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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迎神师大人归来!◎
被笼罩在巨大神像的阴影之下, 巫辞面对三双眼睛的凝视,并没有闪躲。
他并非没有感受到神像带来的巨大压迫,只是内心足够坚定和勇敢, 所以没有任何畏惧。
相比之下, 一同到来的两个巫觋族年轻人就没有这么镇定了。
阿狗心理素质不行, 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一直往巫子云的身后钻。
巫子云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下意识攥紧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后背也早已冷汗涔涔。
“时间不早了, 我们快进入墓室吧。”
好在, 巫正清的一句话将他们从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中解救了出来。
阿忠伯还在兴奋的状态中, 那张橘子皮一样皱巴巴的老脸扯出一丝憧憬的笑容。
他转过身,带着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你们跟我来吧。”
众人沉默地跟在阿忠伯身后,跟他去往摆放着神师棺的墓室。
巫辞和檀斐走在最后,檀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示意他安心。
巫辞抿了抿唇, 点点头。
还没进到墓室,一股更加强烈的阴冷之气瞬间侵袭而来,巫辞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看清墓室的布局后,他便明白这种阴冷之气从何而来了。
这个墓室里也有一个巨大的水池,似乎是与外面的水池相通的,上面漂浮着一朵朵静谧的彼岸花灯。
池中有一个白色的高台, 高台之上是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椁。
众人停下脚步。
巫辞盯着那具黑色棺椁,轻呼一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棺了吗?
“诸位!”阿忠伯趔趄着冲到水池边,将身体转向众人, 神色兴奋又诡谲, 还透露着丝丝隐约的癫狂, “这就是神师大人的棺椁!”
阿忠伯话音刚落,巫辞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震,整个墓室竟然剧烈摇晃起来!
所有人猝不及防,被震得东倒西歪。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
尉川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趔趄往前冲:“哎哟!”
“小心!”
巫正清一把拉住了他,尉川叙这才没有一头栽进池子里。
檀斐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第一时间伸手将巫辞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护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用自己的后背对着神棺。
巫辞怔住。
他脸贴在檀斐的胸口上,在这个诡异又阴森的环境中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失神间,剧烈的震感在一瞬间消失,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来不及享受这片刻奢侈的安宁,觉察到自己摔倒在地的众人已经陆续起身,巫辞放轻了声音:“檀斐,我没事。”
檀斐这才松开胳膊。
他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扫向高台之上的神棺,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奇怪。
阿忠伯在站稳之后,严肃地看向尉川叙:“地隐大人,请您入圣池,开神棺!”
众人齐刷刷看向尉川叙。
尉川叙被看得一个激灵,下意识转头看向檀斐和巫辞。
“怕什么。”檀斐看着神棺,眼里带着探究,话却是对尉川叙说的,“大胆去。”
巫辞也眼神笃定地向尉川叙点点头。
他和檀斐,都会保护尉川叙的。
尉川叙从他们两个的眼神里得到了勇气和安全感,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在众人的注视下,尉川叙沿着台阶走上了高台,来到神棺边上。
棺材盖上果然有一个被撬过的凹痕。
他拿出那块已经变得雪白的通灵血玉,轻轻地放在了凹痕上。
只听“咯吱”一声,笨重的声响落下,厚重的棺材板突然一震,整个台子再次晃动起来!
“小心!”巫辞一跃而起,朝着棺椁跳去。
“棺材打开了!”巫子云大喊一声。
看清棺椁里的东西,尉川叙睁大眼睛,下意识倒退一步,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从高台上跌落下去。
好在此刻巫辞也落到了尉川叙身边,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同时扭头看向棺椁。
看清棺椁里的东西,巫辞瞳孔一震。
神棺里躺着一具身着金缕玉衣的尸体。
巫辞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件金缕玉衣。
这与他所见过的所有玉衣都不同,雪白温润的玉中竟然泛着鲜红的血丝,在跃动的火光中,每一枚玉片似乎都流淌着若隐若现的诡谲光芒,被坚韧的金丝所连缀,组成了这件精巧绝伦的金缕玉衣。
“这,这就是神师大人吗?”阿狗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与此同时,阿忠伯欣喜若狂地喊了起来:“神棺已开,神师现世!巫觋族众人,还不速速下跪!”
除了檀斐、尉川叙和郝芒,在场的巫觋族人全都齐刷刷跪倒一片。
巫辞作为族长,也不得不当即下跪,但他没有像旁人一样虔诚地垂着头,而是紧紧盯着棺材里的金缕玉衣。
跪拜之后,众人纷纷起身,井然有序地上了高台,围住这具巨大又厚重的棺椁。
巫子云好几次想要伸手去触碰棺椁边缘,却又害怕自己的行为惊扰了沉睡的棺材主人,立马将手缩回来。
巫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裹着金缕玉衣的尸体,心脏怦怦狂跳着。
玉衣裹尸,可保人死后尸体不腐不朽,将三魂七魄封印在躯壳里,直到早已沉睡的意识在这具躯体里再次苏醒,逝者重生。
那么,神师成功了吗?
