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风吹来篇
一早起来,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窗台边, 白色的纱帘随风晃动。
庄灿睁开眼睛。
她望着身旁的空床,伸手摸了摸,一点温度都没有。
靳朝安很早就走了。
庄灿起床收拾了一下, 然后下楼吃早饭。
延悦早早就给她准备好了早饭。
看着庄灿坐下吃饭,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表情看。
她今天准备了好多好多食物, 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她一直在看着庄灿,看着看着,眼神就起了变化。
她发现了, 所有她拿起来的食物,都是灿灿爱吃的东西。
为什么以前她就没注意到呢?她甚至连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的微表情都一模一样。
庄灿低头吃饭,想着事情, 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延悦。
突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约她一会儿在一个咖啡馆见面。
那个咖啡馆庄灿之前路过过,是个猫咖,专门撸猫的, 因为是个网红店, 所以庄灿特地留意了几眼。
庄灿知道是谁约她了。
她收起手机, 仰头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光,便立刻起身出发。
庄灿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延悦的声音——
“灿灿!”
庄灿放在门上的手忽地一僵。
她鼻尖一酸,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
庄灿回头看了延悦一眼, 对她露出一个熟悉的笑, 然后便推门离开。
客厅里,延悦喜极而泣地哭出声来。
……
庄灿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咖啡馆。
她选了个靠街的位置,透过落地玻璃,正好可以观察外面的情况。
十五分钟后,康可馨出现。
她戴着一顶渔夫帽从车里钻了出来,一下车就打发走了司机。
司机一走,她便向对面的猫咖看了一眼,随后她深呼一口气,向着十字路口走去,准备过马路。
可就在她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黑色面包车突然停在她身后。
庄灿看到车上下来两个男人,迅速将康可馨掳上了车。
她一秒钟都没有耽误,起身便冲出了咖啡厅。
庄灿飞一样地冲了出去,她横穿车流,到了马路对面,正好刚刚那辆面包车正在等红绿灯,绿灯亮起,车子启动,庄灿迅速跳上路边的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辆!”
半小时后,那辆面包车下了高速,拐进了一个城中村。
康可馨被两个男人从后车座拖了下来,她手脚都被绑着,嘴巴也被胶布封着,头发乱糟糟的,惊恐的泪水流了满脸。
那两个男人流里流气的,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把刀,另一个裤子上掖着把枪,他们把她从车上拖下来后,就把她丢到了一间阴冷的地窖里。
随后两个男人走进了屋中。
庄灿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弯腰趴在窗下,偷听了一下他们两人的对话。
“妈的!两千万!少一分都不行!”
“康家那么有钱,两千万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我看就要五千万!五千万都便宜了他……老子的身家都被他们骗光了!”
原来是两个赌鬼,在康家的赌场输光了钱,打算用康可馨来敲诈康家。
庄灿没再继续听。
她找到了那个地窖,搬开上面的掩盖物,偷偷地跳了下去。
康可馨缩在墙角,眼睛都哭肿了。
看到庄灿的时候,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这次真跟兔子一模一样了,还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庄灿伸出手指在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帮她撕下了嘴上的胶带。
康可馨“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幸好庄灿用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她小声道:“上面有人,别出声音,听到了没?”
康可馨含泪点了点头。
庄灿松开手,又给她解开了手腕脚腕。
“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呢?”
“我手机被他们拿走了……”
“没事,没手机我们也能出去。”
庄灿安慰她,“别哭,有我在,一定能把你救出去。”
没想到听了这话,康可馨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林也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把你当坏人,你却来救我……”康可馨说着,突然捂住嘴巴尖叫一声,“啊老鼠有老鼠——!”
庄灿转身把老鼠摔死。
“呜呜呜呜呜。”康可馨扑到她怀中紧紧搂着她。
庄灿拍了拍她的头,安扶她,随后弯下腰,“来,你先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上去后不要出声。”
康可馨艰难地登上她的肩膀。
就在她把头从地窖冒出来的一瞬间,一把枪顶在了她的脑门上。
“想去哪呀小妹妹?”
康可馨哇的一声哭出来。
随即两个人都被绑了起来。
而且是背对着背,绑在了一起。
庄灿:“你们绑我没用,我不是康家人,我和康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康家不会管我的死活的。”
男人点了点庄灿的头,“不是你特么跑来救她,你当我傻啊!”
“别、别跟她废话了。”另一个男人说,“正好两个人,赎金翻一倍!”
说着就要去堵她们的嘴。
不过找了半天没找到抹布。
“算、算了,让你们小姐俩说说话吧。”
两个男人再次检查了一下她们身上的绳子,然后爬出了地窖。
康可馨抽了抽鼻子,“姐姐,你害怕吗?”
“不怕啊。”
“为什么啊?”
“你们家又不会给不起这个钱。”
“他们真的只是想要钱吗?会不会把钱拿到手就撕票……”
康可馨好怕,她在电视里看过好多匪徒等钱拿到手就把人质杀了的……
“别怕,不会的。”庄灿沉着地说,“就算有这种可能,我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林也姐姐……你人真好……而且也很有魅力……怪不得我哥和朝安哥哥都喜欢你……”
康可馨垂下头,“我承认,我就是嫉妒你,我约你出来,本来是想威胁你离开朝安哥哥的……”
“靳朝安不是喜欢我,她是喜欢我姐。”
“啊?”
庄灿:“他是把我当成了我姐的替身,我姐就是他的妻子。”
“什么?”康可馨不明白了,她知道朝安哥哥结过婚,但是他的妻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庄灿听出她的疑惑,她对她道:“他的妻子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他,他们分开很久了……你想听听他和他妻子的故事吗?”
靳朝安和康瑞霖在康政道的书房外。
康政道还没过来,他们在等。
康瑞霖走到对面的茶桌前坐下,摆弄着上面的茶具,他淡声道:“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拿你没办法,但你想获得我爸的信任,就不怕他知道后对你有想法吗?我想你也不希望在和我妹的大婚关头被我爸发现你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他若知道,对你怕是没有任何好处。”
“索性我这人从小便不喜欢大人掺合自己的事儿。”康瑞霖抬起头,隔空朝他敬了杯茶,“不如我们自己解决。”
“哦?你想怎么解决?”
康瑞霖:“很简单,决定权交到她手中——她自己的命运,应该由她自己博。”
……
两个小时后,靳朝安的车子开出康公馆。
康瑞霖送走他后,给陈德宗打了个电话。
他起身,正要出门,突然手下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少少爷,小姐被绑架了!”
……
庄灿和康可馨正昏昏欲睡着。
突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是一串惊天动地的枪声。
那两个男人被一群黑衣保镖五花大绑地拖了出来,按在院子正中,康瑞霖半蹲下来,狠狠揪着其中一个人脑袋,啪啪给了他两巴掌!
原来,这两个笨蛋根本连勒索信息都没有发出去,康家的保镖就找到了这里。
“我哥来了!我哥来了!林也姐姐我们有救了!”康可馨突然惊醒,她高兴得快哭了,不停地大喊,“哥!哥!”
正好保镖搜寻到地窖,于是两个人很快被救了上来。
检查了一下,除了庄灿的手腕一开始的时候扭了一下,现在有点肿以外,两个人都没有受伤。
康瑞霖把康可馨搂在怀中,安抚了她一会儿,随后吩咐保镖把她带回车里。
庄灿没有跟上去。
康瑞霖看了她一眼。
随后他走上前,一脚踩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脸上,“敢光天化日之下绑架康家大小姐,真不知道是该夸你们勇气可嘉还是愚蠢至极?”
庄灿看着他把手伸进了怀里。
在枪掏出来的那一刻,庄灿立刻扑了上去,按住了他的胳膊,“交给警察!”
康瑞霖目光阴冷地盯着她。
庄灿紧紧按在他的胳膊,又说了一遍,“交给警察。”
两个人对视几秒。
康瑞霖率先移开目光。
他收起枪,朝一旁的保镖扬了扬下巴,“带走。”
那两个男人随后被拽上了车。
康瑞霖走了两步,回过头看向庄灿,“不跟我走?”
庄灿揉着手腕,这会儿感觉手腕越来越胀,“不跟。”
“我记得你说过,你绝不和将来不会娶你的?????人在一起,可他也不会娶你,他马上就会和康可馨结婚。”
庄灿心说她还没死呢他结个屁。
“那是我还没遇到喜欢的人,真正遇到后就不在乎了。”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心?”
“我没想逃,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你。”
康瑞霖嗤笑一声,“你若铁了心跟他,我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
“再打一场拳赛,用你最擅长的方式,赢了我便放你走,但若输了,你必须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如何?”
“所以这一场,将是我的赎身赛么?”庄灿淡淡一笑,“好,我同意。”
康瑞霖上车离开。
庄灿走了半个小时,走出村里,到马路上拦了辆车。
她回到了萃山居。
庄灿一进门,延悦就迎了上来。
她焦急地追着她问,“你怎么了,昨个一晚上去你哪了?”
她还不敢直接喊灿灿的名字,因为三哥就在后面坐着。
庄灿灰头土脸地,径直来到餐厅,靳朝安的身边,她把揉得通红的手腕伸过去给他看,委屈地说:“康可馨被绑架了,我为了救她受了伤,你看,好痛。”
靳朝安并没看。
他放下筷子,转身就走,起身时还带起了一阵咳嗽。
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摆着一个烟灰缸。
里面已经有了几只烟头。
庄灿实在太饿了。
看他上楼,她也没有立刻去追,而是坐下来先填了填肚子。
延悦俯身在她耳边偷偷说:“三哥等你半天了,这些饭菜都是他特地给你留的。”
庄灿看了眼烟灰缸里的烟头,“他身子都这样了还抽烟,你们不拦着他?”
延悦抿了抿嘴,小声说:“烟里加了止痛药……”
所以,他是因为痛才抽的。
庄灿猝不及防又被刀了一下,饭也吃不太下去了。
她又想到什么,“齐优呢?”
“被洪爷抓起来了……”
庄灿没再问什么,把粥喝完,便立刻上了楼。
庄灿进到卧室,靳朝安不在。
估计是在书房。
庄灿看着自己这一身的土渣子,于是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刚一出来。
靳朝安就在床边坐着了。
他的手头还放着一个医药箱。
庄灿把毛巾顶在头上,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过去。
刚一走到他身边,靳朝安就把她按在了床上。
他握着她的手腕,打开医药箱,开始给她上药。
这过程,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
庄灿先开口,“我跟康可馨相处了一整晚,把该让她知道的全都告诉她了。”
靳朝安没回应。
“康可馨应该不会嫁给你了,不会坏了你的事吧?”
他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
不过只是扯了扯嘴角。
“苦肉计不好使,便从康可馨下手,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得了我的计划?”
庄灿:“听不懂。”
“不是你故意设计的?”
药上完,靳朝安给她缠好纱布,“自己系。”
他手不方便。
庄灿揪住一头,“我一只手也不方便。”
靳朝安便打下她手,低头用牙咬着缠好了纱布。
他站起身,“不娶她,我要做的事情照样能做。”
“我知道你的真正计划,你不用再装了。”
“真正计划?”靳朝安笑了,“我告诉你我的真正计划,我确实不是真心和他合作,那是因为我想将实验室独自占有,我要这世上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我手中,等哪天我死了,便要全世界为我陪葬。”
“不,你不是,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是为了阻止他阻止这一切!你不用把所有都独自承受,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们,和警察联手,警察已经答应我会给你一次机会了,只要你肯投诚,相信我吧,和我一起,好不好?”
“相信?从那年在去码头的路上,你背叛我的那一刻,我便发了誓,我靳朝安这辈子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庄灿忍着心痛,在他身后喊他,“明天的比赛,你会来吗?”
“你可以不去。”
“不,我要去,所以你会来吗?”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复,反而得到一声冷漠无情的摔门声。
这一晚,靳朝安没再过来,他睡在了客房。
庄灿知道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也没再过去纠缠他,而是早早就睡了。
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他的心被伤得太深,现在已经彻底死了,他之前的那一点点动摇,不过是对她身体的迷恋罢了。
所以她必须要用行动证明,要帮他重新燃起求生的斗志。
庄灿一觉睡到了五点,五点钟,闹铃一响,她便准时起床。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庄灿收拾好自己,悄悄推开了卧室的门。
她来到床边,半蹲下来,静静凝望着他的脸。
她拨开了他的睡衣,看了看他的左肩,那上面有两处交叠在一起的疤痕,其实庄灿之前就发现了,她知道其中一处是有一年在码头仓库外,他为了救她而中的枪,但另一处是怎么来的?
也许就是这第二次中枪,才让他的胳膊废了。
庄灿为他盖好了被子,趴在床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一定要来哦。”
临起身的时候,她发现手腕上的纱布掉了下来。
手头没有新的纱布,庄灿看到床头柜上正好叠着一方手帕,四四方方地摆在那里,于是庄灿拿起他的手帕,在自己的手腕上缠了缠。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庄灿走到楼梯口,发现门外的保镖翻了两倍。
看来靳朝安是不想让她出去。
她正想着用什么法子逃出去,这时延悦从房间里偷偷地出来,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地说:“灿灿,跟我来,从这里走……”
“你知道我想去哪儿?”
“不知道,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延悦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要做什么,灿灿,我也希望你能阻止三哥。”
说着,她红了眼,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也想让三哥好好活着……”
庄灿抱住她。
“相信我,我会的。”
“嗯,我相信你,灿灿,你也要好好的……”
庄灿拍了拍她的背,随后在延悦的帮助下离开萃山居。
庄灿白天找了个地方热了热身,到了夜里,时间一到,她准时前去赴约。
今夜突然下起来大暴雨,酒吧门前停着一排排的豪车,巨大的冷光门牌在雨中熠熠生辉。
庄灿走的是酒吧内部通道,刷指纹进入拳场。
场内此刻人声鼎沸,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比赛,看样子还没结束。
庄灿站着看了一会儿。
她总感觉,今天的气氛和平时的大不一样。
没多久,台上两个人的体力都开始逐渐衰颓,其中一个趁着另一个体力不支的间隙,猛然发起了攻击,她抡起拳头对着那人脑袋一通猛攻,直到那人狼狈倒下,整张脸倾刻间变得血肉模糊。
台四周顿时爆发出了阵阵呼喊——“打!打!打!”
台上的两人打得早已鲜血淋漓,而台下的观众却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地亢奋,不知疲惫地嘶吼着。
裁判没有喊停,直到被压在地上的那人彻底没了反应,他才走上前,拍了拍那人血淋淋的脸,宣布比赛结束。
随后那人被抬了下去。
庄灿心里一阵发毛。
她在拳场这么久,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无规则格斗,也就是所谓的黑拳,没想到她才离开几天,这里的规则就已经变了。
这时康瑞霖走到她身后,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抱着肩膀,淡定地望着台上,此刻工作人员正在清理台子上的血。
他说你可以选择后悔。
庄灿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回头,“我来了就不会后悔。”
康瑞霖:“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小也,难道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如此伤害我?你不喜欢我也便罢了,可你偏要去喜欢那个把你当做替身的人,你知道么,你这不是在侮辱你自己,而是在侮辱我。”
庄灿扯了扯嘴角,“康可馨偷偷地告诉我,你有个去世多年的青梅竹马,和我性格很像,所以难道你不是把我当替身吗?”
“不!我没有!我没有把你当替身,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你自己,也一直都很尊重你,不然,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会让你属于我了,我从未用过任何手段逼迫过你,而你却如此对我……”
“不喜欢也是一种错吗?”
“不喜欢不是,喜欢才是。所以,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康瑞霖掰过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哪怕你今后成了残废,我也会不离不弃地照顾你一辈子。”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庄灿打下他手,转身跳上舞台。
第二场比赛正式开始。
庄灿的对手上场,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女孩,同样是张典型的东方面孔,但应该不是中国人。
身材比庄灿稍微壮一点,但是还好,已经比庄灿预想中的好多了。
这个女人自从上场后就一直盯着她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
庄灿总觉得她好像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向观众席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靳朝安。
他没来。
庄灿回过头,深呼吸一口气。
她站在舞台一侧,镁光灯下,千人瞩目之中,穿着白色的背心,一条酷酷的黑色工装裤,手背上缠着厚厚的护手布,其中一只手腕上还绑着一条烟灰色的丝帕。
她带着他的味道,勇敢地向对方抬起了手。
比赛正式开始!
