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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主爸爸的人!◎
檀斐继续胡诌:“因为我输了, 所以你就把我封印了,搞得我睡到现在才缓过来?”
巫辞:“……”
听起来非常荒谬,可其实他心里也觉得,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檀斐是战斗力爆表的远古妖魔, 能力远在十二神之上,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回想起檀斐的行事风格,他敢把自己跟天地并列在一起,说不定,他曾经真的一人挑过群巫。
如果真的有过那么一场恶战, 以檀斐的实力, 单凭巫师, 未必能封印他,说不定……还有神明的插手。
“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吗?”想到这里,巫辞抬眼看檀斐,“是五百年前, 还是更早以前?”
檀斐一顿, 也看向巫辞。
如果是更早以前,跟檀斐恶战一场的,有可能是远古时期的巫咸国先人,比如灵山十巫,甚至是大巫师巫咸本人。
就像檀斐自己瞎猜的那样,他输了, 作为战利品,真身被巫师们挂在了峭壁上,神识则陷入了沉睡, 随着时间的流逝, 真身不知所终, 只剩一缕神识被唤醒。
如果是五百年前……
巫辞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巫觋族的那个古老传说。
五百年前,天界发生了一场浩劫,因为维度相隔,没有人知道第五维发生了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天神几乎全部陨落,巫觋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走向衰落的。
那场浩劫……和檀斐有关系吗?
第五维之所以变成现在炼狱一般的模样,是不是那场浩劫导致的?
巫辞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想下去。
他现在已经跟妖魔结契了,他身为巫觋族的天师,往严重了说,如果诸神陨落真的是檀斐干的,自己的行为无异于欺师灭祖。
更离谱的是,他和檀斐结契的方法,还是冥婚。
巫辞更不敢往下想了。
好在,檀斐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记得了。”
巫辞这才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既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檀斐真的想起来。
害怕从檀斐口中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按捺住心里的矛盾,巫辞伸出胳膊,搂住了檀斐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的肩头。
他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第一次在心里产生了一种羞愧的情绪。
他是不是,不配当巫觋族的天师?
如果巫离哥哥还在,如果巫离哥哥没有失踪,巫觋族的天师之位也轮不到自己。
巫离哥哥一定会比自己处理得更好吧?
檀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一手搂住巫辞的腰,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抱着自己。
他的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巫辞的后脑勺,动作轻缓,像是在安抚落水的小狗。
巫辞把脸埋在檀斐的肩头上,贪恋地嗅着那丝檀香之气。
檀斐安静地搂着他,眸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静静相拥着,没有人开口。
半晌,巫辞才听见,檀斐在自己的耳边哑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巫辞手指微蜷,睫毛颤了颤,“就是突然觉得,好像理解了,为什么先人都在追求永生。”
“永生?”檀斐鼻息里带出一声哼笑,“没有那种东西。人会死,妖魔也会,神也会。”
“你也会吗?”巫辞轻声问。
“嗯。我也会死。”檀斐把脸往巫辞的黑发上贴了贴,吻他的发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巫辞蜷缩的手指又收紧了些。
他没有回答,但檀斐笃定的声音却再次从耳边响起。
“别怕。等你轮回,我会去找你的。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
“还有……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收到节目组打来的双份酬劳,看着银行卡余额骤然增加的数字,巫辞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他想把檀斐的那部分酬劳转给他,然而听到巫辞的提议,窝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檀斐只是稍微抬了下眼皮,便蔫蔫地摆了下手:“你都拿着吧。”
巫辞一愣:“但你取用的时候——”
“我没有要花钱的地方。”檀斐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窗外投进来的光落到他英俊的脸上,明明暗暗。
他看向巫辞,顿了顿,又说:“况且,家里总得有一个人负责管钱吧。”
巫辞一怔。
他和檀斐,已经是一家人了。
巫辞抿了抿唇,露出微笑:“知道啦。”
他现在尽量地避免自己去想一些纠结的事情,只想着快点找到那位神明,且在私下拜托了尉川叙帮忙,问问管理局有没有哪位高人知晓相关消息。
只有快点找到那位神,巫辞才能把祂和檀斐一起带回巫觋族禁地里的那座圣城。
等神修补了裂缝,檀斐找到真身,他就可以和檀斐永远留在巫山里的那个小村落,终日祭神修身,过平平淡淡的普通人生活。
过了一周,巫辞和檀斐搬了家。
原来租的房子是肥肥和房东签的合同,现在房子到期,房东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巫辞没打算买,于是另外找了一处更宽敞舒适的新房子。
至于肥肥,巫辞退租的时候,房东还问起过他。
巫辞没有多说什么,只说肥肥离开了帝都,去别的地方打工了。
民警那边后来反馈过两次,查不到他的任何购票记录,也就是说,他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证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甚至可能并没有离开帝都。
但奇怪的是,肥肥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查不到任何踪迹。
巫辞索性不再去想被坑走的三万块钱,专注过好眼下的生活。
这一次,巫辞找的是一个更宽敞的两室一厅,他和檀斐睡主卧,次卧就用来放供桌,祭拜巫辞新画的鸿濛像。
客厅也宽敞明亮了很多,还能放下大沙发和茶几,巫辞已经觉得非常非常满足了。
看着巫辞忙碌地进进出出,将他那些法器摆到新的供桌上,檀斐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支着腿,觉得心情甚好。
甚好。心情是,在人间也是。
为了庆祝檀斐和巫辞搬家,尉川叙送来了一份惊天大礼——
一辆漆成符纸黄色的车。
并且,不是两千块钱的二手小电瓶,而是一辆货真价实的新汽车。
最夸张的是,车头的引擎盖上,还画了一个朱砂色的巨大的平安咒。
整辆车看上去就像一张会跑的符箓。
“这是补偿,也是答谢,毕竟你的车是在救我的时候炸毁的,理应由我赔偿。”尉川叙晃着车钥匙,“这个颜色是我特别定制的,车头的平安咒也是专门请局里的大师画的,我看很多港片都有这个车,可酷了!”
尉川叙的礼简直送到了巫辞的心坎上,看到这辆车第一眼,巫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不是我不想要,但是叙哥,”巫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爱惜地摸了摸引擎盖,抬头看尉川叙,“我没有驾照。”
还真没想过。
尉川叙一时语塞,不过还是倔强地把车钥匙送出了手:“考一个呗!”
他扭过头,企图获得檀斐的支持:“我作为你们唯一的证婚人,这辆车也算是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巫辞:“……”
檀斐抬起眼皮,饶有兴致:“嗯?”
最后,巫辞还是收下了这份贵重的大礼,并且报考了驾照。
不过,悠闲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
因为尉川叙突然闹出的订婚乌龙,原本要录制的第三期节目不得不推迟了一段时间,在观众们日复一日的催促中,节目录制终于重新启动了。
“又是男明星……这些男明星怎么一天天那么闲?”尉川叙翻着手里的策划书,无语吐槽道,“没有工作所以在家抠脚是吗?”
在巫辞和檀斐忙着搬家的这段时间,他也因为自己的桃色新闻忙得焦头烂额。
尉川叙的订婚乌龙闹得沸沸扬扬,那条订婚微博发出去还没超过24小时,就被删掉了。
不删还好,这一删,吃瓜网友就更好奇了,纷纷开扒。
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是谁把尉川叙被迫结冥婚的事情传到了网上,又让他在热搜上挂了一天。
虽然后来查明尉川叙是受人陷害,甚至差点因此丢了性命,但体制内的工作不容儿戏,尉川叙还是被局里通报批评了一次,老老实实写了万字检讨书。
惩罚归惩罚,毕竟是局长的亲儿子,管理局还是帮尉川叙做足了公关,将甚嚣尘上的舆论摆平了下来,才让他得以喘了口气。
“男明星闲不闲我不知道,但你挺闲的。”坐在沙发一侧的檀斐扭头看他,冷冷出声讽刺,“看个策划书而已,为什么非要来我家看?你自己没有家吗?”
另一侧的尉川叙立刻反唇相讥:“干吗?觉得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没想到檀斐理直气壮:“知道还不快滚?”
“哟呵,老檀,你真的是——”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坐在中间的巫辞伸出双臂,做出一个休战的手势:“停,不要吵架。”
檀斐和尉川叙互相白了对方一眼。
“出过很多经典歌曲的男艺人宁百灵,在公开恋情后突然性情大变,每天在网上秀恩爱晒老婆,还和说自己老婆不好的网友撕逼……”读到这里,巫辞有些疑惑,“到目前为止,像是正常的护妻行为,最多有点恋爱脑。”
“往下看就离奇了。”尉川叙屈起食指,弹了弹自己手中的纸张,“有个网友只是在自己的微博上说了一句‘觉得宁百灵老婆配不上他’,就被宁百灵搜索关键词找上来了。宁百灵不仅发私信和网友对骂,还直接公开发微博@素人网友,要约人家线下真人快打。”
巫辞:“……”
檀斐嗤笑一声:“和你比的话,确实疯了点。”
“你别浑水摸鱼趁机骂我啊老檀。”尉川叙拿起手机,划拉了两下屏幕,把手机递过来,“网友们虽然嘴巴毒了点,但其实讲得还挺中肯的,他老婆确实不太好看。”
巫辞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尉川叙口中的“不太好看”已经是十分委婉的说法。
这个女孩应该是患上了某种遗传病,两只眼睛鼓得像青蛙,眼间距宽阔到可以养鱼,似乎还有点斜视,眼珠子是同时往左右两边翻的。
除此之外,她头发稀疏,骨相也很糟糕,面中凹陷,而下颌骨几乎呈现出一个标准的直角。
巫辞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个女孩的样貌水平甚至连“普通”都算不上。
与她才华横溢,浓眉大眼的歌星老公站在一起,的确容易让人产生一种她给人下了降头的偏见。
“光看照片,你也觉得男的被下了降头吧?”尉川叙说,“他们两个的地位完全反了过来,女生爱理不理,宁百灵反而像个舔狗一样。”
除了和网友激情相约真人快打,宁百灵还在微博上疯狂秀恩爱,每天写长篇大论的恋爱日记,一个劲地夸老婆貌若天仙。
起初,网友们还抱着尊重祝福的态度,认为他们是真爱。
可宁百灵发疯的频率越来越高,加上约素人真人线下快打的疯魔行为,连粉丝都不乐意了。
【哥,我们喜欢你的歌声,所以也接受和祝福你选择的爱人,但你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差不多点得了,你真把嫂子当天仙了啊?夸多了自己都信了?】
【你中邪了?能不能别污染我们的眼球了?要不你还是退网吧,歌星也别当了。】
宁百灵也很刚,为了老婆,直接跟真爱粉们干了起来,以一己之力,力战群雄。
最终,这场闹剧以宁百灵掉粉三十万的结果惨烈收场,还闹上了热搜,成为了全网经典永流传的笑料。
“他的代言几乎都掉光了,事业一落千丈。”尉川叙啧啧道,“品牌方都觉得他失了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个情况看起来,要么宁百灵有精神疾病,要么他也被人下了降头,只是症状比关瑞秋和尉川叙更严重。
“或许这个女孩有什么过人之处,正好是这个歌星需要的?”巫辞思考两秒,道,“比如说,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也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捏在手上。”檀斐慢悠悠地补充。
“这就是我们本期节目需要去调查的。”尉川叙放下策划书,“我们前面的节目播出后,引起了热烈反响,郝芒趁机狠狠招了一波商。这个宁百灵,就是我们其中一个投资公司的旗下艺人,而且还是顶梁柱的那种。”
“金主爸爸的人。”巫辞懂了。
“关系户。”檀斐挑了下眉,语气笃定。
“老檀,你不要学一些没有什么用的现代用语。”尉川叙啧了一声,“郝导让我们去看一眼,就当送个人情,顺便录个节目。”
巫辞:“?”
