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卿浅睡得正熟, 江如练推了好几下都叫不醒。
被弄烦了就直接埋头蜷缩在羽翼之下,发出敷衍的嗯哼声。
每分钟五百次往上,是大部分羽族飞行时的心率。
江如练的心跳已经逼近极值, 明明跪坐在床上, 却总感觉自己在飞。
特别是当她又一次试图把卿浅薅醒,后者掀起眼帘, 让她窥见了迷蒙的琉璃瞳。
卿浅有些失神,衣衫也在方才的摇晃中被弄乱了, 锁骨下细细的一道疤,扎眼的很。
她整个人软得不可思议,有江如练撑着肩还直不起腰, 老想着躺下。
不同于停云山冷冰冰的大师姐,现在的卿浅似乎化成了水,特别好摆弄。
好摆弄、好欺负。
这几个词刚出现就被江如练自觉划掉, 强行将感性的冲动转向理性的思考。
不对劲,师姐这几天睡得太多了, 甚至可以说是昏昏沉沉。
之前梳毛时都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要休息会儿, 然后一秒入睡,一睡不起。
江如练心里担忧,又探查了一遍灵脉, 还是原来的结论, 没有问题。
卿浅会的东西很杂,上到顶尖功法下到偏门技巧, 想骗人十分容易。
她还是决定把人弄醒, 仔细问一问。
便调高音量, 不厌其烦地囔囔:“师姐, 师姐?”
活生生一只吵闹的话唠叽。
睡美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江如练第不知道多少声“师姐醒醒”后,终于忍无可忍。
卿浅一个翻身跨坐到江如练腿上,眼睛还闭着,位置却找得很准。
头不偏不倚,正搁在江如练肩侧。
湿润的吐息拂过江如练耳垂,好不容易有了热度的手心按压着颈窝。
她声音低哑,带着砭人肌骨的愠怒。
“闭、嘴。”
判断错误,把师姐惹生气了!
江如练顿时战术性后仰,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原本卿浅只是靠着肩,经过江如练一番感人至深的操作,成功挂在了江如练身上。
这一挂江如练完全不敢动,忍着腿麻,硬生生地坚持了半小时。
直到卿浅的呼吸再度规律下来。
师姐有起床气,江如练确信。但是睡着了之后就很软乎。
还会因为不舒服慢慢调整睡姿。
比如挂着太累,便塌下细软的腰肢,头从肩膀挪向颈窝。
比如嫌身下垫的“东西”不够软,一只手四处摸摸按按,弄得江如练都不知道如何躲。
江如练本该推开的,可她不想。
自那个算不上吻的贴贴后,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明明知道不对,还侧过头,余光瞥着卿浅的睡颜,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拂过自己的肩,一路摸索着勾住纤细的脖颈。
闭着眼睛,乖乖抱好了。
巨大的羽翼蓦然收拢,代替人的手臂将卿浅圈在其中,密不透风,仅余头顶上一丝光线。
江如练眼底渐渐浮上妖异的金色,比黄金更为璀璨。
在凤凰一族里,这种行为被称作羽牢。
用羽翼将自己心爱之人拢进去,搭建出一个昏暗密闭,且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也是囚笼。
但凤凰一族传承的求偶本能里,任何带有逼迫的行为都是大忌。
羽牢太过逼仄,会让伴侣恐慌,膨胀的独占欲会使伴侣逃离。
如果卿浅挣扎着想出去,江如练立马就会放开。
可卿浅重新换了个睡姿 ,舒舒服服地蜷在江如练怀里。
好像因为遮蔽了亮光,睡得更香了。
江如练在想,明天就去告诉师姐,昨晚上你亲我,还对我上下其手。
要讨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姐怎么能这样呢……”
她神色复杂,心里渴望着做更加亲密的事,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心上人的唇形。
于羽牢之中凝眸许久,到最后却只敢倾身,用发烫的指尖拈起一缕白发,虔诚又温柔地吻了上去。
*
次日,江如练被隔壁声音吵醒的,眼睛还没睁开,先下意识地捞了一把怀里。
空的,没有人。
这一意识堪比最好的闹钟,尚还晕着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师姐呢?
江如练揉了揉眉心,鞋都没穿就在地板上踩。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搂着师姐入睡的,她还特意用羽翼给师姐当被子。
睡得很沉,一夜好梦。
今早不见了踪影,她就开始慌了。匆忙换衣服洗漱后推门出去。
晨光之中,卿浅站在书案前,行云流水般批改着什么。
凑近一看,才发现是隔壁小顾的作业。一百张阵法临摹。
乍看上去相似的阵法图,却硬是被卿浅改出一片朱批。
从落笔力道到走笔顺滑与否,通通一丝不苟地标注出来。
江如练还没忘记昨晚的事,面上安安静静,内里在疯狂打腹稿。
她昨晚睡觉前才反复更改了十几遍。
片刻,卿浅搁笔,抬眸望向她。
眼神澄澈如秋水,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有所改变。
“什么事?”
“师、师姐。”江如练结巴半天,憋出一句:“师姐要吃早饭吗?”
卿浅眸光晃了晃,冷漠地摇头:“没胃口。”
“嗷。”江如练假装没事了,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拨弄拨弄桌上的花,又去欣赏软榻上的刺绣。
殊不知卿浅的视线追着她走,沉如坚冰。
十几分钟后,如芒在背的感觉太明显,江如练以为师姐嫌自己烦了,不禁有些急。
她又鼓起勇气站到桌前,指节用力到泛白:“昨晚你亲、亲……”
卿浅瞬间收拾好表情,好整以暇地抱着胸,偏头:“亲什么?”
她的眉目恰如春日远山,淡雅却也疏离。
衣上的盘扣扣到最后一颗,袖子和领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白发不燥不乱,柔顺如瀑布。
哪哪都透着股禁欲气息,只这几个照面,江如练恍惚中都快忘了,昨晚这人有多柔若无骨,黏黏糊糊。
话到嘴边,江如练依旧含恨吞进肚子里,改口道:“师姐亲自给我梳毛,谢谢。”
卿浅:“……不客气。”
江如练说完就挫败地垂头。
问都不敢问,生怕答案让自己承受不起。简直丢凤凰的脸!
天天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师姐都觉得无聊了!
她在心里把自己□□一番的同时,卿浅也垂下眼眸,思忖接下来要做的事。
相当一部分人提起江如练,都会说她肆无忌惮、没有底线。
可卿浅觉得,江如练给她自己划了道红线,只在线内畅快地燃烧。
在停云山和妖怪局吵架、嘲讽人,大摇大摆地迟到早退,无视规则。
然而从未重伤过一个人类。
感情上好像也是如此。
对卿浅的喜欢从不吝啬,总是恨不得捧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自己瞎猜卿浅的喜好,然后学着做让卿浅高兴的事。
却连一句表白都说不出口。
笨蛋凤凰认为只要不说出来,事情就不会糟糕到一定程度。
良久后,卿浅突然问:“望舒节从傍晚开始对吗?”
江如练乖乖回答:“嗯对,白天是准备时间。”
她还没想好今天白天要做什么,光是陪着师姐就很好了。
或者把隔壁那两小的拎出去见世面。
“你是不是想和九尾打一架?”
卿浅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猝不及防的提问让江如练慌了神:“啊、嗯?有一点点……”
她本来想趁师姐不在偷偷揍,免得让师姐觉得自己太好斗。
现在直接被师姐点出来了,她要批评自己太莽撞?
哪曾想卿浅慢条斯理地解开的袖扣,挽起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淡淡道:“现在就去打,我陪你去。”
江如练:??!
作者有话说:
是谁如此短小!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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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2 章
江如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论是卿浅眼底蔓延的冰霜, 还是挽袖子的干净利落,都让江如练怀疑。
师姐是不是自己想打架,故意拿她当借口?
大概是看她呆在原地, 卿浅把袖子往上卷了又卷, 直到露出手臂上一圈勒痕。
淡青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发紫,将细腻如玉般的藕臂从中截断, 由此显得触目惊心。
她鸦羽似的睫毛垂落,轻声道:“那只狐狸伤了我。”
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江如练一阵恍惚, 这语气、这动作,怎么像是被欺负了,来找她帮忙出头?
这念头只出现了几秒, 就被心疼和生气挤了下去。
“九尾就不是什么好妖!”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步上去查看卿浅的伤势。
托着受伤的那只手臂,皱着眉仔细瞧。
淤青应该热敷, 她身边没热毛巾,索性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上去, 还问:“疼不疼?”
卿浅摇头,一声不吭, 却往江如练身边靠了靠,手搭在她的肩上。
乖得让江如练心软。
嗯,虽然江如前一秒还觉得师姐冷得像块冰, 但不妨碍她现在想把师姐捧手里。
江如练捂了好久, 直到把那片皮肤都捂暖和了,才咬牙切齿地说:“打, 这就去教训她一顿。”
她眼中跃动着灼灼的光, 浑身上下是凛然的战意。
见小火苗迎风而涨, 卿浅终于满意了。
*
望舒节将至, 涂山镇十分热闹,庆祝用的红当作天幕,每家每户房檐下都挂有圆滚滚的金色月亮灯。
挑着冰果子叫卖的小贩穿过古街,想去码头摆摊。
刚到,就见一只眉目秾丽到刺眼的妖,站在九尾狐石雕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直接一脚踢了上去。
小贩大惊,龟龟,这可不兴踹啊!
码头的石雕等同于九尾狐本人,其上附有她的一抹灵识。
这妖胆子可真肥,居然敢挑衅九尾姑姑。
他才感慨完,一股可怖的威压横扫四方,旁边的小兔妖顿时跪坐在地。
大妖的身份展露无遗,她就是来砸场子的!
因为怕被波及到,街上的妖怪飞快收拾好东西,呼啦一下作群鸟兽散,整个码头瞬间被清空。
今天风大,顾晓妆拢着吹散的头发,缩在南枝身旁瑟瑟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如练和卿浅出来打架,非要拉上她们。
两个都弱小又无助,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呐喊助威。
几分钟后,一阵阴风从涂山顶上刮过来,顾晓妆不得不眯起眼睛。
等风停下,九尾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一处房檐上。
她换了身繁复的礼服,依旧翘着脚,高跟鞋挂在足尖,不肯好好穿。
九尾蹙着细眉,不高兴得很。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颈侧的黑发齐齐断掉,十分显眼。甚至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剑伤。
江如练隐晦地瞄了眼身边披着朱色羽衣,需要她帮忙出头的师姐。
某些人绝对不像看着那样柔弱,很可能只是装装样子。
但在江如练心里,师姐就是惧寒、体弱的易碎品。
房檐上的狐狸眼角泛着红,娇滴滴地抹眼泪:“干嘛呀,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是吧?”
江如练嗤笑一声:“谁欺负你了?”
她还没找这狐狸“理论”呢,居然反被颠倒黑白。
见她不信,九尾捂着胸口,哀怨道:“你家师姐差点划伤我的脖子,好凶哦~”
卿浅也蹙眉:“淤青没敷开,手有点疼。”
她说完单手抱臂,羽衣裹着她清瘦的身形,总显得空荡荡的,挂不住。
江如练磨牙,已经开始准备揍狐狸了。
这下子顾晓妆算是看懂了,哪需要加油助威啊。
卿前辈只需要往那一站,江队就跟打了叽血似的,恨不得把九尾活剥了。
江如练从不废话,顺着风掠上去,好给九尾来上一掌。
见一抹红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九尾在心里破口大骂,这凤凰眼睛不好使吧?
谁伤得更重难道看不出来?
昏君!妥妥的昏君!尽中些美人计。
她突然变成一只狐狸,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呈扇形张开,踩着屋脊上就想溜走。
然而江如练也变成小凤凰,振翅追了上来。
狐狸躲闪不及,被一头撞下屋。
但她在空中调整姿势后,蹿到楚江上方,炸了毛。
怕破坏望舒节的布置,两妖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空旷的地方。
在瞥见那只赤色小鸟后,顾晓妆脱口而出:“江队的原形这么袖珍?!比画像上那只小——”
她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南枝食指抵着唇,一个劲地使眼色:“嘘、嘘。”
凤凰自尊心很强,说不得。
此刻天上,小凤凰追着九尾狐一阵猛啄,还专啄狐狸的尾巴毛。
狐狸也不甘示弱,扭身就是一口,锋利的犬齿堪堪划过凤凰的尾羽。
江如练暗自庆幸,幸好她大部分尾羽变成了羽衣,否则指不定要被咬掉好几根。
一时间狐毛乱飞,期间偶尔夹杂着几片羽毛。
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大妖打架就是这样,最原始的方式,最极致的享受。
人族就不一定能理解了,顾晓妆直接看傻眼。
而短短几分钟内,卿浅抿了三次唇,攥了两次衣角,还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很像是忍不下去,要把那两只拉开。
江面上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狐狸一跃而起,试图用爪子把凤凰拍下来,被后者灵巧地躲过。
而小凤凰旋身,带着尖利指甲的尖爪抓住一根尾巴,拔起一大把毛。
南枝还不觉得有什么,顾晓妆就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啧啧,看着就疼。”
扑通一声,狐狸坠入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江浪翻滚,很快便没了她的身影。
这一架分出了胜负。
打赢了架,小凤凰自半空俯冲而下,划过一道靓丽的飞行弧线,直奔卿浅。
眼看快到了,她却在中途猛的急转弯,拐到了顾晓妆面前——
狠狠地叨了她的头。
顾晓妆先被绚丽的红色翅膀糊了满脸,紧接着额头上传来的一阵疼痛。
“嘶——”
她痛呼出声,可怜兮兮地捂住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浅坑,新鲜出炉的。
没破皮也没流血,就是疼。
罪魁祸首已经飞到卿浅肩上,炸着羽冠瞧顾晓妆,鸟脸上写着“猛禽”两个大字。
不准说她小!