被覆盖在这具金缕玉衣之下的,究竟是一把风干甚至腐烂百年的枯骨,还是一具与生前别无两样面孔鲜活的尸体?
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想到这里,巫辞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檀斐,却见檀斐眉间轻蹙,盯着这具裹着金缕玉衣的尸体,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到檀斐的表情,巫辞心头一跳。
他在想什么?
还是发现了什么?
巫辞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操,起尸了!”
巫辞蓦地回头,竟看到那具原本安然躺在棺椁中的尸体,在他转头的瞬间坐了起来!
尉川叙脸色发白,但尚且保持着一丝理智:“身后有机关吧?支着它坐起来什么的……”他试图为这种诡异的现象找一点解释。
但他的话音刚落,只听“砰砰”几声巨响,那件金缕玉衣竟然炸了!
檀斐瞬间将巫辞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不忘抓住尉川叙的衣领,带着他一起迅速退到安全之处。
尽管众人躲得及时,但飞溅的碎玉还是在他们的脸上和胳膊上划出了道道血痕。
巫辞第一时间做出备战姿态,紧紧地盯着冒着浓烟的棺材。
在渐渐散去的浓烟中,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个坐着的人影。
巫辞心头一紧。
直到烟雾全部散去,巫辞这才看到,坐在棺材里的,竟然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
女人与壁画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她环视四周,眼神有些懵懂,似乎还没弄清眼前的情况。
但很快,她的眼神就变得清朗起来,视线在扫过巫辞和檀斐时,瞳孔猛地一缩。
借着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呆愣住的时机,女人忽然伸出手。
檀斐机敏地挡在了巫辞和尉川叙身前,附近的巫子云则大叫一声。
巫辞扭头一看,原本穿在巫子云身上的黑色巫袍在顷刻间消失不见,并出现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慢悠悠地整理着衣领,从棺椁里站了起来,兴许是在棺材里躺了太久,四肢关节都已经僵硬,动作并不是那么顺畅。
巫子云的巫袍穿在她身上,虽然略显宽大,但看起来却异常服帖,被她穿出了一种别扭的感觉。
巫辞突然知道,这种别扭是因为什么了。
这件巫袍,仿佛就是为这个女人量身定制一般。
阿忠伯早已扑通一声下跪,洪亮又颤抖的声音响彻整个墓室:“拜见神师大人!”
众人纷纷跟着阿忠伯下跪。
“拜见神师大人!”
“拜见神师大人!”
“恭迎神师大人归来!”
巫玄月的目光顺着声音扫来。
在跪倒一片的巫觋族人中,仍然有突兀站立的几个。
巫玄月注视着前方,她先是去看浑身充满敌意的檀斐,接着是表情警惕的巫辞,最后是一脸震惊又懵逼的尉川叙。
在众人未反应过来前,棺椁边的巫玄月突然不见了!
下一秒,尉川叙大叫一声,巫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回头,巫玄月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尉川叙身后。
她一把掐住尉川叙的后颈,两人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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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劈就先劈我。◎
檀斐几乎是在神师抓住尉川叙的瞬间便瞬移到了他们身边, 一把拽住了尉川叙的胳膊。
但檀斐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伴随着一声布帛撕裂声响起,神师不知道用了何种术法, 竟快过了檀斐, 转眼便带着尉川叙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而檀斐手里也只剩下一截被撕碎的衣袖。
“尉川叙!”
巫辞的声音回荡在墓室之中,回音悠扬传来,被叫名字之人却不见踪影。
神师抓走了尉川叙——不,巫辞忽然意识到, 神师真正的目标, 应该是地隐。
复活的巫觋族祖先, 将神明带走了。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墓室陷入了死寂,火光将每个人脸上迥异的表情照映得清晰。
终究是年轻人先沉不住气,阿狗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巫辞所想:“神师大人这是何意?她为何要带走地隐大人?”
连巫子云的脸色都一片煞白:“老天师, 神师大人这是……上哪里去了?”
不等巫正清回答,阿忠伯便激动地扭头怒视他们,抢答道:“神师大人这么做,定是有她自己的考虑!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你们要做的就是服从!”