场下顿时传来阵阵嘶吼。
庄灿和那女人认真交手,三两个回合后,庄灿向后踉跄两步,对方步步紧逼,一记刺拳过来,庄灿迅速以弹腿回击,对方将她的小腿一把抱住,庄灿心里一咯噔,只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庄灿的整个身子便腾空跃起,被对方抱着直接摔在地上。
天……庄灿的震惊已经大过疼痛,这、这女人的力气也忒他妈的大了吧?竟然能直接抓着她的小腿将她掀起来!
来不及多想,庄灿忍痛抽回小腿,却在一瞬间,另一条腿猛然抬起,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脚正好踢到她腹部,庄灿趁机翻身。
康瑞霖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他眯眼看着台上的女人,缓缓地抽着烟。
看着她像只可怜的小鸡一样,在强悍的老鹰的面前顽强而又无用地挣扎着,他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笑来。
她的对手可是他专门用升级过的禁药悉心改造出来的,并且是和令人闻风丧胆的东南亚拳王洪森一起做的测试。
改造后的她,一脚甚至可以踢断27英寸的铁柱。
康瑞霖笑了笑,真正的药效还没有发挥出来。
现在才刚刚开始。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康可馨的来电。
她不停地打,康瑞霖一个都没接,最后烦躁地按了关机。
康可馨从靳朝安的车上冲下来,她哥的电话不接,她急得满头大汗。
靳朝安没有跟下车。
康可馨一进场,就听到了一声划破耳膜的惨叫。
她的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
千人场地仿佛一瞬间跌进了极致的疯狂。
庄灿应声倒地,被对方恶狠狠地压在身下,她的肘如钢铁般迎击而上,向着庄灿的小腿胫骨狠辣砸去。
庄灿的惨叫声顿时嘶声裂肺,对方一拳一拳地砸着,坚硬锐利的肘尖,像是要把身下女人的骨头全部捣毁!
她的嘴巴开始吐出一股一股的血来,可庄灿却依旧死撑着,她的双手死死护在胸前,双眼狠狠地瞪着对方。
那人此刻好像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意识,疯狂的像是一台冰冷的杀人机器。
庄灿在她的眼神里感觉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当即就想到了——禁药。
康可馨哭着冲到她的身边,不顾周围保镖的阻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摇着康瑞霖的手,不断地乞求他,“哥哥!求你了!求你了!停下吧!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要这么对待林也姐姐,我求你了……”
场上,裁判上前将几近失控的女人从庄灿身上拉开。
庄灿仰躺在地上,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听着裁判在她耳边进行倒计时,她想起来,可却怎么都起不来,就像嘴角的血,她想擦掉,可却他妈的怎么都擦不干净。
裁判数到eight 的时候。
庄灿听到了康可馨的哭声。
于是她知道靳朝安来了。
他来了。
康可馨一定是他带来的。
庄灿用颤抖的手指狠狠抹去了嘴角,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沾满鲜血的手掌撑着地面,在裁判数到one 的时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朝对面那个冷冰冰的机器人勾了勾手指。
那是一个挑衅的眼神。
“机器人”冲过来的时候,庄灿抓着围绳腾空跃起,抬脚狠狠踢向对方的头颅。
踢中了!
康可馨哭着哭着,突破没了声音。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
太、太厉害了……
康瑞霖眯了眯眼。
电光火石的刹那,“机器人”被一脚击中,她疾退几步,猩红的眼睛瞬间腾起一股“杀意”。
那是药效被彻底激活时的顶峰状态。
只听她大吼一声,硬如铅块的小腿闪电般朝着对面女孩的身体狠狠扫去。
这一脚,庄灿根本来不及闪躲,便直中腰窝。
她再次倒在地上,胸前的白背心已经变成一片殷红色。
她闭着眼睛,喘着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眼前全都是雪花飘下来,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会儿是白色,一会儿又是血红色。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又累,又痛,她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
人群中爆发着阵阵呼喊,那些人都在朝她喊话,“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庄灿的耳朵嗡嗡的。
在那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庄灿忽然听到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夹杂在里面。
“站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
“你要放弃了吗?”
那个一脸倔强的小女孩半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可是什么都打不到的女战士诶,女战士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就放弃呢?”
“你忘了,你还要开着你的战斗机,去把你最爱的人接回家呢……”
那个声音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裁判再一次的倒计时。
庄灿闭上眼睛,让大脑彻底放空。
靳朝安走了进来。
他看到,台上的女人在千人欢呼声中,双手死撑着身后的地板,咬牙站了起来。
他看到,她抬起了手腕,解开了绑在上面的那条手帕。
他看到,她孑然一身地站定在光影之中,将手中的那条手帕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她在脑袋后面将手帕紧紧打了个死结。
她站在擂台正中,一双光打在她身上,而此刻她的周围均是黑暗。
她站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
身后的野兽朝她扑咬过来。
她矫健地回击,动作如行云流水,四两拨千斤。
有几个回合,她几乎遏制住了对方的喉咙。
观众由欢呼到主动噤声。
康瑞霖也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他从没想到她能对抗到现在。
他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让她坚持下来的。
庄灿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终于体力耗尽,脚腕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她站不住了……
康瑞霖把目光从她的脚腕收回,抬手朝裁判打了个中止的手势。
凡人毕竟是凡人。
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黑暗里,庄灿眼前的世界,像白鸽一般渐渐飞远……
她从丛林里满身是血地回到现实。
一瞬间,周围的声音像海水般倒灌进她的耳朵。
庄灿的双手软塌塌地垂下,而后整个身子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人抱着她走下了拳台。
抱着她一直走,一直走,最后钻进了车里。
“去医院。”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
然后,他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隔着手帕,他低头亲吻她湿润的眼睛。
他双手环抱着她,流着眼泪,一边轻轻地摇,一边无奈地笑。
“这么拼命,值得么?”
“值得。”她的声音,虚弱得细如蚊蚋,“你知道吗……做一件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始有终……对待,对待感情也是……”
庄灿拉下“眼罩”,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我知道你并不坏……否则我当年也不可能爱上你……今天这场比赛……我是……为你而战……它代表了我的真心……”
“我曾经……骗了你太多太多次……我知道你心已死……不愿再信任我……正好康瑞霖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让我证明我的真心……”
庄灿抓住他的手,“靳朝安……你听好……我不是林也……也不是沈芙……我是你的妻子——庄灿,当年从洲省回来……我说心疼你……我说‘最爱的人往往先妥协’……我说‘我最爱你所以我认输了’……那些都是真的……是真的……”
“不是没有人爱你……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所以你他妈的要活着……要好好活着……还要……还要和我一起……我们一起活到天荒地老……我们……我们还没有生宝宝呢……我们还要……还要一起去你的庄园里摘果子……捉、捉小蟹……”
庄灿吐出一口血。
靳朝安用颤抖的手将血擦掉,他摸着她的脸,痛得无法呼吸。
“不要……再一个人了……和我……和我一起吧……”
庄灿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相信我吧……老公……我要你……要你到我身边来……”
靳朝安静静望着她手心的鲜血。
他抬起了手。
下一秒,庄灿的手便垂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和好了交心了联手了……
第112章 风吹来篇
庄灿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从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病房上,但是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
白茫茫的一片。
鼻尖隐隐钻来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周围安静的,只有悬?????挂在头顶的点滴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声音。
清醒过来以后,庄灿才逐渐感觉到身体的痛, 四肢百骸的酸痛, 嘴角隐隐的抽痛, 眉骨刀尖刮过的刺痛……
庄灿的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伸手摸了摸,稍微一碰,还有点麻麻的。
要不是这些,她真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可是……真的不是梦吗?
她抬起手, 揉了揉眉心,可就在抬起手的一瞬间,她看到手心里被人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勾, 大概是时间太久, 手心又热,对勾的边缘有些涣散了。
她望着手心里的“对勾”有些失神,想起那年她被沈煜绑架, 咬舌后失声, 就是和靳朝安用这种方式交流的。
她用手语比画, 他明白的话,就会在她手心轻轻画个勾。
多半是她指挥他去做事,如果他画了勾, 便表示他愿意, 后来他觉得太麻烦, 这个勾就变成了一个吻。
所以,真的不是梦。
庄灿细细摸着手心里记号笔留下的痕迹,就像是生长在肉里一般,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充盈、丰满,汩汩热流,酸甜激荡,搅翻了她的心。
这时病房的房门开了。
庄灿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抬起头,看到延悦。
延悦带着晚饭进来,“灿灿,你醒啦?”
“嗯,醒了一会儿。”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等等……”庄灿喊住她,她欲言又止,延悦很快过去,把晚饭放下,握住她的手,“放心,三哥陪了你一天一夜,刚刚有点事出去了,他说一会就回来。”
“他说去哪了吗?”
“他说回来亲自告诉你。”
庄灿翻开手心看了看,又合上,“头有点晕,帮我喊大夫来吧。”
“哦,好。”
医生来了,给庄灿进行一通检查,最后主任医生说她可能有点轻度脑震荡,需要再观察一下,身上的钝挫伤也不轻,最好卧床休息,唯一庆幸的是骨头还是好的,没断。
主任大概知道情况,笑着开了句玩笑,“你是我见过的女孩里骨头最硬的。”
医生一走,延悦就开始喂庄灿吃饭,吃饭的时候,延悦把这一年在Y国的情况给她好好地说了一遍。
……
靳朝安的车子秘密现身警局。
此刻,他正坐在陈家万的办公室里,摆弄着桌子上一只镶嵌着国徽的松木摆件,他的指尖从国徽上缓缓划过,而后,门开了。
靳朝安的椅子转过身。
彭晋和陶潜站在他一左一右的位置,同时看向门外。
陈家万侧过身给郭家超让了个位,请总警司先进。
郭家超的身后跟着程正钧,还有另外两名警察。
陈家万最后一个走进来,随后把门关好。
今天的会见除了此刻在场的这些人,绝不会再有多余的人知道。
一行警察来到靳朝安面前。
靳朝安抬头扫了眼走在前面的郭家超,他身上的警服和其他人的都不一样,而他不同凡响的气度更能凸显那身警服的威严,不必介绍便知他是什么身份。
可这么一个大人物,亲自前来接见靳朝安,并主动站在他面前做自我介绍,伸出手去和他握手,靳朝安却连屁股都没抬,翘着腿坐着,甚至表情逐渐露出一丝烦躁和不满。
他把胳膊搭在身后的桌子上,看向陈家万,“我在电话里说,只见你一个人。”
陈家万立刻上前,让他放心,“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事。”
“我从不相信警察,但是因为庄灿,我才相信你。”
程正钧十分不满他此刻的态度,“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和康家私下勾结,向拳场输送禁药,用活人做实验……警方收网只是一时,配合我们才是你目前唯一的出路,别忘了,靳舒宁的包庇罪我们还没跟你算呢!”
靳朝安甚至懒得看他,“有证据吗?”
这么多年过去,他变了很多,但有一点却没有变,骨子里的那股倨傲轻狂,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场,无论何时何地,在谁的面前,都依然存在,且永远存在。
“你!”程正钧作势掏枪,但被彭晋抢先一步,“唰”
的一声,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
敢在警察局里动枪,还是和警察对峙,怕是疯子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场面登时剑拔弩张。
郭家超上前一步,说了两句,讲和。
他面不改色,始终笑眯眯的,非凡气度尽数挥洒在温和的眉眼之间。
“很高兴你能信任我们。”他伸手,在靳朝安的肩膀上重重一按,这一动作迫使后者不得不看向他,“这是她为你争取到的机会,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靳朝安默了片刻,拂掉他厚重的掌,随后打了个手势,彭晋收枪。
他终于站起来,面向郭家超,“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你们,但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们能答应我。”
“你说。”
“让庄灿退出任务,保护好她,不要再让她参与到这件事里,不要再让她受伤。”
郭家超的心中有些触动,他沉思几秒,“我答应你。”
随后陈家万带着他们来到了隔间。
这里是开机密会议的地方。
落座后,那两名小警察立刻拿出笔录本准备记录。
靳朝安摸了摸胸口,他出门忘记带烟,于是抬头问:“可以借支烟吗?”
郭家超示意程正钧给他烟。
程正钧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烟盒,给他推了过去。
陈家万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过来一个烟灰缸。
靳朝安吸上烟后,好受了一点,他看向郭家超,“可以开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郭家超不明白,“康洪当年为什么要带走哈恩博士?”
“当年他确实是出于正义,以为带走了哈恩博士,就能让那些反人类的罪行彻底终止,只是后来他并未坚守住自己的初心,逐渐被欲望和仇恨所代替,后来就变成表面正义、内心邪恶的伪君子。是人又怎能不贪心?尤其在「长生不老」这般如此大的诱惑面前,康洪手握哈恩博士,只需再将实验室据为己有。这些年,他组建自己的团队研发了相似的禁药,但和康政道不同,他的订单流向的都是他国的军事基地,一颗小小的药丸,就能把一个普通士兵改造成犹如斯巴达三百勇士一般的战争机器。三江会的生意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康洪很谨慎,但他的谨慎对我无效,你们若是行动,我随时配合提供证据。”
郭家超点了下头,他面色凝重,不止是他,这间屋子里,所有人的情绪都很紧绷,也很激动,因为他们都知道,笼罩在港城上空最大的一片黑云,即将拨云见日。
但是由于三江会总部在Y国,想要将康洪缉拿归案,需要在国际刑警组织的帮助下和Y国警方一起行动,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制定详细计划,郭家超思虑重重。
陈家万:“这件事暂时压一压,绝不能提前走漏一点风声,当下之急是把哈恩博士解救出来,用他去钓康政道,康洪很狡猾,三江会为了打击康政道的兰花社,在港城设立分部,屡次兴风作浪,我们却一点证据都没有抓到,若是康洪提前收到风声,将哈恩博士转移,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一次,必须从长谋划,将他们一网打尽!”
程正钧看向靳朝安,“你答应康政道可以把哈恩博士从三江会带出来,所以你的办法是什么?”
“没有办法。”
“你耍——”
“因为哈恩博士本来就在我手中。”
靳朝安话音一落,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靳朝安从容不迫地掸了两下烟灰。
当年他发现了洪爷在背后的阴谋后,便预感到他的野心极有可能比康政道的更加恐怖,于是从那时他就用假的哈恩博士和真正的哈恩博士掉了包。
真正的哈恩博士早已被他藏了起来。
“康二说得不错,我若直接把哈恩博士交给康政道,他必会出尔反尔,绝不可能再带我去实验室。我不能直说哈恩博士在我手中,因为我妈和我大姐孩子的命还都握在他手里,康政道知道康洪给我下了毒,背叛洪爷我绝不会有好下场,我为自保,要求我的人提前入驻实验室,他也不会怀疑。”
靳朝安笑得几分高深莫测,“实验室的地址至今是个谜,没人知道它到底在哪,但是哈恩博士不在他手上,早晚有他坐不住的一天。”
郭家超忽然看着他,“你说你之前也想独占实验室?”