是录个节目,顺便送个人情吧?
作者有话说:
三人组即将鬼市一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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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鬼市?!◎
宁百灵在二十年前就出道了, 一直兢兢业业地写歌唱歌,如今到了37岁,早已经成为了乐坛封神的前辈。
他目前所属的经纪公司叫耀月传媒, 耀月传媒是《撞邪直播间》的新资方之一, 同时老板也是郝芒在圈里算得上朋友的人。
宁百灵突然发疯变恋爱脑, 商业价值一度降到低谷,让耀月老板感到很头疼。
拿到策划后,尉川叙提前跟宁百灵的助理确定了档期,打算先跟当事人见一面。
因为耀月老板提前打过招呼, 宁百灵即便再怎么不愿意, 也要给老板卖个面子, 很快他们就把见面时间定了下来,约好第二天中午在录音棚对面的西餐厅见。
鉴于是初次见面,考虑到宁百灵可能会突然发疯,尉川叙没有带摄影师和手持DV, 而是准备了针孔摄像头和录音笔。
然而, 到了约定当天,巫辞三人如约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却没有看到宁百灵本人。
来赴约的,是宁百灵的助理,小王。
看着一脸迷惑的巫辞三人,小王连连鞠躬道歉, 说宁百灵突然有事,来不了了。
“我们不是提前约好了吗?”尉川叙扶了扶眼镜,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么, 宁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呢?”
小王吞吞吐吐:“他, 他突然发高烧了,在家休息。”
“哦?”尉川叙探究的笑意加深,惊讶道,“高烧?多少度呢?”
“四……四十度!”
“四十度?”尉川叙惊讶挑眉,“这可不行啊,宁先生去医院了吗?在哪家医院?我们去看看他。”
小王似乎是新来的,还没有适应要如何应付突发状况,答得磕磕巴巴:“他没去医院,在家里休息呢,郑姐,郑姐会照顾他的。”
“这样啊。”尉川叙装作可惜地摇摇头,“身体要紧。”
见他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小王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找个理由开溜。
没想到,尉川叙却说:“来都来了,你也辛苦了,喝杯饮料再回去吧。”
不容小王拒绝,尉川叙叫来服务员,把菜单递给他。
小王是知道尉川叙的身份的,更知道眼前这三人来的目的,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点了杯最便宜的饮料。
服务员很快就把饮料端上来。
喝了点东西,小王的紧张情绪明显缓解了不少。
巫辞趁机搭话:“哥,你刚毕业吗?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呢。”
“对,我刚毕业,你们叫我小王就行,我刚进耀月没多久。”见巫辞主动跟自己说话,小王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接话。
“一进耀月就被安排到了宁先生身边吗?”
小王点点头,不自觉地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饮料:“我在宁哥身边快两个月了。”
“那他之前的助理呢?”巫辞问。
听到提问,小王攥紧杯子,露出了尴尬的笑容:“离职了,宁哥周围的工作人员流动性比较大。”
巫辞点点头。
看来是个被抓来的壮丁,想来以宁百灵最近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有人愿意在他身边留太久。
“你是生活助理?”檀斐忽然问。
见檀斐主动和自己说话,小王又紧张起来:“是,也是工作助理。我负责照顾宁哥的起居,还有工作安排……”
“哦。”檀斐挑眉,“薪水不高吧?”
小王的笑脸突然僵住。
檀斐继续往他心窝捅刀子:“只拿一份薪水,还要连他老婆一起照顾?”
小王的笑脸似乎裂开了一条缝。
啧啧啧,尉川叙在心里摇摇头,檀斐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委婉,专往心上插刀。
果然,提到宁百灵的老婆,小王一时间失去了表情管理,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尉川叙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有戏,又叫来服务员,让她把店里的招牌菜都上了。
刚才点饮料的时候,小王是有看到菜单上的价格的,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点这么贵的菜。”
“你难得在工作时间出来喘口气,没事的,就当摸鱼放松了。”巫辞颇为体贴地说,“反正我们也被宁百灵放了鸽子,正好在这里吃个午饭。”
第一次被别人照顾到了情绪,小王看起来有些感动。
他犹豫片刻,开口说:“你们人真好,我也不想骗你们。其实,宁哥他根本没发烧,他是装的。”
“哦?”尉川叙佯装惊讶,“那他为什么不来赴约呢?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吗?”
“是郑梳姐,我们一般叫她嫂子。今早宁哥准备出门的时候,嫂子突然说想去泡温泉。”小王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后,才说,“除了和你们见面,宁哥今天本来还有录音棚的工作的,一听嫂子想泡温泉,他马上把工作都丢下,开车带她泡温泉去了。”
“嚯。”果真是恋爱脑,尉川叙推推眼镜,“她的话这么好使?”
小王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哎,嫂子其实除了长得砢碜一点,没有什么毛病,人也挺好的,那脸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刚大学毕业的小王果然单纯,都不用问他,自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说了。
巫辞适时接话:“听你这么说,她人还挺好的?”
小王压低声音:“嫂子是没问题,但宁哥他……真的像着了魔似的,我们都觉得他被夺舍了。”
巫辞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我以为网上都是瞎传的呢,原来真的那么严重吗?”
“瞎传?”小王睁大眼睛,重重出了口气,语气都有些激动起来,“比网上说的更要命好吗!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这些贴身的工作人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的他,天天在后面替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对赞助商点头哈腰赔礼道歉……”
再任劳任怨的人也会有情绪爆发的一天,小王也只是个拿钱受罪的普通打工人,自然一肚子怨火。
服务员在这时把他们点的菜端了上来,尉川叙很有风度地对小王说:“来,边吃边说。”
在高级料理的加持下,小王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放松,他愤愤不平,把宁百灵的所作所为从头到脚吐槽了一遍,并在不知不觉中,被尉川叙套了很多话。
吃完饭,临走时,小王留下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并真诚地向巫辞三人道了谢:“谢谢你们请我吃饭,这是入行以来,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感受。我打算辞职跑路了,所以才跟你们抱怨了这么多,希望能对你们有帮助。”
看得出来,他对宁百灵夫妇一肚子怨火。
送走小王,巫辞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到车上,开始整理刚才从小王那堆啰里八唆的吐槽里获得的有效信息。
“得到了两个有用的线索。”巫辞言简意赅,“宁百灵的老婆叫郑梳,据说他们已经扯证了,她曾经是剧组场务,没什么家世和学历,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女人。”
“宁百灵娶她,不为地位和钱,难道真的是真爱?”尉川叙抵着下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或许郑梳是什么顶级PUA大师吗?她能提供宁百灵需要的情绪价值?”
“我估摸着这件事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单纯的下了降头,只要找到证据证明就行。”
巫辞说,“刚才小王还说了,宁百灵特别爱吃郑梳买的馄饨,无论多晚,郑梳每天都要去买馄饨给宁百灵吃。”
据小王所说,之前宁百灵提出过,让他开车送郑梳去买,或者干脆让小王自己去,省得郑梳每天晚上都要跑一趟,但郑梳却拒绝了。
她的理由是,那家夜宵摊子是流动的,只有晚市,而且没有固定地点,必须开着车大街小巷去找,没点经验是绝对找不到的。
听起来像是在体恤助理,自己能少一点工作,小王自然不会说什么。
“她在撒谎。”檀斐眯起眼,语气笃定。
“我也倾向于她在隐瞒些什么。”巫辞垂眸思考,“那碗馄饨,可能就是关键线索。”
“这简单。”尉川叙啧了一声,“她不是每天都要买吗?他们今天肯定会在晚上从温泉赶回来,我们在宁百灵家门口守着就行。”
果然像小王透露的那样,晚上八点,宁百灵载着郑梳,驱车回到家中。
十一点,郑梳准时出门,从地下车库驱车离开小区。
接到小王的通风报信,看到车牌号,一直守在小区门口蹲点的尉川叙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离开小区,郑梳的车在大街小巷里七拐八拐,还一路往偏僻的地方钻,看起来确实是在寻找着什么。
“一个夜宵摊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窝藏点,居然还需要食客到处去找。”艰难地从一条狭窄的巷道中挤出来后,尉川叙打着方向盘吐槽道,“还是这个点,想不想做生意了?”
