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总……这不太好吧？”
在唐不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 自认算是一朵开得挺歪的奇葩，要不然也不会一言不合就裸辞, 他一向是把不拘一格当成自己的形容词，结果这才跟燕总打了个照面……他就这么被比下去了。
唐不化干得虽然不是策划的活，但是骂了这么多年狗策划，对阴间策划的认知当然还是存在不少。
刚盖好的房子就没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唐不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得不委婉提醒：“燕总, 这种玩法对玩家来说是不是为时过早了呢？”
燕祈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单手一撑，坐在唐不化对面的办公桌上，白衬衫折了一个角, 收进劲瘦的腰线, 浅灰色的牛仔裤衬得双腿笔直而修长,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身上, 唐不化抬头望过去, 对上一双浅棕色的, 玻璃似的眼睛。
燕祈含笑看着唐不化，手中还在慢悠悠地转着笔。
“哦，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唐不化张了张嘴, “应该”了半晌，一大堆想法梗在喉头，却连一条都没成功吐露出, 反而越是细想，眉头就越是紧紧锁了起来。
燕祈扯过一张白纸, 这是他逐渐养成的习惯, 拔开笔帽在纸面上写写画画，他的字很好看, 不一会就填满半张纸。
燕祈伸手将这张A4纸递给唐不化。
唐不化越看眸子睁得越大。
“克苏鲁、废土、pvp、靠拾荒创建家园……”A4纸上赫然是燕祈的游戏设计思路，这杂糅的元素让唐不化不太理解，又对其充满好奇，他不解地开口：“燕总，你要做的难道是生存类沙盒游戏？”
燕祈当然没想这么多。
他不显山不露水地“嗯”了一声，对唐不化说：“更具体的游戏设计，只能跟正式员工公开，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签订劳务合同？”
不知何时，燕祈从身后拿出一份新鲜的合同。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跟项华嘉签合同的时候，以防万一印了不少合同模板，要不然显得他这公司得多不正经。
唐不化下意识接过合同一看，心里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跟燕总这才见面多久，燕总就已经把合同准备好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燕总早就准备挖他了啊.
一个月后。
下午五点零一分，办公室里的灯暗了下去，唐不化跟个间谍似的蹲在办公桌下面，朝同样鬼鬼祟祟的项华嘉招了招手。
项华嘉像只兔子似的左右瞄了一眼，确定办公室就剩下他和唐不化这俩会喘气的活人后，这才迈着小碎步挪了过来，在办公桌下跟对方接头，张嘴就是一句：“你疯了，这都到下班时间了，你居然敢在公司偷偷加班？”
项华嘉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慢慢捂住嘴，小声道：“上个月这个园区不是有程序猿加班猝死吗？燕总知道后提了多少遍，我们公司一定要准点下班，绝对不允许私自加班，你这是明知故犯。”
唐不化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
“我都查过了，燕总今天有课，在学校里学习呢，根本没来公司。”
“你——”项华嘉没想到唐不化居然考虑的如此周全，他用手肘顶了顶对方的爪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唐不化顿时有几分蔫，头顶的呆毛都往下弯了几分。
“你知道我们最近在研发的沙盒游戏《建造家园》吧，这个游戏推进的很快，目前已经到内测阶段，可以陆续开放一些名额内测了。”
“这有什么不好的？”项华嘉不解。
“问题就出在内测名额这里，燕总说内测名额不能以公司的名义发布，这样得到的反馈容易不客观，所以我就用匿名的方式找了一些内测玩家……”说到这里唐不化停顿片刻，用更低的声音开口：“结果这些内测玩家们好像打起来了。”