她胸脯的起伏很明显,全身羽毛蓬起又缓缓收好。
明显打得兴奋了,低头用喙梳理了一下尾羽,半张着翅膀,在卿浅耳边“啾啾喳喳”了好几声。
顾晓妆是听不懂的,她见卿浅漫不经心地侧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样子。
没曾想卿浅当着她的面颔首:“你去。”
江如练就真的飞走了。
沟通过于丝滑,顾晓妆惊得合不拢嘴。
她扭头扯南枝的衣摆:“你听得懂吗?”
南枝摇摇头,指尖点了点顾晓妆额头上的红痕,渡过去一道冰凉的灵气止痛。
随即温和地笑道:“不是一个品种呢。”
不是一个品种,那卿前辈和江队就是啦?
这两个太离谱了,相处方式再一次刷新了顾晓妆的认知,并且坚定了她没事别凑上去的想法。
但是找卿前辈还是可以的,她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前辈,接下来我们是要?”
卿浅半掩着脸,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沁出了一点泪珠子。
“等一等。”
过了会儿,江里浮上来一只湿答答的狐狸。
九尾狐在岸上甩毛,原本黏在一起的毛发被甩干,恢复了一些蓬松感。
可惜有条尾巴斑驳不堪,有一段时间都得秃着了。
“现在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隔着许远,卿浅的声音却直接传到了九尾耳朵里。
九尾抿了抿毛耳朵,一屁股蹲坐下来:“哎呀,行吧,我不回答怕是又要挨揍了。”
卿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帮青蛇?”
狐狸在甩自己爪子,嘴巴里却传出娇细的女儿声。
“她给我开出了无法拒绝的价码,再说了,只是借个地方而已,我没理由拒绝呀~”
没什么信息量的一句话。
卿浅知道,再问下去九尾也不会说,干脆换了个话题问:“有没有关于凤凰的记录?不是江如练,是其他凤凰。”
“啧啧,直接喊名字,叫得这么亲密呀。”
狐狸相当人性化地掩嘴笑,只是因为她尚在原型,看起来非常别扭。
她趴下来,慢悠悠地回忆道:“我还是三尾狐狸的时候,是听说过昆仑山上住了只凤凰。”
卿浅听得很认真:“能再具体点吗?”
“寒涧知道吧,关押了无数邪虫魔物的地方。”
狐狸的九条尾巴晃个不停,其中一条尾巴尖最“秃”兀。
“那时候我听我族中长辈说,寒涧的封印开裂了,不少虫子着了魔似的涌向昆仑。正巧有只大妖看上了昆仑那块地,前后夹击,那凤凰就是这么陨落的。”
昆仑,卿浅之前从未听师尊提起过。
不知画像上的,是不是九尾口中那一只。
信息在卿浅脑海里挑选归纳,她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它可以逃,为什么不走。”
卿浅知道凤凰的飞行速度,它若是一心想躲,很难有妖追得上。
更何况还有能够辟邪驱魔的凤凰火。
“我怎么会知道呢。”
九尾前爪抓着地,伸了个懒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凤凰族灭绝于世了,哪知道还能再飞出来一只。欸,你问这么多凤凰的事干嘛?”
卿浅摇了一下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靠直觉,觉得画像上的凤凰和师尊关系匪浅。
就像她第一眼看见那处缚阵,就知道画阵的人受过师尊指点。
她垂头整理思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如练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碗东西。
见面先道:“冰果子,快尝尝,化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她兴冲冲地把那碗小冰球往卿浅手上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久等了,我们去逛星街。”
作者有话说:
九尾:到底谁是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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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3 章
妖族的小吃很神奇。
圆润的冰壳薄如蝉翼, 泛着粼粼流光。
里面有奶黄色的内馅,颗粒细腻绵软,近似于某种口感化沙的水果。
整颗冰果子像盛在碗里的发光玻璃球, 哪怕不吃, 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难怪,江如练明明对吃食极其挑剔, 却记得这样一份街边小吃。
卿浅拿勺子敲开冰壳,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清凉的内馅一抿就在舌尖化开, 滋味甜蜜,还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很合卿浅口味。
她又舀了满满一勺,问江如练:“里面放了什么?”
给心上人投喂是凤凰的一大爱好, 江如练光是看卿浅吃,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她懒得理旁边垫着爪,尝试从墙根处溜走的九尾狐, 柔声向卿浅解释。
“鬼草的汁,说是能使人忘记忧愁。其实只是因为甜得恰到好处, 吃着让人高兴。”
可这毕竟是冰食,卿浅指尖被冷气浸得发白, 她吃完这一口就毫不犹豫地将碗塞给江如练。
“冻手。”
江如练呆成木头:“那怎么办?”
她好像又犯了错,光顾着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推给卿浅,忽略她能不能接受。
其实冰果子算不上凉, 温度和暖秋中的溪水一致。
但在江如练眼里, 卿浅再怎么娇气都不为过,她愿意捧着。
卿浅把羽衣当披风穿, 手就可以躲进里面暖和, 她没怎么思考, 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你喂我吃。”
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江如练都听愣了, 心尖发颤,说出的话也在抖:“喂你?”
卿浅垂眸,视线掠过江如练手上的冰果子,用眼神示意,她现在就要吃。
不仅手懒得抬,连话都懒得说了。
江如练努力克制住手抖,挖了很大一勺,怕卿浅嫌多连忙抖掉大半。
抖完了觉得少,又重新添上一点。
她目光放在卿浅的薄唇上,觉得勺柄好细,怕太用力就捏断了。
于是她动作放得很轻、很慢,在卿浅眼中犹如乌龟爬。
瞧她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卿浅主动倾身,一口抿住了勺子。
江如练用尽了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手抖,但嫣红已然爬满了耳朵尖。
她第一次喂,手放得比较低,卿浅只能微微垂着头,露出头顶的发旋,还有一截雪白的后颈。
低眉顺目,十分乖巧。
勺子被往下压了一点,有隐隐失控的趋势。江如练整个人绷得更紧了,表演起不动如山的绝活。
身体不动,眼睛却被卿浅蝶翅般的睫毛吸引。
后者吃完这口直起身,抿去唇上的水渍。又望了江如练一眼,眸光如秋水。
只这一眼,江如练立时丢盔弃甲,溃败成一团散沙。
她紧巴巴地问:“还、还能再喂一口吗?”
问完才懊恼地皱眉,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如练急忙改口补救:“我的意思是,师姐还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如练就又舀了勺,兴致勃勃地递上去,满眼期盼。
上瘾,真的太上瘾了,如果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一个愿意喂一个愿意吃,也就几分钟,拳头大的冰果子被卿浅解决完毕。
她吃掉最后一口,拢着羽衣,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
算不上没精神,只是神色慵懒,脸也白,有种有气无力的病弱感。
江如练想起卿浅这两天不正常的睡眠时长,试探着问:“师姐最近总是很困,是没睡好?”
她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师姐的反应,回答得太快或者太慢都有可能在瞒着她什么。
直接说“没事”那就更有问题了,大概率是已经出事了但不想告诉她。
卿浅顿了几秒,自己先蹙起眉来:“最近是有些疲惫,可能病没有好全。”
她甚至大方地承认自己状态不好,回答得也很正常,江如练几乎抓不到把柄。
她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叮嘱:“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嗯。”卿浅答应得很快,只是不知具体实施起来会打几层折扣。
日已西沉,明月东升,远处的LED大屏已经亮起,上面还是那几个辣眼睛的大字。
江如练居然还没忘记顾晓妆和南枝,临走时特意叫上她俩一起。
说是带她们去见世面。
已经目睹过刚才的黏糊,顾晓妆心情沉重,担心自己还没尝过妖族的小吃,就先被狗粮撑死。
她慢吞吞地跟在江如练身后,四处打量涂山镇的街景。
和人族的古镇好像没什么不同,青瓦飞檐,屋与屋之间扯了红绸彩灯作装饰。
提着月亮灯笼的孩童嬉笑着跑过长街,成双成对的男女停在捏泥偶的小摊前,浓情蜜意得能拉出丝来。
浓郁的食物香气随着烟火蒸腾,明晃晃地勾引过路的食客。身边时不时传来一声畅快的笑。
如果忽略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和人头顶的毛耳朵、脸颊上的鳞片。这分明就是另一个人间。
卿浅只多瞄了几秒摊位上的九连环,江如练就直接上去买了下来,笑吟吟地递给她。
大概是看这只凤凰太殷勤,卿浅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难得开口夸奖:“你今天打得很好。”
话题突然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江如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说和九尾狐打的那一架?”
“嗯。”卿浅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用极其缓慢的语速继续道:“转弯时动作灵活,出爪……也很迅速,很、精彩。”
这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为难程度,尬得顾晓妆快要窒息了。
真的是苦了卿前辈,明明博学多识,此刻却为了夸一只鸟架打得好,绞尽了脑汁。
可江如练肉眼可见的活跃起来,周围的温度在上升,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 。
换成原形,估计早就竖起羽冠,挺着小胸脯,神气得不得了。
被心上人夸夸就很高兴,超容易满足。
越往前妖越多,将前面搭建好的祭台堵得水泄不通。
各式鲜花铺满了台阶,大量夜明珠和鲛纱堆在一起,引妖注目。
江如练随口解释:“祭拜月亮对妖族很重要,今年是由九尾主持。”
顾晓妆顿悟,难怪先前打得像玩一样:“前辈说的见世面,是指这个?”
江如练摇头,脚步也是一拐,避开妖群,向着另一头走去。
“不是,我带你去狐狸洞里逛逛。”
顾晓妆懵懵懂懂地跟着,还偷偷问南枝“狐狸洞”里有什么。
眼看辣眼睛的广告屏越来越近,卿浅也停下来不走了,冷着脸给她们让出一条道。
顾晓妆心里的不安迅速膨胀,脱口而出:“前辈要带我们去天上人间?!”
“嗯。”江如练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几分委屈:“师姐嫌里面狐狸味太浓,不想进去。”
话说出口,顾晓妆大惊失色,这不想进去不是很正常吗?她没出手揍你都算好的了!
她脸色变化太明显,由白转红,跟刷漆似的,身边南枝不禁掩面失笑。
“你在想什么?”江如练莫名其妙地乜她,顺手将一张金卡递给会所门前的男狐狸。
男狐狸验明身份后,亲自替江如练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晓妆瞳孔地震,江队好熟练,她是不是经常来?!
随着大门缓缓拉开,她忐忑地走进去,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会所似乎是掏空了整座山建成的,外面看还看不出来。
金色的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楼梯一圈又一圈的盘旋而上。
狐狸们在山壁上凿出洞窟当做商铺、酒楼甚至是赌场。
时有打扮娇俏的狐女端着酒从身边过,带起一阵阵香风,顾晓妆伫在其中,就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游戏人间的气氛太浓厚,就连真?狐狸南枝都有些格格不入。
江如练淡定地沿着弧形梯往上走。
吊脚楼上就有狐狸朝南枝丢红帕子,媚眼如丝:“是新来的妹妹呀。会钓男人吗?不会姐姐教你,钓女人也是可以的哦~”
顾晓妆连忙把南枝往自己身边拖。嘴里还嚷嚷着:“不准!不准学这个!”
逗得那只狐狸咯咯直笑。
中途路过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朝她们招手。
“啧啧,狐狸穿这么素可不行,妹妹要不要试试我新裁的衣裳?”
说着就叩了叩身边的玻璃橱柜。
里面的假模特穿着件丝质吊带裙,掐了腰,裙摆刚过大腿根,胸口更是低得不能看,是简约到极致的性感。
顾晓妆登时红了脸:“这、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她挽着南枝的手,偷偷瞥对方。
月白色雪纺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和其他狐狸比起来确实朴素。
此时抿唇笑着,眉目温婉柔和,如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姑娘。
姑娘还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
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顾晓妆连忙挪开眼,若无其事地问江如练:“妖怪们去人类的城市都会干些什么?”
狐狸洞的楼梯很长,带着两只小的又不能飞,江如练烦得很。
态度也散漫:“啥都干,伪装成人类赚钱,去城里喝咖啡,看电影,提着大包小包购物。”
“那还——”顾晓妆刚想感叹,那还好,就被江如练打断。
“杀人、抢劫、纵火,抓人类幼崽回去养。”
江如练漫不经心:“妖怪多的地方治安总是会差一些,毕竟少有妖会在乎蝼蚁的感受,哪怕蝼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它也还是蝼蚁。”
这种轻视人类的话要是说给师姐听,她肯定会生气不理自己。
而顾晓妆只是愣愣地抱着南枝手臂,不肯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管局很少有顾晓妆这样的人,说她亲近妖怪吧,也不是,厌恶妖怪吧,偏又十分维护南枝。
江如练勾着嘴角,戏谑道:“你也知道狐狸会杀人,怎么还黏着南枝?”