“是。”靳朝安毫不犹豫,将烟头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我想炸了它。”
对面的陈家万和程正钧以及正在做笔录的两个小警察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郭家超:“你的妻子没有信错人,你也没有信错你的妻子,相信我,你和我们合作是明智的。”
……
庄灿的晚饭吃着一半,病房的门开了。
身后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还有皮鞋跟踩在地板砖上发出的声音,庄?????灿摔了勺子,她扭过头,看到靳朝安,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树,一朵花,一片云,带着身后的风,不,没有风,是她心里的风,庄灿内心激荡,心跳砰砰加速,情不自禁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彼此都不说话,只有炽热的眼神在空中激烈地纠缠、交织。
医生让她不要动,她也彻底抛在脑后,她离开床,光着脚丫朝他飞扑而去,靳朝安同时快走两步,将她迎在怀中,她什么痛都忘了,踮脚一跃,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脚盘在他腰间,靳朝安用左手拖着她的屁股,由于冲力太大,他右腿向后退了一步,撑在门框上,牢牢稳住她。
庄灿捧起他的头,双手插进他头皮坚硬的发茬中,揉搓他的头皮,被发茬弄得手心又痒又热,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头与他深吻,他张开口,疯狂吸''咬她的舌头,她专门去顶他舌根下的肉筋,那里是他的最敏感处,他额尖的汗和她眼角的泪融为一体,尽数吞噬在他们激烈纠缠的口中。
延悦赶紧退了出去,把门关严,她还想偷偷看,被彭晋和陶潜无情拽走。
不过睁开眼没见到他,庄灿委屈死了。
“想你,好想你,好想好想你。”她蹭着他的唇,小声抽噎,大口喘气。
靳朝安亲亲她哭肿的眼睛,“我也想你。”
“一分钟也不能离开我。”她想病人是可以有撒娇的权利。
靳朝安抱着她回到病床,他亲她的两只眼睛,“一秒钟都不离开你。”
“上厕所也不行。”
“带着你一起。”
庄灿扑哧一笑,本来是逗他,没想到他说得一本正经。
她伸手捏他的脸,靳朝安轻轻握住她手腕,没让她再乱动,“还痛吗?”
“痛。”庄灿立刻把头埋在他怀里,假装哭得很伤心,“我脑子傻了,医生说我得了脑震荡。”
靳朝安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她额头上的纱布,亲完又把额头轻轻顶在她额头,他闭着眼,说她从来就没聪明过。
庄灿可不高兴了,她说你说什么。
“你不傻吗?”靳朝安亲亲她嘴,将她抱在怀里,下巴尖紧贴她的脸蛋。
他说你最傻了。
说得温柔宠溺,语气却满是心疼。
靳朝安让她躺好,他不放心,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检查完,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庄灿为了不让他分神,别再想着这些,故意把手心摊开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靳朝安说我愿意。
“愿意什么?”
“什么都愿意。”
靳朝安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再问,“以后命都是你的。”
他拿过一旁的碗筷,喂她吃饭。
吃了饭,庄灿躺倒在床上,护士过来给她输液。
靳朝安侧身倚在床头,抱着庄灿的身子,她的头枕在他大腿上,他微阖着眸,每五分钟睁开一闭眼,为她盯着点滴。
庄灿不困,用另一只不输液的手,一直揉捏着他右手的手指。
“你去找万叔了?”
“嗯。”
庄灿握着他的大手到嘴边亲了一口。
其实从靳朝安的车子开出警局大门的那一刻,庄灿就接到了万叔的电话。
她都知道了。
也知道靳朝安和警察谈了什么。
陈家万找她,其实是有事想她帮忙。
想要在最短时间内锁定实验室的位置,最快的办法就是靳朝安和康可馨结婚。
可是靳朝安拒绝了。
哪怕只是配合警方演一场戏,他也不想这么做。
“你不愿意啊?”庄灿像只小猫咪一样蹭着他的胳膊,她说其实我真的无所谓。
靳朝安睁开眼,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我从未想过娶康可馨,哪怕假的也不行,之所以没有拒绝康政道,一是为拖延时间,二是等找准时机给他来招声东击西,我的人不是废物,三个月内必定调查出实验室的位置。”
他没说的是,如果三个月调查不出实验室的位置,他原本将是什么打算。
庄灿听了他的真心话,眼圈泛红,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吻我。”
靳朝安低下头来,唇瓣落在她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一样,庄灿却按住他的头,加深了这个力。
她知道警方等不了,他的身子也等不了,三个月,太长了,而且还具有很多不确定性,最近的人口失踪案越来越多,警方按着康洪提供的线索,确实找到了关押他们的大本营,但是解救出来却都是已经经过实验的“失败品”,那些最新失踪的人口根本不在那里。
他们被送去了哪里,看看那些被救出来的“人”便能猜到。他们原本都有健康的身体,安稳的生活,他们中既有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也有安享晚年的老年人,更有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而如今却全部像畜生一样被关压在一间一间的地笼里,被注入体内的病毒折磨的非人非鬼,只要多拖一天,被拉进地狱的无辜的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多,等不了,真的等不了了。
庄灿吻他的时候,在心里想到了一个法子。
既能让他愿意,也不拖延时间。
一吻结束,她用食指点住他的唇,“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场婚礼?”
靳朝安眸中的精光一聚,他立刻知道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想在婚礼那天玩一出真假新娘。
但他却张口咬住了她的手指,舌尖从她的指尖舔过,他松开,“欠你的婚礼,只能以你的名义还给你。”
“那就欠我两场。”庄灿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她很认真地对他说,“老公呀,早一天结束这一切,我们便能早一天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难道你不想吗?”
第113章 风吹来篇
经此一事, 庄灿不回拳场顺理成章。
其实庄灿能猜到,靳朝安最开始把她囚禁在萃山居,是有保护她的含义在。
她躺在病床上, 拳头握了又松开。
三日后一早,靳朝安去了康公馆,庄灿则把康可馨约来了医院。
康可馨给她买了一束满天星, “一开始就想来看看你, 但是我哥不让我出来, 他被我爸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把气撒在了我头上,我冤不冤?又不是我告的密……”
康可馨以为她爸骂她哥,都是明面上那几句不中听的话,骂他为个女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丢了康家的脸面。但她并不知道康政道发火的真正原因是基地在他儿子手里被警察一锅端,好在提前收到风声,他们的人撤了, 这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康瑞霖最近心思全用在女人上, 挨骂不冤。
康可馨看了看庄灿头上的纱布,“姐姐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庄灿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旺仔牛仔递给她。
“谢谢姐姐。”
庄灿笑了笑,笑完, 又叹了口气。
既然康政道知道康瑞霖的所作所为, 那靳朝安和她的事情必定也一清二楚, 儿子和未来女婿为了个女人争风吃醋,传出去确实丢人,靳朝安今天去康公馆少不了一番责难, 不过那是他的事情, 她不担心。
“怎么了林也姐姐?”
庄灿试探着问, “你爸这么疼你,应该不会再把你许配给靳朝安了吧?”
“我本来也不想嫁了,我知道朝安哥哥喜欢你,不是替身,他就喜欢你这张脸,我知道,你也喜欢他吧?不然那天在拳场,你怎么可能那么拼命?那天你确实震撼到了我,你们有情人双向奔赴,我不会横插一杠。”
说实话,庄灿确实感动,她并不想利用康可馨的这份信任和单纯,但事到如今没别的路可走。
她说如果不和你结婚他也活不了太久。
“他背叛洪爷和你爸合作,但你爸不信任他,才想通过结婚巩固关系,结不了婚便更不可能合作,不合作,他只有死路一条,洪爷给他下了毒,没有价值,得不到解药,结了婚,洪爷看到他的价值,才有可能给他解药。”
庄灿握住康可馨的手,“目前消除两方疑虑最好的法子,就是和你结婚。”
康可馨性格单纯,那是被家里特地保护出来的结果,但她毕竟姓康,她不是傻子,大染缸里泡几年,出来的布都必定不是白的,何况一个正统出身的大小姐?
她抽出自己的手,紧了紧手指,又仔细盯着庄灿,“朝安哥哥真的不会背叛我爸吗?”
“为了Edison,你觉得呢?”庄灿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他妈的事儿,保险起见,她只提了Edison ,“靳朝安身世凄惨,这世上,他只有他大姐一个亲人,他大姐死了,她的孩子就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而大姐的孩子也姓康,你觉得他有什么理由不投靠你们康家?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信任过靳朝安吗?”
“不……我没。”康可馨绞着手指,她像在思考什么,“可是,就算我愿意,朝安哥哥也不会愿意……”
“只要你愿意,我会有办法让他愿意。”庄灿靠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她重新握住她的手,眼神期待地望着她,“你能答应吗?”
书房里,康政道正拎着一只喷壶,一手负在背后,悠闲地浇花。
他喜欢的都是一些特鲜艳的花,大叶凤尾的长寿花,珠型美观的红掌,娇艳动人的日本海棠,均给人一种生命怒放的感觉,又不似牡丹玫瑰一般过于艳俗。
“拳场的事我听说了,瑞霖不懂事,你也无需太介怀,男人在外有几个情妇很正常。”康政道像是在聊一件家常,他自己在外就有五六个情妇,靳舒宁就是其中之一。
“心系正室,顾全大局,其余怎么都行,只要不闹得满城风雨,失了体面。”康政道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再来可馨年纪小,我舍得把女儿嫁给你,你也不要太给我难堪。”
“闹大也并非我闹大。”靳朝安点到为止,他话锋一转,看向窗边那排刚被雨露滋养沐浴后的花朵,“水浇多了花也会死。”
“本就是一日情趣,明日总有新盆续上,何必如此在意?”康政道拧开喷壶,将里面的半壶水统统倒进盆内的土壤,他放下喷壶,很是洒脱淡然地看他一眼,“放宽眼界,目光所及处,皆是花园。”
靳朝安心中轻笑了一声。
“婚事考虑得如何了?”
“您决定。”
康政道走到书桌后,提起半干的毛笔在铺好的宣纸上写了个日子。
他边写边说:“可惜你姐不在了,不然她准能给你算个黄道吉日。”
他写好,把纸递给他看,“有时我真的很想她,你大概不信,我这些情妇里,属她最得我心。”
靳朝安瞥了眼纸,下月初五。
他没拒绝,便是同意了。
婚礼时间敲定,满打满算不过半个月,时间其实很紧迫。
警方那边的意思,借着婚礼安排警方的人进康公馆,先探一探康政道的老巢。
当然是要警察伪装成靳朝安的手下,另一方面也是提前混个脸熟,后续跟进实验室,也不会让康家人起疑。
此案涉及无数人命,威胁国家安全,事关重大,和人命赛跑,上面特别批示要大案快破,特警飞虎队集体出动,大战一触即发。
而庄灿和靳朝安在大战来临前却享受了难得的几日风花雪月。
康家嫁女,是港城上流圈内的头等大事,媒体小报将靳朝安这个上门女婿扒了个底朝天,康政道给他做了一重新的身份,又在媒体面前放了几只烟雾弹,靳朝安在北城呼风唤雨,甚至整个华都都畏惧他三分,但他在港城鲜少露面,媒体这才没扒出什么具体。
港城警方在秘密部署这边的同时,也在和Y国警方联合行动,北城警方远程支援,争取在婚礼前后将康洪秘密缉拿归案。
康洪的用处不小,抓他是关键。
婚前准备期间,庄灿还真有点紧张。
靳朝安特地选择的中式婚礼,新娘全程蒙盖头,暴露不担心,演技她又有,康可馨还配合,实话说担心是多余的。
庄灿想,她大概是有过一次心里阴影,不管真的假的,演戏还是如何,对婚礼这二字多少有点发杵了。
何况这几日靳朝安还不在。
样子做得足,才有可信度,尽管靳朝安再不情愿,但白天陪康可馨试婚服,拍婚纱照,和康家人一起吃饭,这些必要程序是绝对不可以少的。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婚姻不过是康政道把靳朝安和他绑在一条船上的一根绳子,他心狠,对自己的女儿也能利用,但他也薄情,庄灿有点不明白,他自己对大房都没能做到始终如一,靳朝安这外面还养着女人,他怎如此笃定他不会中途跳船?
庄灿有点为她的小命感到担忧。
……
宴席散后,康瑞霖独饮一杯酒。
“千辛万苦争来一个小老婆,不值。”
靳朝安坐在他对面,“我女人值不值,不劳你惦记。”
康瑞霖转着酒杯,笑得几分浪荡,“你猜 我会不会放手?”
康可馨被家里亲戚长辈围拢着,朝这边喊,“朝安哥哥,快过来。”
她三姨娘打趣,“哟,还朝安哥哥,该改口啦。”
康可馨顿时红了脸。
靳朝安闻声起身,路过他身边时,脚步一顿,稍稍委了下身,“再动她一次,哪只手动的,我剁你哪只手。”
……
庄灿出院后做了一件事。
她找到一家银匠店,亲手给靳朝安打了一枚新戒指。
普通的银环,没有乱七八糟的花样,只在里面刻了他们两个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回到萃山居,庄灿把戒指收好,准备洞房那天给他个惊喜。
庄灿出院后体力大不如天,在银匠店耗了半天,回来就累,很早就睡了。
半夜门开了,灌进一缝凉风,庄灿没睡死,以为是延悦,嘀嘀咕咕地喊她关门,说冷。
也是怪了,刚说完冷,一股热气便朝她迎面扑了下来,呈包围状瞬间裹紧她的身子,他的热气经由每一根毛孔传导进她体内,不过分秒的功夫,庄灿便被靳朝安捂得热气腾腾的,不止,还有一股醉人的酒气。
他喝酒了,还喝多了。
靳朝安抱着她的脖子开始胡乱啃。
“庄灿,我爱你。”
“我爱你。”
啃一下,动一下,每一下比上一下更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他妈为什么会这么爱你。”
动不了了,太累了,他摊在她的身上开始喘气、流汗,闷声低吼,发泄无可发泄的欲。
她调个皮,捏紧他的鼻子,“有多爱我。”
他无法呼吸,只能粗声喘气,因此也无法回答。
闭着眼,睫毛抖下的都是汗。
“说啊,有多爱我?”
他闷闷地扯开她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别他妈问了。”
他把头重重埋在她心口,又说了两个字,“真傻。”
庄灿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其实靳朝安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倨傲霸道,又隐忍自持,这两种极端矛盾的属性在他身上又能完美自洽,他有太多面,一开始庄灿根本琢磨不透他。庄灿总在想,从头到尾,他和她,到底是谁先抵不住这风月,又是谁先主动撕开了口子的。
庄灿环着他宽厚的肩,透过奶白色的窗纱,歪头看着窗外遥不可及的月亮。
再遥不可及,如今也被她圈在怀中。
她小心把他放倒,想去卫生间拧条热毛巾来给他擦擦脸。
没走成,他不松手。
靳朝安一个翻身,又将庄灿拽倒在他脸前。
呼呼的热气喷在她眼睛上,庄灿不躲不避,不眨眼,只近在咫尺凝望着他,凝望他脸上的每一根细小的绒毛。
只静静凝望,也能怦然心跳。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用指尖点住他的眉心。
指尖落下的一刻,靳朝安嗡动着两片嫣红的薄唇,似乎才想起,回答了她刚刚无理取闹的那个问题。
他说:“为你生,为你死,为你肝肠寸断……”
如此爱她。
眉心突然褶皱,他不高兴了,像是在向谁撂下狠话,“谁敢动你,我保他横尸街头也没人敢收尸……”
睡着了。
庄灿拍拍他脸,“还有吗?”
靳朝安的呼噜声打了起来。
……
次日睡醒,庄灿倚床穿衣。
靳朝安头痛,睁眼第一件事,摸烟。
睡衣随便一披,进了厕所。
庄灿推开一条缝,“今天不去陪康可馨?”
靳朝安背对着她,嘴里叼着烟,正在小解。
“一只手方便吗?我帮你扶着?”
烟捏在手中,腾出嘴,“再说我就操''你了。”
庄灿立刻溜回房间。
结婚前一天不见面,港城这边也有这习俗。
“去约会吗?”他主动问。
“今天?”庄灿真觉得他艺高人胆大,“大婚当口,带着小三秘密幽会,一旦被小报拍到,你未来老丈人脸面无存,这婚不得说黄就黄?”警方部署了这么久的行动,不能在这节骨眼出劈叉。
靳朝安过去揉她脸,“吃饭换衣服。”
“真去?”
“康政道比我急,明天我就算把婚宴砸了,哪怕只剩一地玻璃渣,这婚也得结。”
“奇怪,这婚礼有什么牵制你的命门吗?”