坐在副驾的巫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们已经跟着郑梳转了四十多分钟了。
“宁百灵也挺难伺候的。”他放下手机,继续看向前方。
才刚说完,巫辞就看到,郑梳似乎有了停车的迹象。
“她要停车了。”尉川叙也注意到了,他放缓车速,落后于郑梳。
在郑梳停车的时候,尉川叙把车拐进了另一条巷道,开到了郑梳的视野盲区。
从郑梳的视角是看不到他们的,但他们却能看到郑梳。
巫辞看到,郑梳停车后,开门下车,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
附近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静悄悄一片。
郑梳开始往前走。
就在她即将离开巫辞他们的视野范围时,郑梳突然在一处公交站牌前停了下来。
她蹲下身,打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碗。
距离太远,巫辞只能凭借她的动作,猜测她在做什么。
往碗里倒了点东西后,郑梳又拿出三支香,点燃之后,插进了碗里。
她站起身,从黑色塑料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往空中一扬。
“那是……”尉川叙虽然戴着眼镜,但眼镜没有度数,于是眯着眼,“纸钱?她果然有问题。”
郑梳一把一把地在路边扬着白色纸钱,在冰冷夜风的吹拂下,纸钱纷飞,刮得一地都是。
巫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奇特的预感,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3点59分了。
郑梳是在召唤什么吗?
还是在祭拜什么?
“有车来了。”檀斐忽然开口。
驾驶座上的尉川叙立刻来了精神,挺直身体,巫辞也抬起头,重新朝郑梳的方向望去。
远处的路口,一辆花枝招展的公交车缓缓驶来,悄无声息。
郑梳袋子里的纸钱也刚好撒完,看到公交车,她将黑色塑料袋揉成一团,随手塞进口袋里,站在站牌下,静静地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
随着公交车的靠近,巫辞眉心一拧。
他之所以会觉得这辆车花枝招展,是因为,车上缀满了大片大片的黄白纸花,车头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奠”字!
居然是一辆灵车!
“那辆车……”巫辞盯着那辆灵车,扭头看尉川叙,“那天你被那个卫衣女带走的时候,上的也是一辆灵车。”
虽然那是一辆黑色轿车,但装饰却是一样的。
尉川叙紧盯着那辆公交车,眉头紧锁:“灵车漂移?”
卫衣女的身份到现在都没查出来,要不是尸检报告出来,证明她是个人类,尉川叙几乎要怀疑她也是从第五维里爬出来的东西了。
他们能从郑梳身上查出点什么线索吗?
灵车在站牌前停下,缓缓打开了门。
巫辞再看一眼时间,正好零点整。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灵车,郑梳轻车熟路地上了车,丝毫不见慌乱,看起来已经非常熟悉了。
车门关上,灵车继续缓缓前进。
檀斐拍拍尉川叙的椅背:“跟上。”
尉川叙重新发动车子,一转方向盘,嗖地冲了出去。
灵车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被跟上了,仍然不急不缓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
尉川叙根本没打算隐藏,这条路上只有两辆车,想藏也藏不住。
驶出一段距离后,他们忽然看到,一阵白色浓雾从前方的路的尽头一股一股地涌出来,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
“又来?”尉川叙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推了推眼镜,“这回我们后面不会又出现一个地母神娘娘吧?”
后座的檀斐轻嗤一声:“怕什么。”
但这次情况和杜一那次有所不同,尽管被浓雾包围,但他们的视线并没有被完全遮住,依然能在雾气中依稀看到前面的灵车。
这条路漫长到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巫辞再看时间,却发现时间仍然停留在零点整。
“没用的。”檀斐留意到他的举动,说,“我们已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这里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
“就像在第五维那样?”巫辞回头看他,“那这里还是人间吗?”
“是人间。”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檀斐从雾气中注视着前方隐隐约约的灵车,“但这里阴气很重,活人不一定能进来,所以她只能搭灵车。”
正在开车的尉川叙:“……”
他从后视镜里看檀斐:“你怎么不早说?那我呢?”
“你跟普通活人不一样。”檀斐也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他眉心的红痣,“你的魂魄是被我硬生生灌回去的。”
“哦?”尉川叙突然兴奋,“那我也有灵力了吗?”
檀斐:“不,你只是阴气比较重的活人而已。”
尉川叙:“……”
巫辞憋着笑,把视线转向一边,却忽然发现,浓雾似乎比刚才稀薄了些,像是正在散去。
“雾散了。”他提醒道。
透过车窗,巫辞看清,他们跟着灵车来到了一个类似集市的地方。
与路上的空旷和寂寥完全不同,这里虽然同样安静,却人来人往。
不对,有的“人”,看起来像人,却又完全不是。
感受到了强烈的阴邪之气,巫辞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脱口而出:“这里是鬼市?!”
尉川叙一愣:“真有可能!”
檀斐转过头,眼睛透过玻璃冷冷地看向窗外,唇角勾起:“那些从第五维逃出来的东西,原来都藏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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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救救点快!!!◎
巫辞蓦地扭头看檀斐:“这里有从第五维里逃出来的东西?”
“嗯。”檀斐冷冷地看着窗外掠过的影子, 表情似笑非笑,“这个地方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有很强的结界, 能够掩盖妖魔鬼魅身上的气息。”
鬼市, 对于非人生物而言, 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藏身之处。
檀斐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邪气正在被慢慢地掩盖。
不仅如此,这里的结界甚至已经开始干扰和模糊他的判断力。
这里的结界绝对不是一个人在朝夕之间就能完成的,而是经过了无数代人, 长年累月, 自发且默契的修补和维护。
即便如此, 檀斐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只属于第五维的阴煞之气。
灵车在公交站台前停下。
三三两两的乘客陆续下了车,郑梳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下车后,她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随后朝某个方向走去。
而灵车直接熄了火, 看来这里就是终点站了。
“我们也下车。”檀斐说。
“我停车。”尉川叙一转方向盘, 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要变回原形吗?”巫辞一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边回头看檀斐。
“不。”透过玻璃窗,檀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街上的行人,“它们喜欢伪装成人类,我们客随主便。”
下了车,三人跟上郑梳, 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鬼市除了湿气和阴气重了一点,和普通的人类集市区别不大,有街边开店的, 路边摆摊的, 人很多, 却都异常安静。
巫辞正想叮嘱尉川叙小心,刚转过头,就发现尉川叙的脸色微微发白,两眼直直地盯着前面的某个地方。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尉川叙看向的地方是街边的路灯,路灯下坐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男人。
男人光着膀子,背靠着路灯,瘫坐在地,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
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哪怕人来人往,路过他身边时,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
但巫辞却看到了,这个男人长了四条腿,最奇特的是,他光溜溜的肚子上还长着一张像人一样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五官还会动。
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郑梳目不斜视,脚步匆匆,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
而尉川叙的表情,分明就是看到了。
“你能看见?”巫辞有些意外。
“嗯。”尉川叙推了推眼镜,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只是他,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异常之处……我都能看到了。”
“你开了阴阳眼了。”檀斐漫不经心地加快了脚步,“跟上。”
“去了一趟第五维,居然还发生变异了?”尉川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痣,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我只是阴气变重了吗?”
他一边走一边扭头看巫辞,企图获得一些安慰:“小天师,你也去了第五维,你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吗?”
“有啊。”巫辞随口一答,“多了个老公。”
尉川叙:“……”
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呢?为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檀斐发出一声毫不留情的嗤笑。
他们没有直接跟在郑梳后面,而是去了对面街道,隔着一条马路跟着她。
郑梳看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一路被人跟踪,她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疾行了一段路后,忽然在一家小店前停下脚步。
一直在街对面跟着她的巫辞三人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走进了店里。
巫辞抬头望去,那家店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苗疆小馄饨”几个大字。
“苗疆人还卖馄饨呢?”尉川叙推推眼镜,发出真诚的疑问。
“卖的未必是馄饨。”檀斐抱起胳膊,眯起眼。
“卖蛊?”巫辞会意。
檀斐转头看他,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如果这里卖蛊,杜一给关瑞秋下的蛊,会不会也是在这里买的?”尉川叙问。
“不一定,这儿摊子不少。”檀斐收回视线,扫视了四周一圈,“卖蛊的肯定不止这一家。”
他们在街边站着,不时有“人”从旁边路过,有九只眼睛的、两个脑袋的、四个屁股的,看得出来,它们都已经很努力地在伪装成人类的样子了,并且可能还觉得自己装得挺像的。
每当路过巫辞他们身边时,这些东西都会不约而同地放缓脚步,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们,却又在看到檀斐的时候,蓦地加快脚步。
“啧,老檀,你看你。”尉川叙摇摇头,“即便装成人的样子,还是能血脉压制人家。”
檀斐懒得理他,只把胳膊搭在巫辞的肩膀上,手指有意无意地玩着巫辞的黑发。
没多久,郑梳提着一个打包袋,从店里走了出来。
一直聚精会神盯着门口的巫辞站直身体:“出来了。”
“你跟尉川叙进去,我跟踪她。”檀斐停下玩弄巫辞头发丝儿的小动作,改成刮了刮他的脸,“自己小心。”
“好,你也是。”巫辞转过身,握住檀斐的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看着他们之间的小互动,尉川叙酸溜溜地嘁了一声。
在郑梳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之前,檀斐一个闪身,凭空消失在了巫辞和尉川叙的面前。
巫辞则抬起头,看向对面馄饨店的牌匾,对尉川叙说:“叙哥,我们走。”
他们穿过马路,来到店门口。
刚才隔着一条马路,能看到这家店的屋檐下挂着一对破旧的红灯笼和两串红鞭炮,但等巫辞站到了店门前时,红灯笼变成了两颗惨白的野兽颅骨,两个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荧荧的绿色鬼火,两串鞭炮也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着千足的蜈蚣。
巫辞目不斜视,直接走进店里,对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说:“老板,刚才那个女人打包的东西,给我来两碗一样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干瘪的小老头,身上穿着一套发旧的苗族传统服饰,或许是因为日积月累地沾了店里的烟火气,看上去像覆了层油污似的,有点脏兮兮的。
老板抬头看他们一眼,不露声色地站起来,慢吞吞走到后厨,隔着小料台问:“两碗都一样?”
“对。”巫辞颔首,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老板的独眼,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店里的布局,“你们这里,用的什么货币?”
“第一次来?最近找到鬼市的新人不少呢。”听到提问,老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手指飞快地在铁屉中数出馄饨的数量,大手一抓,将它们一把扔进沸水中,“和外面的一样。”
“刚才那个女人也是新面孔?”
“她啊,”老板抓起一把青菜,扔进沸水中,一张干瘪的脸藏在腾腾热气中,“来过几次。堂食还是打包?”