她身边的极端份子太多了,偶尔见到顾晓妆这样的还觉得很稀奇。
说白了还是妖怪局环境烂,可能上头挑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根二极管。
顾晓妆嘴快地反驳:“人分善恶,妖当然也分好坏。卿前辈斩了多少只妖,不也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江如练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不知哪家酒吧的靡靡之音飘过来,曲调伤感得令妖难受。
好半响,她闷闷地开口:“师姐其实变了很多,她以前不是这样。”
怕自己说错了话,顾晓妆斟酌措辞:“卿前辈以前对你不好?”
江如练从记忆里捞出几个片段,抖干净,一半都是尘土。
一想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酸:“她对我很好,但是不会主动靠近我,还总想赶我走。”
这目光放空、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就很可怜。
连南枝都忍不住安慰:“人是会变的,至少卿前辈现在并不排斥你。”
确实,江如练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和师姐睡了三晚,抱了好几次,甚至师姐还亲了她一口!
她突然就懒得带小孩了,直接将那张金卡塞进顾晓妆手里。
还吩咐道:“顶楼是妖盟最大的拍卖场,我在那里寄卖过很多东西,应该有一颗妖丹还没卖出去,你替我取回来。”
顾晓妆双手捧着金卡:“啊?哦。”
还没想清楚江如练此举的意义,就听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不囿于成见,不败给自以为是,你就得自己去看,去听,去尝试理解。亲眼见过了,你再来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这难道是在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江队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心上,把手下的队员都当后辈一般指点培养。
顾晓妆顿时感动无比,抬起头就要道谢。结果面前已经空空如也,身边也只剩下歪头看她,笑意温柔的南枝。
别说江如练人影了,连根鸟毛都没看见!
顾晓妆:……
高大的形象转瞬倾塌,她早该知道江队不靠谱,什么大智若愚、什么来自前辈的关爱,通通不存在的。
江如练就是个纯纯恋爱脑!
*
“恋爱脑”早就从楼梯上翻身而下,轻巧地落地。
出了狐狸洞,正见卿浅站在街角,红衣白发,目光落在对面捏泥偶的小摊上。
她很少穿红衣,可实际上红色很衬她。衬她的雪肤白发,衬她的山眉水眼,连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练故意发出点响动,才让卿浅回过神。
对方有些诧异:“这么快?”
“嗯。”江如练眉眼弯弯:“师姐想要一个泥偶吗?”
卿浅颔首:“想。”
卿浅都这样说了,江如练当然不会拒绝,带着人来到小摊前。
对摆摊的老师傅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只。”
老师傅推了推眼镜,眯着昏黄的老眼瞅:“恕老朽修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脚是?”
“我是凤凰,师姐是人。”
老师傅挑了团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圆,惊叹道:“嚯哟,少见的咧。”
他倒不是在说江如练的身份,“人的寿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过。毕竟死了也难过不是。”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手上一转、一捏,圆滚滚的泥球上就有了两片翅膀。
江如练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师傅先唾了口:“呸,瞧我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会保佑两位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这句话在江如练耳根烧了把火,红晕都快蔓延到脸上了,她生怕师姐误会。
“我、我和她还不是……”
“不是?”
老师傅从眼镜上方的缝隙里,朝卿浅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姑娘分明穿的是凤凰的羽衣。
而且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现在更是直接过来,要买上一对。
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卿浅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看他捏泥巴,随着他手上不断的动作,凤凰的头和尾巴也做了出来。
再固定到身体上,一只昂头挺胸,尾羽华丽精致的圆滚滚凤凰就捏好了,堪称活灵活现。都不用自己解释凤凰长什么样,江如练很满意。
老师傅又开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浅却蓦然开口问:“你见过凤凰?”
“见过,见过活的。”他咧嘴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我不是大妖,多亏根脚是乌龟,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住在昆仑山下的水池子里。有只凤凰每天在太阳升起时自昆仑峰飞出去,到了晚上又飞回来歇息。”
“后来呢?”卿浅从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渐渐在老师傅手中有了形状,他拧紧眉头,不甚唏嘘:“后来魔虫过境,妖怪死伤无数,我连夜南下逃命。
听昆仑的羽族说,昆仑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凤凰也一去不复返咯。”
“那些羽族骂骂咧咧,都说是人搞得鬼。我也觉得像,那时候昆仑人迹罕至,偏偏有几个人族修士老爱过来晃悠。”
他三两下捏好一个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样的白。
老师傅看看卿浅,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笔蘸了墨水,轻轻点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弯了点。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将小人递给卿浅:“小姑娘,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该多笑笑。”
卿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还是这么严肃,老师傅又说:“你若对这些旧事好奇,可以去问S市的大妖,一只熊猫,他就是从昆仑山出来的。”
江如练付完钱,心里很不是滋味。
师姐怎么老是关注别的凤凰?她严重怀疑,师姐打听这些,就是因为那天看见了凤凰的画像。
凭什么?那只凤凰不就是尾羽长了点,体型更大吗!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两个人都快被挤散了。可卿浅将泥偶护在怀里,垂着头,依旧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想事情。
江如练委屈得想去牵卿浅的衣袖,刚刚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够长,只能变半袖,牵起来很不方便。
越想越气了!
就在这时,卿浅被路过的小妖撞了肩,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练:“你不牵着我吗?”
街上的喧哗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练此刻满脑子只有卿浅的声音,怎么、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的?
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迅速,她立刻伸手——
牵上了卿浅的衣袖。
羽衣的材质偏滑,而且穿在卿浅身上很宽松,她这一拉,半边羽衣都滑落下来了。
卿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冰冷。
盯得江如练倒吸一口凉气,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帮卿浅拉上衣服。
并且叠声道歉:“对不起!”
卿浅没回答,生闷气似的往前走。
自觉自己办砸了事,江如练颇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冷不丁的,有一抹冰凉蹭上她的指尖。先是试探性地攥住一点手指,然后慢慢往上,白玉般的细腻整个滑入她的手心,牢牢牵住了。
江如练睁大眼睛,心跳如擂鼓,没敢动。又过了几秒,反握了回去。
她胆子大了点,还敢腆着脸说:“去放天灯的妖好多,怕走散,师姐往我身边靠靠?”
卿浅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往她身边一靠,亲密地挨在一起。
太听话了,几乎让江如练头晕目眩,脚仿佛踩到了棉花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星街之所以被称为星街,是因为街道会铺上纤阿山的石粉,细白如沙,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断有光芒闪烁。
道路延伸至山顶,像条通往明月的银河。
江如练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怕自己牵得太用力,让卿浅难受。
后来也渐渐放松下来,师姐的手被她暖热乎了一点,很滑,很软。她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揉到了一处薄茧。
这是练剑练出来的,现在,这只拿剑的手能被自己攥住了。
偶尔,卿浅会开口问小贩卖的东西。是吃的江如练就买下来让她尝一口,小玩意儿也想买给卿浅玩。
一来二去都拎不下了,手还不肯放开。
她们如同一对寻常的妖,漫步在妖群中,很不起眼。
江如练不止一次希望这条路长到没有尽头,然而时间总不肯放过她,山顶已经近在眼前。
不少小妖正在点天灯,漫天的灯火满载一个个愿望,铺成通往明月的路。
察觉到卿浅的眼神,江如练柔声问:“师姐也想许愿?”
卿浅反问道:“不可以?”
“当然能行。”江如练转头就向小贩买了两盏灯。
天灯买来还需要自己装,她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一盏,把代表自己的凤凰泥偶放在天灯的竹骨上,再蒙上层奶黄色的油纸,点上火就能飞。
她捧着灯抬头,卿浅面前的油纸、竹片半点没动。
某个人只肯站着看,等江如练做好了,就理直气壮地把材料全塞给她。
江如练有些失笑,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材料,把自己的灯放在一边。
卿浅像是因为好奇,拿过做好天灯翻来覆去地看,江如练没管。
于是趁凤凰没注意,卿浅摸出自己的泥人,也放进了灯里。
她拿手指轻轻一推,白色小人便黏在了小凤凰身上。泥人还带着浅笑,乖巧可爱,有点不太像自己。
片刻后,江如练直起身,两盏灯一交换,她轻轻掂了掂,觉得重量有些不对劲。
“怎么重这么多?”
卿浅面不改色:“你的泥偶胖。”
江如练没去怀疑卿浅的说法,打了个响指,就有小撮凤凰火燃起来。
正要去点天灯,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妖也有一些骚动。
江如练的动作微滞,下意识地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师姐有没有听到爆炸声?”
卿浅也偏头,半响后非常淡定地下结论:“你听错了,那是九尾在月祭上放烟花。”
“是这样吗。”
江如练皱眉,她怎么不知道拜月祭典还有放烟花这一安排?
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看卿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天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点燃灯,松手,那两盏灯慢悠悠地朝着天上的明月飘过去。
随后连忙催促:“师姐快许愿。”
自己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先定下一个宏大的目标,和师姐谈恋爱!
上次她过望舒节,许的愿望是能和师姐一起吃顿饭。这次直接迈了好大一步,可以说是很贪心了。
还没几秒,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江如练睁开眼,不知从何时起,一大片云层翻涌而来,所到之处皆被盖上一层浓重、不透光的黑。
到最后月亮被云层挡了个彻底,天空丁点光都透不出来。天灯也好像丢了目标,被风一吹,开始漫无目地的四处乱飞。
这在望舒节实属罕见。
已经有妖怪小声地讨论起来,无非是什么“污染严重,天气古怪”、“人类故意搞鬼……”之类的话。
江如练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遗憾,大不了明年再来。
一转头,卿浅已经垂下眼帘。
没了如水温柔的月亮,星街不会再亮起,天灯都飘散了。四下昏黑,所以卿浅眼底也映不见光,雾蒙蒙的。
整个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一枝开败了的昙花,了无生机。
她好像很难过,甚至快哭出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先把江如练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离谱的错觉?
她试图把这个想法抛掉,嘴上却开始安慰起来:“没事。”
“人族不是有句老话吗,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江如练语气轻快,打了个响指,指甲盖大小的白焰在指尖灼灼燃烧。
再调用灵气隔离,像做暖手球一样如法炮制。只是白焰温度太高,她把灵气裹了又裹,才敢递给卿浅。
“快看,是月亮。”江如练有些不好意思地撩头发:“只不过是热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热的月亮啊。
可卿浅抬眸,自然地揽过去,抱住不放了。虽然还是闷闷不乐地咬了一下唇,但比刚才好上不知多少倍。
江如练暗自松了口气。
师姐没说要回去,她索性倚着山顶的栏杆吹风。
还拿余光偷偷去看自己的月亮,嘴硬心软、爱吃甜食,最近喜欢喝醋,拥抱时会往自己怀里钻。
山顶唯一的光源在卿浅怀里,江如练光是看着,便感到由衷的欣喜。
卿浅拍拍光球,她能欣喜一分。卿浅抬头去寻找天上的灯,目光专注,她就又能欣喜上一分。
而后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望向自己,很亮,像偷偷藏了颗月亮。
这种欣喜就像野草一样在江如练心里疯长,凤凰火都烧不尽。
她情难自已,说话没经过思考:“我好喜欢——”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仿佛是触发了某种开关,江如练生硬地拐了个弯。
没了先前火一样的炽烈情绪,只剩下柔和:“看月亮。”
卿浅的眼睛瞬也不瞬:“你只喜欢看月亮吗?”
语气里掺了冰,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江如练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是”
当然不是。
她想每晚都抱着师姐睡,想和师姐结契,还想把契印烙在师姐的后腰上,满足她那隐秘的占有欲。
江如练想转移话题,然而卿浅一言不发,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像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要怎么办?
江如练内心是崩溃的,越是慌张越想不出好办法,手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
直到“叮咚”的来电铃声打破这焦灼的氛围,江如练如同寻到救星般接起电话。
是解行舟的声音,对方开门见山:“你拎回来的蛇爆炸了。”
江如练冷下脸:“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自毁妖丹重创张风来,然后就被她同伙救走了。桃夭书院乱成一团,呜呜呜,我真的忙不过来了,前辈能不能回来帮帮?”
江如练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国骂,抬头正对上卿浅沉沉的目光。
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卿浅轻启薄唇:“江如练,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江如练会做什么?