靳朝安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明天你就知道了。”
他眼神指了指一侧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化个妆吧。”
指还留在她素色的唇边,靳朝安一笑,指尖点在她唇心,“你现在会化妆了。”
“可是我化得不好看。”在拳场,脸上经常挂彩,有时等不了痊愈又得上场,带伤上阵是大忌,还没开打气势上就弱了别人一截,所以庄灿买粉底买遮瑕,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其实都是为了用来掩饰伤口。
“你上次化妆很好看。”
靳朝安抱她来到梳妆镜前,按在椅子上。
他盯着她。
庄灿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只口红,梅子浆果色。
认真涂好。
庄灿的脸白皙无暇,没伤的情况下根本无需打底,涂了粉底反而多余。
“好看吗?”她扬起头,靳朝安正拿起一支眉笔,轻轻摆正她的脸。
“好看。”?????他弯下腰,眉笔向她眉心靠近,“别动。”
清晨的一缕光透光窗帘的细缝,正好洒在他身上。
他弯腰抵在身后的写字台上,像在临摹一幅传世的国宝,一笔一画,认真专注,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浓情。
画好了眉。
靳朝安凝望着她,就像是凝望着他心口的一颗朱砂痣。
这颗痣曾经从他心上活生生地剜掉,他痛不欲生,血流不止,以为这就是结局,幸而她的不放弃,赐予他的失而复得,从此将彻底永远地依附在他心口,与他同生同死。
他一生悲凉无望,唯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欢喜。
他该感恩。
片刻,靳朝安牵起她手,“走吧。”
“什么嘛,还以为你会夸我好美。”
穿好衣服,到底也不能太招摇,两个人又伪装了一下,戴上鸭舌帽口罩,手牵着手出发。
普通情侣约会的一天。
看电影,吃西餐,到维多利亚港看夜景。
在日落时分坐天星小轮,吹舒服的海风,看夕阳的余晖折射在海水上。
拉下口罩接吻。
疲惫回到家后拥抱着入睡。
一夜无梦,天光如约而至。
第114章 风吹来篇
婚礼当天。
庄灿偷偷抵达康公馆, 在康可馨的闺房,等她画好妆换好衣服以后,和她顺利的掉了包。
康可馨又嘱咐了她好多注意事项, 一句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庄灿卧底经验丰富,这道理她懂。
“不用紧张, 我妈不来, 只要我妈不来就绝对没问题, 我爸和我那些姨娘都不会识破, 说实话,他们都跟我不熟……”康家其实很复杂,小报媒体曝光过,康政道和原配早已名存实亡, 老死不相往来,康夫人不住在康公馆,但庄灿想不到连她亲生女儿的人生大事她都不愿露面。
康可馨突然想起什么, 把她手腕上的一只玉镯摘了下来给庄灿套到手上, “我妈知道我要结婚,特地派人捎给我的,你戴着吧, 不戴肯定露馅。”
“明天还你。”
“你先戴吧。”康可馨心里酸酸的, 其实她有点想哭, 但是她忍住了,“林也姐姐,祝福你和朝安哥哥。”
她转身离开。
庄灿放下盖头。
婚礼很传统, 靳朝安扮演了一回上门女婿, 就没轿子迎亲那多余的环节, 门帘做矫帘,地铺红毡,奏乐声响,喜娘拉着她出门。
虽然简单,但是该讲究的一样不落。
靳朝安站在门口迎她,走到身边时,把手里火红的连理花递给她,庄灿牵住一头,和他一起跨过火盆,走向花团锦簇的正厅。
恍恍惚惚开始仪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场面话说完,上斟满的合卺酒,从此恩爱偕老,早生贵子。
仪式完成,入洞房。
庄灿先一刻钟回房,这一刻钟是属于新娘独处的时刻。
确定四下无人时,庄灿正要掀盖头,被推门而入的新郎抢先一步按住了手腕。
她手凉,他手热,两种温度很快交融在一起。
“别动。”他松了口气。
“怎么?”盖头下的声音疑惑。
“我来。”
靳朝安拿起一旁的秤杆,轻轻挑开,他手腕颤抖,她看不到。
她抬眸,盖头落地。
靳朝安呼吸凝滞。
庄灿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化了个很艳的妆,她看靳朝安没有反应,于是难为情地捧住红扑扑的脸颊,搓了两下,“都赖延悦,我就说不要画成这样,像女鬼一样,肯定会吓到你……”
他迅速拿下她手,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好看。”
腮红没搓掉,反而更添几分红晕。
两个人深深凝望彼此,爱慕绻缱、浓情蜜意,倾刻倒映在桌边摇曳的红烛。
庄灿首先打破这腻歪的调。
“你说警方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不想他们。”靳朝安坐回圆凳,倒茶。
“哦。”庄灿搓了搓大腿,“那你闭上眼。”
靳朝安闭眼喝茶,杯子放下,他松开颈下的两颗盘扣。
“打算背着我——”尾音收住。
庄灿握住他的手指,套入了一枚银环。
“你用骨头做了枚钻戒送我,我投桃报李,亲手为你打了枚银环,这里面融了我们两个人一缕绑好的头发。”
庄灿书读得少,但简单的诗,她会,“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头发是哪来的?”
“我半夜揪的。”庄灿又补充,“用手电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根最长的。”
“骨头呢?”
庄灿从脖子里把钻戒掏出来,那戒指被她拴在项链上,“一直都戴在我身上,之前怕你发现摘下去一阵,不过说实话,戴着挺累的,钻戒太大,硌得我胸口疼。”
“傻子。”靳朝安抬起手,湿润的手掌覆在她脸颊良久,凑过去吻她的红唇,唇齿厮磨间,他嗓音沙哑着说,“以为你不要了。”
“这是我的盔甲,不会不要。”庄灿紧紧抱住他,“你也是。”
也是。
是她的盔甲,她不会不要。
靳朝安胸口好烫,庄灿有点喘不上气,她热,还燥,感觉越来越强烈。
甚至有点突然。
她从他怀里探出,看他的脸,又摸他的脸,“你脸好烫。”
“嗯……”像发''情的野兽。
庄灿又摸了摸自己,她感觉心跳得好快,“我脸也好烫……”
“嗯……”
“怎,怎么回事。”
靳朝安拖着她的屁股将她抱上了床。
他背过身,一颗一颗将余下的盘扣解开。
呼吸急促,指尖也在凌乱的发颤。
庄灿扭曲成一条毛毛虫的模样,一把攥住他的衣角,“不对劲……”
“康政道在交杯酒里下了药。”
“什,什么药……”
“春''药。”但又不是普通的春''药。
“做一次便能上瘾,只有对方身体能缓解彼此,除此之外,谁也不行。”
“康政道这个无耻之徒!他,他怎么能这样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
庄灿已经将衣服撕得乱七八糟。
她热,她好热。
她歪过头,拳头丢也丢不过去,只能软绵绵地垂在他腿边,“你知道还喝……”
靳朝安已经脱好了衣服,他立刻上床,把她搂进怀里,迫不及待舔她的脸,“你本来就是我的唯一解……今晚叫大点,演给他们看。”
然后就堵上了她的嘴。
……
转天,庄灿在皱皱巴巴的床单上醒来。
靳朝安比她先醒了十分钟,此刻已经穿戴好了衣服。
庄灿想到昨夜近乎疯狂的颠鸾倒凤,她揪起耳边的枕头,朝他身上砸了过去。
“以后每天都要解毒怎么办,真的会死!”
靳朝安接住,走到床边,低头亲了亲她,从嘴唇滑到耳蜗,“我有解药。”
“昨天不拿出来!”
“怕你演不真。”
庄灿哼,“我看是你想试!”
不腻乎,警方今天放消息,还有大事要办,庄灿骂骂咧咧地起床,两人分头行动,康公馆不好留。
庄灿秘密走后,康可馨回来,靳朝安留下吃饭。
席上,康可馨对康政道说:“妈妈让我去她那里住几天。”
这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因为靳朝安不想在康家留宿,康可馨又不能跟他回萃山居,所以这是唯一的办法。
“什么时候不能去?偏挑你新婚这几天,你结婚她人都不露面,这时候还想起你做什么!”
眼观六路的三姨娘立刻给康政道端过凉茶,“您消消气。”
“妈妈说就是怕我在婚姻上吃亏,所以才想提前给我打打预防针。”
康可馨看向她哥,本想让康瑞霖帮她说说好话,岂料康瑞霖张嘴就没给她好果子吃,“结都结了,现在打预防针还有什么用?爸糊涂,妈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跟靳朝安联盟,康瑞霖一直就没支持过,只不过他爸一意孤行,他没办法罢了。
靳朝安一直在康可馨身边淡淡饮茶,看戏,并不搭话。
“行了。”康政道头疼,康夫人的话一语双关,他能听不出来吗?他指了指靳朝安,“晚点你亲自送可馨过去。”
“当然啦。”康可馨赶紧抱住靳朝安的胳膊,“当然是朝安哥哥送我去,晚上他还要住在那呢。”
康政道脸色稍霁,倒是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时康政道的秘书来到他身边小声禀报,“康先生,出事了。”
“怎么了?”康瑞霖看过去。
秘书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但他看到他爹瞬间阴郁下来的脸色,康政道起身,“你们来我书房一下。”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儿子和女婿。
康瑞霖立刻跟了过去,靳朝安却没有。
他悠闲自若地倒了杯茶,慢饮着。
“你不过去?”康可馨歪头看他。
“润润嗓子。”
可等靳朝安起身的时候,康可馨又追了上去,“朝安……”
到了跟前,才悄悄把“哥哥”那两个字吐出来。
她欲言又止的,靳朝安等她两秒,主动说了句,“谢谢你。”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康可馨立刻抬起头,她向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我不是傻子……人命关天,?????我分得清……如果,如果可以,给康家留一条活路……可以吗?”
“有些活路可以给,有些活路给不了,我答应,孤魂野鬼也不答应。”靳朝安顿了一下,他看着康可馨簌簌砸下的泪,沉默两秒,补充一句,“我和庄灿会保你不受牵连。”
……
秘书送到的消息是洪爷的船翻了。
三江会完了,但康洪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逃了。
红色通缉令已出,事情不会有假,康洪逃了,警方没找到哈恩博士,哈恩博士被康洪藏了起来。
“这事儿你知道吗?”康政道拨弄着窗边的花花草草,很显然是在问靳朝安。
靳朝安随意三字,“听说了。”
“绝对不能让人落在警方手里!”康瑞霖在一旁怒瞪着他。
康政道转过身,把手里的铲子丢进瓷盆,清脆一声响儿,像在宣告着什么,他抬头看向靳朝安,正式的眼神,“你知道哈恩博士在哪?”
“警方围剿三江会当天,我在Y国的手下趁乱将人救出,漂洋过海需要三周,三周后,我必将人亲自送到您手中,作为我孝敬岳父大人您的一份孝心。”
半晌,康政道仰天大笑,将手重重拍在他肩膀,“好,好女婿,你孝敬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准备准备,一周后,我带你的人进驻实验室。”
……
康洪被抓是真,逃跑才是警方放出的烟雾弹,他赌他等不及甘愿冒险,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
一周,要谋划的事情太多。
不仅警方要,靳朝安自己更要。
齐优回来了,靳朝安的伤和毒一直是他心里的牵挂,解毒不是一朝一夕,他也需要实验室配药,倒是靳朝安自己不慌不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他做。
这一周他暂住康公馆,庄灿几乎没怎么和他联系。
她给万叔发消息,追问事情进展,万叔只叮嘱她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无需她再操心。
她明白,萃山居外重重保镖,明里暗里,警方的人,靳朝安的人,或许还有康政道的人,有保护,也有监视,靳朝安在做最大努力,保她置身事外,保她平安无虞。
行动前一晚,康可馨从她妈妈那里回来,靳朝安去接。
他特地绕路回了趟萃山居,庄灿还在熟睡,他没多留,只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眸光沉寂,镌刻着她眉眼。
他起身带走了一点风,庄灿在梦中敏锐捕捉到这片微凉,她睁开眼,从床上跳下,跑到玄关去拉他的手,又去亲他的下巴。
他单手圈住她的腰,贴紧胸腔,“听话。”
庄灿靠在他怀里,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打圈圈,“昨天我在电话里听到你交代延悦的事,我知道,你想在行动前把你妈救出来,正巧我有一巧计,要不要听?”
“靳太太省点心,多睡几个美容觉,我比得到什么都开心。”他亲亲她,推开。
庄灿不松手,“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你的办法绝对不如我的方便好使,你信吗?”
说完她又立刻蹭到他怀里,撒娇加诱哄,“不动刀不动枪,不会暴露,也不会受伤,保证万无一失,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再参与到这件事,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何?我只是想为你做件事。”
靳朝安久久凝望她的脸,最后在眉心落下一吻,他拥住她,“你说,我听。”
庄灿想了想,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咳了咳,“倒也和我关系不大,我这法子,还得康妹妹肯帮忙。”
……
当天,庄灿打扮成康可馨丫鬟的模样,和她一起回了康公馆。
康可馨对外说庄灿是她妈妈送给她的新丫鬟,专门照顾她婚后的饮食起居,没有人怀疑。
反正庄灿只需在康公馆呆一晚,这一晚只要不碰上康瑞霖,就绝对不会有一点问题。
康可馨养了一只金渐层,养了五年多,婚礼那天庄灿就看到了,昨天她灵机一动,想到了那只猫,人不能乱跑,但畜生可以,畜生跑了人去追,顺理成章,至于畜生跑去哪儿,那可能的地方就太多了,跑进了关押他妈的那栋小楼也不是不可以。
零点刚过,康可馨便带着庄灿和两个老妈子急匆匆地来到了小白楼前,康可馨二话不说便往里冲,果然被门口的两名保镖立刻拦下,“对不起小姐,老爷特地吩咐过,不经他允许谁也不能擅闯这栋楼。”
“我亲眼看到我的猫从窗户里跳进去了,我进去找我的猫你也要拦?”康可馨气得直叉腰,庄灿装腔作势继续施压,“谁都知道小姐的猫是她的心肝宝贝,猫命比人命还值钱!这楼里黑灯瞎火的,万一出点意外你们担当得起么?”
保镖左右为难,庄灿知道,放她们进去肯定是不敢的,她有意拿话引他,“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但是小姐找猫心切,你们也得体谅体谅小姐的心情吧?”
康可馨配合地哭出了声,呜呜呜的。
庄灿说:“这样吧,辛苦您其中一位进去帮我们找找,我们在外面等着,这总行吧?”
其中一个擦了把汗,“那,那小姐您稍等。”
“还不快去呜呜呜呜”
庄灿看着他掏出了钥匙,转身快走两步上了台阶。
门开了一条缝。
另一个保镖守在门外,“小姐您放心,如果您的猫真的在里面,我们一定会毫发无伤地给您送出来的。”
康可馨哭得更大声了,保镖一慌,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话,庄灿看保镖的注意力基本上都被康可馨引了去,她立刻朝身后的灌木丛打了个手势,很快,一只肥嘟嘟的小花猫蹿了出来,别看它肥,蹿得倒快,像道影一样,很快就蹿进了另一边的灌木丛里。
“哎呀,那是花花!快帮我追啊!”康可馨指着灌木丛直跺脚,看保镖没动,又推了他一把,保镖反应过来,立刻冲了过去,趁这时,反方向的灌木丛里瞬间站起来一个人,康可馨狂打手势,庄灿分秒没耽误,拉着那个人就闪进了小楼。
“可馨最多也就再纠缠十多分钟了,我们要尽快。”庄灿压低声音,边走边说,她紧紧抓着靳朝安的手,楼道里黑漆漆的,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看起来很是瘆人。
靳朝安的亲生母亲就被关在这里。
庄灿想到了洲省的精神病院,她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手,从进来到现在,靳朝安一句话也没说,庄灿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她扭过头,透过微弱的月光艰难辨认他脸上的表情,“怎么了?”