项华嘉毕竟是美术组的组长，没拿策划的工资当然也不干策划的活，没想到居然能从老友嘴里听到这番话，项华嘉不由得有些惊讶，他问道：“这么乐子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唐不化：“……”
他错了，他居然指望这狗东西的嘴里能吐出象牙。
“喂，”唐不化微微皱眉，“这不是什么好事吧？”
项华嘉一脸“我就知道你不懂”的表情。
“这件事你告诉燕总了吗？”
“当然说了。”唐不化看他的眼神很鄙视。
“燕总怎么说，算了，燕总肯定是很高兴并且鼓励你继续这么做下去吧？”项华嘉老神在在的开口。
“你怎么知道？”唐不化很震惊。
项华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他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这说明你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都在燕总的掌控之中。”
“哦，对了。”项华嘉走后门走得理直气壮，“游戏内测这种大事，你怎么不给我内幕个账号，我也要当内测玩家。”
唐不化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让这龟孙进群受虐也挺美滋滋的：“行，那我拉你进群吧。”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项华嘉当天晚上就被唐不化拉进了群，这是唐不化当群主搞的游戏内测群，规模还不小，短短一段时间群成员已经接近两千人，项华嘉火速换成萌系动漫头像，恬不知耻地将资料卡改成15岁，小心翼翼地装起了萌新。
内测群里很是热闹，见有新人上线，很快便有一个ID名为[高老庄的猪]的人开始暖场：“爪哇湖开荒，有没有萌新要带的？”
27英寸的电脑屏幕上，很快便下载好了《创建家园》的安装包。
项华嘉立刻举起萌新的小手：“我我我，大神求带啊。”
高老庄的猪回的很快。
“OK，上线加我好友。”
项华嘉满怀期待地打开游戏页面。
作为公司迄今为止投资最大的一款游戏，也是公司第一款多人在线的pvp生存类沙盒游戏，里面不少美术都是他做的，不过具体的玩法项华嘉倒不是非常清楚。
游戏开机画面就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充斥着荒芜与野蛮的废土世界，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灰调。漆黑而粘稠的触手遮蔽整个天空，从中挤出一颗猩红的眼球，那眼球代替了太阳盘桓在空中，眼神既悲悯又残忍地看向地面上挣扎的黑点，或者说是一颗颗渺小的人类。
游戏导语很快弹了出来。
[这是一个充斥着腐败与落后的文明遗址，是危机潜伏的野蛮世界。]
[从远处而来的旅人，你准备好在这里创建家园了吗？]
项华嘉兴奋地点了[确定]
为了省事，项华嘉直接一键系统默认脸，随机选择了[农民]职业，顶着一张逃荒脸开始做新手任务，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很大，废土世界没有春秋，一年只分为旱季雨季和极夜，此时雨季刚刚结束，空气中泛着一股新鲜的铁锈味，泥土松软潮湿，项华嘉甚至能看到地面有虫子在爬，不过这虫子长得实在有碍观瞻，扭曲的身姿像是涂了迷彩的变异蟑螂。
项华嘉降落的地方叫爪哇湖，这片大湖的水因为污染，透着海藻一般的浓绿，顺风吹来的味道堪比和鲶鱼接吻。
湖边扎着许多小帐篷，有不少玩家已经先他一步干起了活。
项华嘉的面板提醒着他的工作。
[雨季结束，极夜即将来临，请玩家快点找到自己的栖身地吧]
提示下面还有倒计时。
项华嘉瞬间有些紧张，他连忙操纵角色去捡树枝，投入搭建帐篷的大部队。
事实证明捡树枝也没那么容易，这个游戏居然出乎意料地讲究科学，项华嘉干眼症都要犯了，跟别的玩家抢了半个多小时的树枝，才勉强搭建起来一个四不像的帐篷。
很快，他唯一的游戏线上好友，也是在群里说过要带他的大佬，高老庄的猪上了线。
密聊界面。
高老庄的猪弹过来一条消息。
—还在捡树枝？你帐篷搭得怎么样了？
项华嘉快速地回了过去。
—快搭完了，大神你在哪儿呢？
高老庄的猪很诧异。
—你还真是纯新人啊，你玩的职业应该是农民吧，极夜快来了，如果玩家在那之前没有一个家的话，极夜的时候很快就会被吞噬，也就是你要gg了。
项华嘉没想到这个游戏的设定居然这么复杂。
—大神，我看官方资料上面也没具体介绍极夜是什么，你知道吗？
高老庄的猪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熟悉。