A.做猛禽,强吻师姐。
B.做小傻叽,回去帮助解行舟,向师姐展示自己对人类友好的美好品质。
C.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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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4 章
山风摇动树影, 云层涛涛,明月却还是不显。
江如练挂断电话,迫不得已与卿浅对视:“我……”
师姐都这样问了, 她索性摆烂一次, 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往外倒。
“我想去把张风来的徒弟嘲讽一顿,我都和他说过了要小心。”
结果还闹出这种事, 如果谨慎一点,至少人不会受太大伤。
话说出口, 卿浅的眸光也越来越冷,江如练看在眼里,怂在心里。
师姐的想法比今晚的云层还要多变, 实在教妖捉摸不透。
她薅了把自己的头发,乖乖地自我反思:“呃,这样好像很不道德, 毕竟把妖犯押回妖管局是我的责任。”
卿浅抱着小火球不说话。光芒从她指尖、发丝间逸散,照在脸上, 恍若一尊雕像。
这样的沉默无疑加重了江如练的紧张,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背起来别扭,垂在身侧又觉得懒散。
短短一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万年。
卿浅终于淡声道:“你去, 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 眼睫一垂,遮住了那些江如练看不懂的情绪。
不像是对此失望至极, 更没有无可奈何的妥协。
为了避免自己判断失误, 江如练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姐是不是生气了?”
卿浅摇头:“没有生气。”
她说着牵上了江如练的手, 捏了捏, 无声地安抚:“走,我和你一起去。”
江如练的心也仿佛被捏了一下,又酸又胀,说不出究竟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无措多一些。
她反手牵回去,忍不住噙起笑,语调轻快地答了个“好”。
*
赶时间,江如练索性拿灵气推着船走,硬生生把船开出了车的速度。
趁着没出涂山,还有信号,她给顾晓妆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南枝。
声音如往常般温柔,只是不知怎么的,还带着点哭笑不得:“前辈有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小顾呢?”
“晓妆被骗走了两个月的零花钱,灌了一杯果酒,和卖邪术的狐狸理论了好久。刚才又路过决斗场,被吓得魂不守舍,现在还没缓过来。”
顾晓妆在一旁超大声地狡辩:“那种血肉乱飞的场面,是个人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吧?”
南枝没正面作答,只轻笑了一声:“不过幸好,前辈吩咐的东西我们拿到了。”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江如练没有半点吓小孩的愧疚感。
“没你们的事了,去涂山镇玩吧,玩够了就去码头坐船回桃夭书院找我。南枝,你要是想留在涂山也行。”
几秒后,南枝照常答:“好的前辈。”
依旧柔和如春风,听不出多少情绪。
小船乘风破浪,江如练撩起窗帘,远处已经依稀可见桃夭书院的一角小楼,和漫天的火光。
刺鼻的烟味被风送过来,让卿浅皱了皱眉。
连江如练都没想过,事情能严重到这种地步。
她不禁有些焦躁,几次想先过去,但看卿浅淡定地喝茶,又硬生生闭上了嘴。
明明不是人族,还时常和妖管局对着来,人族有事却还是想出手帮忙。
最开始可能是想借此举给卿浅留下好印象,可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的,替人族考虑就成了她的习惯。
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江如练又一次坐立不安,趴窗沿上看时,卿浅突然出声。
“刚才放天灯,你许了什么愿?”
江如练一怔,勉强把注意力从桃夭书院挪到卿浅身上。
她想也不想,直接撒慌道:“和师姐吃一顿饭。”
想和师姐谈恋爱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已经实现过了,换一个。”
卿浅凝眸望着江如练,指尖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似是在认真考虑很重要的事。
江如练暗自揣测,师姐这样问,难道是想帮自己实现愿望?
她瞬间激灵起来了,还有这种好事?
桃夭书院立马被抛在脑后,江如练独自在脑海里挑挑拣拣好久,选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回答。
她用极尽温和的声音提要求:“我想抱一抱师姐。”
眼底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某只凤凰还觉得自己很懂事,超机智。毕竟都抱过好多次了,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然而卿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抱过,换个不一样的。”
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戳了个洞,咻咻漏气,蓬松的凤凰也渐渐缩起肩,垂下头闷闷道:“好。”
虽然知道师姐很可能没那个意思,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提的要求太多,让师姐为难了。
思来想去,还是得循序渐进,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凤凰求偶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吸引心上妖的注意力。
对心上妖百依百顺,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表白、结契。
但人族要想确定关系,好像要复杂很多。
江如练满心懊恼,不知道除此以外,要怎样才能追到师姐。
她又换了个愿望:“想和师姐一起旅游。”
卿浅顿了一下。
没弄懂,怎么还有主动把需求降级的?
得寸进尺这个词对于笨蛋凤凰来说是不存在的吗?
但她答应得很快,三两下敲定了目的地:“那就去蓬莱,海上的日出很好,可以一起看。”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江如练,总之她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状态比之前好上不少。
“咚”的一声,小船停靠在桃夭书院的渡口。
江如练拢紧卿浅身上的羽衣,叮嘱道:“师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就行。”
兴冲冲地准备冲进火场,就被卿浅攥住了衣摆:“带上我。”
语气听起来平静,实际上攥得死紧,态度相当强硬。
江如练试了几次,得出了要想走除非把这截衣服斩断的结论。
她叹了口气:“我能解决,师姐不用担心。”
卿浅不为所动。
她执意要跟着去,江如练也没办法,只好拖着一条白色的小尾巴四处寻找解行舟的踪影。
忙着救火的弟子在小道和屋顶上穿行,各种术法齐上阵,却只能勉强阻止火势蔓延。
那火殷红而又炽热,显然不是凡火。
江如练下意识地以灵气为屏障,将卿浅护在身后,回过头抓了个弟子问话。
“你们山长呢?”
这名弟子额角全是汗珠,衣服也被浸湿了不少,拿着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在前面。”
说完就拎着只大箱子,脚不沾地往外飞。
那箱子看起来很沉,应该是桃夭书院的藏书。这种重要的东西都开始向外转移,看来里面的火快要压不住了。
两人半点没耽搁,如一道风,轻巧灵活地穿过人群,来到最前线。
火焰窜起几米高,烧成一睹红色墙,伸出炽热的喉舌舔舐四周的建筑物。
连空气都扭曲了几分,站在火墙面前的青色身形好似快要被融掉。
一阵妖风过,其余救火的修士连忙后退。
才退出几米远,火焰就争先恐后地烧上来,将方才的落脚处烧得一干二净。
只解行舟丝毫未动,单手背在身后,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那股安静温和书卷气。
然而她转着手中的笔,一道道墨线交织起诺大的网,与火焰对峙,不肯退让分毫。
甚至还有余力画出几只水墨小鹿,去帮转移物资的弟子分担压力。
可惜火焰中的小楼已经倾塌,连断壁残垣都化成灰烬。
江如练开口提醒:“解山长,这里已经保不住了。”
解行舟闻声回头,无奈地苦笑:“好可惜。”
她收了笔,神情比上次赶稿七天不睡,还要疲惫。
卿浅抬眸:“这是桃夭书院的藏书楼。”
解行舟退到江如练身边,一挥手让其他修士也撤退。
她揉了揉眉心:“是,超多孤本的欸。”
从古至今,人族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代代相传的知识,知识的媒介之一就是书籍。
对于重视传承的修真者,这些孤本秘籍是不可用金钱衡量的珍宝。
江如练愧疚到不行,要是自己能早一点赶到,兴许还能救下来。
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就听解行舟继续道:“幸好前几年我们把贵重书籍全转移到了地下,还建立了电子图书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江如练:……
凤凰火自她手心诞生,迎风而长,跳进火场里肆意吞噬。
这里的火没有缚阵加持,很快就被吞吃掉一大口,嚣张不起来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如练双手抱胸,凤眸中是同样灼灼燃烧的火光,看着就不好惹:“下次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我师姐爱书,听到这种话会难过。”
“哈哈。”解行舟笑出了声:“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早夺命连环call了,你看,卿前辈就清楚得很。”
意思是别拿卿浅当借口。
凤凰火突然扭曲,隔着老远蹿出来一丝,咻地烧掉了解行舟的衣服下摆。
江如练浑身气压低到可以杀人。
解行舟哪敢再说什么,连忙往卿浅身边躲,刚挪过去一步,就看见卿浅若无其事地撤了两步。
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她只好擦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细汗,换了个话题。
“事发当时只有张天师和他徒弟在场,我们赶过来和蛇妖的同伙缠斗了几个回合,还是让她们跑了。”
江如练目露鄙夷,不屑地哼了声,也不知道在嘲笑谁。
卿浅摇摇头:“自毁妖丹,就算救出去青蛇也活不成。”
妖丹就是妖怪的第二颗心脏,没了妖丹的妖只有两个下场,死亡,或者退化回蒙昧的野兽。
不过十来分钟,火彻底熄灭,那团凤凰火缩成一小团,蹦蹦跳跳地回到江如练手上。
江如练翻手收起来,问:“张风来呢?”
解行舟面色凝重:“重伤,我们请了医生来救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带我去。”
刺鼻的焦糊味经久不散,离藏书楼很远都还闻得见。
好歹火灭了,接下来只需要清点损失、救治伤员就行。
才走到一半解行舟就被拦下来,只能抱歉地朝江如练笑笑:“这边实在脱不开手,劳烦二位前辈自己去了。”
好在目的地不远,而且相当明显。
那人把屋子围得水泄不通,还能听见某个男人悲怆的呜咽。
一米七的大男人,头磕在地上,像要哭断气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全是“对不起师父”,“都怪我”之类的话。
江如练脚步停在几米外,听了会儿。
“他就是张风来的徒弟,上次在妖管局,还被你教训了一顿。”
卿浅没对眼前的画面做出任何评价,而是轻声道:“你现在过去嘲讽他,必定能诛心。”
是真的淡然,好像无论江如练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江如练歪头,半响后叹了口气:“算了。”
她转身就走,问了几个弟子之后来到爆炸发生的地方。
这里毁得更彻底,原本的建筑物灰飞烟灭,水池都被填满大半。
江如练四处张望,手放到唇边,几声悠扬的口哨后,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沉默片刻,才抬脚往一个方向走,顺便将挡路的石子踢开:“我走之前留了好几只小麻雀当眼线。”
似乎知道目的地,她脚步不偏不倚,来到一处断垣下,也不嫌脏,直接扒拉开厚重的土层,捧出一只小麻雀。
一动不动,是被人拧断脖颈致死的。
江如练拢住小麻雀的尸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快步来到卿浅身边。
却说:“早知道我就不留它们了。”
她走出废墟,挑了个有树有花的地方重新挖坑,将冰凉僵硬的小麻雀埋进去、填上土,堆成一处小小的坟冢。
还折了枝半开的桃花插在坟上,自己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卿浅一言不发,看着江如练立坟、默哀,神情落寞,如一捧快要燃尽的火。
没有燃料,火都是会熄灭的。
她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发凉,好像连羽衣都没办法暖热乎。
要是在从前的停云山,指不定会有人跳出来说,不过是只畜牲也要立坟,真不愧是同类。
换到现在的妖管局,上面会催促她追查凶手,不要把时间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她冷不丁地开口:“办完这件事你就辞职吧。”
江如练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慌又委屈地擦干净手上的泥,想去牵卿浅的袖子。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犯过大错。”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是咕咕精(沉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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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5 章
卿浅递过去一张纸巾, 淡声回答:“你不需要操心妖管局的事。”
江如练偏头,下意识地接过纸巾,却只是捏在手里。
目光落不到实处, 呆滞。
她不明白, 为什么师姐总想赶她走?除此以外,她要如何以妖的身份得到师姐的认同?
从前在停云山就是这样, 眼看着最近有所好转,突然又要让她离开。
连带着之前的拥抱、牵手, 都变得不可信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麻雀,在名为“卿浅”的森林里迷了路,还猛地撞上了透明玻璃, 摔得晕头转向。
好半响,江如练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手:“师姐回去休息吧。”
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卿浅皱了皱眉:“……你要去做什么?”
“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现在太晚了, 师姐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就好。”
江如练不急不缓, 如一簇阴燃的火,表面平静, 内里不知有多煎熬。
说完就走,卿浅甚至来不及伸手拉住她的衣摆,就眼睁睁地看着江如练消失在重重庭院中。
她愣在原地, 哪怕披着艳色羽衣, 也仿佛要融进夜色里。
太单薄,风一吹就散了。
*
江如练蹲在废墟边, 动作机械地拈起一撮黑灰, 嗅了嗅。
解行舟正在主持善后工作, 忙得脚不沾地, 墨色小鹿在废墟中蹦蹦跳跳,清点损失。
她隔老远就望见了墙角的红色蘑菇,散发出浓厚的阴郁气息,路过的弟子都绕着走。
连小鹿都能被她吓到。
解行舟失笑,吩咐弟子去取一本书来,自己走上去问:“前辈这是在?”