阿忠伯的表情既兴奋又扭曲,那张本就浓墨重彩的脸更显诡异。
在跃动的火光中,就连巫正清和几位长老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变化莫测起来。
巫辞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巫觋族的秘密,很有可能远不止他所知道的那些。
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盘根交错的秘密,或许很快就要暴露在阳光之下了。
想到这里, 巫辞看向檀斐。
檀斐面色阴沉地盯着手里的半截衣袖, 黑眸目光锐利, 他用力攥紧碎布,扔到了地上。
“去巫咸国旧址看看。”檀斐说。
或许是墓室内光线的问题,巫辞心头一跳。他莫名觉得,檀斐脖子上生长出来的那些鳞片似乎又多了一些。
檀斐话音刚落,郝芒和巫十五便对视一眼。他们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巫辞的眼睛,巫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
他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巫辞的疑虑很快就被巫正清的话语打断:“你是客人,不太清楚我们巫觋族的规矩,那个地方是巫觋族的禁地,别说外人,就连本族人都禁止进入——”
檀斐眼眸一转,瞥向巫正清,语气嘲讽:“你们当真是在这深山老林呆久了,脑筋转不过来?老祖宗起死回生,连神明本尊都已现世,都这时候了,你们还守着那破规矩?”
巫正清一顿,和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巫辞上前一步,清了清嗓音:“师父,檀斐说得对,眼下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到神师大人和地隐大人。”
半晌,几个长老冲巫正清点了点头。
巫正清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诸位请随我来。”-
待众人离开神师陵,再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后山禁地,天边已经泛起微弱的光。
远远地,巫辞便看到由栓在树干之间的红绳、铜铃和黄符纸布置的阵法。在阵阵阴冷的微风中,黄符纸微微晃动着。
“小天师,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阿狗紧跟在巫辞身侧,紧张不已,小声问道。
巫辞停下脚步,望向红绳之后那片静谧的土地:“是。”
也不知道圣城如今怎样了。
“我们要先解开这个阵法,才能进去。”巫正清走到红绳前,掂起串在红绳上的一枚铜铃,神色严肃。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巫辞只觉得周身一亮,一道闷雷声由远及近传来。
他抬头一看,天边不知何时堆叠起厚重的乌云,正在缓慢地涌动着,而乌云中竟裹挟着耀眼的白光。
“打雷了,要下雨了?”身旁的巫子云疑惑道。
那是……
巫辞心里一悚,左右手分别拽住巫子云和阿狗,将他们往不同方向狠狠一推。
“小辞!”
与此同时,檀斐像是觉察到了什么,径直朝巫辞扑来,将他紧抱在怀中,就地一滚!
白光闪过,一道闪电从高空径直劈下,“轰”的一声,正正击中巫辞刚才所站的地面!
巫子云被巫辞推得摔进树丛里,刚黑着脸爬起来,就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怎,怎么回事?”
阿狗也吓傻了:“怎么会有雷劈下来?”
“是天雷!”巫正清的表情万分凝重。
巫辞被檀斐护在怀中,脱离危险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扭头看向刚才自己所站之处。
在被天雷劈得焦黑的土地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缝,森森的黑气从深邃的沟壑中散发出来,不断涌动着,宛若来自地狱。
巫辞沉默两秒,开口道:“这是神谴。”
“什么?”檀斐转头看他,眉头紧锁。
巫辞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声音却异常镇定:“我下山前曾在神师大人的神龛前立誓,若将巫觋族的事情透露出去,自愿遭受神谴。”
檀斐目光一怔,立刻理解了巫辞的意思。
巫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是巫觋族的族长,背负着寻找沉睡在世间最后一个神明的重任,所以在第一次将巫觋族的事情告知节目组时,巫辞便做好了违背誓言,随时接受神谴的心理准备。
只要能将巫觋族最后的血脉延续下去,他甘愿接受泄露天机的惩罚。
只是,巫辞没想到的是,神谴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到来。
这一次,天雷没有劈中他,但谁也说不准,还会不会有第二道、第三道天雷。
想到这里,巫辞苦笑一声。
“什么神谴?”檀斐蹙眉,他起身,伸出手将巫辞从地上拽起来,“就算一百道天雷劈下来,我也会帮你挡着,要劈就先劈我。”
他的体温明明是冰冷的,说出口的话语却让巫辞蓦地感觉胸口一暖。
巫辞深深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巫正清:“对不起,师父,我违背了誓言。”
看着巫辞清澈而坚定的眼神,那张白皙的脸上如今蹭满了脏兮兮的灰痕,巫正清没有责怪的话语,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辞儿,你受苦了。”
巫辞觉得鼻尖酸溜溜的。
其余的人也没再提天雷的事情,只有阿忠伯一个人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巫正清解开禁地入口处的阵法之后,便带着众人去往圣城。
好在,去往圣城的路上,他们没再遇到天雷,但巫辞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再次来到天坑边缘时,巫辞仍然觉得震撼不已,而其他人早已经目瞪口呆。
巫正清没有给众人过多的缓冲时间,他用黄符纸折成几只纸鹤,与几位长老联合施法,将纸鹤变大,再让众人乘着纸鹤,来到了天坑内部的地面上。
阿狗从纸鹤身上跳下,刚刚站稳,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突然飞快地从他的头顶掠过。
他吓了一跳,扭头望过去:“什么东西?!”
