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阮云荔的询问,易朝僵硬了片刻后,随后才神色如常道:“你落在我家的。”
假如他的身体没有一开始僵硬,阮云荔或许就信了。
因为他和易朝的联系是断了,可两家长辈的联系还在,所以半年一年的会碰一次面。
可是,易朝又为什么要说谎?
但要说手稿是易朝偷的,打死阮云荔都不会相信。
折腾了一天,阮云荔的生物钟也令他到了不得不睡的程度,哪怕是没得到易朝的答案,他也撑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易朝却愣在书桌前,他面前的书半天都没翻页。
听见身后阮云荔均匀的呼吸,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指尖搭在了纸面上。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关于音乐》,才拿出来时,由于太久没翻开,纸面还有些发涩。
它大概从易朝的书柜里待了快八年的时间。
差不多是易朝大二那年,开始拍戏前,想要对艺术行业进行了解的时候。
吵架这件事,最终伤害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就好像两个巴掌相击,分开后掌心都会痛。
易朝在余震中,也经常会想,当时他会不会有些过于固执。
他对于艺术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从小到大,得分最差的永远都是抒情文,他理解不了人为什么会对一件事那么的痴迷,痴迷到可以让这件事情去影响自己的未来。
虽然他和阮云荔的家庭条件都不差,不需要用学习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正是因为他们的家庭条件,易朝向往着的,一直都是不要比他们的父母差,最好是能超过父母,他知道学习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上了名校后,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资源去等着他。
娱乐圈里的东西太喧噪,也达不到超越他们父母这一辈的程度。
可阮云荔坚持。
易朝在他的这种坚持中,能感觉到的只有茫然。
那种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易朝在路过一家书店时,看见了这本书,然后把这本书给买了下来。
后来阮云荔的手稿意外到他的手上,他又把手稿夹到了这本书里。
刚刚手稿就是从这本书中找出来的。
回想自己当初那种迷茫、彷佛一叶孤舟在湖中飘荡,却始终找不到出路的心情,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
到如今,易朝已经明白了阮云荔的坚持,也从演戏中体会过了那种着迷的喜爱。
窗外已经没有一丝光亮,各家各户啊都在这个时间点入睡,只有他们的房间还亮着灯。
阮云荔的呼吸均匀。
在夏日开着窗户,总能听见一些虫子的鸣叫,但并不显得吵闹,反而给夏日增添了岁月静好的宁和。
有种任由网上狂风暴雨,都打搅不到他们这块小地方的安静。
易朝合上了书本,回过头去。
他看着软云荔的睡颜,心中涌上股不常见的欣喜。
时隔多年,阮云荔睡着他的床,对着他不设防的闭上眼,这么一件事已经让他产生了飙戏时才会有的欣喜,还有一种异样的着迷,他只能回过头去、看不见阮云荔时,才能把这种感觉给压下来。
一大早,阮云荔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他不设防就接了,你好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对面道:“老弟啊,好久不见。”
阮云荔迷迷糊糊,还多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道:“你谁?”
对面一哽。
陷入沉默时,旁边的易朝缓缓起身,往阮云荔的手机上看,贴阮云荔的耳朵极近,用气声道:“龙洋。”
顾不得这个有些暧昧的姿势。
阮云荔的睡意缓缓消散。
对方经过一次挫折后,又很快调整好,继续待着笑意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我是龙洋的赵昌升。”
赵昌升。
阮云荔的记忆苏醒了。
他记得这个人,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哪怕是再过去十年,他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名字。
易朝见他的表情不对,停顿片刻后,干脆把手机拿过来,自己对着电话道:“我是阮云荔的经纪人,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赵昌升又是一噎,然而此时他落于下风,硬气不起来,“何必草木皆兵的呢,我只是想请老朋友吃个饭而已,当年的事情存在一些误会,约出来解释清楚,对大家都好,你说呢?”
易朝扯唇,无声冷笑。
在圈子里待得时间长了,很多时候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人是鬼,加上他始终对阮云荔抱着信任,对方在说这种话时,就显得尤为可笑。
正当易朝想代替阮云荔拒绝时,阮云荔忽然道:“好啊,你想约在哪里?”
易朝看向阮云荔。
阮云荔却冲着他回了一个笑容,这笑容中有些狡黠,像极了当年阮云荔想使坏时,对着易朝的预警。
易朝瞬间不再说话。
等对方报完地址后,挂断电话,两人才察觉出来彼此的动作有多贴近和暧昧。
两人都是衣衫不整——毕竟睡了一晚上,要是还能衣衫整洁才怪,打电话没开免提,想要听清电话里的内容,就必须得靠着对方,稍微一扭头,唇都快对上了。
窗帘被易朝在睡前给拉上了。
所以视线其实没有很明亮,甚至是有点昏暗。阮云荔凑近的太急,半个身体都快趴在了易朝的身上。
他的皮肤比易朝要白一些,贴在一起的地方,像成了种极大的对比和反差,然而对比和反差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色气。
阮云荔回神,立刻把自己的手从易朝的……领口上拿了下来。
易朝其实比他还要僵硬,此时此刻,不得不庆幸他是一个演员,在这种氛围中,脸上的表情还能平静如常。
只是嗓音稍显紧绷,清了清嗓子后,才能正常说话,“你想干什么?”