“堂食。”巫辞没有再问,转头看向尉川叙,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
他们坐下没多久,老板把两碗馄饨端了上来。
两只淡橘色的陶瓷大碗中,盛着一颗颗雪白的馄饨,馄饨边上缀着翠绿的青菜,香油碎在热汤上,和葱花一起漂浮。
平平无奇的一碗馄饨,尉川叙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吃点?”他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巫辞。
巫辞用眼神示意他等等,转过视线,问:“老板,你们家馄饨是什么馅儿的?”
已经回到柜台后面的老板抬起头,用那只独眼看向巫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肉啊,纯瘦肉。”
所以到底是什么肉?
尉川叙在心里嘀咕。
总不能是人肉吧?
得到回答,巫辞看向尉川叙,微微点头,先拿起汤匙,舀了一个,浅浅尝了一口。
见状,尉川叙也拿起了汤匙。
馄饨皮入口即化,馄饨馅儿脆爽弹牙,配上滚烫的汤汁,味道十分鲜美。
最重要的是,这馄饨馅儿里不知道放了什么,让人吃了一个,忍不住想吃下一个。
这边巫辞还在细品,那边尉川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下肚了两个,一脸真香。
怪不得宁百灵每天都要吃,这确实好吃啊,连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巫辞只浅浅吃了半个,便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汤匙里剩的半个。
在尉川叙准备吃第三个时,巫辞放下汤匙,伸手拦住了他:“可以了。”
尉川叙动作一顿,心里一咯噔,抬眼看巫辞。
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该不会……真是人肉吧?!
巫辞没有解释,也没有再动自己面前那碗馄饨,只是站起身:“走吧。”
走?
尉川叙不知道巫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这副态度,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难道,是馄饨里有毒?
尉川叙突然觉得很后悔,恨不得把刚从嗓子眼咽下去的食物抠出来。
但巫辞的表情却又镇定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不像是发现食物里有问题的样子。
尉川叙疑神疑鬼地放下汤匙,站起身,随着巫辞一起走到柜台前:“老板,买单。”
“吃好了?”老板用仅剩的眼睛看他们,“一千块一碗,两碗,正好两千。”
“嚯。”尉川叙拿手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然后变了个道儿,改成了推眼镜,“你这馄饨里包的是龙肉?”
“那可比龙肉稀罕得多。”老板意味深长地说,一张皱巴巴的脸像干瘪的橘子。
“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鬼市的规矩,没带够钱。”巫辞干脆地说,“老板,让我们赊账吧,我们明天还来。”
“赊账?”老板笑了一下,干枯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吃霸王餐不给钱?”
“不是吃霸王餐,这个抵押在你这里。”巫辞取下一只银镯,轻轻放到柜台面上。
老板顺手拿起搁在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起那只银镯。
他手里拿的那只放大镜也很有讲究,镜面不是玻璃,而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眼球,而且还会动,分明是活的。
尉川叙觉得头皮发麻,巫辞却镇定自若。
半晌,老板抬起头,手里举着放大镜,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放大镜上的眼球,探究地看着巫辞的脸:“巫觋族?”
“都说鬼市高人多,好眼力。”巫辞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还是微微一笑。
“行吧。”老板放下放大镜,拿起那只镯子,拉开抽屉,放了进去,“明晚拿两千来赎。”
离开馄饨店,尉川叙压低声音,问巫辞:“我带了钱的,你怎么把镯子押在那儿了?”
“找个借口,明天还来。”巫辞抬起胳膊,晃了晃手腕上的另一只银镯,“顺便收集气息,说不定能获得什么信息。”
尉川叙想到了巫辞曾经用过的母子符,大概这对银镯也有类似的功效?
“刚那碗馄饨有什么问题吗?”他提出自己的疑虑,“还挺好吃的,越吃越想吃,里面不会有蛊吧?”
“我没吃出来,问题应该不大。”巫辞回味着那半个馄饨的滋味,好吃归好吃,也没什么不对,但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不过,这里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他们再次穿过马路,回到了对面街道,打算在这里等檀斐。
“那个老板是人是鬼?”尉川叙隔着马路,盯着对面的牌匾,问。
“是和我们一样的活人,只是在鬼市待太久了,身上都是死气。”
“嗯……看来就算是普通人类,也会被这里的妖魔鬼怪给同化。”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巫辞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正紧紧地跟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一跳。
巫辞猛地扭过头,视线四下搜寻,但眼前却是如潮水般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对,他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尉川叙注意到巫辞的不对,问:“怎么了?”
“没事。”没发现什么异样,巫辞收回视线,摇摇头,“有机会我们可以在这里逛逛,说不定能找到我丢失的行李。”
“对哦。”尉川叙摸了摸下巴,“还真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檀香气息忽然钻入巫辞的鼻腔。
不等他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先从身后笼罩住了他。
尉川叙往巫辞身后望:“老檀,你刚才跟着她去哪了?”
“她上车了,我打探到了来鬼市和离开这里的方法。”檀斐站在巫辞身边,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她坐的那趟车要开了,我们要跟着那辆灵车才能出去。”
巫辞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依然是00:00。
但他知道,鬼市结界外的时间,绝对不是这样的。
三个人都没有再废话,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停车的地方,上了车,恰好灵车也在这时启动,尉川叙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在灵车的带领下,他们顺着来时的那条路,离开了鬼市,回到郑梳上车的那个站台。
灵车靠边停下,车门打开,郑梳提着打包袋下了车,在随风翻飞的纸钱中,匆匆回到自己的车上,然后驱车回家。
这一次,巫辞他们没有跟上去。
巫辞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半,看起来只过了半小时,但我们在鬼市的时间绝对不止半小时。”
“她回到家也得一点多了吧,买个夜宵买了两小时。”尉川叙啧了一声,他现在很在意自己针孔摄像头里拍到的内容,“我们,先打道回府?”
“嗯。”檀斐抬抬下颌,“明早再看。”
把巫辞和檀斐送回家后,尉川叙和他们约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并说自己会来找他们。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约定的时间,尉川叙却不见踪影。
“堵车了?”巫辞给尉川叙发了条消息,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檀斐,你要不要喝牛奶,冰箱里有,我去拿——”
檀斐正好从卧室里出来,看到巫辞,突然蹙起眉:“等等。”
巫辞正要往厨房走,听到檀斐叫住自己,他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檀斐几步跨到巫辞面前,忽地将脸贴近他,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感受到对方骤然逼近的气息,巫辞不敢乱动:“到底怎么了?”
檀斐的鼻尖都快贴到巫辞的鼻尖上了,他漆黑的眼睛盯着巫辞的瞳孔,神色严肃:“小辞,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巫辞一脸莫名。
檀斐又问:“昨天你在鬼市吃什么了?”
“啊,我在那家馄饨店吃了半个馄饨。”巫辞马上想起那碗馄饨。
得到回答,檀斐往后退了点,突然伸出手,用力摁住了巫辞的印堂。
他搓动着指腹,像在捻蜡烛芯似的,忽然从巫辞的印堂里抽出了一缕黑气。
巫辞睁大眼睛:“?”
檀斐用力把那缕黑气往地上一摔。
黑气摔落在地,发出“呀——”一声刺耳的尖叫,变成一只动弹不得的金蚕,并迅速发黑。
“蛊虫?!”看着脚下的金蚕,巫辞震惊,“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昨天只是怀疑馄饨有问题,但他没有吃出来,所以没有多想。
“下蛊人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鬼市的结界会干扰你的判断。”檀斐一脚踩死那只金蚕,“不过,你跟我结了契,受我的邪气庇护,这种小招术伤不了你。”
看着檀斐用幽冥鬼火烧掉那只金蚕的尸体,巫辞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叙哥!”
檀斐抬眸看他,挑眉:“他也吃了?”
“还吃了俩!!”怪不得人没来!
“……”
巫辞和檀斐赶到了尉川叙家。
刚来到尉川叙家门口,他们就听到,从门后面传来夸张的呕吐声。
巫辞掏出一张符,啪一声贴在门上,并拢双指:“爆!”
厚重的防盗门发出一声钝重的闷响,白烟迅速从门缝中冒了出来。
他伸手握住门把手,轻松地把门拽开。
刚拉开门,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尉川叙趴在地上,正在狂吐,呕吐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但他吐出来的不是正常的呕吐物,而是……
一地密密麻麻的虫子。
檀斐蹙起眉,很干脆地后退一步。
听到巫辞破门而入的声音,尉川叙如见救星,艰难地抬起头,一张脸吐得眼泪鼻涕糊得到处都是:“了来算总们你!!了我死吐!!!”
巫辞:“……”
他转头看檀斐:“他咋了?”
“就小蛊,问题不大。”檀斐一脚踹开一只爬到自己脚边的虫子,一脸嫌弃,“讲话颠三倒四而已。”
尉川叙:“啊我救救点快!!!”
他今天下午还有新闻节目要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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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两个巫师?!◎
说完, 尉川叙又干呕起来。
嫌弃归嫌弃,檀斐还是放出了幽冥鬼火,把一地乱爬的虫子聚集在一起, 然后烧成灰烬。
开出一条进屋的路后, 檀斐大步走进尉川叙家, 在尉川叙面前停下脚步。
巫辞关上门,跟了进来。
檀斐伸手将尉川叙从地上捞起来,并拢双指,在尉川叙眉心的红痣上一点, 尉川叙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停止了干呕。
“卫生间在哪?”檀斐问。
尉川叙弱弱地抬手一指。
檀斐架着他去了卫生间, 把他往马桶前一放,伸手在尉川叙的肩胛骨中间轻轻一拍,尉川叙立刻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
檀斐啧了一声, 但还是耐着性子, 在旁边等他把虫子吐干净。
趁着檀斐给尉川叙排虫子的空隙,巫辞找来打扫工具,把地上的虫灰扫干净,顺便打扫了卫生。
过了一会儿,檀斐把尉川叙从卫生间里拎了出来。
尉川叙像只软脚虾似的,走路都打飘, 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巫辞走到沙发边,伸手探了探尉川叙的额头,烫得厉害。
“他在发烧。”他抬头看檀斐, “用我祖传的刮蛊术试试?”