—实不相瞒，我这个号第一次就死在这上面。看到天空上那些触手没有，所谓极夜，其实就是那些触手就会从天空上伸下来捕捉食物，没有房子躲藏的玩家就会成为它的目标，一旦被这些触手捉到，你这个号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练级了。
“靠。”项华嘉没忍住骂了声，“这也太坑了吧。”
高老庄的猪寂寞地点了一根烟。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这个游戏的职业有很多，农民可以自己搭建房屋，但是有一些职业是不能主动搭建房屋的。
—极夜来临的时候，你说他们该怎么办呢？
第42章 042
燕祈在内测群窥屏很久了。
把一盘菜做的又甜又咸或许很困难, 把一个游戏做得开场新奇结尾诈骗，随便打开一个国产游戏就行了。
作为户口本只剩下一页的国产游戏策划的继承者, 燕祈决定好好继承一下这种牺牲族谱的精神。
他在群里并没有表明身份，专门注册了一个小号，在建群不久后就跟着其他群友一起自然地混入其中，伪装成一名普通的内测玩家。
第一次做卧底多少有些紧张。
不过他之所以来做这个卧底，就是打算从内部解决隐患。
内测对于一款游戏来说非常重要，游戏是种烧钱的娱乐方式, 没有玩家希望自己花费时间金钱感情换回来的是一坨拥有巧克力包装的屎。
因此，没有玩家会不重视游戏的口碑。
这点对于厂商来说也是一样的。
99%的游戏厂商，就算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骗钱的目的来的, 也要一嘴一个提升玩家游戏体验。
在游戏内测阶段, 最重要的无非两条, 一个是游戏本身, 另外一个便是玩家的反馈了。
燕祈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卧底, 要做的事也很简单。
就是尽可能让玩家对这款游戏产生依赖性, 同时又让自己做的游戏臭名远扬。
为了不暴露身份，燕祈决定走人冷话不多的路线。
不过鉴于整个游戏都是他开发的，他对整个游戏的掌控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别的玩家还在研究世界观和道具的时候, 他已经熟练在极夜之前搭好了帐篷，别的玩家还在和随机刷新的野怪斗智斗勇的时候，他已经熟练狩猎目标, 在湖边烧烤了……
是的，哪怕这个游戏设定是废土天灾世界, 燕祈仍然没有放弃对美食的追求。
《创建家园》的不少内测玩家都是玩过燕祈之前游戏的老玩家了。
沙盒游戏虽然小众, 但并不代表绝对的冷门。
克苏鲁废土题材的沙盒游戏，一看就很有搞头。
一个星期前, 这些单纯的内测玩家们还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不少玩家看着自己努力捡垃圾盖起来的帐篷，被随便一阵风就吹成垃圾堆。
一名玩家正想骂街，结果发现自己的邻居更惨，搭建的帐篷直接被酸雨溶成了一团烂泥，还被用加粗的气泡提示帐篷已经被污染，请玩家重新开始创建家园……
网吧内，这位倒霉的玩家发出通篇都是和谐词的怒吼：“xx的，为什么只淋老子的帐篷！”
倒霉玩家的朋友有些不忍地看向他。
“系统说这叫局部降雨。”
倒霉蛋：“……”
局部降雨只降在我身上了是吗？
倒霉蛋无语凝噎，他是一名资深沙盒游戏玩家，沙盒游戏是很需要耐心的游戏，他自认也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
直到他第58次被毁坏帐篷。
倒霉蛋不禁产生了思考，为什么一个沙盒游戏都有新手村。
而他居然连新手村都走不出去？
不知为何，他似乎感受到来自狗比策划的深深恶意。
正想着，身旁的损友递过来一瓶可乐，甚至贴心的给他插上一根吸管。
伸手一摸，可乐还是热的。
“你发现了吗？”损友没理会倒霉蛋那看白痴的眼神，对他说：“我们都玩一个星期了，游戏可以说是一点进度都没有。”
倒霉蛋吸了一口饮料：“废话。”
“这个游戏跟普通的沙盒游戏不一样，是联机的，目测地图还挺大。我们算是第一时间就报名的内测玩家，但也只进了游戏内测三号群，群已经满人了。”
“这几天我在群里问了问，不止我们俩，其他完结对这游戏也完全是摸瞎状态，不管是堆帐篷还是盖房子的，建出来的东西不是被风吹跑就是被酸雨淋了，甚至还有玩家直接被地震埋底下重新开号了。”
“但是有一个例外。”
损友控制自己的角色在地图中跑动起来，一路尾随在一名陌生玩家身后，那名玩家和他们一样都是初始号初始皮肤，但是等级却不像他们只有lv2，那个昵称只有一个字母L的玩家已经达到lv7，算是全服T0级玩家也不为过。
损友用光标点了点这个L。