这时前面传来了之前那个保镖原路返回的脚步声,靳朝安一把圈住庄灿的腰,隐进了楼梯口的拐角处。
这里幽黑、狭窄,静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他们的胸腔紧紧贴在一起,庄灿想抬头,可下一秒,他的手便从她的腰挪到了头顶,将她的脸又按回了他胸膛。
她听到那声声贯穿着她灵魂和生命的心跳。
不知怎么,她想哭。
她想到当年,他宁愿舍弃母亲,舍弃千辛万苦追寻终于即将触手可及的答案,不惜一切代价带她逃离北城,只为换一个和她双宿双飞的梦。
后悔么?也不后悔,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改变当时的决定,但这一次,她一定不会伤他这么深。
他震动的胸腔像蓄势待发的土壤,庄灿知道在那片温热的土壤下是一颗努力挣扎着即将破土的苗。
她也知道那代表什么。
保镖离开后,庄灿拉着靳朝安的手,沿着他刚刚的方向快速寻了过去。
在最尽头的那一间,她停下脚步,“我等你。”
靳朝安推开屋门,吱呦一声,像年老失修的留声机发出的噪音,坐在窗边的女人痴痴地回过头来,看到靳朝安的第一眼,她笑了。
她手里握着一把桃木梳,把目光从房门缓缓移开,移向了悬浮虚无的窗外。
她苍老,却不荒凉,她像一朵颓败的玫瑰,而不是一株风干的野草,庄灿想到第一次在照片里看到她的样子,那大概是在影楼里,她身上的束身旗袍便是她初次来到大都市而欣喜留下的纪念。
她起初的梦多渴望,后来现实便给了她多么沉痛而惨烈的一击。
这二十多年的窗前明月,时圆时缺,又是怎样伴她度过的?
她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歪头在笑,边笑,边梳着枯黄的发尾。
其实庄灿有点意外,她并不像靳长丰说的那样疯疯癫癫,反而让庄灿觉得自己兜里的镇定剂是多余的。
庄灿看着靳朝安径直走到她面前,在她脚边,毫无征兆地跪了下去,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跪在地上良久,眼窝发红,眼里的血丝一点点地往中间聚拢,他一手垂在地上,肩膀轻轻地颤,嗓子哑得发不出声。
康可馨给庄灿发信息,说她要顶不住了,问她十分钟内能不能出来。
庄灿快走两步,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回去有的是时间。”说完,把一小?????瓶迷药塞入他手中。
她说我去门口等你。
一一靳朝安攥着手里的那瓶药,嘴唇张张合合,似乎说了什么,庄灿没有听清。
她看到他将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另一瓶药。
里面只有一粒红色的胶囊。
他握住女人的手,把那瓶药卷入了她布满皱眉的掌心。
木梳掉在地上,靳朝安捡起,却攥在了自己手里。
紧紧的。
“走。”他起身时身子微晃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庄灿匆忙跟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彻底蒙了,“不带你妈妈离开吗?”
靳朝安一把抓住她的手,大步向前,没有回头。
脚步声渐渐远去。
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女人苍老的目光缓缓垂落在掌心那粒火红的毒药,泪水微笑着落了下来。
……
康可馨满头大汗,和保镖纠缠,每次都在保镖即将锁门的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绊住了他的动作,就在她马上就要扛不住的时候,终于从门缝里看到庄灿,她立刻把手背到身后打手势,第一次放出的是假花花,这次才把真花花放了出来,“是花花,真的是花花!快帮我追啊!”
趁着所有人一拥而上的时候,庄灿拉着靳朝安的手,飞速地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回到车里,靳朝安闭着眼睛,脸色煞白,左手紧紧握成拳头。
月黑风高,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庄灿突然想到,区区两个保镖,靳朝安若真想救人,什么法子没有?何苦等到现在,他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不让康政道起疑。
康政道若真想挟持他妈做人质,又岂会只派两个保镖。
一切都是试探。
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未想过救他妈出去。
他吩咐给延良的任务,是让他派人在饭菜里下毒,了结她的生命。
只不过庄灿的法子,让他有了机会可以在他妈临终前见她最后一眼。
也是他人生的第一眼。
庄灿心中蓄满酸楚,也蓄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无穷无尽的心疼。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子依偎在他身上,给他温度,给他依靠,给他安全感。
“她解脱了,不会怪你。”
他头抵在她肩膀,疲惫得“嗯”了声。
随后她身上的重量便逐渐沉了起来。
……
这一夜,狂风大作。
气象上说,今夜有超强台风“天星”登陆港城,天文台先后发出8号、9号暴风信号、10号飓风信号,是五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靳朝安的人马在码头集结完毕,特警伪装在内。
因台风关系,大部分码头已经关闭,康政道把地点定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深意。
庄灿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感觉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像是过了一整个漫长世纪那么久。
靳朝安靠着窗台,嘴里叼着一根烟雾并不那么浓烈的香烟,一手将她圈在怀中。
他的肩膀宽厚如海,胸膛温暖炙热,为她抵抗着背后的狂风肆虐,也为她撑起了一方宁静安心的港湾。
他给了她一个保证,一个承诺,所以,她也要给他一个牵挂,一个决心。
庄灿在他怀中,轻轻抖落一张报告。
被风吹偏的一角,猝不及防地被他看到,他身心均霎地一僵。
“我怀孕了。”她的瞳仁微闪着柔润细碎的光,“当年我中枪流产,医生说我以后怀孕的机会很小,但是,你看。”
机会再小,也不是绝无可能。
“你开心么?”她抬头看他,“应该是洞房那次。”
冗长的沉默,他掐灭烟蒂,从她手中接过那份报告。
电话响起,他接听。
“三哥,可以出发了。”
庄灿忽然抓住他的领子,泪水夺眶而出,“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靳朝安扣着她的下巴,疯狂按到唇边。
吻了十秒。
松开她时,他将大手扣在她的小腹,“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等我。”
……
靳朝安在别墅内外安排了三倍保镖,警方派了两名便衣蹲守附近,延悦去执行三哥交代的其它任务。
康政道把Edison 囚禁在二房院儿内,延悦的任务是和警察一起把Edison 救出来。
庄灿很平静。
延悦不在,郭家超把胡珍妮派过来陪她,也是贴身保护,一旦那边行动有变,Edison 抑或庄灿都有可能成为康政道手中的人质。
庄灿之前见过胡珍妮一次,是在审讯康二时候,所以不算陌生。
为了迎接Edison ,庄灿特地买了一盒乐高,满满当当的零件洒了一桌子,很认真地学习拼积木。
胡珍妮笑她,“你这宝宝还没出生,现在拼积木是不是有点早了?万一是个女孩子,人家只喜欢芭比娃娃呢?”
庄灿没解释Edison 的事。
胡珍妮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色稍显急促,“延悦车子抛锚,坏在半路,让我们去接。”
庄灿爬起来就走,只是刚一迈出门槛,她又收回了脚步。
不对啊。
“延悦为什么不给我打,而给你打电话?”
胡珍妮手里的枪已经顶在了她的胸口,“想知道?”
“你是黑警。”她心一凉。
“你知道的太晚了。”胡珍妮上前,拿枪口紧紧顶着她胸口,“别再等了,他们不会回来的,从他和警察联手的那刻起,康先生就已经知道了,他之所以容忍你们到现在,无非是想趁今天将你们一网打尽,包括警方在内,一个不留,庄小姐怀有身孕,我也不想太粗鲁,识趣的话,就主动跟我离开,怕是再晚点,连你男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第115章 风吹来篇
康家的轮渡在暴风骤雨的夹击下, 终于摇摇晃晃地抵达一座无人的海岛。
闸门开启,车子陆续从船上开出来。
靳朝安最后一个下船,他阴沉着脸, 对前来迎接的康瑞霖嗤笑道:“岳父心真大,专挑台风天出海,也不怕船翻了。”
“妹夫还是不懂, 逆天而行才是真正的其乐无穷, 风平浪静反而没劲, 何况我康家的舵手一向很稳, 风吹不倒,雷打不动,妹夫这不是平安登岸了么。”康瑞霖转身带路。
“岳父大人是看准了天气预报特地挑的好日子吧,如此怕我摸清路线, 不如直接蒙了我的眼,也省得在海上兴师动众地折腾这一遭,兴致勃勃上船, 心灰意冷下船, 岳父果真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只是康家的船稳,我靳朝安的船就不一定了, 彭晋——”
彭晋立刻应, “三哥?”
“稍后放信, 凡遇台风,就近停港,最少半月, 哈恩博士的性命最重要。”
“是。”
一行人踩着窸窸窣窣的杂草在丛林穿行, 康瑞霖听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并未呛话。
延良左右侦查地形,怎么看这片荒岛都不像有人影的地方,他凑到靳朝安身边低声提醒,“三哥,小心有诈。”
靳朝安眉心的戾气沉了沉。
一束天光从丛林深处悠悠探入,众人发出窸窣的议论声,那大概是出口。
果然,走出丛林,一座巨大的白色发电站并排在信号塔旁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可除此之外,周围却没有任何其它建筑。
程正钧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他上前一步,语气不善,“咱们是参观发电站来了吗?”
他主动跳出来,靳朝安有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康瑞霖也看了过来,他讥讽一笑,“怎么,妹夫的手下现在都变得这么随便了么?”
“退下。”靳朝安冷声命令。
程正钧只好咬牙退下。
康瑞霖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他走向发电站旁的瞭望塔,“跟上。”
塔很高,登塔需要乘坐电梯,电梯很大,类似货梯,一次可容纳一二十人。
电梯门打开,康瑞霖率先走了进去,靳朝安没动,他身后的手下自然也不敢跟上,康瑞霖站在电梯里,面对靳朝安,“不上?”
塔上只有一座四面透风的瞭望亭。
“送你上天,敢不敢?”康瑞霖邪肆一笑,歪头点了根烟。
靳朝安没再跟他废话,大步一甩,迈了进去。
和康瑞霖并排站在电梯中央。
他一进来,后面的手下才纷纷从两侧涌了进来,电梯很快站满。
彭晋和延良站在靳朝安左后方和右后方,十分警惕地保护着他。
程正钧站在一侧,齐优也混在里面。
等人都站好以后,电梯门缓缓关闭。
靳朝安看了眼电梯按钮,九宫格,这种电梯都是直达的,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按钮。
果然,那并不是按钮,而是一个密码盘,康瑞霖在上面按了一串数字后,电梯轰隆一声开始往下降。
负一层、负二层、负三层……一直到负四层停下。
电梯门打开,气温顿时骤降了几个度,一股深冷的寒意迎面扑来,数百平气势恢宏的水下基地,瞬间映入眼帘。
而此刻,除了震撼,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形容词,来形容眼前这座如此磅礴浩瀚的海底工程。
除了并肩站在最前面正中的两个人以外,电梯里剩下的几乎所有人都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叹音。
康瑞霖淡定地抽了口烟,“妹夫现在还觉得心灰意冷么?是不是有种不虚此行的感觉了?”
“是不虚此行还是徒劳往返,得行了才知道。”靳朝安率先一步迈出电梯。
康瑞霖掐灭烟,带着他们进了密道。
这条密道是他精心为他们设计的“观光”路线,走廊两侧不是墙壁,而是两面绵延至尽头的透明玻璃,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比科幻电影还要撼动人心的巨型超级工厂,高科技机器人穿梭其中。
程正钧按捺着内心的激动,锐利的眸子来回逡巡。
康瑞霖在最前方带路,边走边说:“感谢哈恩博士,第一批订单成功发往中东,你知道中东常年战乱,有的组织急需这批药。”
他笑了笑,对靳朝安道:“‘大力丸’能够改良成功,说来说去,还要感谢妹夫你的远程支援。”
靳朝安:“敢情岳父这些年也没闲着,一直在和洪爷抢生意。”
“和他抢?康洪配吗?说实话,康家压根没把这点生意放在眼里。”
康瑞霖睥睨一笑,“你所了解的不过九牛一毛,听说妹夫没念过大学,小学总读过?一和九之间隔着多少数字,不必我再教你。”
走出玻璃隧道,又进入另一条密道,这次是实打实的密闭空间,四周幽暗什么都看不真切,前方是一扇又一扇的密门,康瑞霖推开一扇,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哈恩博士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制毒天才,他的笔记中记录了九种病毒的制毒方法,每一种都有其独特的魅力。我爸最喜欢九号,九号是他亲自命名的,他毕生心血全都倾注在九号病毒的研究,而我最喜欢二号,二号虽不能像零号和九号一样,可以使人享受长生不老之乐,却能激发人类潜在的兽性,给人另一种妙不可言——”
同时他按下手边的一个隐形按钮,走在最后的两个人当即被隔离在身后的那间密室里,与前面的队伍之间隔了一扇厚重的玻璃门。
靳朝安一字一顿,“什么意思。”
“既然是合作,当然要事先了解双方的实力。”康瑞霖倚在门框上,点了根烟,看好戏似的眼神,“给你展示一下二号病毒的研究成果,免费观看,不收钱。”
说着,就有一股滋滋的白雾通过头顶的管道进入了他们身后的那间密室,众人的脸上均是一惊,脸色青的青,白的白,密室里的两个人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发现头顶的白雾,他们下意识捂住口鼻,可是为时已晚,不过短短几分钟,他的全身的青筋暴起,皮肤逐渐发黑,目眦欲裂,他们冲到玻璃门前,怒吼着拍打着玻璃,腥红的眼睛里是痛苦,是绝望,是恐惧。
这是两个警察。
程正钧突然冲出来,他掏出枪,二话不说,“砰砰砰”地射了过去,可玻璃门却纹丝不动。
是防弹玻璃。
很快里面那两个人便停止挣扎,他们转身面向对方,毫无征兆便扭打在一起,他们用尖牙啃食对方的脸,用空手做利刃,开对方的膛,掏对方的心,浓血流了一地,恨不得当场把对方吃进身体里。
巨大的恐惧,迅速蔓延在每个人脸上,他们纷纷后退,生怕里面的两个人失控冲出来咬他们一口。
只有靳朝安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门前,他无声凝望着眼前这残忍血腥的一幕。
“S国军方已花高价从我手中购入大量2号病毒,只要投入战场,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敌方军队不战自溃……公元前1500年,小亚细亚的赫梯人发现了传染病的威力,将瘟疫病人派往敌对国,20世纪上半叶,德国和日本同时使用了炭疽杆菌……直到现在,即使处于不动刀枪的和平年代,生物战剂依旧是各国争夺的最佳武器。”
“可是一旦流出,毁灭的不仅是敌人,也有可能是自己!是人类和平世界!”
“砰”的一声,子弹射入这人膝盖,他呼痛一声跪在地上,当场瘸了条腿。
康瑞霖轻轻一吹枪口,“妹夫的手下人实在不懂规矩,我容忍一次,不会容忍第二次,妹夫不舍得出手,只好我来帮你教训教训。”
他走到那人面前,又狠踹一脚那人汩汩冒血的膝盖,用鞋尖挑起他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主子讲话的时候,没有下人插嘴的份,记住了么?”
程正钧死死攥着拳头,他想动手,可上面有指示,一定要活捉康政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而且还没看到真正的实验室,为了证据,他只能忍。
靳朝安阴沉着脸,目视康瑞霖,却是在问脚下人,“还能走吗?”
“能。”那人咬牙道。
康瑞霖大笑一声收回脚。
他转身推开下一扇门,后面那间房里同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叫。
没人有再敢回头看,为了完成任务,大家忍痛前行。
“这世上有一种东西,能够让人醉生梦死,比毒''品还上瘾——欲望,无穷无尽的欲望,钱、权、女人,都有了,至高无上者还会忧什么?忧命,忧自己活不长,忧满头白发和皱纹。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吗?因为有大把高官在巴巴等着零号病毒的研究成果,你不懂,没天罩着,我老子敢吗?”