“他中的蛊不严重, 但十分刁钻, 不是轻易能解的。”檀斐在另一侧的短沙发上坐下,往后一靠,“解铃还须系铃人。”
巫辞点点头:“那只能等今晚,再跟着郑梳去一趟鬼市了。”
虽然不吐了,但尉川叙发着高烧,语序还时不时颠三倒四的,下午的新闻直播肯定上不了了。
巫辞帮他打了个电话,向管理局说明了情况,并请了个假。
尉川叙瘫坐在沙发上,仰着头,脑门上顶着巫辞从冰箱里拿出的冰敷袋,愁眉苦脸的:“管理局在我快三年了,这还是请假第一次。”
旁边的檀斐倚在短沙发上看电视,状态惬意得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看都没看他:“你可以等解了蛊再说话。”
“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啊!”尉川叙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妈非得弄死我!”
“你妈?”巫辞被他话语中罕见的称呼吸引了注意,“很少听你说家里的事情。”
上一次听尉川叙提起家里的事,还是他差点结冥婚那次,尉川叙回家看痛风的老爸,结果出门的时候在引擎盖上捡到了一枚铜钱。
那次他怎么说来着,他妈正好出差了?
“我妈,局长的管理局!”提到老妈,尉川叙原本苍白的脸色顿时浮现出得意的色彩,他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的冰敷袋,“因为官宣订婚的乌龙,我差点被我妈打死——还好她出国还没回来,不然你们见到的就是我冰冷的尸体了。”
尽管如此,但在他老妈的授意下,尉川叙依然被全局通报批评,当场社死,还写了一万字检讨!
他本来还想着戴罪立功,没想到这次又临时请假,估计明天又要被训了。
尉川叙又一次愁眉苦脸起来。
听到这里,巫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腕上仅剩的那只银镯。
照他这么说,尉川叙在管理局的地位其实等同于太子爷,但架不住他老妈铁面无私,尉川叙的实际地位还不如门口的看门大爷。
檀斐留意到了巫辞的小动作。
他昨晚就注意到,巫辞只戴了一只镯子回来,另一只手腕空荡荡的,檀斐料想另一只或许是有什么用途,被巫辞留在了鬼市,就没有多问。
见巫辞摩挲着银镯,檀斐问:“有收集到什么吗?”
“没有。”巫辞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才放了一晚上,时间太短了。”
“晚上去拿回来?”
“嗯。”
三个人在尉川叙家一直待到了晚上,怕吓着家政阿姨,尉川叙今天给她放了假,吃饭全靠外卖解决。
尽管混乱的语言系统已经彻底恢复了,但是尉川叙高烧依然没有退下,一副食欲不振的萎靡样子。
“叙哥,我觉得你最近真的很倒霉。”巫辞坐在他对面啃猪肘子,吃得一张小嘴油汪汪的,“从你被人拉去结冥婚开始。你真的没有招惹什么人吗?”
“你还别说,真没有。”尉川叙单手撑着下巴,表情病恹恹的,拿着勺子,在碗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那个卫衣女的身份查出来了,你说离奇不离奇,她在2009年就销户了。”
“销户?”巫辞动作一顿,不解地看着他。
“对,销户。”尉川叙的神色忽然凝重起来,“在法律上,她2009年就死了。”
“有什么亲属关系吗?”旁边的檀斐抬眸。
“单身,无父无母,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人际关系几乎没有,无朋友,也不跟同学老师来往。”尉川叙的表情越说越阴沉,“2009年我才十三岁,我可没惹任何人啊……”
“要不你还是回家问问你父母吧。”檀斐把视线转回了面前的菜肴上。
“我爸就是个老古板,老学究,能得罪谁啊……”尉川叙喃喃自语,舀了口粥塞嘴里,“等我妈回来,我问问好了。”
巫辞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在出发前,他给尉川叙喝了一杯用符纸烧成的灰兑了水的液体。
尉川叙本身就中了蛊,高烧不退,在免疫力下降的情况下再进鬼市,未必能抗得住里面的阴煞之气。巫辞在符纸上灌了点灵力,保护尉川叙的心脉。
平时开车的都是尉川叙,巫辞驾照还没考下来,于是开车的人变成了檀斐。
“有生之年,我也能享受到老檀的灵力驾车啊。”尉川叙瘫在后座,哼哼唧唧。
檀斐没理他,在郑梳的车从小区驶出后,一踩油门,跟了上去。
一路顺畅地跟着灵车进了鬼市,檀斐把车靠边停下,三人下了车。
和昨晚一样,郑梳独自来到苗疆小馄饨,打包外带了一份,又匆匆地回到了发车点,路上不与旁人交流。
看得出来,她十分谨慎,也知道这里的人都是她招惹不起的。
等郑梳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巫辞带着檀斐和尉川叙进了店。
听到动静,坐在柜台后面的独眼老板抬起头,看到巫辞和尉川叙,他摇着一把破蒲扇,像不认识他们似的:“哟,三位,要点什么?”
巫辞在柜台前停下,伸出一只手,雪白的手心很干脆地往老板面前一摊,毫不客气地说:“解药,还有我的镯子,都拿出来。”
“解药?什么解药?”果不其然,独眼老板装傻,“镯子,你不是当饭钱抵给我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巫辞的手依然在半空中伸着,“钱我带来了,先给我解药。”
独眼老板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们。
放大镜上的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四处转动,在看到站在巫辞身后的檀斐时,忽然定住了,随即蓦地瞪大。
“怎么还带帮手来了呢?”独眼老板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解药可以给,镯子嘛,没门儿。”
“你给我下蛊,现在还想霸占我的镯子?”巫辞懂了,他把手缩了回来,后退一步。
尉川叙也非常识相地退到了角落里。
一时间,只剩站在原地的檀斐和独眼老板,隔着一张柜台对视。
“镯子。”檀斐漆黑的眸上下扫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鬼市结界能隐匿妖魔鬼怪身上的邪气,独眼老板打量着檀斐,知道这是一位不好惹的主,但至于有多不好惹,那谁知道呢?
斟酌一番后,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两手一摊:“镯子,早没啦!”
“哐”一声巨响,檀斐一掌把柜台劈成了两半。
独眼老板:“……”
檀斐垂眸看着桌面上的裂缝,似笑非笑:“哟,还是枣木桌子呢?”
独眼老板:“……”
“枣木不值钱,雷击枣木才值钱。”说着,檀斐抬起一只手,掌中一团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我帮你升升值。”
看着檀斐手心那团噼啪作响的电流,角落里的尉川叙咽了咽口水,转头问巫辞:“他除了玩火,还喜欢玩电呢?”
巫辞:“……没猜错的话,可能是天雷。”
“后生仔!你冷静点!你、你听我说……”在檀斐弹出那团电流球的时候,独眼老板就已经开始狂冒冷汗了,心知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连忙求饶,“他的镯子在我这里,我还给你!你先停下来!”
昨天,区区一个消失已久的巫觋族的小巫师,再加一个浑身散发死人气息的活人,根本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他在小馄饨里放了点小蛊,一是想作弄这两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让他们吃点苦头,二是他确实看上了巫辞的镯子,于是故意漫天要价,没想到那少年还真把镯子留下来抵押了。
他们到底是从哪找来这个银发男人当帮手的?
“你最好是。”檀斐把手里的电流球熄灭。
“这样才对嘛,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独眼老板舒了口气,“不就是一个镯子嘛,我给你们找,给你们找……”
他说着弓下腰,像是整个人都要钻进柜台下面,嘴里嘟嘟哝哝的,同时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间,独眼老板抬起头,抓起一把东西,猛地朝巫辞三人扬来!
早就料到他不会老实,檀斐抬起手,一巴掌隔空扇了过去。
强劲的冷气流直接将独眼老板扔过来的那把东西送了回去,扬了他一脸。
“啊啊啊!!!”独眼老板发出一声惨叫,一把捂住自己的独眼。
巫辞一看,他扔过来的东西,居然是一把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我劝你别耍花招。”檀斐伸出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桌面,充满警告,“否则等下扬的就是你的骨灰。”
“我,我不敢了……”独眼老板捂着眼睛,在檀斐的眼皮子下灰溜溜地钻到后厨,“我先给你们配解药!三位先坐!”
檀斐回头看巫辞,示意他们找个地方坐。
不久,独眼老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热汤上来。
看着碗里一言难尽的液体,尉川叙眉头一拧:“又吃?你不会又在里面给我下另一种蛊吧?”
“苍天在上,我哪敢啊!”独眼老板叫苦不迭,贼溜溜的眼珠子偷偷瞄向檀斐,“要是我敢再害人,这位神仙爷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喝吧。”檀斐瞥了那碗汤一眼,“你要是死了,我就用他祭你。”
尉川叙:“……我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比起色香味俱全的小馄饨,这碗解蛊汤的滋味可谓令人作呕。
在五只眼睛的注视下,尉川叙捏着鼻子,视死如归,端着碗一饮而尽。
然后,又吐了。
在他吐的时候,巫辞和檀斐心有灵犀,迅速起身闪开。
早就料到尉川叙会吐,但居然没吐到另外两人身上,独眼老板缩在柜台后面,有些遗憾。
吐完之后,尉川叙苍白的脸色顷刻间恢复了红润,一直不退的高烧也终于退了下去。
他去后厨洗了把脸,又漱了个口,回来后,宣布道:“以后我再也不乱在外面吃东西了。”
独眼老板摇着破蒲扇,嘿嘿一笑。
“你笑什么?”巫辞抽出一柄桃木剑,敲了敲被檀斐劈成两半的柜台,“那个女人,来你这里买馄饨多久了?”
“你说那个外带打包的吗?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她招来的。”独眼老板愁眉苦脸,“每晚都来,快两年了。”
“你不知道她是人?把蛊卖给她害人?”檀斐冷冷看他一眼。
“神仙爷,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可没卖蛊给她。”没想到,独眼老板却矢口否认,“我这小店,十年前就不卖蛊啦!”
“哦,不卖蛊,但会随手给无辜客人下蛊?”尉川叙用了然的语气反问。
“这不是不打不相识吗……”独眼老板尴尬一笑。
檀斐无视了他硬攀关系的行为,问:“不卖蛊,那你卖什么?”
“嗐,养蛊损阴德,折阳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就不卖蛊了。”独眼老板说,“我卖的小馄饨是滋养蛊虫的,能增强蛊虫的毒性,延长其寿命。”
“这有什么区别?”尉川叙忍不住吐槽,“你还是在干折寿的事情啊!”
巫辞一顿,抓住了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她本身就有蛊?”