然而什么也没有。
“是鸟吧,你别一惊一乍的。”巫十五摇着手拒绝了郝芒的帮助,自己从纸鹤上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这里本来就是原始森林——”
“不是的!”阿狗用害怕到变调的声音打断了他,神色惊恐地伸手指向高空的某个方向,“你,你们快看啊!”
巫辞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天坑最边上的高空处,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不对,不是乌云。
巫辞凝神一看,这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张张人脸,正在用怨毒的目光静静俯瞰着他们。
“那,那是什么……”阿狗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
似乎是觉察到巫辞等人发现了它们,那些人脸竟然动了起来,并朝着他们的方向迅速飞来!
“是人面鹰!”巫辞率先反应过来。
他迅速将手伸进怀中,摸出几张符纸,往人面鹰的方向用力甩去:“大家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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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给巫觋族带来灾祸的!◎
“桀——”
尖锐洪亮的叫声凄厉又惊悚, 无数的人面鹰聚集在一起,将原本就十分阴森恐怖的气氛渲染得更加诡异。
巫辞的反应很快,在发现那并非乌云, 而是一大群人面鹰的时候, 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符纸。
用朱砂画好的黄符无视了重力的牵引向着天空飞去,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对着人面鹰冲去。
巫辞的符纸有多厉害,在场的人都很清楚。
巫十五的声音都破音了:“巫辞快停下!那不是敌人,是圣城的护卫!”
巫辞一愣,险之又险地在符纸炸开之前将它们收了回来。
巫十五大大松了一口气。
但巫辞的脸色却不是很好看。
人面鹰这种邪物, 为什么会是圣城的护卫?
巫辞往巫十五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并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出过于明显的情绪。
巫辞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 他也只能将心里的疑惑全部压下。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祭坛。
这个地方巫辞早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他轻车熟路地往前走去,但黑压压的天空突然又雷光一闪。
“轰——”
又是一道宛如要将天地撕裂开的雷电落下。
是神谴,刚才一击不中, 这会儿又酝酿出了更大的天雷, 势必要将巫辞撕碎。
檀斐揽过巫辞的腰,好像随时准备着将巫辞带离神谴的危险。
然而原本应该要直直冲着巫辞落下的神谴却在半路拐了个弯,朝祭坛中间落下。
“轰隆隆——”
这次的天雷威力更大,整片大地似乎都因为它的余波开始颤抖起来。
即将进入祭坛中心的众人也被这样的震动晃得七倒八歪。
“咳咳……”
众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听到祭坛中央传来了有些熟悉但虚弱的咳嗽声。
阿忠伯用最快的速度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然而在五颜六色的涂彩的环绕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扭曲。
“神、神师大人!”他的声音里充满着热切的崇拜,像是疯狂的信徒即将要见到自己的信仰那样急切。
众人连忙跟上。
烟尘散去, 只见有人影倒在祭坛中间。
半个尉川叙, 半个神师, 原本的两具身体像是吞噬,又像是融合,宛如连体婴似的粘在一起,看起来诡异极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巫辞的心更是猛地沉了下去。
“尉川叙!你还好吗?你现在还有自己的意识吗?”
只剩下半张脸的尉川叙艰难地嗫嚅着,发出了吭吭哧哧声音,只有一半的脸上爬满了痛苦的扭曲。
另一半的神师脸上却是差一步就成功却被打断的愤怒。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不是那该死的神谴突然降下,她就能赶在巫辞他们到来之前将尉川叙完全吸收融合了。
“神师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巫辞的语气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心里在想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原本只是怀疑,但随着可疑的地方越来越多,巫辞已经能肯定——神师有问题!
甚至……巫觋族也有问题。
他们口口相传的所谓的伟大而光辉的历史,说不定,全部都是由神师巫玄月一个人编织出来的巨大谎言!
巫辞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得先——
“巫辞,你可知罪?!”
神师的呵斥声在耳边炸开,虽然还是那副不人不鬼可怕的模样,但鬼气和庄严的气势在她的身上,混合成了一种奇怪的气质。
巫辞不卑不亢,定定地看向神师:“不知巫辞何罪之有?”
阿忠伯反应很大,喊了出声:“大胆!巫辞你作为巫觋族族长竟然敢这样对神师大人说话!还不快快向神师大人谢罪!”
檀斐冷笑一声:“谢罪?向这个鬼东西谢什么罪?她又怎么担得起这份谢罪!”
阿忠伯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色彩斑斓的脸上都能看见清晰的红色,那是被愤怒染上的颜色。
“你——”
“大胆妖魔,在此圣城也敢大放厥词!”神师冷声道,“巫辞,你身为巫觋族族长肩负着什么样的责任自然不必多说。但你竟然胆大妄为地和这等妖魔勾结在一起——”
“巫辞你可知错?!”
巫辞脊背挺直,目光清正平和:“我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职责,又何来的错?”
“大胆!”