“思考。”
江如练拍干净手上的黑灰,面无表情的回话。
垮起个小凤凰批脸,看谁都像欠她五百万。
她确实在思考,基本可以确认,缚阵中的火和桃夭书院的火同源。
虽然比不过凤凰火,但也相当强悍。能拥有这种火的,不是人族中的高手,就是稀有的妖怪。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想回去问师姐,然而一想到师姐就更难过了。
解行舟在一旁笑看江如练变脸,从蹲着阴郁,到猛地站起来,然后又默默地蹲下。
她也不嫌脏地坐在断墙上,闲聊。
“张天师的身体每况愈下,此事过后留给他的时间大概不多了。平生本事,不知道他门下弟子学到了几分。”
江如练眯起眼睛,开口便是嘲讽:“他收徒也不挑挑,我看最好的那个都不及他一半。”
“这不是时间不多了吗。”解行舟笑起来,没在乎她口出狂言。
她一边接过小鹿衔来的书,一边温和地解释:“前辈是大妖,寿命漫长,当然不会操心这些。可对于人族来说,时间是最珍贵的。”
“珍惜当下,前辈。别浪费时间在误会、争吵上。”
她劝起人来,也自有一股文人风骨在,不拿腔作势,不居高临下。又是举例又是点题,活像一个教书先生。
但在江如练心里,教得最好的还是自己的师姐,其他人再怎么好都比不过。
见江如练不说话,解行舟将书双手奉上:“今天太感谢前辈了,这是谢礼,请务必收下。”
人类给凤凰送礼,不安好心。
江如练站起来往后退一步,满脸警惕:“我没有找回你的画,也不看书。”
谁知道解行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名有姓的仙门掌门人,她大多都见过,映像深刻的解行舟算一个。
当初仙门交流会,解行舟和裴晏晏一壶茶一盘棋,坐着聊了整天,两人相见恨晚,就差当场义结金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江如练从那时起便知道这也是个不正经的。
果不其然,解行舟拿着书就往江如练手里塞。
“要不是前辈我非得忙晕过去不可。这是书院的珍藏秘籍拓本,曾经畅销三百年,倍受好评。前辈千万不要客气。”
听听这措辞,江如练警觉地质问道:“珍藏?畅销?”
“啊,不要在乎这些细节。”解行舟保持着微笑,抓住机会一把将书塞江如练怀里:“前辈可以带回去仔细研读,自行领悟。”
然后飞快地后退,生怕被火追着烧。
江如练妖生里最讨厌学习,嫌弃地抖了抖书,想丢回去,一回头某个人都几米开外了。
还表情真挚地叮嘱道:“回去再看,回去再看。”
一阵恶寒莫名其妙地窜上脊背,江如练按下内心的疑虑,想着带回去给师姐好了。
但不是现在,事情还没头绪。
她抬脚就往里面去,却有一只小鹿迎面撞过来,拿鹿角抵着不让走。
小鹿蹭着江如练裤脚,墨色晕染出茸茸的皮毛,眼睛灵动又圆溜,很可爱。
但江如练不领情,还冷下脸乜向解行舟:“你拦我做什么?”
“是人是妖都需要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妖管局已经派人来协助了,这些琐事不需要你亲力亲为。”
解行舟不改从容,还指了指天上:“不要浪费时间,有人还在等前辈。”
江如练抬头,不知从何时起,厚重的云层散去,天色澄明,一轮圆月正挂当空。
她还想再嘲几句妖管局能力不行,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连脚下都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无视解行舟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揣着书溜溜哒哒地回去了。
桃夭书院保留着她们的小院,此时院里还亮着灯,很安静。
江如练停在门口,原地转了一圈,才轻轻扣门:“师姐?”
屋内没有回应,但是隐隐有“哗哗”的水声。
看来是在洗澡,江如练推门进去,做贼似的放轻脚步、走到餐桌边上,木愣愣地坐下。
从这里能瞥见浴室的暖光。
刚才对卿浅的态度算不上好,江如练有些不安,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向师姐道歉了。
只是水声断断续续的,伴随着晃动的人影,她听着听着就控制不住地焦躁起来。
索性拿出解行舟给的秘籍,准备看几页静心。
书名还起得很好听,名为《云落巫山》,封面上有细腻的工笔描绘出的风景图。
光看这文艺范的名字,江如练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犯困。
她百无聊赖地翻开第一页,瞬间怔在当场。
这这这!
这是什么啊!
江如练漂亮的妖瞳骤缩,嫣红滚滚漫上耳垂,有往脸上扩散的趋势。
这表里不一的秘籍,第一页就让没见过世面的凤凰大惊失色。
文字自带插图详解,工笔画、超详细。
柔云绕峰,花碟相拥,那股香/艳劲都要飞出书页了。
女子间的双修功法江如练还是头一次见,停云山哪有这种书!
而这居然是桃夭书院的珍藏秘籍,代代相传的那种。
太可怕了,桃夭书院是个什么地方,解行舟是个什么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她要举报!
江如练满脑子都是举报,却忍不住又翻了一页。
人类的花样真是太多了,怎么、怎么能软成这样的?
这种技巧真的能让人舒服吗?
几百年来,她好不容易挑灯夜读一次,坐姿端正又拘谨。
忽略那张面红耳赤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拜读什么大作。
她淌洋在知识的海洋,没注意到浴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卿浅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踩上拖鞋时不禁屈起脚趾。
有点冷。
一眼望见某个坐得笔直的背影,她抿了抿唇。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泠泠如珠玉碰撞。江如练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椅子上翻下来。
她唰的一下站起来,以妖生最快的速度合上书,不管不顾地把书卷起。
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在学习。”
紧张到后背发凉,连方才准备好的道歉都忘了。
卿浅似乎没有看出她的异常,指尖梳过白发,用灵气蒸干水汽。
她眸光一晃,低声道:“有点冷。”
江如练急着转移卿浅注意,脱口而出:“那师姐要——”
“要抱。”
卿浅秒接,还特意补充:“抱着睡。”
江如练被湿漉漉的木香熏得有些晕。
方才的文字和画面瞬间挤满了她的脑袋,由卿浅的话延伸出无限遐思。
住脑住脑!
江如练猛猛摇头:“不行,今晚不行。”
不管卿浅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提出的这个问题,她都不能答应。
谁让她居心不纯。
卿浅向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如练耳朵上未散的红晕。
“为什么不行。”
江如练想往后退,然而腰已经抵上了书桌,她只好强作镇定:“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说,你不需要留在妖管局吗?”
江如练愣愣地偏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她不说话,卿浅搂着毛巾的手指紧到泛白。
微微垂头斟酌着措辞,思考自己该如何向江如练解释。
“妖管局给的工资还没有停云山的弟子补贴多,更不能和你的身家比。”
她以金钱来论证,这份工作的性价比有多低。
“你完全可以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
然后抛出另一件充满诱惑力的事,试图让江如练动心。至于什么事对江如练更有诱惑力……
江如练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问:“更有意义的事是?”
卿浅蹙着眉,指尖不自知地点了点。这是她思索时的惯常动作。
很快,她就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比如,抱着我睡。”
江如练:???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卿浅并不是在开玩笑。
而是真的认为,一起睡觉比在妖管局工作要有意义得多。
江如练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之前中了招,否则怎么会听见师姐说出如此离谱的回答。
短短时间里,师姐像换了个人。
她纠结了太久,等回过神,卿浅已经垂眸遮住眼底的落寞,自己走到床边躺下了。
卿浅将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看上去像被欺负了一样,只能委屈地缩着。
江如练蓦然慌了神,连忙书塞自己枕头下,转过身想安慰几句。
可对上卿浅雾蒙蒙的眼睛,她突然感觉,那些哄人的话放在此时都不恰当。
温言软语,不足以解决目前的问题。
更配不上卿浅方才的解释。
江如练捏着拳,指甲掐进肉里,仿佛这样就能逼自己一把。
“我以为……师姐想赶我走。”
直到刚才,才意识到这是个误会。
解行舟说,珍惜当下,不要让误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江如练声音喑哑,起了个话头,便止不住了。
索性一狠心,挖出埋在心底的那根陈年旧刺,展示给卿浅看。
“师姐以前还想让白云歇把我从停云山除名。”
她偷听到了,一直记着。
事情过了太久,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什么感觉,可每当自己忍不住猜测,自己在师姐心中有几分重量时,这根刺就会突然出现,扎她一下。
被拒绝太多次,这要如何问?这该如何问?
江如练甚至闭上眼睛,不敢看。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会不会让师姐觉得自己小气、一件小事记了那么久。语气是不是不对,听起来像在兴师问罪。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每分每秒江如练都煎熬。
好不容易,她听见卿浅平静地陈述:“因为我觉得师尊不该把你留在停云山。”
“你是一只妖,可停云山是除妖的地方。你在停云山,很多时候都……”
“不太开心。”
一句话说不顺畅,中间有很明显的停顿,和努力压抑的颤。
或许卿浅并没有她想的那样平静,江如练拔掉了刺,还是心疼得止不住。
又后悔,自己不该在这样的时机要求卿浅解释。
这十几分钟内卿浅说过的话,比之前一天都还要多。
她在努力且认真地尝试,尝试消除两人之间的误会,哪怕自己并不擅长坦诚。
甚至比她学阵法、完成师门任务时还要认真。
“对不起。”卿浅最后道。
那么轻,却如同巨石,轰然而下,压得江如练喘不过气。
“不、不是你的错。”她睁开眼,狼狈地挠了把自己的头发:“我也有问题,早说清楚就好。以后不会了。”
今晚在月亮下,把陈年旧事摊开来晒,好像说清楚了,又好像没说清楚。
房间里沉默了好久。
江如练看着卿浅紧闭的眼睫,低声唤:“师姐?”
没有回应,卿浅睡着了。
只是眉间两道浅浅的竖痕,睡得并不安稳。
江如练想起卿浅刚洗完澡时,乖巧地搂着毛巾,说想要一个抱。
干脆把心一横,躺上卿浅的床。
放轻了动作往前挪,挪到低头就能吻到卿浅的额角,随即伸手贴上背,很有节奏地轻轻拍着。
哄人睡觉。
她在卿浅耳边呢喃,也不管卿浅听不听得到。
“可我只需要看见师姐,就会高兴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珍稀鸟类野化指南》卿浅?著
————
以及一段后续。
解行舟当晚给裴晏晏打电话:什么?她俩还不是情侣?
裴晏晏:不然呢。
解行舟:哈、哈、哈,我小*书都送出去了。
裴晏晏:……
解行舟:……
解行舟:我还是收拾收拾逃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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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 章
江如练这一次比卿浅先醒。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 薄薄的一层天光透过窗,铺在柔软的棉被上。
呼吸间弥漫着淡雅的木香,被体温烘暖了, 闻起来很舒适, 令妖安心。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卿浅看,还凑近了点, 试图数她的眼睫毛。
昨天晚上,她哄没了卿浅眉间的折痕, 蹑手蹑脚地起身洗漱、梳理羽毛。
在自己床上躺了会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把卿浅说的话反复拒咀嚼,从用词到语气, 恨不得再榨出点糖来。
师姐在关心自己欸,她只是不说。
江如练把头埋枕头上闷闷地笑,快活得想出去飞两圈。
她是喜欢师姐的, 一直都很喜欢。得到点回应就像火苗吹了风,燃得更欢了。
直到手被底下什么东西硌到, 她才想起下面还有一本小*书。
她蹭地一下子蹿起来,摸出书。这东西本来是该被丢掉的, 可她鬼使神差地将书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仔细藏好。
中途路过卿浅的床,停下来了。
就这两三小时, 卿浅又皱起眉来。揪着被子团成一团, 或许是冷。
江如练替她掖了掖被子,临到自己床前又倒了回去。最后小心翼翼地躺到卿浅身边, 将人揽过来, 准备就这样睡了。
上次爬床还是在小时候, 但是这次是师姐亲口说的, 要抱着睡!
她不敢钻被窝,只敢连人带被子一起搂着,就算如此,整颗心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师姐说得没错,和心爱的人抱在一起,真的比上班要快乐好多。
等朝阳探出头,明媚的红霞铺陈万里,卿浅被光线晃了眼睛,眼睫轻颤。
先是猫儿一样蹭了蹭枕头,头再一低就钻进了江如练怀里。
遮光又保暖。
她是舒服了,而江如练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毕竟这个距离,再探探头,就能吻到卿浅小巧玲珑的耳垂。
怀里传来闷闷的招呼声:“早安。”
卿浅还闭着眼睛,说话的语速极其缓慢,又轻又懒。
江如练却被这一声自然的“早安”鼓励到了,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笑意盈满眼睛:“师姐早上想吃什么?”
卿浅终于抬眸,懒洋洋地望向江如练:“你知道我爱吃什么,所以你挑的我都吃。”
每一个字江如练都听得很清楚,以至于有些眩晕,满脑子都是同一句话在刷屏。
好可爱,想蹭蹭师姐,揉一揉也可以。
她最终还是没有蹭上,但抬手拍了拍被子,柔声道:“师姐还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带早饭。”
卿浅没和她客气,把头一埋,又睡了过去。
于是凤凰例行梳毛一小时后,美滋滋地出了小院去给师姐觅食。
中途路过被烧毁的藏书楼,火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也亏得桃夭书院在举办修仙交流大会,人手还算充足。
虽然灾祸来得始料不及,但好在除了张风来,其他人都是小伤,财务损失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中途她还逮到个弟子,顺口问了句:“解行舟呢?”