康瑞霖说着打开灯,这是一间会议室。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屏幕,里面开始播放一段录像,像是实验记录。
记录着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在十年间的容貌变化。
加速的十年过去,他的容貌和身体竟然和十年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出过那间房间。
多么惊悚、多么骇人。
靳朝安在看,康瑞霖走到他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也看向屏幕,“还以为是天方夜谭吗?没有我想,只有我做,做到了世界就踩在你脚下,人命算什么?我想要便能要。”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便以极快的速度弥漫进一片浓郁的烟雾。
刚刚那二人互相蚕食的画面犹在眼前。
众人捂着口鼻,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可门不知何时被上了锁。
他们开始撞门。
靳朝安大喝一声,“都他妈慌什么。”
动作停滞。
齐优上前一步,这时雾基本散去,他率先松开手,“别慌,普通的烟雾弹,不是毒。”
靳朝安也松了手,他咳了两声,面色煞白。
“姓康那小子呢?!”程正钧扒开左右两个手下,上前一脚踹在门上,门岿然不动。
“三哥,咱们中计了。”彭晋退到靳朝安身后,做好保护他的架势。
靳朝安扯了下唇角,“好一招瓮中之鳖。”
“不!不可能!”程正钧转身吼道:“警方的部署万无一失,除非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你,否则他们不可能提前发现!”
“老大,快看那!”一个警察指着墙上的一个小孔,那个小孔里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枪灰色的烟。
“堵!快堵!”可人还没过去,齐优就捂住嘴大喊一声,“不好,快戴防毒面具!”
其实他们也早有准备,众人纷纷卸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防毒面具戴在脸上。
“老大,这里信号发不出去。”
程正钧挥了下手,让他们都让开,他举起枪对着门又是一通爆破。
警方的人全都掏枪跟上,各种逡巡房内机关。
靳朝安没做指示,他的人全部按兵不动。
“三哥,咱们……”靳朝安伸手打断延良的话,他扯了扯面罩,感觉太闷,让他难受。
“等。”
这时显示屏再次亮了。
“小白鼠们,你们好啊。”
众人闻声看向屏幕。
画面逐渐清晰,定格在一间偌大的实验室。
康政道坐在椅子上,康瑞霖抱肩站在他身后。
他身后隔着面玻璃,玻璃后,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在实验台上做实验。
“最近正好缺人做实验,没想到你们却自己送上门。”康瑞霖露出几分畅快又阴森的笑。
靳朝安道:“岳父大人出尔反尔,难道不想要哈恩博士了?”
康政道大笑几声,他伸出手,拨弄着桌上摆着的几盆花花草草,那几分花的颜色是浓稠的靛蓝,十分诡异。
他笑道:“你以为,哈恩博士现在在谁手中?”
“不可能!哈恩博士由警方亲自护送回港!怎么——”程正钧激动地跳出来,来到屏幕前,他说着一半突然哑了嗓。
靳朝安闭上眼,胸腔一浮一沉,像是在隐忍,隐忍这个结果。
“死到临头,不妨让你们死个明白。”
康瑞霖调取一段录音,放给他们听。
程正钧听后脸色大变。
“老大,是,是警务处长……”
康政道摘下一瓣蓝花,放在指尖一碾,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别说一个警务处,就连整个保安局,都是我康家的走狗,和我斗,你配吗。”
他擦净了手,撑在桌子两侧,俯身正对屏幕,“说实话,我当真很欣赏你,你心狠,连?????自己的亲妈都可以牺牲,心狠才能成大事,我欣赏你这点,原打算器重你,栽培你,可惜,你糊涂啊,因为一个女人,赔上自己的命,还毁了原本的大好前程,从你相信警察的那一天,你就败了。”
靳朝安冷静问,“我会是哪种死法?”
“肠穿肚烂。”康政道直起身,睥睨众生的眼神,虚伪至极,冷酷至极。
“这种毒半小时后见效。”康瑞霖好心提醒,“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屏幕灭了。
程正钧带着警察继续冲过去撞门。
靳朝安一把拽过齐优,“十分钟。”
说完,大步走了过去,向堆在门前的警察大吼一声,“滚开。”
他站在门前,从身后掏出一把枪,确切的说,并不是枪,连程正钧也没见过那个东西,那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压缩而成的超强冷却液,特制门锁遇到冷却液后,整扇门瞬间化作一面坚冰,外面看似坚硬,实际里面已经被彻底溶蚀,随后他狠踹一脚。
轰隆一声,整块冰向后倒去,门塌了!
齐优抬头看了眼,又赶紧低头检查了一下这两人的症状,从背包里拿出一盒药剂。
他不是神医,不可能看一眼就能解毒,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靳朝安提前预料到的。
在行动的前一天,靳朝安找到了陈家万,并对他说了一段话。
「我不能完全信任警察,因此在会议室那天,我没有说出全部实情,现在我向你坦白,康政道和康洪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都是通过“白色珊瑚”进行的,我曾是“白色珊瑚”的创始人之一,通过帮助卖家提供隐匿手段从中抽取佣金,虽我本人并未进行过任何非法交易……但我纵容他人贩''毒、倒卖违禁药物、贩卖军火……为黑恶势力提供藏污纳垢的温床,均是事实。等到此案尘埃落定,我愿意交出“白色珊瑚”,协助国际刑警组织将犯罪分子抓获,我主动坦白,积极配合,只求一个可以减刑的机会」
白色珊瑚,就是全球最大最黑暗的暗网交易平台。
康政道研发的所有违禁药物、病毒制剂,都是通过“白色珊瑚”交易的。
而康洪也正是通过白色珊瑚不断获取样品,让哈恩博士研发康政道的仿制品。
康洪把齐优抓了,正是靳朝安的将计就计。
齐优被安排进哈恩博士的团队和他一起研究,但他同时,也利用这个机会和条件为实验室流出来的各种药物和毒剂配制解药。
靳朝安为了获取康政道的信任,而用在拳场的那些禁药……也在想办法尽力弥补……
齐优只成功了二分之一。
没有用人体试验过的解药,他也不知道,这一针下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齐优知道,这一次,他和三哥都赌上了这最后这一把。
靳朝安扯掉了脸上的防毒面具。
他把手伸向齐优,“实验。”
“三哥……”延良也扯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我来!”
“快。”靳朝安沉声命令齐优,并未理延良。
齐优咬牙,将第一针推进了他的胳膊。
这一刻,所有人屏息凝神,望着靳朝安。
十分钟过去,他无恙。
齐优高兴的手都在抖,他紧接着,把剩下的药剂推进了其他人的身体里。
所有人纷纷摘下面具,时间早已超过半小时。
预想的毒发反应并未发生。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靳朝安转身,踩着碎成冰渣的房门迈了出去。
一道又一道的门,用同样的方法,先冷却,再枪击,最后暴力踹开。
直到迎面一群黑衣死仕煞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靳朝安抬头打爆头顶的监控。
两拨人越走越近,双方的枪声同时响起。
激烈混战中,康瑞霖看到熄灭的监控,预感事情不妙,正要护送康政道离开。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一枪打爆。
如冰渣一样碎了一地。
靳朝安一枪打在康瑞霖腿上,枪口随后顶在康政道头顶。
延良彭晋冲过来,四只枪同时顶在他们脑后。
警察鱼贯而入,玻璃被撞碎,所有正在实验的外国人都被抓了起来。
康政道被枪顶着,依旧面不改色,“我的好女婿,你这是做什么?”
“您说呢?”
康瑞霖捂着流血的膝盖,半跪在地上,“你——”
“谁许你插话了?”靳朝安当即给他那条完好的大腿又来了一枪,他以牙还牙,“懂规矩吗?老子说话的时候没有孙子插嘴的份儿,把嘴给我闭上!”
康瑞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蜷缩在血泊中,赤红着眼。
程正钧断后进来,一边吩咐手下封锁现场,保存证据,一边把康瑞霖拽了过去,给他上了手铐。
靳朝安扭头看向康政道,“岳父大人,还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代吗?”
“你现在知错还来得及。”
“那岳父大人知错吗?”
“我何错之有?”
“马王堆三号墓葬出土的裞衣上被发现织着‘安乐如意,长寿无极’八个大字,可谁记得住墓主人的名字是利豨。除了辛追夫人天下闻名,你罗织了再美好的愿景,最后也无非腐朽为男尸二号。”
靳朝安看着走过来的程正钧,他收起枪,“你的游戏结束了。”
“你确定吗?”康政道哈哈大笑,就在所有人莫名看向他的时候,头顶的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
雪花飘过,四面白墙。
庄灿被绑着手脚坐在凳子上,她的嘴被胶带封着,头发凌乱,胸前赫然绑着一枚定时炸弹!
而炸弹上的定时器,正一秒一秒的极速向下降。
“你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
靳朝安抬头望着屏幕上的女人,而这一刻,那女人饱含泪水的双眼似乎也在看向他。
他心痛的瞬间炸裂,举枪顶在康政道的眉心,他眼神阴鸷,蓬勃骇人,迸射着幽冷的寒光,像刺刀一样,枪口下的额头浮现一圈深陷的血印,他颤抖的音,似是染了血,一字一顿地警告他,“她若有事,我他妈毙了你。”
“她会不会有事,全都掌握在你手中,只要你现在肯把警察全部杀光,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人我可以还给你,合作也可以继续。”
“你别听他挑拨!”程正钧大吼一声提醒他,又立刻吩咐手下迅速联系拆弹专家,定位,营救庄灿,靳朝安眼神有些恍惚,程正钧生怕他被策反,给了个眼神,两个警察立刻要把康政道带走。
“别动。”彭晋左右手分别拿着一把枪,竟然比警察的动作还要更快一步,两把枪登时顶在两个警察的脑门上。
“三哥,干不干,一句话,不用脏您的手,我来,只要能救出庄灿小姐!”
炸弹上的计时器的声音不断回旋,越来越清晰。
因彭晋这一个举动,两拨人马顿时泾渭分明,双双举起枪顶在对方头顶。
有个警察凑在程正钧耳边说:“老大,定位不到。”
靳朝安听到,他红着眼,猛地用枪扣着康政道的头,将他狠狠碾在桌子上,“ 我老婆在哪儿,说!说啊!”他的手腕青筋暴突,蛮横的力,几乎把康政道的脸压变了形。
康政道艰难道:“我说了,只要你杀光警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康政道老奸巨猾,你就算杀了我们,他也不会放过庄灿,他就是想让你双手染血,拉你一起下地狱!你忘了庄灿的初衷了吗!就算她以这种方式活下来,也会恨你一辈子……”
靳朝安扭头拿枪指向程正钧,咔嚓一声,弹壳掉在地上,他上了膛,所有人的身躯均是一震,只要靳朝安开了这一枪,两方一旦开战,很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片海。
程正钧被延良顶着后脑勺,他手里攥着通讯设备,紧张的脸和脖子变得通红,靳朝安此刻的眼神太可怕,他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杀气,程正钧咽了咽吐沫,他有些慌了,“你冷静一下,相信我们,上面已经派人联系了拆弹专家,只要定位到庄灿的位置……”
“我他妈就是相信才把人交给你们保护!人呢!人呢!”
“砰”的一声!程正钧浑身一震,他睁开眼,才发现这枪不是对他开的,靳朝安转身给康政道的大腿来了一枪。
“我老婆在哪!”
康政道咬牙,“你还有八分钟……”
“砰”又一枪,打在他的胳膊上。
“还有七分钟……”
“砰”,打在他另一只腿。
“六分钟……”康政道倒在地上,虚弱道:“只要我一个电话,就能关掉她的炸弹,警方就算现在定位到她的位置,也来不及了,你可要想好,再不动手,连我也救不了她……”
靳朝安举枪指向他的眉心。
“住手!他不能死!”程正钧欲要上前,被延良按在原地。
靳朝安转过身,看向程正钧,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阴测测一笑,他吹着枪口,走到他面前,把枪顶在他下巴上,“不能杀他,那便只能杀你了。”
“?????你想好……”程正钧话没说话,随即下巴一紧,枪口像是扎进了他的肉里,被话凶狠顶了下去。
“说话算话。”靳朝安侧头问,他目光向下,赤红着眼,干净利落撂下四个字。
康政道唇角一勾:“算……”
“敢不算,我杀你全家。”
靳朝安转过身,看着程正钧,他的拇指缓缓向扳机按去,“正义、慈悲、仁善、良知……这些于我靳朝安而言,都不如我妻子的命重要,她活着,我是个好人,她死了,我一无所有,没正义,没慈悲,没仁善,没良知……”
就在这沉寂无声,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上的显示屏,忽然传来庄灿奋力怒吼的呜咽声。
“不要……不要……”她满头大汗,细细碎碎的声音从胶带下溢出,泪水滂沱的眼中竟是痛心,是哀求,是失望。
靳朝安触碰到她的眼神,像烙铁,狠狠落在他寒冰似的心脏,冰火相撞,“滋”的一声,他垂下手,后退两步,无处遁逃。
倒计时一分钟。
她看到了他落在地下的枪。
她笑了。
屏幕熄灭。
漫长的一分钟。
身后一声声的“三哥”,他听不到。
他恍恍惚惚地向前走着,走向不见天日的来路。
走出海底,穿过丛林。
他对着大海声嘶力竭的怒吼,回不去,来不及,海市蜃楼的幻觉里,倒映着她纷飞的裙衫。
……
8月16日下午,港城北角一施工大厦突然发生爆炸,现场浓烟滚滚,数十层楼体燃烧剧烈。消防救援人员及时赶到现场,很快将火势控制。目前大楼明火已被扑灭,人员伤亡不明。
……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结局!
第116章 风吹来篇
一声急刹, 割裂满目疮痍的夜。
靳朝安冲下车,他不顾警察的阻拦,一把扯断横亘在身前的明黄色隔离带, 顽执地向着浓烟滚滚的大厦内部挺进。
皮鞋踏在飞扬的尘土中,铿锵坚定又野蛮,他的每一步, 似乎都在昭告着他的决心, 没有谁能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没有谁, 阎王老子也不行。
可是,直到救护人员抬着担架从废墟里走出来,经过他身边时,他竟错愕无助地僵在了原地。
他垂落的视线下, 是面纯洁无暇的白布,在纷纷扬扬的尘埃中远去。
这是阳光甚好的一刻,他阖上眼, 也想随她去了。
……
“靳朝安!”
庄灿站在他身后, 她在万叔的搀扶下直起身,又哭又笑地望着他,脏兮兮的小手, 一边搓着脸上的灰尘, 一边擦着肆意横流的泪。
靳朝安睁开水雾湍急的眼睛, 他听不真切,又不敢回头,唯恐这一声是梦里的幻听, 直到她又喊了一声。
“老公!”
