑了声：“王总的发言挺精彩，受教了。”
王敬跟江羡野只见过几面，没什么交流，只觉得他年纪小又稚嫩，没什么真本事。
最近歌曲能够爆火到全网翻唱率极高且粉丝如潮的程度，也不过因为靠着那张脸罢了。
压下眼底的不屑，站起身一脸虚伪的微笑：“我说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孩子，需要……”
“受教——”江羡野眼神低垂着看向他，优越的身高站在人面前带着压迫性的气势，“这年头原来不是有人年纪长脑子也跟着长的。”
这一声砸下来，王敬猛的站起身，衣服摩擦到桌子，茶杯重重砸裂在地板上，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江羡野：“你——”
江羡野的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对比他怒不可遏的表情显得淡然又游刃有余，笑意不达眼底轻缓开口：“早就听闻王总接了新的唱片公司没几天就倒闭了，我寻思着挺牛逼。”
“今日一见……”他笑了下，嗓音温和有礼，“前辈，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
“本来还想听点什么，看来是没什么必要，你们聊。”
“哦，忘了提醒你，就算是私人办公室，留知国际的每个房间也都是有监控的。”
话音落下，江羡野揣着兜转身往外走，仿佛只是路过。
王敬被气的脸白一块红一块的，夏幺默默递给他一杯水顺一顺。
尴尬开口：“那王总，我们下次再聊？”
没等人说话，夏幺抱着资料快速出了办公室。
关上门，百叶窗也被人气得紧紧拉上了，随后里面传来杯子被砸碎的声音，夏幺深深叹了口气，抱着包往外走。
刚才那人的话明显是在帮她，可说完转身就走了，也没一个字提到过她。
他是害怕……王敬以为她跟他是一伙的迁怒她吗？
夏幺还没想明白，就被身旁的男人紧紧拉住了手腕。
她睁大眼睛，寂静的无人过道，手腕处的炽热格外明显，烫的人要融化。
“你……”
“夏幺。”
江羡野眼眸漆黑而锐利地盯着她看，握得死紧，嗓音低沉中带着忍不住的火气：“你就看上这么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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