这人看着文文弱弱,实际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啥书都敢往她这里送。
江如练就是想问问,有没有能改善寒症的双修功法,绝对没别的意思。
那名弟子扯了扯嘴角:“呃,山长去妖管局分局要钱——啊不是,寻求帮助去了。”
连夜收拾东西出了书院,很匆忙。
“行吧。”
江如练没太在意,又问了去厨房的路。
她最后让厨娘煮了碗桂花酒酿汤圆,特意多放一勺糖,再给卿浅端回去。
这一来二去的时间里,卿浅早已经起床,面前摊开一本书,边读边等。
只是那脸跟刷了白霜一样,丝毫没有血色。
窗户大开着,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卿浅也没有在意。
江如练先放下食盒,三两步走过去关上窗。
“脸色怎么这样白。”她没多想就把手背贴上卿浅的额头,试探体温。
没有问题,但江如练还是不轻不重地数落道:“虽然天气暖和了,可今天风大,师姐这样吹也不怕头疼。”
卿浅每次头疼都要难受好久。
“吃汤圆。”卿浅答非所问,递来一只干净的勺子:“你不吃吗?”
转移话题的痕迹太明显了。
江如练失笑,敲了敲碗壁:“只有这一碗。”
然而卿浅很执着,直接把碗推到两人中间:“可以一起吃。”
她满眼认真,光这一个推碗的动作,江如练就拒绝不了。
对于羽族来说,投喂伴侣和分享食物都是难以抗拒的亲密活动。
于是接过勺子,舀起一颗汤圆送入口中。
对于凤凰来说,桃夭书院的伙食只能算一般。
但她看见卿浅从同一个碗里舀汤圆吃,甜蜜的滋味就漫上舌尖,回味无穷。
甚至勾出了心底的悸动,余光不小心瞥见卿浅眼角的小痣,都能教一颗心跳乱节拍。
江如练索性聊起工作,强行让自己冷静。
“自毁妖丹这种事,没有血海深仇做不出来。而且青蛇同伙的能力极强,无论是布阵还是术法都很优秀。
趁张风来不备、救走青蛇不是难事,为什么非要选择玉石俱焚的结局?”
吃饭的时候还要想这些,卿浅舀汤圆的动作微顿,乜过去一眼,冰凉凉的有些刺人。
嘴上却很是配合地回答:“除非她本来的目标就是张风来。”
假装被俘获是掩人耳目,好让所有人都降低警惕。
江如练点点头,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
“张风来之前不在妖管局,我都是提前一天才知道他会来桃夭书院。
可青蛇很了解,她还知道我在妖管局做什么,清楚我的脾气。”
甚至清楚该如何困住江如练,好引卿浅来救。
卿浅搅动剩下的几颗汤圆,思索着开口:“这些都是推测,需要证据支持。但基本可以确认,我们这边有内鬼。”
否则无法解释,青蛇是如何拿到这些信息的。
光是江如练也就罢了,可卿浅才出关不久,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她在妖管局。
怎么能确认她一定会跟着江如练来?
想起昨晚的现场,江如练又问:“还有烧毁藏书楼的火。有如此实力的人,师姐以前见过吗?”
她问起来还没完没了。
勺子与瓷碗之间相互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和卿浅现在的心情一样乱。
卿浅吃完嘴里的汤圆,才慢吞吞地说:“师尊从前与一只祸斗定过主仆契,不过我没见过她几面,更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祸斗,狼形妖怪,最善控火,出必天下大乱。
所以江如练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以白云歇的性格,她死前必定会让祸斗自尽。”
祸斗和其他妖怪不一样,他们是天生的好战分子,极端厌恶人族。
而白云歇是个没心没情的,不会放任不安定的因素留在世上。
卿浅垂眸不置可否,反而聊起别的来:“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对师尊如此厌恶?”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江如练就气,汤圆都不吃了,忍不住告状:“她每次看见我都要逼我喊她师尊,否则就要罚你抄书。”
白云歇是她最讨厌的人之一,说不上来的讨厌。
如此出言不逊,卿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弹她脑袋瓜嘣。
“……师尊从来没有罚过我。”
江如练皱眉,委屈地嘀咕:“因为我每次都喊了。”
她从小就忍辱负重,咬紧牙关与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周旋。
只为不让卿浅被罚抄书。
能让高傲的凤凰低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云歇确实抓住了她的软肋。
卿浅无话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只是单纯地在逗你玩呢。
她轻叹一口气:“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突然一阵铃声响,打断了卿浅的话,江如练摸出手机。
电话里传来顾晓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前辈,妖丹我拿到了,现在是给你送过来?”
一听是这事,江如练立刻站起身。
不行不行,那颗妖丹得保密,不能让师姐看到了,她得亲自去接。
她挂断电话,随便编了个借口:“小顾找我有急事,师姐等我一下。”
说完就变成了凤凰,好赶时间。
眼见那只凤凰振翅,火急火燎地准备飞走,卿浅下意识地伸手:“你要去哪?”
没想到正抓住那条长尾巴,凤凰直接起飞失败,半路坠机,整只鸟倒栽葱似的掉下去,摔在地板上发出“啾”的一声。
尾椎痛!
江如练扭过头,呆滞地凝视着自己的尾巴,鸟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震惊。
由于贯性和拉力,江如练漂亮的尾羽被扯掉了几根,剩下的都偏短。
明显稀疏了,倒是卿浅手上,还攥着流光溢彩的尾羽。
她的尾巴以前还能变半袖,现在估计只能做短袖羽衣了。
卿浅抿了抿唇,将手背到身后,尾羽还抓在手中:“……不是故意的。”
她目光游移,有些不自在地许诺道:“可以赔。”
赔什么?
江如练焦急地扑腾翅膀,飞到卿浅身边。
尾羽是凤凰的定情信物,她已经许出去一条剑穗、借过去一件羽衣。
这几根要再给,告白可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了!
作者有话说:
妖丹是九婴的,在很很很前面提到过,和师姐吵架后,坏妖怪乘虚而入害师姐中了妖毒,所以江如练直接把他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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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 章
凤凰伸长脖子, 试图去看被卿浅揪掉的尾羽。
奈何卿浅背着手,把她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眼睛还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认真地问:“你想要什么赔偿?”
这不是赔不赔的事呀!
江如练急得变回人形, 要向卿浅解释, 尾羽可以给,但不能一次性给那么多。
否则表白的时候她尾巴还是秃的, 多尴尬。
她想去捉卿浅的手,没想到后者旋身, 轻松躲了过去。
卿浅面上一本正经:“拥抱不行。”
她把话题拐到十万八千里外,偏偏江如练还呆愣地接了句:“为什么不行?”
明明昨晚都能抱的。
“拥抱是很寻常的事,不值得当做赔礼。”
趁着江如练近在眼前, 卿浅一边解释,一边伸出手抱住江如练的腰。
因为江如练站着,而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由此带来的高低差很是微妙, 她得仰起脸才能瞧见江如练优美的下颌线。
她用她那冰凉如雪的嗓音,说出语调柔和的话:“就如此刻, 我正在抱你。”
连尾音都轻,像是初春呵了口热气, 好去融化霜花。
其实何止是霜花,这个带着桂花酒酿味的拥抱,甚至能软化江如练的心, 把某妖哄得晕头转向。
什么要讨回来、不能乱给, 早忘得一干二净。
卿浅认错态度良好,私底下却借着这个拥抱, 悄悄把羽毛转移进自己的袖子里。
回头再翻出自己的荷包, 把尾羽放进去, 完美。
末了她与江如练对视, 抬了抬自己的下巴,贴紧了。
“你可以抱我,还可以在这基础上索要赔偿。”
江如练被卿浅的这一剂猛料灌丢了魂,磕磕绊绊地说话:“没、没事。本来春天就是换羽期,很快就长回来了。”
只要在告白前长齐就算成功。
她也没推开,反而轻轻拍着卿浅的背,安慰道:“真的。别说什么赔不赔的,羽衣我都借了,羽毛算什么。”
非常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下一秒就能变出一把尾羽,全塞进卿浅手里。
“江队,你在吗?”
顾晓妆的声音自窗外响起,江如练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慌忙松开手:“我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回来。”
“等等。”卿浅突然叫住她:“汤圆凉了,借簇火苗热一下。”
江如练没做它想,丢过去一簇灵气包裹的小火苗,就三步并作一步,翻窗出去。
江如练前脚刚走,卿浅后脚就摸出刚才薅下来的羽毛,将其排列整齐,方便欣赏。
苍白纤细的指尖顺着摸过去,与羽毛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支最漂亮,颜色纯正樱花落海洋,羽片排列整齐、半点未破。
这支也很不错,流光织进了羽轴里,拿在手中如同一支荧光棒。
她有些纠结,来回挑了好久,才选出里面比较短、也没那么亮的。
凤凰羽凡火不侵,卿浅借着江如练留下来的火苗,将凤凰羽放在上面炙烤。
赤色的火焰顺着羽毛纹路缓缓燃烧,就连四周的温度都因释放的热气攀升。
这几个步骤思路相当清晰,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刚才是故意出手拔毛的。
那根尾羽在卿浅手中渐渐化作灰烬,呈片状,指腹一拈全是细腻的粉末。
白云歇给她的剑穗,自燃后就是这样子,也同样会出现四周温度上升的现象。
凤凰不会轻易把尾羽给外人,光是朋友都还不够资格。
如果画像上的凤凰就是昆仑山那只,那么白云歇与它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会有凤凰的尾羽,又为什么要把尾羽做成剑穗转交给自己?
卿浅顿时心乱如麻,被这几个疑问压得胸闷、喘不过气来。
哪怕妖怪的尖爪抵上脖颈,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焦急。
怕自己护不住那只凤凰了。
*
江如练完全不知道师姐拿她羽毛做了什么,翻出窗后,脚踩在地上还晕乎着。
好像被桂花酒酿熏晕了。
她的尾羽是不是没要回来?不重要,师姐主动抱她了,还那么软。
明明是她被揪掉了尾巴,怎么最后反过来安慰起师姐了?也不重要,师姐说以后可以随便抱。
她想着想着就笑起来,眉眼弯弯,那原本冶艳的五官都透着股傻气。
顾晓妆不忍直视,捂住自己半张脸,生怕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又被小气的凤凰叨。
毕竟那只会站在她身边,渡灵气帮她止疼的妖已经不在了。
她越想越觉得落寞,嘴角抿直,实在笑不出来。
江如练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南枝决定留在涂山了?”
“是。”顾晓妆幽幽地答。
看上去那么温柔的妖,做出决定时却很坚定,任凭她怎么劝,丝毫不改变想法。
大概是因为人类带给她的回忆并不算愉快,钢铁森林里也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人或物。
自己与南枝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短暂相交。
顾晓妆垂下眼睫,默然地把一个木质小盒子递给江如练。
“很正常,”江如练扫了一眼顾晓妆的表情,看在这小辈还算懂事的份上,难得安慰起旁人来。
“她怎么说也是只狐妖,许多习惯都与人族不同,强行加入只会徒增烦恼。所以选择涂山,对她来说更好一点。”
“再说了,又不是不能见面了,你给她打电话发视频不都可以吗。”
顾晓妆长叹一口气,搓搓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
“如果是普通人我肯定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去过涂山后我才知道,妖和人的差别真的挺大。”
甚至有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明明拥有人的样貌,看她的眼神却满是垂涎。
当成食物的那种垂涎。
在这种环境影响下,顾晓妆总是害怕南枝会彻底融入其中,失去人性,与自己渐行渐远。
江如练把她心中的忐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突然开口:“你在担心什么呢。她若想和你一起,物种算得了什么?生活习惯改改就行的事。”
改习性这种事被她说得那么轻松,让顾晓妆忍不住探究:“江队在停云山,就不会觉得不习惯吗?”
“还行。”江如练答得模棱两可。
确实,总有一些眼高于顶的人族找上门来挑衅,弄得她烦不胜烦。
但至少在习性上,卿浅从来没有拘着她。
她想玩石头了就玩,梳毛梳一整天都无所谓。
出于本能在凌晨五点起床,还去啄卿浅的窗。卿浅也只是把她丢出去,告诉她“无聊就去读书,不要妨碍我睡觉”。
江如练打开木盒上的卡扣,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整颗心都被捂暖和了。
她那些与人截然不同的习惯,全来自卿浅的纵容。
而她以前太过于执着那些“亲亲抱抱”之类的表面接触,竟忽略了这些润物无声的细节。
盒子里是一颗墨色妖丹,连光都透不进来,是江如练从九婴体内挖出来的。
妖丹是妖怪的第二颗心脏,对于其他妖怪来说吃了大补。
这颗妖丹江如练当时挂了很离谱的高价,一直没有卖出去。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顾晓妆收拾好情绪,跟着探头:“江队拿这个是准备吃?”
江如练干脆地答:“不,是准备当做礼物送给师姐。”
除此以外,她还准备了银行卡和房屋钥匙,虽然因为上次的乌龙,已经在师姐手上了。
以及一条崭新的红色剑穗,自己身上最漂亮的尾羽。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选什么时候比较好……
“江队。”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江如练的思路,一名停云山的弟子立在房门外,礼貌地作揖。
“张天师醒了,指名要见卿前辈。劳烦您转告一声。”
“见什么见?”江如练当即炸毛:“要见师姐除非把我捎上。”
她很怀疑这老头会在背后说她坏话,影响自己在师姐心里乖巧的形象。
那人平静地转述:“他说你也可以去。”
像是早就猜到江如练会有这反应。
江如练眯起眼睛,太怪了,怎么昔日仇敌像转了性一样?
