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扯到了宫闱秘闻,庞氏便愈发不敢接茬了,只笑着指了指厅堂内争奇斗艳的贵妇小姐们,叹道:“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说话间,更有不少端阳侯朝堂上的同僚女眷上前与庞氏说笑问安,一时间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苏和静在闺中时交好的密友如今分别成了光禄寺少卿夫人和庄亲王世子妃。
张清雅,也就是光禄寺少卿夫人,与夫君婚后琴瑟和鸣,进门第二年便生下了一子一女,府里也不过一两个通房丫鬟,并无妾室庶子之忧。
张清雅与苏和静情谊最为深厚,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仔细摩挲了一番,见她比从前清减了许久,一时便要落下泪来:“你怎得瞧着瘦了这样多?”
庄亲王世子妃李亭欣正围在庄亲王妃身旁立规矩,只时不时地拿那双杏仁眸往张清雅与苏和静身上瞧。
庄亲王妃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也不想在外人面前留个刻薄婆婆的名声,便温声与李亭欣说道:“不必在这儿杵着了,快去与你交好的那几个夫人小姐说话罢。”
李亭欣这才往苏和静这儿走来,她今日挽了妇人头,佩戴的金钗远远瞧着富丽堂皇,细看却是半旧不新的老样式。
张清雅知她在安平王府过的极为艰难,又怕一时失态说出些有损密友名声的话,便道:“在花厅里说话也无趣,不若我们去内花园里玩玩罢。”
这倒也合情合理,镇国公府的花宴素来规矩没那么严苛,只要不往那偏僻的地方去便是了。
苏和静隐隐有些担忧,生怕庞氏一会儿寻不着自己心里不舒服,正在犹豫之际,裴馨恬却笑着出声道:“嫂嫂快去吧,一会儿若是母亲问起你,我替你说话便是了。”
说罢,裴馨恬又与她的几个手帕交聊起京城时兴的料子来。
苏和静见状便放下了心来,与李亭欣、张清雅二人一起往镇国公府的内花园方向走去。
随侍的丫鬟婆子们远远缀在这三人之后。
苏和静看着亭台楼榭旁争奇斗艳的妍丽花圃,一时看迷了眼,便笑道:“这儿的花花草草果真样样不俗。”
李亭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揶揄道:“还是做姑娘时的性子,对着这些花花草草离不开眼。”
张清雅性子最为跳脱些,闻言便要走到那花圃边上替她二人摘两朵芍药来,却被苏和静劝住了。
“我的祖宗,可见是那闻温宗把你宠坏了,在人家家里赴宴,还这般天不怕地不怕。”苏和静如此说道。
闻温宗便是光禄寺少卿,张清雅的夫君。
张清雅却也没似有外人在般臊红了脸颊,反而隐含担忧地回望着苏、李二人,怏怏不乐道:“我过得好又如何,一想到你们两人皆在各自夫家熬日子,我这心便好似在油锅里滚了几遭一般。”
话音刚落,苏和静与李亭欣便一齐红了眼眶。
微风拂过,花圃内簇拥着的芍药、牡丹随风摇曳。
苏和静触景生情,忽而想起自己仍是安平侯嫡女时,前来镇国公府上赴宴的景象。
那时自己与郑宣赌了气,不肯与他说话,他便托人将这内花园尚且看得过眼去的娇花皆折了下来,只为了博自己一笑。
听说镇国公夫人为这事发了好大的脾气,只那天前来赴宴的宾客太多,竟也不知是谁下的黑手。
思及过往,苏和静到底心头一软,氤氲在眼眶内的泪珠眼瞧着便要滚落下来。
还是李亭欣怕落下泪会脏了脸上的脂粉,一会儿被有心人瞧见了闹出些风雨来,便打岔道:“有什么苦不苦的呢?不过是冷暖自知罢了,倒是你,如今的气色瞧着比做姑娘时还要娇艳些。”
苏和静也平息了自己的哀切之情,只与这两位手帕交说笑起来。
一时赏了景又说笑了半天,三人都有些口干舌燥,李亭欣与镇国公家的世子夫人十分熟稔,便道:“不若咱们去那头的水榭里坐一坐罢,也好让丫鬟婆子们替我们烧些茶水喝。”
苏和静与张清雅当即应下,三人便带着身后一群乌泱泱的丫鬟婆子去了毗邻莲花湖的水榭楼台里。
苏和静择了个临窗的好位置,低头望着清澈水面下交缠蜿游的锦鲤,一时玩心渐起,便道:“水榭里可有鱼食?”