巫辞的话引来了以阿忠伯为首的族人们的呵斥。
似乎在这一刻,巫辞不再是巫觋族的族长,反而是他们的敌人一般。
巫辞的瞳孔一缩,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是真真切切经历这一幕,还是让他的心情变得极其糟糕。
阿狗的脸上露着几分茫然,看了看族人,又看了看巫辞,好像脑袋无法消化理解这一幕。
檀斐脸色却是冷了下来:“怎么着?还想对巫辞动手不成?”
“大胆妖魔!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神师看向檀斐的目光简直愤恨极了。
檀斐轻呵一声,看向神师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檀斐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巫辞握住了他的手,接着面向神师,语气坚定地说:“神师大人,檀斐不是什么妖魔,还请您不要把这样的称呼胡乱地安在他身上。”
他的用词依旧是恭敬的,但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的敬重。
神师恼怒极了,眼睛里的杀意再也藏不住。
“巫辞,杀了他。”她的声音拔高,听起来像是金属尖在玻璃上划过那样刺耳,“现在杀了他,我还能饶了你和妖魔勾结在一起的罪孽!”
巫辞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说过,檀斐不是妖魔!”
“我已经和檀斐结下契约,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好好好!你非要护着他的话——”神师被巫辞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激怒。
她看向了巫觋族在场的其他族人,厉声道:“巫觋族族长巫辞勾结妖魔,犯下重罪,此刻起逐出巫觋族,格杀勿论!”
神师的话引起众人一片哗然。
阿狗下意识地出声想要维护巫辞:“神师大人——”
然而他的维护还未说就被打断了。
以阿忠伯为首的族人们厉声对巫辞呵斥:“巫辞,还不跪下!”
就连巫辞的师父巫正清也目光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巫辞,快向神师大人认错。”
檀斐冷笑:“我看谁敢逼他?”他的眼睛放着诡异的血红,大开杀戒的意图不能更加明显。
巫辞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族人,师父、巫十五、阿忠伯……最后落到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狗身上。
阿狗的目光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刚才有明显的想要维护巫辞的意思,但在众族人都将矛头一致对向巫辞的时候,他也只能选择沉默下去。
巫辞说不难受是假的,虽然心中早已对巫觋族有所怀疑,但从小在巫觋族长大,要说能轻易地舍弃对族人的感情,那是假的。
但眼下族人们却是选择了拿起武器对向他。
巫辞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符纸和桃木剑:“要战,那便战吧。”
檀斐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奖励一样,心情大好,头上的犄角似乎都在闪烁着快乐的微光。
巫正清瞧着对巫辞还有一些感情,但动手最快的也是他,丁零哐啷的锁链对着檀斐就飞了过来。
巫辞下意识地想用桃木剑去抵挡,但是檀斐的动作比他更快。
檀斐不躲不闪地抓住了冲巫辞飞来的锁链,紧接着逆着锁链的力道冲着巫正清飞快地跑去。
巫正清大骇,没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法器竟然对檀斐不起一丝作用。
檀斐露出了十分符合他恶鬼气质的笑容,跳入了巫觋族族人的中心。
巫觋族的族人们尖叫着试图逃跑。
“巫辞,你在干什么?!我们是一族的不是吗?!你就这么任由这只恶鬼对我们大开杀戒吗?!”
檀斐笑出了声:“这会儿知道你们是一族的族人了?有你们这样把刀尖对准自己的族长的族人吗?!”
檀斐毫不客气地继续嘲讽:“一群蠢货!”
檀斐本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没有必要的同情心在他身上并不存在。
因此杀入族人中不过片刻便见了血。
和檀斐比起来,巫觋族族人的杀伤力简直不值一提。
受了伤见了血,才知道疼。
“族长!巫辞族长!我们并没有那个意思,救救我们!”
“我错了!族长,我并没有要背叛您的意思啊!”
如此轻易的求饶自然是不会被檀斐看得起的。
但做决定的权利还是掌握在巫辞的手里。
巫辞一向最是心软善良,族人们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他,如此希望能得到他的一句原谅。
然而巫辞只是垂下了眼睫,趁着檀斐在族人中大开杀戒的时候走向了祭坛中间。
他没有忘记尉川叙正被神师吞噬着身体。
巫辞并不知道将尉川叙和神师分开的方法,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融合进度是可以被暂停的。
虽然不知道恢复的办法,但是再不管的话,尉川叙就真的要死了。
神师嘴巴一张一合,对着巫辞说了很多话。
利诱、恐吓,各种各样的话从她的嘴巴里吐出来。
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杀了檀斐。
巫辞有些疑惑,如果按照神师说的那样,檀斐只是一个妖魔,有必要这样处心积虑地针对檀斐吗?
“……他会给巫觋族带来灾祸的!”
巫辞终于抬起了眼:“你觉得现在的我还会在乎巫觋族吗?”