她非得弄清楚:“去,我这就喊上师姐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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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8 章
江如练过去时院门口还候着许多人。
她压低声音, 向卿浅嘀咕道:“这老头门徒太多,大到修行小到算命,他都教。入门要求除了灵脉还有一点, 嫉妖如仇。”
她最烦张风来, 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杀妖,迟早翻车。
但人与妖天然立场不同, 所以烦是一回事,怎么在师姐面前表现是另一回事。
对人类宽容一点。
怕自己看见那老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如练在心里默念三遍。
卿浅斜她:“他们说你当初和张风来打架,赢了没有?”
江如练一个激灵,好像打架斗殴被老师抓包的小学叽, 脱口而出:“是他先乱杀无辜,我看不过去才想教训他。”
卿浅顿了一下。
只有人类才会想着去占领道德制高点。
而在妖族里,一切以实力为尊, 不需要讲究道德,对错反而是次要的。江如练这个样子去妖盟, 很有可能会吃亏。
于是卿浅又重复了一遍。
“赢了没有?”
江如练小心翼翼地回答:“赢了。”
末了还去观察卿浅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她就马上滑跪道歉。
没想到从前以诛妖又快又狠闻名停云山的师姐, 居然点了点头说:“那就好。”
似乎还挺欣慰。
江如练歪头,还想拍拍自己的耳朵,看看是不是自己脑子进水了, 否则怎么能听见师姐说出如此偏心的话。
她俩走到院门口, 原本拥堵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所有人都盯着一头白发、冰雪出尘的卿浅,朝她端正的行礼。
卿浅走到哪都是这种待遇, 江如练乐意见师姐受到别人的尊敬, 也自觉慢了一步, 像从前那样跟在卿浅后头。
可临到门槛, 卿浅突然回头等江如练上前,与之并肩。
她在江如练疑惑询问的目光里,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话:“不必怀疑对错,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就行。”
说完像是被江如练那傻不愣登的样子逗乐了,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浅淡、还带着玩笑意味的笑。
“凤凰振翅前,还要考虑该怎样飞行吗?”
卿浅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江如练眼里有多明亮。
春光仿佛自她身后奔涌而来,带着醉人的花香,快要把江如练淹没了。
以至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她永远喜欢闪闪发光的事物,譬如宝石,譬如卿浅。
“师姐、师姐笑起来很好看。”江如练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怕它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想法。
能不能朝自己多笑笑。
可惜卿浅的笑容堪比吉光片羽,转瞬即逝。江如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回想,企图把它刻在脑海里。
到了张风来的房间,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也就一天不见,张风来又苍老了不少,原本鹰隼似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白翳,灰暗不明。
他靠着床头,一张脸像被水泡过的废纸,又皱又苍白。
见了来人,他掀了掀眼皮,声音嘶哑:“卿道友,许久未见了。”
江如练磨牙,按辈分他也应该喊卿浅前辈,可惜这人似乎拉不下脸。
她抬了抬下巴,毫不客气地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别耽搁我师姐的时间。”
语速急得很,引得张风来冷哼了一声,哪怕在病床上都能摆出盛气凌人,狗眼看妖低的架势。
江如练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忍不住嗤笑道:“堂堂张天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
张风来回怼:“老夫的身体不劳你费心,不如担心一下你该如何像管理局复命。”
房间里火药味十足,只差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
一人一妖谁也不服谁,如果不是张风来还躺在床上,估计江如练早就把凤凰火糊他一脸了。
况且他们中间还夹着个人,只要杵在这里,任谁都不敢动手。
卿浅面无表情地问:“为何道友能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也想知道。”
因为是卿浅,张风来也不敢顶嘴,只一拍被子,破口大骂:“我那个蠢徒!竟敢擅自把蛇妖放出封印。”
气得怒目圆睁,脸上竟添了几分血色。
不过这怒气没持续多久,就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如果是卿浅咳嗽,江如练早就眼巴巴地凑过去嘘寒问暖了,现在换了个人她也换了副面孔。
勾起嘴角嘲讽道:“知道他又蠢又自大你还护着。”
她昨天看得清清楚楚,师徒都歇在一个院子里,同样处在爆炸中心,那小子顶多受了点轻伤,而张风来可是实打实地老了至少十岁。
“……”张风来嘴皮动了动想反驳,最后却还是闷声不答。
春风摇动桃花树,乱红飞过窗前,老树在阳光下伸展枝丫,枝头一点新绿夺人眼。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半响后垂下头,比那颗老树还要暮气沉沉。
“老了,都老了。修真界未来如何全看这些年轻人了。”
江如练皱眉,很不赞同这种行为:“那你也不能到处捡垃圾。”
张风来没理会她,兀自从枕头下摸出卷轴递给卿浅。
抖开来是一幅残缺不全的阵图,而且看样子还只是大阵的一部分。
他慢腾腾地解释:“此行我是奉局长之命前往流沙,查看寒涧的封印是否有所松动。并且将那里的阵图誊抄下来,看看能否派人修补。”
昆仑以西八百里便是流沙,一片无人沙漠。而封印有魔虫邪兽的寒涧极其狭长,其中一部分就在流沙之下。
说罢张风来抬手掐诀,灵气形成屏障将房间隔绝在其中,一丝声音都传不出去。
他才肯继续说:“道友有所不知,布下封印的人正是你的师尊。”
某只凤凰当即炸毛,又双叒叕是白云歇!她恨不得抓着张风来的领子,问清楚他喊师姐来干什么。
每次遇到白云歇都没好事。这人都死了几百年了,该不会还立了什么遗嘱要卿浅来完成吧?
江如练啧了一下,眯着眼睛阴阳怪气:“我师姐都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
“因为裘唐知道。”
卿浅替他回答了,她先前一直在看阵图,忽地出声,听语气已是对一些事有了自己的判断。
她口中的裘唐就是妖管局的现任局长,白云歇的旧友。
江如练清楚卿浅的性格,向来尊师重道。
不仅对白云歇,对白云歇的朋友也是同样的敬重。当初裘唐说有些事需要请她来处理,她半点没推脱就来到了妖管局。
要知道当时江如练都请不动,听到这件事独自郁闷了好久。
以往卿浅都会加上敬称,现在却直呼其名了,要说只是一时兴起江如练都不肯信。
“白尊者的阵法造诣古今第一,而道友师从其门下,对她的了解远超其他人。能否请道友帮忙修复此阵?”
张风来在病床上都要坚持拱手行礼,说得也相当郑重其事。
江如练听着却心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怎么总是忙不完。
作为大妖,寒涧破不破都与她无关,然而师姐肯定关心。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告白!
卿浅淡声反问:“师尊布的阵,她没留下阵图?”
“正是什么都没有,我们才无从下手。”
张风来苦笑:“寒涧的封印绝对不能破,还望道友费心。这也是局长的意思。”
卿浅不说话了,捧着卷轴思索。
江如练便悄悄地挪过去一点,偷瞄卷轴上的画。
完全看不懂。
这密密麻麻的线条和节点看得她脑仁疼,只勉强能辨认出几个模糊的信息,五行、魂魄、封印。
她偏头去瞧卿浅,后者凝眸,正细细推演缺失的阵纹。
是一丝不苟、全神贯注的认真态度,眼底好像蒙上了一层浅光,特别引人注目。
师姐肯定是看得懂的,只是她每一次轻轻拧眉,都会让江如练后悔当初坐不住、没有好好学习。
不然就能帮一下师姐了。
现在学应该也不迟,江如练不知道第多少次这样想。
片刻后,卿浅将卷轴合上,又还给了张风来。
“寒涧的确事关重大,但师尊当初没留下阵图,那就是不想再用此阵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方才一声不吭,张风来还以为这事能成,哪曾想是这种结局。
他收好东西,脊背躬了下去,无比颓然。
“如果有,就算把我这身老骨头填进去,我也心甘情愿。阵法真的不能再复原了吗?”
江如练也在等卿浅的回答。
虽然这事碍不到她,但只有卿浅需要帮忙,她肯定会尽全力去做。
卿浅还是摇头,态度很坚决:“不能,我才疏学浅,实在无力修复师尊的阵法,另外想办法吧。”
张风来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叮咚。”
一声电子提示音响,卿浅也不避讳什么,拿出手机当着江如练的面解锁,查看信息。
是妖管局发来的通知:
【经监控,妖族归墟出现青蛇踪迹,烦请二位速回管理局相商。兹事体大,务必尽快!】
后面八个字加粗标红,江如练撇嘴抱怨起来:“烦不烦啊。”
“去归墟是不是要向S市的那只大妖借道?”卿浅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这么一句。
江如练点头:“嗯,是啊。”
“那正好,我有事需要问他一下。”
江如练本来是不知道卿浅想做什么的。
可一听卿浅找那只熊猫有事,记忆回笼,她立马想起了在涂山捏泥偶的老龟妖。
老龟说那熊猫出身昆仑,而昆仑从前有只凤凰。
江如练当即物种突变,气成了一只河豚。
她就知道师姐放不下那幅画上的凤凰,自己到底哪点比不过它了!!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确信我是咕咕精,你们把我炖了吧。
(伸脖子,放砧板上,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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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江如练搁这自顾自地生气, 卿浅那边已经换了个话题聊了。
“张天师有没有见过那只蛇妖?”
张风来思忖良久,摇了摇头:“从未。你是怀疑那蛇妖是来寻仇的?”
还不等卿浅回答,他便开始自问自答:“我除妖几百年, 有漏网之鱼很正常。
一听他的用词和描述, 本来就在气头上的江如练想也不想直接开嘲。
“嗤,还漏网之鱼。你下网之前都不看看网对了没, 捞上来条鳄鱼也很正常。”
张风来的一张老脸顿时由白转红再转青,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
他当然想把这屡次出言不逊的妖教训一顿, 可卿浅在这里,这架就无论如何都打不起来。
从前整个妖管局都以为,这俩师姐妹关系并不好。
而现在上面有不少人觉得, 把江如练和卿浅调到一起是相当错误的决定。
果然,卿浅对江如练目中无人的行为完全不理会。
她轻轻颔首:“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甚至连表面样子都懒得装。
张风来:“……没有。”
妖管局那边催得紧,她俩自然不会久留, 准备回去收拾好行李就出发。
“等一下。”
离开之前,张风来突然开口叫住了江如练。
江如练不耐烦地回头, 想知道这人还能吐出什么离谱言论来。
就当着她的面,张风来作了一揖。
动作很标准, 接着头也不抬地发言:“凤凰,我代我徒弟向你赔不是,之前多有冒犯, 还请见谅。”
江如练警惕地后退一步。
不是没有人给她道过歉, 但这话从张风来口中说不来,就变得特别不可信, 还很诡异。
以至于江如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明白这人想干什么。
很有可能没安好心。
像是看出了江如练的不自在, 卿浅伸出手, 勾住江如练的指尖轻晃,将其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卿浅淡然道:“他道歉你就受着,至于原不原谅那是另外的事。”
说完也不管张风来是什么反应,带着江如练走出院子。
脚步是少见的匆忙,哪怕神色没什么变化,也能从中看出些许心情。
卿浅边赶边吩咐:“不回妖管局,我们先去见那只熊猫。”
手还勾着,没松开。
不管江如练有没有意识到,因这多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就融进了魂魄中。
在卿浅不遮不掩的情况下,她很容易猜出卿浅的想法:“师姐是担心局里有内鬼?”
卿浅垂眸,并没有否认。
“之前没说完,还有一个人既和师尊相熟、又擅长控火。”
“是——”
“是裘唐。”
江如练一愣,听师姐的意思,是怀疑裘唐有问题?
她当然知道裘唐擅火,是公认的火系高手。可她并不赞同卿浅的猜测。
“裘唐对阵法的理解比我好不了多少。而且他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就算需要师姐帮忙,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吗。”
房间近在眼前,卿浅却因为江如练这一句话停下脚步。
她松开手,转头看向江如练:“我不是什么忙都帮。”
很认真,似乎想让江如练明白她那说不尽的言外之意。
明明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在江如练看来,师姐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不需要揣测。
可被她这样盯着,江如练就会忍不住猜,自己在卿浅心中有多少份量。
凤凰承认自己贪得无厌,占了她满眼,还想占据她的心。
“师姐这么急,是为了什么?”江如练忍不住试探。
卿浅乜她一眼,不明白这只凤凰从刚才起,就在门口磨蹭些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替你向妖管局递交辞呈。”
江如练:?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替的吗?
*
回程,卿浅光明正大地使唤小辈,让顾晓妆开车。自己和江如练坐后头。
江如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和卿浅排排坐。
近处风景化作杂乱无章的线条,很快就被甩在身后。
卿浅手搭在车窗边沿,看了会儿,忽地出声询问:“桃夭书院的藏书都录入电子书库了?”
“是有一个大型电子图书馆,名叫太初。不仅收藏有桃夭书院,还有很多其他门派的藏书。”
江如练知道卿浅喜欢看书,一定会对这个图书馆感兴趣,所以介绍得多了点。
“只不过书馆设置了权限,没有权限很多书无法查阅。”
卿浅微微歪头:“你能看多少?”
“……”
江如练想说的是,她不知道,她拿到了电子借阅卡,甚至都没有去激活。
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解答。
卿浅听懂了她的话外音,蹙起眉:“我想查点东西,如果权限不够可以黑进去吗?”