这一声, 入骨食髓, 真真切切,他笑了,笑得泪水决了堤。
他转过身的同时,庄灿也逆光朝他飞奔了过来。
她像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一头扑进他怀中,紧紧的,死死的,靳朝安的手向下摸去,庄灿握住他的手,主动贴在小腹,她说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是李飞,自从我搬进萃山居,他就始终不放心,于是一直在附近盯守,是他发现胡珍妮带我上了康家的车,他心生怀疑,跟踪我们的同时联系了万叔,屏幕熄灭后的最后一分钟,万叔带着拆弹专家赶到,那个炸弹是延时的!我们逃出来的时候炸弹才爆的,你放心,我真的一点都没伤到。”
庄灿说完,便用脸颊去蹭靳朝安的胸口,她蹭完左脸,又蹭右脸,靳朝安单手握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泪眼婆娑地对视下,他的拇指点上她的唇,深情又怜惜,“最该蹭的是这里。”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
他欢喜,他快乐。
他俯身,她踮脚,他们热烈又急切地缠绵拥吻在一起。
……
陈家万身后的两个警察正要上前,被他拦了一下,“稍等。”
他看了看手表,“再给他五分钟吧。”
陈家万点了根烟,背过身去,直到指尖的香烟燃尽,正好五分钟。
警察走到庄灿身后,靳朝安听到脚步声,他喘息着停下恋恋不舍的吻,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拿在警察手中的冷银色的手铐。
“靳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庄灿身子倏地一僵,从他怀里缓缓扭过头,靳朝安突然按住她的脸,在她眉心落下深深一吻,“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和宝宝。”
他笑了笑,给她擦去脸上脏兮兮的污渍。
手不舍得挪开,却终究还是要挪开。
最后,他只是揉了一把她的发,把原本就凌乱的短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
靳朝安把手递给警察,咔嚓一声,冷银色的手铐上了锁。
他不再看她,却也不低头,不颓废,他很坦然,很平静,甚至嘴角挂着舒心的笑,他目视前方,随着警察的脚步泰然自若地走向警车。
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他完全可以不交出“白色珊瑚”,不坦白、不认罪。
可他想要配得上她飞蛾扑火的付出,配得上她不顾一切的深爱。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庄灿揪住他的衣角,死忍着泪,她不能哭,“我等你。”
他说好。不等是小狗。
她笑了。
他也笑了。
靳朝安上了警车。
陈家万来到庄灿身边,安慰她两句。
“万叔,你答应过我……”
他拍着她的肩膀,对她保证,“你放心,万叔一定会尽力。”
……
康家倒台,牵扯甚广,不止港城、北城,甚至整个华都都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地动山摇的官场大地震,由于此案案情特别重大、复杂,办案期限一延再延。
七个多月过去,庄灿的肚子已经鼓成了一个皮球。
延悦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怀孕以后庄灿就有点吃不惯港城菜了,她口重,但口重的食物一般都不太健康,延悦每隔几天就会搞点自制的小火锅让她过过嘴瘾,看着灿灿肚子里的“小皮球”一点点变大,延悦说不出的开心和激动。
大部分时间,庄灿都会躺在花园里晒太阳。
腰上盖着层绒绒的毛毯,手边偶尔放两本育婴杂志,偶尔放个iPad,她前几天在追个狗血韩剧,看得特上头,有一次看到激动时,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她一脚,庄灿捂着肚子乐了半天,乐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最近她开始拼魔方,拼得绞尽脑汁,很是认真。
这个魔方是Edison 送给她的。
Edison 告诉她,女人怀孕后容易变笨,希望她能聪明一些。
庄灿大惊,这个小鬼怎么什么都知道!
Edison很乖,很听话,他不吵不闹,搬来萃山居后,庄灿专门请了家庭教师来给他上课,他每天认真学习,日常生活也完全不让保姆费心,被子自己叠,衣服自己穿,自己就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
他什么都不问,小孩却总在夜里偷偷地抹眼泪,延悦猜测,这小孩肯定以为自己被家人抛弃了,现在寄住在舅舅家,又怕给舅舅添麻烦,惹得舅舅也不要他,所以每天才过得这样小心翼翼。
他才是个小不点的孩子啊。
庄灿心疼Edison ,更心疼他的身世。
她决定一定要好好疼爱Edison,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
萃山居其实非常美,哪怕在冬天,花园里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意境,以前庄灿没发现,如今有了闲暇,这才好好把整座花园打量了一番,不过,萃山居再美,和犹如皇家园林一般的景园相比,还是逊色太多,延悦扶着庄灿在人工搭建的森林氧吧里漫步,听到景园,她红了眼睛,把手搭在庄灿的臂弯——
“灿灿,我想回景园了。”
想回景园,也想三哥,她不敢说,她怕自己崩不住,惹得灿灿伤心,她也不敢想,七个多月,三哥不在的二百多个日日夜夜,她都快坚持不住了,灿灿一个怀孕的妈妈,又是怎么撑过来的?
庄灿把她搂在怀里,她说好。
“等你三哥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去。”
延悦擦擦眼泪,轻轻摸着她的肚子,“灿灿,你说三哥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觉得三哥一定喜欢女孩……”
“我也喜欢女孩。”庄灿把手放在上面,她微笑着,想到了谁,“女孩子的话,长得一定很漂亮。”
因为她有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爸爸。
傍晚,齐优过来给庄灿检查身体。
庄灿一只胳膊量着血压,一手撑着头,她问齐优,“齐大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朝安的身体状况,你知道吗?”
“洪爷把我关进实验室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给他配解药。”
“他不吃?”
齐优看她一眼,“你知道?”
庄灿抿了抿唇,“现在吃还来得及么?”
“放心。”齐优把血压计收好,他拿着庄灿的病历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医嘱,“来得及,放心吧,就算来不及,老三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现在没人比他自己?????更珍惜他的命。”
见庄灿还是一脸担忧,齐优偷偷告诉她,“老三在里面嚷嚷着要吃双份的药,他怕我的解药不保险,还要让康二给他再配一遍,康二逮着这个机会,天天威胁警察要减刑,可热闹了。”
哈哈,庄灿笑了,那怎么可能会是靳朝安,一听就是齐优逗她的。
齐优见她终于笑了,自己也笑了,“对啊,多笑笑,只有妈妈的心情好了孩子的身子才会一起好,你只管相信老三,其余的都不需你再操心。”
“我相信他。”
“所以宝宝现在很健康。”齐优把病历本放到她手里,“你的产检报告我看了,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你能多笑笑,我想宝宝一定会更健康。”
“谢谢齐大夫。”庄灿起身送他,“每天让你跑一趟,辛苦你了。”
“老三的孩子,我自当竭尽全力。”
送走齐优,延悦也放好了热水,开始帮她洗漱。
洗漱完毕,庄灿躺在床上翻杂志,延悦把夜宵给她端上来。
“我不吃了,你吃吧。”庄灿懒懒地翻了两页杂志。
“花生粥,吃一点吧,你晚饭也没怎么吃,不是一直反酸吗?花生粥可以压一压。”延悦耐心哄她。
庄灿只好起来吃了几口。
她喝粥的时候,余光瞥见延悦,拿着手机偷偷乐。
也不知道看了什么。
庄灿问她怎么了,这小妮子,一秒变脸,忙把手机往后藏,“没,没什么……”
“快说,不说我生气了。”
“别别别,你可别生气,万一动了胎气我可赔不起……”
“那还不快说。”
延悦脸唰地红了,她扭扭捏捏道:“是……是延良……他发信息逗我……”
庄灿心里扑哧一笑,表面装作严肃道:“哦,是延良呀,他为什么逗你不逗别人呀?”
“灿灿。”延悦娇滴滴地喊一声。
庄灿放下汤勺,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了敲桌子。
“延良回北城多久了?”
“两个月零七天。”从康氏父子宣判后,延良就回了北城。
康氏案证据确凿,从侦查到起诉再到审判,只用了不到三个月,鉴于其团队犯罪手段极其残忍,犯罪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为防止公开后引起社会恐慌,造成社会不稳定,此案不公开审理。
和康氏案不一样,靳朝安身上的案情非常复杂。除和康氏案有牵连外,还包括靳舒宁的包庇罪、北城高速的持枪袭警罪,他创办暗网组织在Y国本身并不违法,但里面发生的交易确是实打实的违法行为,白色珊瑚作为全球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拥有世界各地数千名黑市供应商和用户,他利用技术手段长期非法牟取暴利是事实,但他主动坦白,协助警方破案,帮助各方警方抓获犯罪嫌疑人723名,立下的功劳又是不可忽视的,检察机关对他的定罪量刑一慎再慎,于是他的案子便又拖了三个月。
康家倒了,带动整个北城风起云涌,康家和万情的关系也浮出了水面,靳乐言自上位后的手脚并不干净,背后大树被连根拔起,连带着他这根背靠大树乘凉的小草也一并被收监,延良正是赶回去收拾万清的烂摊子。
庄灿拿她打趣,“呀,还有零有整,记得这么清楚?”
“灿灿。你再逗我我就不理你了。”延悦害羞地偏过头去,假装生气。
“好了好了。”庄灿说正事,“你三哥还想拿回万清?”
“拿不回了,三哥也没想要。”
“那延良回去做什么?”
“三哥之前交代,靳乐言下台后,要我们务必保住靳家的根基,帮靳承越上位。”
“唔,他二哥。”庄灿想了想,他想保靳家的根基,也是想守住爷爷亲手打下来的江山,不想他一生的心血最终毁为一旦或落入外人手中。
康家倒了,靳家又何尝不是?靳盛洪死了,靳长丰死了,靳舒宁死了,曹熹媛病倒,靳乐一疯了,靳乐言被抓……
曾经的风光无两,如今的物是人非。
恍如一梦。
庄灿有些唏嘘。
“延良去找谢达了。”
“做什么?”
延悦把手放在嘴边,“讨东西。”
“讨什么?”
“讨养你的东西。”
庄灿说小妮子你还学会跟我打哑谜了,忙伸手去挠她痒痒肉。
延悦咯咯躲了两下,到底怕碰到她肚子,不再跟她逗。
“三哥之前决定离开北城的时候,把万清的一部分业务切割给了谢达,宁安科技的大头也给了他,现在三哥回来了,自然是要收回来。”不过是要转到延良的名下。
靳朝安的案子还没审判,他在Y国时,利用“白色珊瑚”一年就可以稳赚十几个亿,不算刑罚,光罚款便可想而知。
他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提前谋出路。
庄灿躺好,摸了摸肚子,“白送的又要回来,谢达不得气死?”
“这两年他不赚钱的么?”延悦把她扶回床上,“而且三哥要给宝宝挣奶粉钱呀……”
庄灿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怅然地望着天花板。
这一夜,她失眠了。
转天醒了便没什么精神,补觉补到日上三竿,延悦匆匆跑上来,跟她说家里来客了。
庄灿换好衣服下楼。
正巧延悦引着客人进来,庄灿一眼看到李飞。
“马上就要回北城复命,想着临走前来看看你。”
“这么快?”庄灿从楼梯上走下来,天冷了,即使屋里烧着壁炉,可她平时还是会披件绒衫,“正好我也想请你吃饭呢,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是否介意再多请一个?”浑厚的嗓音从李飞身后传来,他侧过身,一身便装的郭家超气宇轩昂地走进了屋。
“郭警司?”庄灿忙下楼迎接,“延悦,倒茶。”
她亲自把郭警司的大衣接过,挂在衣架上,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她知道在案件审判前的侦查起诉阶段,家属都是不能和犯罪嫌疑人见面的,郭警司这样的咖位,更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以私人身份出现在犯罪嫌疑人家属家中。
庄灿招待他们坐好,延悦把茶端上来。
“孩子可好?”郭家超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李飞坐在他旁边。
庄灿配合他寒暄两句,“听说港城警署正在内部大整顿,郭警司最近不忙吗?”
“卫琳琅被抓了,她承认了十二年前枪杀你养母的犯罪事实,你养母的命案终于沉冤昭雪。”
庄灿手里的杯子差点不稳,延悦忙扶了一把。
郭家超:“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勇敢,那年你十一岁。”
庄灿一怔,“那时您也在?”
“当年是我和家万一起出的警,那年我还只是一名高级督察。”
郭家超回忆道:“当年我亲眼看着家万牵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女孩从铺子里走出来,这个女孩极大地震撼了我,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即使她哭得泪流满面,十二年后,当我再次见到这个女孩,她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变,我才恍然明白,当年我从她眼里看到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
“无畏。”
郭家超让李飞把东西拿出来。
李飞从包里拿出一张庭审旁听邀请函,从茶几上推给庄灿,“开庭时间定了,二月十四号。”
他继续道:“此案不公开审理,家属不可旁听,但你身份特殊,郭警司专门向上级为你申请到一个旁听名额,你会来吗?”
庄灿低头望着眼下那张光滑洁白的邀请函,被头顶吊灯反射的光微微晃了一眼,她扶着太阳穴,突然笑了笑。
“您看,刚才您还夸我勇敢,夸我无畏,现在我就胆怯了。”庄灿伸手,把邀请函收好,她温和地说,“其实我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我一路前行,在你们眼中是一往无前,是奋不顾身,只有我知道,我只是穷途末路,退无可退罢了。”
“因为我曾经一无所有。”庄灿的眼中含着一点泪光,她笑着说道:“二月十四号,西方情人节,真是个好日子,我会去的。”
郭家超和李飞没再多留。
庄灿亲自送他们走出大门。
李飞取车的空当,郭家超走到庄灿面前,郑重朝她鞠了一躬。
庄灿大惊:“郭警司……”
“是我工作失职,导致警队出现内鬼,害你九死一生,紧要关头,你舍生取义,慷慨赴死,你为了维护正义,维护人民健康,维护社会安宁作出了巨大贡献,你作为警方线人,卧底犯罪集团内部,心怀大义,无私奉献,我已命人将你的情况全部汇集成书面材料呈递给了审判机关,你作为靳朝安的妻子,我相信,法官在对他进行定罪量刑的时候,一定会把你的因素考虑进去。”
郭家超说完,直起身来,这时车子开到他身边,他宽厚的手轻轻拍了下庄灿的肩,便转身上了车。
下雪了。
庄灿抬起头。
冬天的雪啊,如寂寞无声的烟花,星星点点地往下落。
落在了她泪流?????成河的眉眼。
第117章 尾声
二月十四号, 离预产期还有整整半个月。
这雪下了三天三夜,院子里,屋顶上, 到处是洁白的一片。
庄灿刚刚喝了热牛奶,她撑着下巴望着远处的雪景,延悦带着一身冷气从楼下跑上来, 她围着庄灿给她买的小熊围脖, 带着棉线手套, 手里抱着一个拆了一半的包裹。
“什么东西?”
“康小姐寄来的, 好像是……婴儿的奶瓶?”
庄灿看了眼包裹上的地址,是国外。
延悦也看到了,“康小姐和她妈妈出国了……”
庄灿说把奶瓶收起来吧。
延悦扒了扒盒子,“里面好像还有。”
还有一个变形金刚。
延悦扑哧笑了, “这个给宝宝玩太早了吧。”
“这是给Edison的。”庄灿把变形金刚拿过来,她用指尖细细摩挲着每一处零件,这些零件明显已经发旧了。
当晚, 趁Edison 睡着以后, 庄灿就悄悄地走进他的房间,把变形金刚放在了他的枕头边。
……
庄灿最近,在抖音上关注了几个美食博主, 她学着做了好多小饼干。
她做了两份, 一份给康可馨寄了过去, 一份留着明天带给靳朝安。
明天,就是二月十四号。
延悦进来偷偷看了几眼,她看着盒子里的小饼干“哇哦”一声。
“灿灿, 你做的小狗好可爱啊。”
庄灿脸都黑了。
“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
延悦拿起小饼干果真又仔细看了看, 她不确定地说:“……小, 小驴?”
庄灿把饼干抢过来,没好气地塞进盒子里,“是你三哥!”
延悦差点吐血,她嘴角抽搐,“三哥……三哥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
转天一早,延悦说不出的紧张,她一直在看时间。
庄灿却很淡定,她吃完饭,穿好衣服,还特地回到楼上给自己画了个妆。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衣服是精挑细选的,妆也是认认真真画的。
她的头发又长了,乌灼灼的一片,披在米白色的大衣后。
她用卷发棒稍微烫了几个弯,涂上正红色的口红,直接给延悦看呆了。
“灿灿,你发量好好哦,蓬蓬的,妥妥的港风美女。”
“要不是怀孕后经常掉头发,我现在的发量还会更好。”庄灿毫不谦虚地撩了把头发。
“走啦。”她起身,看了看表,“彭晋来了吗?”
“在路上了,我们下去等。”延悦搀着她下了楼。
庄灿把小饼干拿上,她刚刚低头的时候,突然有一瞬间,感觉肚子痛了一下。
这时彭晋的车开了进来,他来接庄灿去法院。
彭晋风风火火地进来,他进来看到庄灿脸色不好,以为她是担忧,他一个大老粗,也不会安慰人的话,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吐了出来,“您别担心,没有三哥出手康家根本倒不了!三哥功大于过!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快别说了!”还是延悦察觉出了灿灿不对劲,她立刻冲到庄灿身边扶住她,“灿灿!灿灿你怎么了……”
庄灿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额头的汗都滴了下来,她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撑在地板,不停地向后仰,声音也在哆哆嗦嗦的发颤,“延悦,延悦……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彭晋傻了,延悦一把推开他,朝楼上大喊,“张妈!张妈!快收拾东西!送灿灿去医院!快啊!”