李亭欣见她鲜少有这样欢快的时候,便对身边伺候着的丫鬟说道:“去二楼瞧瞧,若有鱼食,便拿下来给这泼猴。”
张清雅则笑着歪倒在苏和静身上,手不住地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掐去,边笑边说道:“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你每日胡吃海喝的,腰还能细成这样?”
苏和静啐了她一口,笑骂道:“什么胡吃海塞的,你当我是猪猡猡不成?”
李亭欣听了也是忍俊不禁,虽则心口塞着一大堆愁苦事,可每每与苏和静、张清雅一起说话时,便觉得时光似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闺阁之时。
“世子妃——”丫鬟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断了李亭欣的绮思。
苏和静与张清雅也停下了玩闹的动作,俱抬头望向了声音传来的二楼。
李亭欣身后的婆子胆大些,便走上楼梯去瞧了瞧,不一会儿,便脸色煞白地跑了下来,对着李亭欣一行人禀告道:“世子妃,上头……上头有个男人,还躺着镇国公家的世子夫人。”
话音刚落,苏和静便先从位子上起身,先往水榭外瞧了一眼,随后镇定自若地说道:“咱们怕是入了局。”
都是在内宅李摸爬滚打好几年的妇人,听了这话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清雅性子胆小些,便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李亭欣却红了眼眶,低声嗫喏道:“小如氏也欺人太甚了些,雯儿这样和善温良的人,她也不肯放过。”
苏和静听在耳里,心口忽而袭上一阵窒痛之感,迈上阶梯的步子一顿。
镇国公家那位大奶奶的确是出了名的温善纯良,凡求到她跟前的事儿,断没有不成的。
且她还是宣国公嫡长女,世袭罔替了这些年,比之靠从龙之功起家的镇国公要多几分底蕴在。
饶是如此,这位大奶奶嫁来镇国公府五年无子,竟也被个外室出身的小妾逼到了这等田地。
苏和静忙回神与张清雅道:“你带来的那两个婆子模样精壮些,让她们去前头廊下堵住来人的去路,最好拖延些时间。”
话毕,张清雅才后知后觉地差遣起了自己的婆子。
苏和静则和李亭欣一前一后地上了二楼,水榭的二楼隔着几道屏风,屏风后是一架围着纱帐的床榻,榻上则躺着一男一女。
男人瞧不清样貌,只是□□地躺在外侧。
女人则只穿了件肚兜,鬓发散乱不堪,且双颊有些诡异的酡红在。
李亭欣连忙将地上的丫鬟拉了起来,见她被吓得狠了,忙道:“安生些,别把人引了过来。”
苏和静向前探出一步,见那床榻上的女人果真是镇国公家的大奶奶,便与李亭欣商议道:“咱们既瞧见了,能帮就帮一帮吧,若是这事闹出来,她就活不成了。”
李亭欣满面怆然,她自然知晓苏和静所言非虚。
堂堂一个镇国公家的世子夫人,若是与外男私通被抓个正着,非但是她自己活不成了,连宣国公家的名声也要一落千丈。
“她比我们还要艰难些。”李亭欣红着眼眶叹道。
苏和静心内感伤,却不想在这儿伤春悲秋白白浪费时候,她往二楼里搜罗了一圈,愣是没寻到半点可以藏匿人的地方。
“只怕捉./奸的人马上就要来了,咱们得把这外男藏起来才是。”苏和静边说着,边指使着冬吟去给床榻上的大奶奶穿上外衣。
“披件外衫就是了。”李亭欣忙让丫鬟们帮着收拾。
苏和静绕着二楼寻了一圈,越寻脸色愈发黑沉,弯弯盈盈的柳眉也蹙了起来。
“二楼藏不下人。”她声音沉静似水,倒让一旁焦急胆怯的李亭欣略安心了些。
苏和静推开了紧紧闭合着的木窗,从腰间别着的香囊里掏出了一只玉笛,蓄了口气吹出了绵长悠远的音调。
李亭欣却怔在了原地,茫然无措道:“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笛声如此清脆悠远,岂不是会将旁人引来?
“事出从权,只能将那外男从这木窗扔下去,索性这儿也不算高。”苏和静收起了玉笛,静等着那人的现身。
李亭欣仍是不明白,只道:“木窗下方虽是隐秘些的西南角,可好端端一个人躺在那儿,那些捉奸的人也必能瞧见。”
“所以我寻人来帮忙了。”苏和静朝着李亭欣亮了亮自己的玉笛,素白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欢愉之色。
李亭欣不再追问那人是谁。
除了郑小公爷,谁还能为了静儿这般不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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