阮云荔对他的僵硬一无所知,他只是感觉刚刚有些不对劲。
然而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道:“我想看到他对着我痛哭流涕。”
说完后,他想起来,易朝不是郑文诗,他有些想法可以不在郑文诗面前掩饰,然而易朝……
易朝在停顿了一下后,道:“好。”
阮云荔顿时有些诧异。
诧异过后,他又想明白了,在他被人诬陷抄袭的这件事上,他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错,那么在易朝的观念中,他的一些发泄的行为也是被允许的,和他犯错时不一样。
他犯错时,易朝才会对着他进行矫正。
但在他受委屈的时候,其实易朝一直非常的包容他。
就像是小时候他被同班同学给欺负了,易朝的第一反应也从来不是教训他,而是牵着他的手,让那些同学跟他道歉。
假如说碰上一些熊孩子,易朝也不介意仗着大孩子的身份,帮他欺负回去。
赵昌升在这样的情况下,约阮云荔吃饭的地方也没约太好的。
车内,阮云荔对着装潢十分艳俗的大酒店,露出了个呆滞的表情,易朝跟在他的身边,见他的模样,嘴角缓缓上升起个好看的弧度。
他们的后座,坐着郑文诗。
郑文诗是突然被拉过来的,昨天晚上,她在公司里配合阮云荔配合到很晚,可谓是接受把这件事给掀
篇儿?”
阮云荔缓缓道:“哦,你要我提条件?”
赵昌升道:“当然。”
阮云荔终于抬眸看向他,忽然道:“可贵公司不是一直坚持认为,是我抄袭,要我认错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我提条件了?”
赵昌升的笑脸一僵。
两人之间的面具就这么被阮云荔给撕开了。
赵昌升觉得这人不可理喻,他明明已经在网上发了手稿,占据了所有的优势了不是吗?还犯得着来问这一嘴?
难不成,是想要一个赔礼道歉?
赵昌升看阮云荔面色平淡,也不像是情绪激烈到不肯合作的那类人,估计是这些年被骂的窝火,想从他这里出气。
他心底怒骂一声,面上却还是笑吟吟的,“你这就说笑了不是?事情确实是我们公司的错,是我当年疏忽,没管教好下属,我也是被他给蒙蔽了多年,昨天知道真相后,立刻就把他给开除了,不信你可以去我们公司问问,绝对没有半句假话。”
阮云荔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公司抄袭了?”
赵昌升脸上的笑容僵硬,“也不能这么说……”
阮云荔道:“是或不是?假如您还是不肯说实话的话,我们公司的人就在外边等着,随时可以叫她进来。”
赵昌升在心里骂了声娘,深吸口气道:“是,是我没管教好下属。”
这种地步了,还在嘴硬。
阮云荔在听见他这么说后,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我身为龙洋的领导人,肯定要负大半责任,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哦,确实有个要求。”
阮云荔神色淡淡,仔细看的话,甚至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和易朝相同的冰冷。
他把揣在左边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赵昌升的面色一变。
但他毕竟是多年的老油条了,很快又镇定下来,“你录音了?”
赵昌升道:“如今网络上都知道我们公司在用人方面出了纰漏,我身为龙洋的老板,也亲自过来同你道歉了,录音没有任何的用,你何不看看我身为老板的诚意呢?”
他又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你口中的那种‘聪明人’呢?”阮云荔打断了他,“我估计你刚刚也在心里想了吧。”
赵昌升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他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云荔当着他的面,把手机点亮,在录音界面按下了暂停,然后再次露出了才进门时的那种笑容,“不干什么,逗你玩玩。”
赵昌升的后脊忽生出阵阵凉意。
——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拿捏的笑。
而是一种裸的嘲笑。
阮云荔道:“我的要求就是,法庭上再见时,您可千万别否认啊,毕竟您已经承认了,这是贵公司犯下的错误,不是吗?”
赵昌升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面目狰狞:“你!”
就在他拍桌子的刹那,包厢的门也被人从外边踹开。
在见到踹门的人是谁时,赵昌升面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向阮云荔,“你连易朝都带来了,你想干什么?打人犯法!”
阮云荔慢吞吞站起来,还是那句话:“说过了,逗你玩啊。”
紧接着,他把录音点击了保存。
然后在赵昌升的注视中,点开了微博——
赵昌升彻底惊恐,就在他伸出手,准备去抢时,想到了旁边的易朝,硬生生顿住,对着阮云荔道:“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求求你!”