“是啊,不是我吹,整个鬼市,不,放眼苗疆,没几个养蛊虫比我强的放蛊人。”似乎是说到了兴头上,独眼老板开始大放厥词,“但那小妞身上的蛊母,我只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养出来的,水平甚至与我不相上下。”
“不是她自己养的吗?”巫辞皱眉。
独眼老板嗤笑一声:“她就一普通人,哪有那个本事养蛊,肯定是别人给的。”
“哦——”檀斐拉长调子,轻抬眉梢,“所以你卖给她,其实是想得到她身上的蛊母?”
“神仙爷,您说得对,我确实是想偷师学艺,所以才把馄饨卖给她。”被檀斐揭穿,独眼老板也不害臊,嘿嘿一笑,“谁知道她藏得那么紧啊,两年了,我都没机会下手……”
“她身上的是什么蛊?”巫辞问。
“那不好说,我只能感觉到它很强,但一直没机会见到本体,真可惜呀。”
“被她下蛊的人,还有救吗?”巫辞想到了疯言疯语的宁百灵,他的情况可不容乐观。
“如果你们早一年来找我,说不定我还有办法,试着解一解那人的蛊。但这都两年了,中蛊之人早就被蚕食了心脉,身上的蛊虫又每天被我这加了料的小馄饨滋养着,哎哟……”说到这里,独眼老板摇了摇头,语气幸灾乐祸,“恐怕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喽。”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锋一转,语调抑扬顿挫,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不过嘛……”
“有话直说。”檀斐蹙眉。
“神仙爷,别动气。”见檀斐开始不耐烦,独眼老板连连安抚他,“你们可以把他带过来,我试一试,试一试还是可以的。”
尉川叙忽然问:“除了你,这个鬼市还有谁卖蛊?”
“倒也不少,但都没我厉害。”独眼老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鸡贼地打量着他,“怎么,您亲自见识了我的蛊的厉害,也想买?”
尉川叙上前一步,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语气冷淡:“这蛊和你有没有关系?”
他居然进入工作状态了,巫辞也跟着低眼去看屏幕。
尉川叙找出来的是一张视频截图,图片里正是关瑞秋后脑的那些黑色血管似的蛊虫。
“哟,都养出这么多条来了。”独眼老板语气惊讶,但这份惊讶中,却含着几分熟稔。
“你知道?”尉川叙盯着他的眼睛,“这是你卖的?”
“是我卖的,至少有十年了。”独眼老板放大照片,仔细看着那一条条黑色血管,“我卖出去的时候只是一条幼虫,这都长这么大了,还分裂了这么多条,肯定花了大代价。”
三人对视一眼。
代价的确不小。
所以,杜一身后的高人,是这个独眼老头吗?
巫辞问:“你把蛊卖出去后,会定期回访买蛊人吗?”
“买定离手,我只管卖,不管售后。”独眼老板语气坦坦荡荡,像是在说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出了什么事,我概不负责。”
他刚才只感叹了蛊虫的变化,却没有问起下蛊人和中蛊人的情况,看起来似乎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只管卖蛊,不管别的。
檀斐表情毫无波动,淡淡问:“那你知道,鬼市哪里有卖纸扎人的吗?”
“纸扎人,这不大街小巷都有卖的吗?”独眼老板嘿嘿一笑,“还犯得着专程来鬼市买?”
檀斐视线扫过他干瘪的橘子一样的脸,说得漫不经心:“我说的,是活的那种。”
“活的?这我还真不知道。”独眼老板咂咂嘴,“这鬼市里藏龙卧虎,到处都是高人,而且流动性极强,这一次他在鬼市,下一次就未必了。”
“最后一个问题。”安静几秒,轮到巫辞开口,“你有没有在鬼市,见过别的巫师?”
“巫师?像你这种吗?”独眼老板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檀斐和尉川叙也一齐看向巫辞。
巫辞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嗯,或者自称巫师的,有见过吗?”
“我想想……”独眼老板眯着眼,回忆道,“早在二十年多前的时候吧,还真有见过。”
“二十多年前?”巫辞一愣,向他确认。
“对,二十多年前,1995到1997年吧。”独眼老板想了想,笃定道,“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的确就是那会儿,我在鬼市落脚还没两年的时候。”
檀斐看着巫辞:“你是觉得?”
知道檀斐猜到了自己心中所想,巫辞摇头:“时间对不上。”
1995年到1997年,至少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巫辞还没出生,巫离还没失踪。
难道说,独眼老板见过的巫师,是当时还在山下游历的十五叔吗?
想到这里,巫辞转头看向独眼老板,继续问:“那你见到的巫师多大?有什么特征?还能记住吗?”
“记得啊,印象还蛮深哦。”独眼老板眯起独眼,“一个二十八九,另一个嘛,看起来小一点,可能二十三四这样吧。”
“你说什么?!”巫辞蓦地睁大眼睛,声音忍不住拔高了点,“你看到的是两个巫师?!”
如果其中一个是十五叔,那另一个,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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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床上凶一点。◎
“对啊, 两个,都是男的。”独眼老板观察着巫辞的反应,似乎是觉得有趣, “呀, 我记得啊, 那两个后生仔都说自己是巫师,但是用的术法又不太一样,反正谁也不服谁,都说自己是正统。”
怎么会有两个呢?
最近几十年来, 除了十五叔, 并没有别的族人下山。
难道……是巫觋族流落在外的其他分支吗?
“那两个人有什么特征吗?”联想到这个可能性, 巫辞按捺住内心的震惊和激动,“有瘸腿的吗?”
“没瘸腿的,两个都是青年才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好得很呢。”独眼老板咝了一声, 仔细回忆了一下,“大的那个文绉绉的,一股书生气,另一个小的嘛,就是个毛头小子,咋咋呼呼的。”
听到这里, 巫辞的心怦怦直跳。
如果真像这独眼老板所说,那个二十八九的,有可能是十五叔, 年龄对得上, 那个时候他的腿应该还没瘸。
之前周嘉逸问他们之中是否有巫师, 说明他肯定见过巫师。
如果其中一个是十五叔的话,那另一个,会是谁?
周嘉逸见过的巫师,会是那个人吗?
“那后来呢?”巫辞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道,“他们怎么样了?这些年你还见过他们吗?”
“后来?大的那个就见过那一次,小的那个我倒是有点印象,好像后来在鬼市里又见过几次,不过都这么多年了……他们是死是活,谁知道呢?”独眼老板摩挲着下巴,声音忽然有些惆怅。
说着,他抬头看了巫辞一眼,表情忽然变得惊奇:“哎,你还别说,你这个后生仔,跟那个大的好像还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
能不像吗?
巫辞在心里默默确定,大的那个,应该就是十五叔了。
另一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巫辞想继续从独眼老板口中挖出些什么来,但他一会儿摆摆手,一会儿捶捶脑袋,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住事情了,实在想不起了。
巫辞只好作罢。
不过独眼老板却没有结束话题的打算,他嘿嘿一笑,挤着眼睛,看向一直静静倚着柜台的檀斐:“那个,神仙爷,我有个问题想问。”
檀斐抬起漆黑的眼睛:“问。”
“那我就问了哈……您别生气,您究竟是何方神圣?”独眼老板瞅着檀斐的银发,想伸手去摸,在被檀斐用冰冷的视线一扫后,又赶紧把手缩了回去,“那位小巫师明明也中了我的蛊,他虽然道行不浅,但想要解开我的蛊,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到这,他笑了一下:“我想,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化解我的蛊,一定和您有关系。”
巫辞眨了眨眼。
老板后面那句话吸引了檀斐的兴趣,他难得有点耐心,饶有兴致地问:“哦?你怎么看出来他解蛊和我有关系的?”
“这个嘛,”独眼老板从半张柜台上拿起放大镜,透过放大镜上的眼珠子,对着巫辞看了又看,“小巫师身上笼罩着一股非常清新的草木气息,这种气息来自无人惊扰的山林。”
草木气息?
巫辞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原来自己身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吗?
随后,独眼老板的脑袋和手里的放大镜一块转向檀斐:“至于您嘛……”
在对上檀斐目光的瞬间,放大镜里的眼珠子忽然一张一缩,瞳孔剧烈颤抖起来!
它“吱”地叫了一声,竟然紧紧闭上了眼睛!
见状,尉川叙噗了一声:“还会闭眼睛?怎么这么怂啊。”
“哎呀,这胆小鬼装死呢,都不敢直视您。”独眼老板放下放大镜,有点恨铁不成钢,又看向檀斐,“除了自身的草木气息,他身上还有一股和您一样的檀香气息,这味道寻常人是闻不到的。”
檀斐轻嗤:“还挺准。”
“那您现在能告诉我,您的身份了吧?”独眼老板露出讨好的笑容,皱巴巴的脸更像风干的橘子皮了。
檀斐很干脆地拒绝了他:“不能。”
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巫辞忍住脸上的笑意。
他就知道,檀斐这么坏,完全是看心情行事。
遭到拒绝,独眼老板失望地吧唧了一下嘴,不过,他也没指望檀斐会回答自己。
“嘿,你这放大镜,有趣。”倒是尉川叙被那只放大镜吸引了注意力,昨天看到的时候他就想问了,“这东西鬼市有卖吗?你用它看看我,能看出什么来吗?”
“这啊,是蛟的眼球,稀罕得很,我也是偶然得到的。”独眼老板得意扬扬地拿起放大镜,对着尉川叙的脸看了一眼,“哎呀,你一个凡人,除了浑身死气,还能有什么——”
放大镜对准尉川叙的时候,原本紧闭的眼球像是有了感应一般,蓦地睁开,并死死地盯着尉川叙!
突然被那半个巴掌大的眼珠子一瞪,饶是有再好的心理素质,尉川叙也忍不住头皮一麻。
与此同时,独眼老板大叫一声:“哎!哎哎!你头上怎么会有个角?!”
听到他的叫喊,檀斐和巫辞同时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尉川叙。
“我有角?”尉川叙推了下眼镜,一脸莫名其妙,“你看花眼了?”
“不太确定,再看看。”独眼老板把放大镜移开,又挪了回来,“奇怪,我真看花眼了?刚才我明明在你头上看到了一个角……”
这一次,放大镜上的眼球又慢慢地闭上了。
檀斐瞥了尉川叙的头一眼,转过视线,哼笑一声:“换个眼珠子吧,你的镜片度数不够了。”
“我倒是想,可这年头,别说龙,蛟都难找啊。”独眼老板冲放大镜哈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去哪儿换这个眼珠子呢?”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没打算继续跟他瞎扯,巫辞又把手往独眼老板面前一伸,“镯子,还我。”
没想到,听他提起镯子,独眼老板笑脸一僵,又吞吞吐吐起来:“哎呀,镯子,镯子在哪呢……我怎么不记得了?”