江如练倒吸一口凉气:“这放妖管局是严重违规。”
属于她都没犯过的条例。
卿浅指尖点了点:“那你先提交辞职报告,再黑进去,就不算违规。”
“算违法。”
察觉到卿浅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江如练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劝。
此路不通,某个人只好眯了眯眼睛,闷声答:“哦……”
江如练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师姐现在的处事方式比她还肆无忌惮。
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
而且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卿浅眼帘半阖,声音也小,软塌塌的靠在车窗边,明显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
怎么又要睡了?明明才醒没多久。
江如练心中的不安越发浓厚,只觉得曾经的每一次探脉都充满违和感。
“我怀疑师姐瞒了我什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卿浅:“师姐最近真的睡得太多太多了。”
而且还都是秒睡,如果不是呼吸规律,江如练都要以为她是直接晕过去的。
卿浅打了个哈欠,眼底沁出水雾,满是困倦。
回去的路上就没有羽衣了,她只好拉过一旁的薄毯,蹙眉轻叹:“好冷。”
听起来还带着点埋怨。
江如练狐疑地皱眉:“太阳这么大,一点都不冷,师姐少转移话题。”
一技不成,卿浅干脆不装了。直愣愣地往江如练身上靠,满头白发如雪如瀑,尽倾肩头。
她眼睛都闭上了,梦呓道:“好困。”
声音和身体,哪哪都软,揉一揉就能塞怀里的那种。
江如练暗自心惊,好险!差点就心软了。
她还是坚持要把卿浅弄醒,推着卿浅的肩不让靠。
“不行,不准睡!”
卿浅哪里会听,她向来自主。
热乎的凤凰靠不得,不是还有毯子能勉强将就吗。
她把毛毯团成一个软枕,放到朝窗户的位置,枕好就准备睡觉。
江如练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冒着被揍一顿的风险摇她。
“卿卿,”江如练语气还很委屈:“有事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别擅自做决定。”
被摇了好几下,卿浅这次连眼睛都没睁,全凭直觉扒拉下江如练捣乱的手,没怎么用力地扣住。
随后又倒向江如练肩膀,不过这次她微微偏头,柔软的唇顺势贴上江如练的脸侧。
停了两三秒,才慢悠悠地离开,嫌肩膀硌脸,干脆往下一躺,枕着江如练的腿睡。
完全睡过去之前,她还不忘拍拍自己的“枕头”。
意思是已经亲过了,就不要再打扰自己睡觉了。
这一切仿佛历史重演,江如练呆若木叽。
方才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皮肤上。
如温润的水珠,柔嫩的花瓣,带着凉丝丝的呼吸,尽数落于一处。
痒,她脸也痒,心也痒,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不做点什么就浑身难受。
她视线落在卿浅姣好的侧脸上,黏住了,扒都扒不开。
卿浅调整了一下姿势,有江如练这么个自发热枕头,她完全感觉不到路上的颠簸,睡得安稳香甜。
而江如练就不怎么好了。
大腿的触感被放大了无数倍,绷得很紧事实,而后她怕卿浅睡得不好,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她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热度惊人,也不知道是太激动了,还是羞的。
师姐是不是对自己,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
江如练此刻就像疲于飞行的小鸟,拼命搜寻合适的树枝,好让自己的心安稳落下。
卿浅的偏心肉眼可见,依赖也是。接受自己的拥抱、牵手,甚至主动亲吻。
以前从未有过、而江如练希望未来会拥有的东西,现在的卿浅毫不吝啬,通通给予。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正在开车的顾晓妆: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被炫到说不出话来.jpg)
————
下章回忆刀。我明明是个沙雕文写手,都怪上班改变了我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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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0 章
江如练曾经一度认为, 卿浅不喜妖怪,对于那些伤人的妖更是深恶痛绝。
这种厌恶体现在她挥剑向妖时的果决,和从不肯让自己靠近的疏离神色。
她曾绞尽脑汁摸索卿浅的喜好, 想和卿浅亲近一些。
比如偷偷溜下山, 找小巷里卖花的小姑娘买了几枝梨花。哪曾想回来的时机不对,正撞上卿浅带人巡视宗门。
非常倒霉, 私自下山违反门规,而卿浅是门规坚定不移的执行者。
恰逢春盛, 卿浅一袭白衣,褪去了儿时的稚嫩,气质清艳。
像一堆细雪, 靠近点都觉得冷。
然而江如练一见卿浅就笑。
顺手就将沾露的梨花全塞进她怀里,眉眼弯弯,张嘴就是一顿夸:“师姐比这花好看。”
卿浅刚到嘴边的责问被这束花堵了回去。
皱眉, 手指避开那些脆弱花苞,才冷声斥道:“私自下山, 罚抄心经三百。”
她身后的弟子全都低着头,并未对此有异议。
“好嘞。”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江如练对此适应良好。
走得也潇洒,熟门熟路地摸到藏书阁,开始唰唰抄写。
她甚至不用看那本厚厚的心经, 纯凭记忆默写。
一手字龙飞凤舞, 笔画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个啥。
边抄边想, 师姐没丢, 那就是不讨厌, 以后可以送花。
抄了两三天的时候, 对面桌的人探头:“兄弟,我注意你很久了,你这是第几次了?看样子很熟练啊。”
江如练头也不抬:“新来的?”
那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上个月才拜入灵枢峰。”
江如练搁笔,吹干宣纸上的墨迹,将写得满满当当的宣纸理整齐。
“因为除了新来的都认识我,训诫堂我家,懂吗?”
那名弟子沉默半响,大概知道这名不穿道袍、还拥有奇特发色的女子是谁了。
师兄曾警告过,最好离江如练远一点。
这可是停云山的“名人”,他上下打量好几遍,暗自咋舌。
江如练说完就再也没理过人。
可那弟子在这藏书阁憋了好久,实在耐不住寂寞,小声地抱怨:“唉,我还是第一次被罚……这下可好,今天可是花朝节,平安镇的烟花都没得看。”
唉声叹气完,再抬头时江如练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他满脸愕然:“唉不是,你怎么就走了?”
私自下山、将按照天数罚抄心经,最低也是六百遍。她动作怎么这样快?
实际上江如练也不清楚,从前她下山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心经从来都是上千起抄。
但这次只去了半天,罚少点很正常。
“可能是我犯的错比你轻一点?”她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藏书阁,脚步匆忙。
那弟子提醒她了,停云山脚的平安镇,每年花朝节都会放烟花。
她对人族发明的烟花很满意,所以也想带师姐去看。
但卿浅在多数人眼里是只可远观的明月,活得相当无趣。
练剑、读书、为师弟师妹们答疑解惑,每天都是重复的日程。如果有一天突然出现在别的地方,那肯定是去除妖。
江如练去训诫堂交了厚厚一摞纸,又改道向勤务司。
值守的小姑娘瞧见她就下意识地站直,双手绞在一起,肉眼可见的紧张。
江如练朝她露出友好的笑,询问道:“大师姐今天是不是要巡视宗门?”
小姑娘秒答:“是的!”
心道果真是这样,江如练笑容不改,甚至更加礼貌:“那麻烦将我和师姐对换一下。”
勤务司的小姑娘不想惹出事端,很快将手续办理好,给了她一个牌子。
江如练将牌子揣袖子里,在日暮里回到青萝峰,算着时间,和准备出门的卿浅巧遇。
“真巧,师姐准备出门?”江如练背着手,用从前乖巧的语气说话:“师姐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看烟花?”
她故意把声调放甜,字词黏黏糊糊的,模仿幼崽撒娇。
卿浅抬眼看她,毫无所动:“花朝节停云山自由出入,你可以自己去。”
江如练失笑,这怎么能一样。
她猜测撒娇对师姐不起作用,于是清了清嗓子,换了种方式:“我去勤务司看过,师姐没有任务,是不是哪个好心人和你对调了,还没通知到你?”
末了她话音一转,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撒谎,我怎么会骗师姐。”
卿浅没接话,无视江如练期盼的眼神,抬脚就要走。
但她还是没走掉,被眼疾手快的江如练捉住了衣袖。
江如练满脸委屈:“还是说师姐不想和我去?可我们好久没一起下过山了——”
准确来说,不仅现在没有,以前也只有两三次。
还是她非要跟着,卿浅甩不掉她这只黏人鸟,迫不得已,只能带她去采购物资。
卿浅不答应,江如练就耍小脾气不放手。
也就这么几年的时间,她已经窜得比卿浅还要高。
此时却低垂着头,指尖拈着一小片衣角,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看起来很是落寞。
没僵持多久,卿浅妥协了。
她往斜下方退了一步,站到江如练身边,垂眸道:“你带路。
江如练一秒变脸,根本矜持不住,笑容越来越灿烂。
“好。”
直到一人一妖来到停云山最开阔的断崖前,她还止不住笑。
她把光风霁月、从不违反门规的大师姐给偷出来了。
不远处,平安镇的街道被灯光填满,纵横交错间间织成流淌光河。
烟花升入天空,铺展开极其绚丽的画卷,只不过瞬间就如流火般坠落。
乍起乍落,只有人世间的热闹依旧。
卿浅坐在断崖上,很安静地看烟花。江如练就支着头盯着卿浅瞧。
为什么烟花落在师姐眼底,就好像获得了什么特殊的加持,教江如练挪不开眼。
见卿浅眼睛都很少眨一下,她把“烟花”放进自己心里的小本子里,深感自己做得对。
要不是把卿浅骗出来了,她不会知道卿浅还喜欢这些。
炽烈、喧嚣,都是与卿浅气质不符的东西。
江如练眼巴巴地瞅她:“师姐要是不嫌挤,明年我们去镇上玩吧?”
卿浅没同意也没拒绝,却冷不丁地开口问:“你除了约我出去,没别的事情做了吗。”
“有,”江如练面带调侃,掰着手指数给卿浅听:“我还会梳毛、在青萝峰遛弯、平安镇买花,再飞远点,就去尚城挑新衣服,去云梦泽玩水。”
当然还有找其他妖怪打架,打听师姐在做什么,然后制造偶遇。
这些她都没说。
听起来很不上进,可是凤凰为什么要上进?
她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修行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且寿命漫长,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现在解决不了的问题以后总能解决。
人族很难理解,一只没追求的妖平时都在干什么。
卿浅蹙着眉看她:“然后?”
“然后回家喝师姐熬的竹米粥。”江如练如此回答,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卿浅不说话了,转过头,将耳边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断崖上的风又大又急,江如练便悄悄运转起灵气,把四周的温度烧热乎一点。
半响,卿浅望着山下的烟火:“擅离职守,你——”
“扫大门口的长阶是吧?”江如练很熟悉这套流程,她拍干净衣服上的灰,扬声喊:“师姐先回去,我现在去扫。”
她没回头,所以并没有发现卿浅望着她的背影,出了好久的神。
*
江如练还没步入成年期,和她同一辈的弟子里已经找不出对手。
当然,卿浅除外。
少了烦人的苍蝇,她那段时间唯一忧虑的,就是师姐的病。
每至秋夏之交,卿浅就咳嗽、发热,喝药好不了,不喝药更严重。
以至于泥炉上永远煨着她的药,青萝峰的空气里好像都挂上了苦涩的滋味。
江如练跑上跑下,又是抓药又是熬。
灵枢峰的医修说,卿浅在成长期没养好,往后都需要补。
江如练就更加上心,天天去膳坊监工,给卿浅带药膳汤回来。
她这日刚盛好汤,旁边的圆脸小厨娘就叹了口气:“我怀疑厨房进了贼,最近早上来检查,都会少一点糖。设了阵法都防不住,问其他人,又都说没动过。”
那时候物资匮乏,就算在停云山,糖也是好东西。
小厨娘虽然实力低,但拥有一手做糕点的好手艺。每次江如练来膳坊,她都会给江如练塞上一块甜丝丝的桂花糕。
美名其曰见者有份。
江如练不反感她,也乐意顺手帮忙:“我今晚帮你留意一下。”
小厨娘连忙道谢,又给了块桂花糕。
江如练说到做到,等卿浅喝完汤,就揣着那块桂花糕,掩住气息藏到厨房的窗台下。
这一等就到了清晨,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
江如练都以为这贼今天不来了,厨房里却传来细微的、掀盖子时瓷器的摩擦声。
随后还有点火、盛水的声音。
这个小贼这么大胆?把膳坊当私厨了?
江如练都惊了,她没听见脚步声,证明来者轻功练得极好,还是堂而皇之走正门进去的。
她没怎么犹豫,双手撑住窗台翻了进去,呵斥住那人:“这位道——友?”
点了一盏小灯的厨房里,没有小贼,倒是有一个挽起袖子,手里拿着满满一大勺糖的卿浅。
白发被束成干净利落的马尾,正瞬也不瞬地盯着江如练。
灶台上除了冒着热气的砂锅,还有一碗白开水、掀开的糖罐子。
江如练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师姐?”
正确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还有谁能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厨房?
卿浅手一顿,慢腾腾地挪开视线。随后当着江如练的面,把一勺糖全怼进了旁边的砂锅里。
还若无其事地搅拌了一下。
江如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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