神师一愣,巫辞趁着她愣神的片刻伸手就要去将他们分开。
然而在手碰触到尉川叙的前一秒,一把刀从后往前刺进了巫辞的身体里。
巫辞一痛,下意识地低头,红艳艳的刀尖向下滴落着他的血。
闻到了熟悉的血的味道,檀斐的身形一顿,围攻他的族人们立刻抓住了这个间隙,往他的身上打了许多伤害。
檀斐丝毫不管朝他而来的攻击,双目赤红地飞向巫辞。
黑色的指甲往神师的手腕上一划,废掉了对方的手。
檀斐接住了巫辞的身体,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之后,愤怒更是即将吞噬他的理智。
“我很快回来。”檀斐小心翼翼地找了个地方将他放下。
接着便一身煞气地和神师打了起来。
被打伤的巫正清眼神闪烁地看向巫辞所在的方向,艰难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朝着巫辞走了过去。
巫辞虽然受了伤,但还不至于跟个死人一样没有反应。
“师父。”他抬起头看向巫正清,“您告诉我的那些,到底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还能动的族人们渐渐走来,包围了巫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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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鸿濛,请您苏醒吧!◎
“哒、哒、哒哒哒……”
鲜红的血液顺着捂住伤口的手指汩汩涌出, 巫辞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透明起来。
一柄又一柄的青铜剑剑尖对准了他,青铜剑的寒光更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到死寂。
身上被贯穿的伤口很疼,但是和被族人们用武器对着的现状相比, 身上的那点伤口也不算什么了。
他的视线在族人熟悉但又陌生到令人恐怖的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
被他视线扫过的族人眼神有些闪躲, 不愿意和他对上视线, 但是剑尖却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何必呢?
巫辞有些嘲讽地想,既然已经做了要背叛他的决定,又何必再露出这样心虚犹豫的表情呢?
为自己的背叛加上一些“苦衷”用来作为自我安慰的借口吗?
不,或许从头到尾就没有背叛这一说。
自以为是的只是他罢了。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了, 是他将族长的身份看得太过重要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 巫辞脸上为数不多的犹豫也被舍弃了。
怀里的符纸在刚才的受伤中一并被刺破无法再使用。
但是谁说必须得用符纸才能使用符咒的?
巫辞的手上满是鲜血, 神师是奔着要他命去的,被砍断了手也不忘用灵力控制着匕首从他的身上拔出。
满是鲜血的手也方便了他,不需要再弄出伤口。
鲜红的血在指尖上,在空中用灵力勾画出了符咒的样式, 缓缓流动的血红色液体, 散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巫正清一惊:“不好,快打断他!”
说着,他便举起青铜剑往巫辞的心脏刺了过去。
“小辞!”
正和神师打得天崩地裂的檀斐,实际上一刻也没有转移过放在巫辞身上的注意力。
檀斐瞬间凶性大发,一掌将神师的半个肩膀都打碎了,接着就要往巫辞的方向瞬移。
“呵, 原来你也会有这么着急的时候啊,那就好好看看吧,看看你在意的人如何凄惨地死去!”神师的脸上出现了无比怨毒的表情, 她一个闪身, 迅速挡住了檀斐的去路。
“滚开!”
檀斐双眼通红, 浑身散发出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意,在这样强烈的威压之下,神师的身体竟然出现了寸寸裂开的皲裂!
神师大骇,忍不住脱口而出:“怎,怎么可能!你应该还只是个妖魔才对呀!”
喊出这一声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但是将心思全部放在另一边巫辞身上的檀斐没有在意她的这句话。
反而是巫辞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眸光微动。
他的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但是并没有多少的虚弱,面对族人们对他刀剑相向的背叛也未曾崩溃。
眼看着渐渐要刺破他的身体,他也没有任何准备后退的动作,只是将手里的最后一笔画完。
“轰——”
用灵力画出的符咒像是有实物一般轻轻的被推出,接着便有无数的惊雷落下。
第一道劈的就是巫正清,巫正清显然也意识到了第一道惊雷是冲他来的,无奈只能后退一步,惊雷落下,擦着衣角打在地上。
但即便如此,巫正清的身体依旧被炸起飞溅的石块砸中。
巫子云立刻补上了这个空档,带着杀意的剑气冲着巫辞的要害而来。
“轰——”另一边的檀斐眼见巫辞陷入了危险,也不再留手,身上冒出的黑色鳞片越来越多,顷刻之间几乎是要将半个身体都覆盖过去。
神师和尉川叙融合到一半,目前还未能真正地恢复实力,现在被檀斐压着打,和尉川叙连接在一起的身体像是撕裂开来一样被分开。
“轰隆隆——”
然而此时已经占据了上风的巫辞,再一次的陷入了绝境。
巫觋族的背叛从某种角度来说不能称得上是背叛,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对付巫辞等人的准备。
因此提前布下陷阱也是很正常的事。
巫辞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巫觋族,对族里发生的一切改变都有些许的陌生,更不要说这个他不怎么常来的地方。
虽然以血和灵力作为媒介画出的符咒能发出巨大的威力让族人们无法近身,但他没有注意来自身后和脚下的危险,一步步的被族人们引-诱着,进入了那个早已提前布置好陷阱的区域。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檀斐的心一抖,一种巨大的恐慌吞噬了他。
他转头向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烟雾弥漫已经看不见巫辞的身影了。
“给我滚!”