阮云荔的手停在发送界面上。
“当年我们用你的歌曲所牟取的利益,我现在可以双倍……不,十倍还给你!”赵昌升道,“不少的钱呢,足以抚平你当年的憋屈了,何必把我公司逼到这种地步呢?”
阮云荔抬起头,看向他。
他道:“你说得对。”
赵昌升以为终于说动他,虚脱般长舒一口气,“这些年你一直这么红,和当年的舆论也脱不开关系,你靠着这些热度,应该也赚了不少的钱吧?何必一直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角度上呢?是不是?”
他想了想自己即将失去的钱,心里在滴血。
阮云荔一顿,又道:“这点不太对。”
赵昌升一愣。
“我这些年,本来就是受害者,又哪来的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呢?”阮云荔道,“我还没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来呢,你就说我拿着受害者的架势装腔作势了?”
他又道:“至于说我赚钱,你是指,被你逼到没有办法唱歌作曲,只能出演小成本网剧,拿着十八线的钱,挨着二线的骂吗?”
赵昌升生怕又惹怒他,赔笑道:“是是,是我说错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倒是我该跟你道个歉了。”阮云荔面带歉意。
旁边的郑文诗和易朝都知道是什么事。
两人不忍直视,侧过了头。
赵昌升一愣。
然后他就见,阮云荔从右边的口袋里,掏出来了另一个手机。
赵昌升:“……”
这人录音有瘾是吧!
然而下一秒,赵昌升的面色大变,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跌坐回椅子上,强撑着才没软倒在阮云荔面前。
这哪里是录音的界面?
这他妈是直播界面!
从那个充斥着味道的酒店里出来时,阮云荔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些年这个世界欠他的公道,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就被补了回来。
多年来的心结瞬间松动。
竟然给了他一种,太快了,快的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想法。
当年他只能在网络上和龙洋对线,甚至没办法见到赵昌升本人,那时候的社团赚够了钱,开始升级成为公司,楼下雇了不少的保安,阮云荔就被那些保安给拦着。
后来龙洋或许是心中有鬼,从来不敢和他正面碰上,他们的员工、艺人,都避着他。
但刚刚,赵昌升差一点就跪在了他的面前。
阮云荔表情空白。
然而,就在他陷入一阵空茫中时,他的手背一热。
是易朝握住了他的手。
阮云荔扭过头,正好看见易朝垂下来的侧脸。
他没有挣扎,还觉得易朝的手热乎乎的,正好能帮他暖暖,易朝的手越缩越紧,最后把他握到骨头都发痛的地步,却没有松手。
易朝道:“对不起。”
阮云荔眨了眨眼,不懂他这声对不起又是从哪里来的。
易朝也没有解释,他只是看着刚刚“恶意”逗赵昌升的阮云荔,后知后觉到了一种剜心般的心疼。
不做点什么的话,他的情绪可能比阮云荔还要先一步崩溃。
易朝握住他的手在颤抖。
阮云荔有些懵,不明白明明该他伤心才是,怎么现在看起来,易朝比他还要……这是在伤心吗?
易朝又道:“对不起。”
阮云荔真的有点懵,只能用唯一能动的小手指,挠了挠易朝的掌心。
片刻后,在大街上,阮云荔整个人被易朝给抱住了。
易朝抱他抱的很紧,但不是那种面对面的拥抱,而是侧抱,他把脸埋在阮云荔的颈窝中,久久
没有抬头。
而他们身旁,郑文诗的嘴巴长成了“o”字,随后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惊慌失措的在心里“卧槽卧槽卧槽”!
卧槽!救命,这什么情况!
网上的网友们,拥有和郑文诗同样的心理活动。
[卧槽!刚刚那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卧槽!]
[一脸懵逼的进去直播间,又一脸懵逼的出来。]
[我宣布了,这是我这几年来,吃过最刺激的瓜!没有之一!]
[刚刚和阮云荔对峙的,是龙洋的老板吗?]
[龙洋的老板来找阮云荔,承认了当年对阮云荔的诬陷,还抖落出来当年因为阮云荔的歌赚了不少的钱,倒打一耙说阮云荔也因为这件事火了好几年,是受益人,嘴脸极其丑恶,令人作呕!]
[龙洋娱乐,不把你骂到倒闭,对不起我这些年所受到的教育!]
短短两天的时间。
龙洋娱乐在娱乐圈内,名声彻底臭掉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而同时,阮云荔的名声,以一种轰轰烈烈的方式翻转。
经此一事,当初骂过他的人都成了缩头乌龟。
曾经一直追着他骂的人,或愧疚,或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生怕阮云荔来找他们麻烦。
网上再无人敢骂阮云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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