他放下放大镜,左转转,右转转,假装在找东西:“在哪呢?在哪呢?在哪呢?”
檀斐伸手敲了敲被劈成两半的柜台,没说话,慢悠悠的动作却充满了警告意味。
“哎呀!神仙爷!我跟你们说实话,真不是我想独吞那镯子!”独眼老板被他敲得背脊一挺,一咬牙,视死如归地转了过来,“昨晚它还好好放在抽屉里,可今天就不见了!”
“真是黑店。之前问你,你支支吾吾,我就知道你会用这种借口。”尉川叙抱起胳膊,“下蛊就算了,你不会还想讹我们馄饨钱吧?”
“是真的不见了。”独眼老板满头大汗,叫苦不迭,“我还寻思怎么跟你们说呢,本来想直接装作霸占了不还了,这下好了,罪名坐实了,东西却拿不出来。我可真没拿啊……”
檀斐没说话,又往已经一分为二的柜台上拍了一掌。
只听“轰”一声响,柜台直接焦了一半,如同刚被雷击中一样。
“别别别,您别动怒。”独眼老板赶紧伸手去拿自己的放大镜,又苦哈哈地向檀斐求饶,“有这位神仙爷在,我哪敢撒谎啊,我不要命了吗我?”
“别急。”巫辞上前一步,伸手拽了拽檀斐的衣角,“我试试感应看。”
檀斐垂下眼,视线落在巫辞葱白的手上,这才施舍般地应了一个字:“嗯。”
巫辞无视了独眼老板感激的目光,并拢双指,飞快念出一句咒语,指腹在镯子上飞快一抹。
镯子“噌”地振了一下,周身倏地亮起一道白光。
但没过几秒,白光就黯了下去,镯子也恢复了原样。
巫辞蹙眉,抬头看向檀斐:“真不在附近。”
独眼老板赶紧接话:“对嘛,真不在我这儿,是真的丢了……”
“你倒卖给别人了。”尉川叙直接揭穿他。
“哎哟!我没有……”
檀斐没理会他们,而是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明晚再来找你算账。”
“算账?!”独眼老板又愁眉苦脸起来,“我真没拿……”
巫辞摩挲了一下微微发烫的镯子,有些心不在焉:“明天我们要带那个中蛊的人来给你看看情况,不会找你麻烦,别耍花招。”
独眼老板没敢再辩解,只能连连点头:“行,行……三位爷,我就在小店里候着你们。”
三人没有再多逗留,离开馄饨店后,跟着到点出发的灵车,驱车离开鬼市。
“小天师,你下山以后可真是一路散财啊。”后座的尉川叙直接一个葛优瘫,享受难得的檀斐当司机的时刻,“丢了那么多行李,为了我又把挂珠散了,现在镯子也丢了一个,你完全是下山来做慈善的吧?”
“刚才我其实已经感觉到了镯子的气息,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能确定,就在附近。”坐在副驾上的巫辞回过神来,微微侧过头。
“有什么不对吗?”檀斐偏过视线看他。
巫辞点头:“很奇怪,好像是有人为了不让我发现,刻意掩盖了镯子的气息……但是,他怎么知道,我可以用另一只镯子追踪呢?”
这对银镯是巫觋族的秘宝,只有事先知道镯子可以用来彼此追踪,才会想到隐藏镯子的气息。
拿走镯子的人,要么是误打误撞,要么,就是对巫觋族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还是那个独眼老头干的?”后座的尉川叙来了精神,坐直身体往前探,“他还在撒谎?”
“不一定是他。”巫辞若有所思,一双沉静的杏眼透过挡风玻璃,望向前面的路,“这镯子是一对的,他只拿一只,没什么用。”
拿走镯子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觉察到巫辞的不安,檀斐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找到了巫辞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
感受到左手传来的冰凉触感,巫辞一怔,转过头来。
看着檀斐俊美的侧脸,和他脸上平静淡然的表情,巫辞原本因为“两个巫师”而略感不安的情绪忽然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檀斐是在让他放心。
有檀斐在,他其实没有必要太担心这些事情。
想到这里,巫辞也用指腹轻轻蹭了下檀斐的手心,表示回应。
得到回应,檀斐收回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唇角却微微扬起。
“真是个怪老头,先给我们下蛊,又偷了你的镯子,现在还说我头长角……”后面的尉川叙不知道前面的小夫妻在搞什么小动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指腹抚过眉心那颗红痣时,他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又忍不住自我打趣:“嘿,去一趟第五维,我还能变异了不成?”
听到这句话,檀斐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镜子里,尉川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面色红润,因为长得不错,眉心多了一点痣,也不会显得突兀。
留意到檀斐的目光,巫辞转脸看他:“檀斐,明天怎么安排?”
“明晚直接去找宁百灵。”檀斐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把他带到鬼市,眼见为实。”
尉川叙往前一靠,两条胳膊分别搭在两个椅背上:“他中蛊那么深,疯疯癫癫的,到时候和郑梳联起手来,反咬我们一口怎么办?”
“不会。”檀斐答得轻描淡写。
第二天晚上,巫辞总算知道,檀斐口中的“不会”是什么意思了。
在郑梳驱车离开家后,檀斐单枪匹马闯进了宁百灵家,并在宁百灵惊恐地大叫着拿起手机要报警的时候,直接给他的后颈来了一掌,劈晕了他。
无须旁人的帮忙,檀斐扛麻袋似的把宁百灵扛上了肩头,轻轻松松就将他扔进了尉川叙的车里,随后自己也跟着上车关门:“走。”
动作一气呵成。
握着方向盘的尉川叙目瞪口呆:“老檀最近怎么越来越暴力了,好凶啊……”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巫辞:“他不会家暴你吧?!”
巫辞:“……没,没有吧。”
檀斐也就是在床上凶一点……平时,还是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作者最近的生活出了点问题,更新时间可能会比之前迟一些,不过会尽量日更的~
后面的大纲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这个月能完结~感谢一直追文的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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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巫觋族的标志!◎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 被劈晕的宁百灵悠悠转醒。
好在檀斐有先见之明,提前用术法将他的手脚给束缚起来了,这才使得宁百灵没有张牙舞爪地在车上挣扎。
“等下, 我是被绑架了吗?”环视了一圈所处环境后, 宁百灵反应过来, 十分顺从地问,“如果只是想要钱,这好商量,我不差钱, 只要你们放了我——”
“你被你老婆下了蛊, 我们是你老板请来救你的。”副驾上的巫辞转过头, 用简单的语言向他解释现在的情况。
“我老婆?!怎么可能!!”听到自己的老婆被提起,原本并没有打算反抗的宁百灵像是被按下开关一样,突然弹了起来,“我老板他疯了吧!我早就说过, 有什么意见冲我来, 不要总是找小梳麻烦!他肯定是觊觎小梳的美——”
檀斐觉得耳朵快要炸了,抬起手,凭空一推。
宁百灵瞬间被禁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惊恐地发出“唔唔唔”的抗议声。
“不信的话,亲眼看看就知道了。”檀斐瞥了一眼瞪着自己的宁百灵, 对着前面抬了抬下颌,“前面那辆车就是你老婆的。”
宁百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认这三个“绑匪”不仅绑架了自己, 还在跟踪郑梳后, 再次激动起来:“唔唔唔唔——!!”
“真可怜, 大郎还不知道爱妻正在去给自己买毒药的路上呢。”尉川叙转着方向盘,颇为同情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憋得满脸通红的宁百灵一眼。
宁百灵是个普通人,但因为身中蛊毒,病入膏肓,身上的死气不亚于尉川叙,因此在进入鬼市之前,不必特地掩盖他身上的生人气息。
巫辞拿出提前准备的布条,递给檀斐。
布条上用朱砂写满了咒语,檀斐略施法术,布条自己悠悠飘起,缠绕在了宁百灵的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这下,宁百灵不仅无法动弹,说不了话,连东西也看不到了,极度的惊惧使得他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跟着灵车进入鬼市,檀斐把宁百灵放下车,手指随意在空气中一划,蒙在宁百灵眼睛上的布条瞬间自动脱落。
恢复视觉的宁百灵下意识地眯了下眼,随后打量着四周,神色逐渐惊恐。
宁百灵不像尉川叙那样开了阴阳眼,按理说,应该是看不到鬼市里那些妖魔鬼怪的。
为了让他能看见,巫辞找来了牛眼泪,滴在写了咒语的布条上,敷在宁百灵的眼睛上后,能短暂地让他看见他本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很快,宁百灵的目光就越过周围各种异状,锁定在了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是郑梳!
看到妻子,宁百灵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喊郑梳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依然说不出话来。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连脚步也迈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郑梳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巫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好心安慰:“别急,马上带你去见她。”
“走。”檀斐抬抬下颌。
待他说完,宁百灵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不由自主地迈开了步伐,自觉地跟在了这三个“劫匪”身后。
短短一段路走下来,宁百灵已经面色煞白,冷汗直流。
尤其是看到郑梳走进那家“苗疆小馄饨”,以及店门口悬挂的两颗颅骨灯笼和两串蜈蚣串后,他连腿都在发抖。
等郑梳带着打包的餐盒离开后,巫辞三人带着宁百灵走进了馄饨店。
“三位爷来啦!”看到他们,独眼老板立刻从被劈成两半的柜台后面起身,迎了上来,皱巴巴的脸像泡了水的橘子皮一样舒展开。
他的目光落到了宁百灵脸上,脸色惊讶:“哟!这位是……”
不等巫辞回答,独眼老板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是刚才那位小妞儿的朋友吧?”