“就是他，”损友是读数学系的，平时给老板打工没少做数学模型，对数字尤为敏感，“这个玩家从第一天就对这个游戏很了解，是我们群寥寥几个房子没塌的人。不管是造房子还是狩猎，他都能很快的上手，按理说死过一次就要从0开始练级，这个人居然已经7级，那就说明他最多只死了一次，或者说根本没死过！”
倒霉蛋一口将可乐吸到底，右手重重一拧，便将干瘪的铝制易拉罐投到垃圾桶，嗓门陡然高了几分：“靠，不会吧，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损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闪过一丝冷光：“这款游戏再市面上还没有一款同类型竞品，能在内测阶段就对这款游戏这么精通，只剩下一种可能——”
“这个人一定是大神！”
燕祈打了一个喷嚏。
在游戏里孤单的钓了几天鱼，鱼吃腻了又去猎了几头野猪烤，他仿佛已经在二次元世界提前步入了养老生活。
他每天的上线时间并不算长，最多也就两个小时，其中一半的时间还在窥屏看其他玩家的动态。
看着诸多小玩家抱怨“这游戏实在是太难了”“阴间策划你没有父亲”这些赞美之词，燕祈的心情也不由得愉悦几分。
不过，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新的一天，依旧是熟练的养老生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游戏的自由性非常的高，燕祈这几天闲得无聊，从河边搬石头造了一间石屋。
他当然不是随便选的，他选的这种石头在游戏设定中具有抗震抗腐蚀性多种功效，并且重量很重，保证不会被风吹走，也不会被酸雨腐蚀，更不会被地震震塌。
搭完房子，他甚至顺手给自己做了根钓鱼竿。
直到在河边钓出今天第一条鱼的时候，他才猛然响起自己忽视了什么。
靠。
他当这个卧底可不是来走孤狼养老路线玩游戏的，他要做的可是离间玩家的感情。
游戏已经不好改动了，想改变玩家的口碑，终究还是要从玩家身上下手。
将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那条鱼放归河里，燕祈正想着该怎么去离间玩家的感情，回头一看，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条尾巴。
一高一矮，两个打扮的跟难民一样的玩家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站在前面，昵称叫高老庄的猪的玩家率先开口：“我们关注你很久了。”
另外一名叫“我是欧皇”的玩家也紧随其后：“你别想掩饰了，我们都发现了。”
燕祈心都漏跳了一拍。
不是吧，我掉马的速度居然这么快吗？
他正想出口掩盖，只见高老庄的猪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游戏目前还不支持下跪等高难度动作），伸手就要去抱燕祈的大腿：“大佬你就别演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大神玩家，求求你传授我们点经验吧。”
欧皇也在一旁附和：“这傻逼策划也太坑了，没见过这么复杂的沙盒游戏，如果不是实在没思路，网上也找不到攻略，我们是不会这么贸然的来打搅大神钓鱼的。”
他跟在大神后面目视了刚才的一切。
人与人的差别就是如此的大，有的人连房子都盖不起来，有的人已经在一边钓鱼一边放生了。
什么嘛，马甲居然没掉。
燕祈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两个前来投奔的玩家，他刚想出口安慰两句，心头却不禁涌上一个绝妙的点子。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这个想法便快速在心里成型。
“咳咳。”燕祈抬手咳了咳，他说：“都是群友，有什么困难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不过我现在的玩法不一定适合你们。”
燕祈打开系统地图共享，地图显示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爪哇湖，因为长时间的污染，虽然占据湖边的地理优势，但是资源非常有限，不但如此，这片湖附近还有一系列的连带影响。
比如间隔十几分钟就会随机产生的局部酸雨，以及来自湖面的风等等。
这些地理因素注定这是一片不适合生存的土地，更别说创建家园了。
燕祈开口道：“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沙盒游戏，本质都是创造和经营，我们现在所在区域的资源非常有限，只靠现有的资源去创建家园，是非常不现实的。”