檀斐一掌拍在恼人的神师身上,将她拍得向后飞去了十多米,鲜血飞撒,但檀斐同样也因此中了神师和巫觋族人的陷阱。
无数道金色的丝线从不知何时在他的周围出现,檀斐越是用力的想要往巫辞的方向飞去,无数的丝线便向刀刃一般切进了他的身体里,顷刻间就变得血肉模糊。
尉川叙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神师抹去了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狼狈极了。
但即便再狼狈,现在胜利在握的——是她,巫玄月!
“檀斐,你能做到这样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也到此为止了。”
然而神师脸上的得意未能持续多长时间,巫正清有些慌乱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趁着巫觋族翻新的机会,他们将这里的陷阱也做了许多布置。
虽然在使用之前没有完全将目标对准巫辞,但是显然他们做的准备是十分有必要的。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他们准备的备用方案一样顺利。
然而本应该被束缚在陷阱里的巫辞却不见了。
神师的脸色变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向了檀斐。
檀斐正被无数的金丝勒住,越来越多的鳞片在他的身上浮现出来,本应该是无坚不摧的金色丝线却丝丝缕缕地断裂消散。
神师也顾不上深究巫辞究竟是怎么逃走的,用最快的速度对阿忠伯他们吩咐道。
“你们过来抵挡一刻钟,一刻钟后我的力量将完全复苏。”
神遣误打误撞的打断了她和地隐尉川叙的“融合”,要不然她也不能这么被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尽快恢复实力。
就在神师争分夺秒地和尉川叙的身体进行融合时,巫辞也进入了一个十分玄妙的状态。
巫觋族的族人听从了神师的话,动作迅速地去抵抗即将脱困的檀斐,因此并没有发现在重重的符咒下面,巫离并没有消失,他的身边甚至还多了一个人。
巫觋族族人们没有发现的是,被用来作为陷阱的符咒所隐藏着的下面还有其他的符咒。
巫觋族族人们对神师的命令十分听从,加上刚才符咒陷阱这造成的烟雾和灵力波动增加了许多的隐匿性,因此巫辞顺利地被忽略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听从神师的吩咐去对抗檀斐的时候,打了个时间差的人影这才带着巫辞离开。
巫辞虽然被爆炸的鱼印所波及,但身体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有更加轻盈的感觉,被暗害的伤口也飞快的愈合,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使不上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巫离手里拿着从巫辞这里偷走的小天师印,如鱼得水地带着巫辞在巫觋族的地盘里往他们最重要的地方走去。
不过这也很正常,巫离毕竟是上一代天师,作为族长被培养长大的他,对巫觋族的一切都再熟悉不过了。
他轻车熟路的用最快的速度带着巫辞到了百神祭坛的中心。
七七四十九根石柱静静地树立在那里,充满了无尽的神秘。
直到巫离将巫辞放下,巫辞这才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
“巫离?”巫辞惊讶地看向那个穿着黑斗篷的人。
巫离抬起头,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开门见山地说:“你大概也猜到了吧?巫觋族的真相。”
巫辞沉默着,目光看向檀斐的方向:“先不说这个,这个阵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现在动弹不了?”
在他的身下,放着淡淡灵力光芒的线条想要有实体一样,无数的线条和石柱一起层层叠加相连,但所有线条的终点都是中心的——巫辞。
巫辞现在动弹不得,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反而有一种力量进入身体逐渐变得强大起来的感觉。
巫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坐了下来:“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唤醒你的神识,需要一定的时间,我们来聊聊天吧。”
巫辞有些着急,都已经是这么紧急的时刻了,聊天这种事换个时间不行吗?