她又踢了傻掉的彭晋一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开车啊!”
上了车,庄灿躺在延悦的怀中疼得直哎呦,延悦抓着她的手,不停地在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彭晋的车子越飙越快,十五分钟就开到了医院。
庄灿直接被推进了提前预定好的豪华待产室。
没一会儿医生护士就都涌了进来。
“羊水破了,预产期提前半个月。”医生让护士立刻带她去做内检,检查完后问,“打算自己生还是刨?”
“生,我自己生……”
医生给她预防针:“你现在这种情况,自己生会比较受罪……”
庄灿痛得抓住医生的手腕,“孩子会有危险吗?”
“早产的孩子谁也不能保证……”他顿了下,“但是自然分娩肯定对孩子是有好处的。”
庄灿咬着牙说:“那我生,自己生。”
医生转身吩咐护士,“准备催产。”
彭晋在楼道里焦急地转悠,他手里攥着电话,一边盯着法庭那边的动静,一边又时刻注意着待产室里的情况,生平第一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生产前需要开指,前三指是最难开的。
不过庄灿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点痛她能忍。
开完一指的时候,庄灿的脸惨白惨白,她蜷缩在床上,每一次宫缩都让她痛得弯成一只虾米,别人都有老公陪在身边,她没有,她紧紧抓着脖子上的项链,抓着他的骨头,延悦趴在旁边给她擦汗,给她加油打气,庄灿闭着眼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她虚弱的声音,她全部的关心,全是他,都是他,“有消息了吗……”
延悦擦了把泪立刻冲出房间问彭晋,彭晋握着电话摇了摇头。
一指开完,到了更痛的二指。
庄灿的嘴唇干裂,呼吸起起伏伏,她抓着延悦的手,“再去问……”
“好,好,我去问,灿灿你要加油,你要坚持住!”延悦泪如雨下,她夺门而出,紧张地看着彭晋,彭晋挂了电话,还是摇了摇头。
延悦急得直跺脚。
庄灿开到了三指,她眉眼的泪蜿蜒成河,她一声不响地缩在病床的一角,默默的、独自的,承受着阵阵的剧痛。
她把钻戒抵在唇边,那戒指已经被她的温度裹得发烫,她握着他,就像握着他的手,她吻着他,就像吻着他的唇,她闭上眼,想象着他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模样……
“灿灿!”延悦突然冲了进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眉头拧得像座小山,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砸,“三哥判了……”
“说结果。”庄灿闭着眼,咬牙。
延悦扑到她床边,一声痛哭,“三年……”
庄灿的身子骤然一缩,她沉默了。
眼泪似乎也风干在了脸上,不过很快,她的嘴角就浮现一丝无畏的笑。
“才三年而已。”区区三年。
她笑着说:“哪怕三十年,我也等得起。”
庄灿开完三指,催产师立刻进来给她打了无痛。
她像是陷在了一大片雪白柔软的云朵中,整个人不断地下坠,下坠。
脑子空了,什么也不想了。
她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进了产房。
楼道里的风是寂寞的。
病床的轮子是匆匆的。
产房的大门拉开。
砰砰的脚步声像心跳。
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白皙湿润的手腕滑到了病床外。
仅仅一秒,就被一双滚烫的大手一把捞住。
熟悉的味道迎面扑来。
带着冬天的雪松,盛夏的晚香玉,秋末的桂花香,初春的天竺葵。
还有他身上的独一无二的烟草味。
“你是哪位?”
“她的爱人。”
庄灿的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靳朝安的五指滑入了她的指间。
死死地扣住她的手。
他眼角的一颗泪落在她干涩的唇边,他用青涩的胡渣来回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脸颊。
他心痛,他愧疚,他自责,他疼惜。
他支离破碎。
再没有哪刻,比此刻更加令他刻骨铭心。
他喊老婆,他说对不起,他说我来晚了。
医生催促道:“要不要进来陪产?”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毫无犹豫,“要。”
“快进来换衣服!”
身后的两个警察止步在产房外。
大门关闭,延悦靠着墙壁缓缓蹲下,大哭了起来。
……
产房里,靳朝安和庄灿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是再也不会分开的彼此。
是宁将自己烧得渣都不剩化为一抔黄土也要将全部能量输送到对方身体里的彼此。
是早已爱痴、爱狂,爱得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的彼此。
直到听到那一声啼哭。
靳朝安泗涕横流地望着自己深爱的女人,真想振臂高呼而问一问苍天,他靳朝安的苦日子真的熬出来了吗。
医生把小小的生命抱给他们看。
“恭喜你们,是个漂亮的男孩,七斤六两。”
是他们的孩子。
他靳朝安从此要当爸爸了。
庄灿松开靳朝安的手,看了眼小家伙肚脐下面的把儿,不太高兴地晕了过去。
她太累。
她睡了。
从十岁那年被沈兴德赶出家门,到二十四岁这年她当了妈妈。
十四年白云苍狗。
十四年爬山越岭。
十四年头破血流。
十四年啊!她这艘漂泊无依、破破烂烂的小船,终于可以停下脚步,从此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地停泊在他的臂弯。
……
庄灿做了一场痛痛快快的酣然大梦。
梦里无风也无雪,只有一场风流缠绵的风月。
梦很美好,她醒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旖旎的微笑。
她的手还在他的脸下枕着。
她动一动,他就立刻睁开了眼。
“醒了?”他温柔地靠过来,脸颊上凹?????陷着一块贴出来的红指印,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庄灿眨眨眼睛,闭上又睁开,“你怎么还在?”
“不然你要赶我走吗?”他贴贴她傻乎乎的小脸,吻了吻她湿润的唇瓣。
她睡着的时候,他一直用沾水的棉签点她的唇。
这时延悦推门进来,她兴奋地冲到庄灿面前,又哭又笑地解释,“对不起灿灿,是我马马虎虎,我没听完……三哥虽然被判了三年,但鉴于他的重大立功表现,所以缓刑一年,当庭释放,呜呜呜灿灿三哥不用坐牢了……”
庄灿看向靳朝安,她眼里的泪花在闪啊闪。
“真的吗?”
“真的。”
庄灿的眼泪静静地淌着。
为什么老天总是喜欢跟她开玩笑。
她该怎么表达。
她想跳起来狠狠地给老天爷来一拳。
但是她又不舍得。
因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激过老天对她的眷顾。
哦不,是对她一家人的眷顾。
她从此有了新的家庭。
他们的三口之家。
她开心,她快乐。
她的眼泪都是甜的。
“别哭。”靳朝安用纸巾擦着她的泪,他温柔地看着她,“想不想看看我们的儿子?”
她甜甜的眼泪又变咸了,“为什么是男孩……”
“男孩也好。”靳朝安说,男孩女孩他都爱。
他细心地把她的眼泪擦干,“我们家虽然只有一位公主,但从此却有了两位骑士。”
靳朝安的膝盖一弯,半跪在床前,他牵起庄灿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骑士一号永远为公主大人待命。”
庄灿破涕为笑,她有七个多月没见到靳朝安了,好想好想他。
“老公,你瘦了,头发也长了,胡渣也出来了……”
最关键的是,“土味情话也越来越6了。”
靳朝安贴过去抱着她,“其实早就会的,记得你以前经常给我发。”
“我每一条都是认真编的,但你从来都没有回复我。”
“我错了。”靳朝安抱着她说,“以后我每天都对你说。”
“才不要听。”庄灿推开他,“我想去看看小骑士,他还好吗?”
“小骑士很健康,现在要看吗?”
庄灿点点头。
靳朝安让延悦去找护士,把宝宝抱过来。
楼道里站着一排大老爷们,彭晋、延良、齐优、陶潜,延悦一出来,四个人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又屁颠屁颠地跟了回来。
糙汉子们的心啊,都被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融化了。
庄灿爱不释手地摸着宝宝的小脸,“好丑哦。”
延悦说哪有,“明明很好看,而且跟三哥真的很像。”
靳朝安也仔细看了看,他捏着它软乎乎的小手,像是握着珍贵的宝物。
“五官像我,脸型像妈妈。”
宝宝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靳朝安愣住了。
他的眼睛好弯好亮,像一轮皎洁的月。
“哇,小骑士的眼睛和三哥也太像了吧!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三哥。”
延悦疯狂感叹,门口那四个终于忍不住挤了进来。
延悦拦也拦不住。
庄灿笑着说没事。
四个人睁大眼睛仔细看,小家伙竟然不哭,而一直在嘬着手指咯咯地乐。
彭晋抹了一把眼泪。
铁汉柔情,这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动容了。
他们才想起来,纷纷哽咽着说恭喜三哥。
靳朝安把小家伙从庄灿身边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他不方便的手放在下面用力拖着,笨拙的抱小孩的姿势,还是他刚刚从网上认真学来的。
他踱步到窗前,让温暖的日光撒在宝宝细细碎碎的绒毛上。
他低头看着小家伙。
他依旧不敢相信,他靳朝安会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曾连梦中都不曾奢望过这样的福分。
他轻轻地摇晃着怀里的婴儿。
这一刻,他憎恨的,他不甘的,他耿耿于怀的,所有所有,他痛恨的上天对他所有的不公……全部释怀了。
……
护士过来把小骑士带回了新生儿监护室。
因为小骑士是早产儿,所以还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庄灿要休息了,延悦把彭晋延良他们四个赶了出去。
靳朝安大概是有事要吩咐他们,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庄灿眼尖,发现延良临出门时,和延悦拉拉扯扯了一下,好像在她手里塞了张纸条。
好呀好呀,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搞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这下人赃并获,看她还怎么狡辩。
“延悦。”庄灿故意吓唬她,“延良偷偷给你藏什么了?”
“没……没有!”延悦大惊失色。
“还没有?我都看到了,是情书吧!”
“不不不真不是。”
“再不说我就把你许配给彭晋了!”
延悦快哭了,这也太毒了吧,她只好把那张纸拿了出来,“这真的不是延良给我写的情书……”
“那是什么?拿来给我看看。”
延悦只好坦白,“这是三哥给你写的……三哥交代延良,如果他回不来了,就把这封信转交给你,如果他回来,就不用让你看到了……”
是延悦自己想偷偷看看,所以才从延良那里讨了过来。
庄灿一怔,靳朝安给我写的信?
延悦把信递给了她。
“那灿灿你看完不要告诉三哥是我给你呀……我我出去打水了。”延悦拎着水壶赶紧跑了。
庄灿从床上倚了起来。
她拿起那封信,将纸一点一点地摊开。
……
庄灿:
还记得在仓南第一次见你,你笨拙的汽艇屡次撞上我的船。
你穿着萌黄色的雨衣、纯白兜衫,戴着口罩,你目光闪躲,时而看天,时而看树,又时而看我。
你好傻,而我也未曾料到,傻傻的你,竟会以这种方式闯进我的梦。
在急流中挣扎,你不小心夺去我的初吻,却只回给我一抹幸灾乐祸的傻笑。
但你可知,在你口罩掉落,长发铺开的那一刻,仅仅只是惊鸿一瞥,我便想吻你了。
不知这是否算做一见钟情。
我想我喜欢你,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
可我不愿承认,不屑承认,亦不敢承认。
最开始的岁月,我冷落过你,折磨过你,羞辱过你。
我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摧毁你。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千百次午夜梦回,我后悔,悔得肝肠寸断,恨不能时光倒流,重新来过,弥补我曾对你犯下的所有错。
我依然记得,你被流氓堵在小巷,为保清白而不惜自损,你昏迷在我怀中,我抱着你闯了数不清的红灯,恍然一刻,我才清醒意识,对你的爱早已脱离掌控。
明知你不是真心,却仍旧幻想一丝可能。我怕了,也慌了,怕你虚情假意,慌我越陷越深。
我让齐优对你催梦,我一刻也不能再等,我要知道你的过往,你的一切,我要将你牢牢掌控在我的手中。
红罗寺相遇,你不知我心有多么惊喜。
与你在山上的那段岁月,是我此生度过的最娴静美好的时光。
你带我爬山,摘野果,泡药泉……我们手牵着手漫步在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田,你靠在我肩,我们并排躺在潮湿的土壤,晒着湛湛的日光,畅想你描绘的未来。
我用你最爱的姿势,告诉你我有多快乐。
也是从那时,我站在俯览万物的山顶,望着苍茫的暮色,瑰丽的晚霞,望着暮色下脸红耳赤的你,在心中立下誓言,不管你是什么来路、目的,哪怕是颗裹着剧毒的糖果,我要了。
二十六岁前的靳朝安,心都硬的,血是冷的,手腕是毒辣的,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二十六岁后的靳朝安,心在变软,血在沸腾,手心有了你的温度,他拥有了从未想过会降临在他身上的奢侈的快乐。
幻想过和你过一辈子,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你,抱着你,亲吻你。
喜欢你,喜欢你和我拌嘴,假装对我撒娇,故作可怜抑或生气跳脚,喜欢你脸上的每一种表情,喜欢你,喜欢到梦里都是你。
离开你的日日夜夜,数不清多少次梦中惊醒,摸不到身边的你,便再也睡不着,你的一颦一笑,在我脑海无限循环,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我恨,我恨苍天耍我,恨造化弄人,我恨不得毁天灭地。但我更痛,我痛你在我面前崩溃嚎啕、歇斯底里,而我却只能睁眼望着,我无法抱你,哄你,也无法保护你。
在你和大姐之间,我始终无法抉择,我想两全,想都要,我偏执,我疯狂,我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我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落了个两手空空、鸡飞蛋打。
世上安得双全法,可惜,当我幡然醒悟之时,已经太迟了,我弄丢了你,也害死了她。
我想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你,毫不迟疑的,坚定的选择你。
可惜没有如果,所以为你我做了最后一个局。
在港城与你重逢,没人知道,我其实有多么兴奋,兴奋到每个夜晚蒙着被子偷偷落泪。
我想上天终是有它悲悯的一面,它没有完全将我遗忘,尽管它残酷夺走我的一切,把我折磨得奄奄一息,但却在我大限将至之时,把我最珍爱的还给了我。
即使我深?????知你短暂。
你没有放弃我,你用你的滴滴鲜血换回了我的命。
我无法忘记你站在拳台为我而战时的模样。
支离破碎的你,遍体鳞伤的你,一次次跌倒又咬牙爬起的你。
深爱着我的你,偶尔有些小迷糊的你,走路时总是喜欢把手放在我口袋里的你,下雨天一定要抱着我入睡的你。
我最爱的你,即使有天我化为一具白骨,你的身影也会刻在我的墓碑,成为我永生永世永不磨灭的碑文。
审判前一天的傍晚,我站在寂静生锈的铁窗前,看到天空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恍然一瞬,让我想起北城的冬天。
我抱着你坐在吱呦吱呦的摩天轮上,你依偎在我胸前,我双手将你圈在怀中,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度过了一个静谧的雪夜。
那是我此生最窝心的时光。
高墙里的日子,我不怕,我只怕来不及兑现对你的诺言。
没有陪你度过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我有愧。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但我知道你不会怪我,你最爱我。
有你等我,我不悔。
即使自私。
但请允许历经磨难受尽煎熬终于苦尽甘来的靳朝安,自私一次吧。
只这一次。
缺席的岁月,我会用余生弥补。
靳朝安以此为誓。
爱你,毫无保留。
作者有话说:
三哥和灿灿的故事到这里基本就结束了,三哥熬出来了,灿灿熬出来了,我也熬出来了,感谢一路支持的你们,爱你们。
过几天会更一个彩蛋,两个番外,真正的结局我会放在彩蛋里,千万要来看呀。两个番外暂定一个北城篇一个藏城篇,都很短,更完彩蛋和番外,这篇文章隐藏的所有的线基本上就都串起来了,总之一句话,三哥灿灿是宿命,是命中注定会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个系列我会一直写下去,下本开《旦生夕眠》,但可能会先写个小甜文过渡一下,大家点点收藏,关注作者专栏不迷路,围脖@是菜紫不是菜籽有时间了会在上面更更小日常,大家也可以来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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