他用鼠标点了点地图其他的区域。
内测地图给的并不详细，除了他们所在的区域之外，其他区域并没有标注地名，统一显示为未探索区域。
具体的称呼则是【？？？】
“我这几天做过一个观察，爪哇湖附近应该并没有两千个玩家，说明更多的玩家应该分布在其他区域，按照一般的游戏设定，其他区域的地图必然不可能跟爪哇湖完全一致。”
燕祈勾起唇角，眼里划过一道流光。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既然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那为什么不去友邦那里看看呢？”
燕祈说完这些后，两名玩家瞬间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对啊，我们为什么不去抢他们的呢？”高老庄的猪狠狠拍了下手，越想越后悔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抢多难听。”燕祈咳了咳，遮掩道：“我们这叫互相交流。”
高老庄的猪笑得荡漾，朝燕祈挤眉弄眼。
“大佬，别装了。”
“我们都知道你是P社玩家。”
第43章 第 43 章
燕祈在江边散步。
这几日行程太忙, 本就不怎么吃饭的他愈加消瘦，远远一打眼望过去, 像是个过分高挑的纸片。
胆小鬼在他旁边啃冰淇凌，燕祈兜里的钱多了，她的零花钱也多了，一口气吃完五只冰淇淋，她望向燕祈消瘦的侧脸，突然叹了口气, 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燕祈正在翻看手里的报表，虽然公司现在只是个婴儿, 但他作为一个喜金爱银的好家长, 该有的东西一律都会有。
听到胆小鬼的话, 他偏过头看向她, 有些无语的开口：“为了钱啊。”
“切。”胆小鬼不屑的哼了声, “钱？以你以往的作风会缺钱嘛？找个黑心的人类, 派我们去他家玩一玩，以你坑蒙拐骗的技术会缺钱？”
她一脚将路上的石子踢进河水中，身上戾气一闪而过, 而后又变成淡淡的迷茫。
“所以为什么？”她喃喃道，“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的弃恶从善？”
燕祈一时间竟然无语凝噎。
他愣怔半刻，将文件放进随身包内, 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这个问题，脱口而出的又是早就想好的答案：“因为我是个骗子啊。”
胆小鬼张大嘴巴, 踢石头的脚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整个人像是上岸后风吹日晒的章鱼，惊恐的下一秒仿佛就能穿进世界名画。
她支支吾吾地开口, 欲言又止的神色在“你居然会说实话”和“你也知道你是这种人”之间犹豫不决。
“别以为你不张嘴骂我，我就不会发现。”
燕祈靠在栏杆旁，神色倦怠眼神又灼灼，像是在回应她，又像是在回应自己。
“曾经有个人……好吧，我不说名字你也知道是谁，他这么赞美过我。”燕祈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讨厌的骗子，几乎每一次见到我都是这么赞美我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胆小鬼的嘴慢慢撅了起来，她总觉得燕祈好像话中有话，又找不到证据=。=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不忍心辜负别人的期待，既然都已经回到现实之中了，当然要发挥我精湛的骗术，比如应付该死的系统，开个公司，帮一些人实现他们的心愿，再比如……多招收些员工。”
胆小鬼越咂摸越觉得越觉得这话怎么越听越奇怪呢，这是骗子吗，这明明是要争做五好市民吧。
她露出两颗犬齿，恶狠狠地表达自己的意见：“这算哪门子骗子，你骗小鬼呢，不算不算。”
燕祈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算。”
胆小鬼扯着他的衣角：“不算，就是不算。”
“哎我怎么突然对冰淇淋过敏了，看来以后是不能买——”
“……其实仔细想想，做鬼也不能这么坚决，勉强，应该，算吧。”
一人一鬼的身影被夕阳拉长抹平，直到越来越远，在石灰色的道路上浓缩成小小的两个点。
时间就停止在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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