但是他现在不愿意激怒可能是己方的巫离,压着性子听他要说些什么。
巫离开门见山的说:“你应该猜到了,巫正清之前告诉你的那些,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如果说什么样的谎言最像真的,那就是九分真一分假的谎言。
而这一分假的谎言便是——
“神师要的不仅仅是长生,她想要成神。”
巫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巫辞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
在看到壁画和神像的时候,巫辞便多少猜到了一些。
但事实比巫辞猜到的要更加的残忍。
“为了成神,她联合了所有巫杀了神,第五维的崩溃也可以算是她一手造成的。”
屋里的声音有些涩然,但他还是用冷静的声音说出了真相:“而巫觋族就是神师最忠诚的信徒和最听话的刀。”
难怪……难怪族人们对修补第五维的事情,并不是特别的上心。比起修补第五维的事情,从一开始巫觋族的最终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唤醒神师。
这样一来,背叛似乎也无从谈起了。
虽然从小被教导着要找到最后的神明,但巫辞在寻找神明的过程中,最终目的已经渐渐的变成了修补第五维。
巫觋族想要找到神明的目标只是完成“唤醒神师”的其中一个过程,并不是最终目的。
巫辞曾经答应过尉川叙会保护他,所以想要阻止尉川叙和神师的融合。
而这一行为从本质上就是和整个巫觋族对着干,族人们自然是不肯。
一个小小的族长,和信奉的神师,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伤心吗?巫辞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的伤心。
在族人们将武器对准了他的时候,他的确是很伤心的,震惊、不可思议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对于从小就担负起族长责任的巫辞来说,巫觋族曾经是他所有的未来和目标。
就连在和檀斐一起规划的未来里,巫觋族的分量同样不小。
被背叛能给他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但是巫辞也不是那种被打了左脸还会把右脸凑上去让对方打的包子。
既然族人对,他举起了武器,那他也能狠下心去将他们视为敌人,而不是族人。
巫辞定了定神,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刚才说的这些你或许已经有猜到一些了。我接下来说的才是最重要的。”
巫离每一句话,信息量都比前一句话更加庞大,宛如一道惊雷在巫辞的耳边炸开。
“檀斐不是妖魔,他才是真正的神明。”
“而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巫离的话音落下,脚下的灵光大亮,同时四十九根石柱也亮起了通天的光芒。
整个世界似乎都发出了轰轰的声音,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抬头便好像能看到这璀璨的光芒。
“轰——”像是和那道光芒呼应一般,檀斐也挣脱了身上的所有的束缚,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冲向了神师。
正在融合尉川叙的身体神师脸色大变:“怎么会?!”
察觉到有脱离她掌控的事情发生,神师用最快的速度吞噬了尉川叙,但还是迟了一步。
“锵——”巫觋族的族人们想要为神师争取一点时间,但他们就像不自量力的蚂蚁一般,连靠近檀斐都没有办法做到,被力量反震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吐血不已。
神师只差一点点就能完全吞噬尉川叙了,因此硬生生的挨了檀斐一击,鲜血横流,但下一秒已经完成融合的神师又满血复活了。
“檀斐你觉得你自己很厉害吗?我当初能封印你一次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神师那张遍布血渍的脸上,露出了张扬肆意又势在必得的笑容,一如五百年前。
檀斐根本不接受她这无用的挑衅:“巫玄月
,今天你必死无疑。”
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便以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灵力的对撞几乎将整个空间都扭曲了起来。
“轰轰轰——”
“隆隆隆——”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都好像变成了一个受热不均的大玻璃球,无数透明的裂缝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妈妈,这是什么呀?”在远处城市里,孩子好奇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半透明的东西,伸手想要去触碰。
正在厨房煮饭的母亲随口说了一句:“不认识的东西不要随便碰哦。”
她下意识地往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她目眦欲裂。
一只泛着黑紫色、长指甲的爪子凭空出现在她家的客厅里,半透明的线条从平直被拉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不像野兽更不像人的什么怪物,大半个身体都用力的钻了出来。
头上褐色的尖角距离她的孩子不到10厘米。
在这一刻,这位母亲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丢下锅铲,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抱起孩子就跑。
下一秒像是钻头一样的蝎子尾巴便插进了地砖,贴着母亲的脚后跟,可以想象,如果再慢上半秒钟,被贯穿的或许是孩子柔软脆弱的身体。
但更加恐怖的是——虽然躲过了第一次攻击,但她们还能再躲过第二次第三次,顺利的活下来吗?
“啊啊啊啊啊——”
无数的尖叫声和求救声,在世界的各个地方响起。
警局、消防队、医院的电话几乎是要被打爆了。
惶恐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彻云霄,世界宛如一秒就切换到了末世模式。
巫觋族其他还待在家里的族人们也受到了影响,他们虽然没有灵力,但比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多多少少是要好上一些的。
因此在最初的惊吓之后,还能做出一些反击。
如果说还有哪里是不受影响的,大概是只有巫辞所在的百神祭坛。
巫辞和神师离得不远,但巫辞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反而在这个百神祭坛里,巫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起来,好像随便谁来吹一口气他就能飞走似的。
巫离的声音在无辞的耳中也变得朦朦胧胧。
“十八年前,我作为巫觋族的族长,被苏醒的神明所指示来到这里,发现了被隐藏扭曲的真相后就离开了巫觋族。
“我是个懦弱的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接受这些真相,唯一庆幸的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小心将您唤醒了。
“只是这个世界已经无法容纳您的力量,您只能转世成人出现在这个世界。”
巫离双膝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主鸿濛,请您苏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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