宁百灵睁大眼睛,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似乎是在质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跟郑梳的关系的。
“你跟他说吧。”尉川叙不想浪费口水,把锅甩给了独眼老板,“我们说,他不信,所以干脆让他自己来看,眼见为实。”
檀斐伸手推了宁百灵一把:“刚才那个女人买了什么,给他一样的。”
宁百灵一个趔趄,直接冲到了独眼老板面前。
“你啊,一看就是身中蛊毒,还是病入膏肓那种。”独眼老板打量着宁百灵,啧啧两声,“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宁百灵的脸色阴晴不定。
“刚才那个小妞儿,每天晚上都会来我这里打包一份馄饨。”独眼老板慢悠悠地走到后厨,隔着透明玻璃,他把桌上的铁屉往前一推,让宁百灵看得更清楚些,“就是这个馄饨。哟,只剩五个了,不够一份,我再给您现做点吧。”
宁百灵不知道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眼下自己只有被他们折腾的份,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窗口前,看着独眼老板的一举一动。
巫辞拉出两张椅子,对檀斐和尉川叙说:“坐。”
接下来就是吃瓜的时候了,三人组悠哉地坐了下来,颇有些缺德。
宁百灵站在窗口前,亲眼看着独眼老板打开冰箱。
那冰箱里一盆又一盆,满满当当,密密麻麻,全是虫子,各种各样的毒虫。
独眼老板端出一盆黑漆漆的虫子,放到案板上,又拿出一包馄饨皮、一碗清水和一支筷子。
当着宁百灵的面,他筷子一挑,拇指一翻,飞快地包出几十个小馄饨,然后一把抓起,扔进沸水中。
“哎,我这小馄饨可金贵了,用的都是南疆运来的上好的虫子,吃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嘎嘣脆,还有点爆浆?要说那个小妞也真是舍得,天天来买,喂你吃了整整两年……”
宁百灵忍不住了,冲到店门口,扶着墙弯腰呕吐起来。
独眼老板的声音还在往他耳朵里钻:“……我这馄饨啊,除了口感脆爽,还是滋养蛊虫的最佳选择。瞧你肚子里的蛊虫,被养得白白胖胖……”
宁百灵吐得更厉害了。
听着他的解说,尉川叙抽着嘴角,回想起前两天自己吐了一地虫子的恐怖场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喉咙:“真恶心。”
“帮你收拾烂摊子,我还没嫌你恶心呢。”檀斐抱着胳膊,嫌弃地拧着眉。
“那我们也算是同甘共苦的难兄难弟了啊,生死之交欸,桃园结义——”
“少来蹭,滚。”
说话间,独眼老板已经把煮熟的一碗馄饨端了上来。
宁百灵也吐了个干净,回到店里,看着那碗普普通通的馄饨,闻着那熟悉的香味,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吃。
檀斐解了他的禁言:“看清楚了吗?郑梳每晚开车出去给你买的,就是这玩意。”
“小梳……小梳她为什么要给我吃这种东西?”宁百灵摇着头,面色铁青,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
尉川叙说:“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身上有她下的情蛊,这东西就是养蛊的。”
宁百灵难以接受这个回答,沉着脸,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我们感情很好,小梳她很爱我!她不可能对我下蛊!她爱我!”
看着宁百灵这副魔怔的模样,巫辞转头问独眼老板:“他身上的蛊能解吗?”
“你把这碗馄饨吃了。”独眼老板对宁百灵说,“要吃下去我才知道怎么解。”
“这不是养蛊的吗?怎么还让他吃?”尉川叙问。
“不是,这碗是解蛊的。”独眼老板说。
见这些陌生人热烈地讨论着如何让自己吃下这碗包着虫子的馄饨,宁百灵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檀斐根本不容他抗议,不耐地扬了下眉:“赶紧吃。”
于是宁百灵的四肢被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他乖乖在椅子上坐下,捧起那碗馄饨,强忍着恶心,惊恐地把馄饨一只只吃下去。
吃完馄饨,宁百灵的表情看起来也像是快去世了。
虽然口感和以往妻子买回来的脆爽馄饨一模一样,但清楚地看见里面包着的究竟是什么馅之后,他在心理上就再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独眼老板从后厨端来一碗发黄的水,让宁百灵喝下去,然后抬手放到他的头顶上,手指轻轻地搓着,搓揉的同时还抬起胳膊。
慢慢地,巫辞看到,独眼老板从宁百灵的天灵盖拔出了一只白色的肥虫子。
但这只虫子只是元神的形态,并不是实体,被独眼老板拔出来后,似乎极其不适应,疯狂地扭动着肥胖的身躯。
“我从没见过这种虫子。”独眼老板惊叹一声。
被牛眼泪敷过眼睛的宁百灵自然也看到了那只肥虫,当即吓得一甩手,桌上的碗被他扫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大吼大叫:“什么东西啊?!”
独眼老板没理宁百灵,他仔细地打量着那只虫子,喃喃说了一句:“幼虫已经这样了,蛊母肯定更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养出这种虫子呢?”
趁着独眼老板出神,肥虫子找准机会,逃出了他的手心,重新钻回了宁百灵的天灵盖。
“这是蛊母产下的幼虫,是情蛊的一种。在被下蛊后,你的寿命原本还有十年,但你吃了我两年的馄饨,幼虫加速成长了。现在,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看够,独眼老板有些遗憾地说。
“能解吗?”巫辞问。
“这个蛊我解不了,下蛊的人太强了,我刚才那碗馄饨,只能让他暂时保持清醒状态。”独眼老板摇摇头,看了宁百灵一眼,“他只能等死了。”
三人面面相觑。
离开鬼市的路上,宁百灵的脸色极其难看。
突然,他转过头,对身边的檀斐说:“刚才你们说,你们是我老板请来的,所以你们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们其实就是吃瓜的。”开车的尉川叙顺嘴一答,“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们跟郑梳是对立面——毕竟,我们在你面前揭穿了她的谎言。”
“那你们会保证我的安全吧?”宁百灵追问。
“你想干什么?”巫辞回头看他,正好对上宁百灵那张神色扭曲的脸。
“我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宁百灵咬牙切齿,胸腔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我那么爱她,她却给我下蛊,甚至想要我的命……不!甚至连我爱她这件事,都是她设计好的!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面对情绪激动的宁百灵,檀斐淡淡地反问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是片场的工作人员,我以前去剧组探班的时候,和她见过几次。”尽管得知了真相,但宁百灵的蛊还没有解,他现在处于一种对郑梳又爱又恨的状态,“她虽然长得不那么好看,可心地善良,又很会照顾人,对我好得没话说,还不图我的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他越说越愤怒,连两个拳头都紧紧攥起,声音里还带着爱而不得的哀怨:“现在一想,她想让我早点死,其实根本就是图我的钱!!!”
“听说你跟耀月传媒签的是卖身契,你也没多有钱啊。”尉川叙泼他冷水,“最近商业价值还跌了,她给你下蛊,你反而赚不到钱了,说图你钱,这理由说不过去吧?”
宁百灵的自尊心又被践踏了:“那她还能图我什么!!!”
“我看她是想让你身败名裂。”檀斐凉凉地说,“你自己想想,有没有得罪过她。”
被他这么一问,宁百灵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没有啊。”
看他这个反应,巫辞有点无语:“你是不是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所以根本记不起来了?”
檀斐说得没错,郑梳这么搞,宁百灵不仅人设崩塌,臭名远扬,赚不到钱,还变得短命,她根本就不是图他的钱。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郑梳是在报复宁百灵。
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有巫辞三人撑腰,宁百灵一路气势汹汹地杀回家。
本以为郑梳会被打得措手不及,没想到刚打开门,宁百灵就看到,郑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碗刚买回来的馄饨。
面对郑梳,宁百灵的蛊毒瞬间发作,声音和腰杆子同时软了下来:“小梳,我……”
“你已经知道了。”郑梳却面色平静,视线越过宁百灵,落到他身后的巫辞等人身上,“这几天,你们一直在跟踪我。”
巫辞有些惊讶。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
可为什么还要装作不知情,任由他们一连跟踪几日,还把他们带到了鬼市里呢?
尉川叙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挑了个最佳站位,并且敬业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针孔摄像头。
“你!你果然!”见她自己承认,宁百灵气急攻心,直接大步上前,一巴掌掀翻了茶几上的那碗馄饨。
郑梳静静地看着发怒的宁百灵,连汤溅到衣服上也不曾擦一下。
“我哪点对你不好?!你跟我在一起后,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你为什么这么搞我?!”
“你对我好?”面对宁百灵的质问,郑梳冷笑一声,阴森的表情出现在她那张略显丑陋的脸上,更显瘆人,“宁百灵,你肯定已经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吧?”
“第一次见面我就对你一见钟情!第二天就送花给你!”宁百灵更加来气,破口大骂,“现在想想,都是因为你给我下了蛊!!”
“不,你这种以自我为中心,自大又狂妄的人,当然不会记得。”郑梳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宁百灵,“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时我只是个片场里打杂的,只因为我把你要的咖啡买成了七分糖的,你在所有人面前把咖啡摔到了我的脸上,还冲我吐口水,用各种难听的话羞辱我!”
“你……”宁百灵倒退一步,“你撒谎!我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因为你当场就让导演把我开除了。”郑梳冷笑一声,“我从小就因为容貌受尽歧视,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片场打杂的工作,因为你的嚣张跋扈,我连饭碗都丢了!”
面对指责,宁百灵根本无法接受:“你撒谎!!!”
还真让檀斐说中了,果然是早就结下了梁子,回来报仇的。
巫辞忍不住转头看身边的檀斐,留意到他的目光,檀斐有点得意地扬了下唇角,意思是——“我就说吧。”
巫辞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围观。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郑梳反问。
大概是情蛊突然发作,宁百灵突然抱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哀嚎。
但郑梳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步步紧逼:“对你这种大明星来说,我们这些人就是围着你转的蝼蚁,羞辱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对你来说,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不!不是的!”宁百灵猛地抬起头,双目发红地瞪着郑梳,大喊大叫起来,“你骗我!你明明那么爱我!我们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一见钟情……我第二天就向你求婚……我们是神仙眷侣!天生一对!!”
“宁百灵,你少自以为是了,我虽然长得丑,但也不会下贱到爱上你这种垃圾人渣。”郑梳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直插宁百灵的心脏,“为了报复你,我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你。你以为我们是一见钟情,实际上是我在你身上下了蛊!否则像你这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不要再说了!”宁百灵大叫一声,跌坐在地,抱着头胡言乱语起来,“你不爱我……都是假的……我不爱你……是被下了蛊……啊!!!”
看到他这副痛苦的模样,郑梳冷笑一声,似是终于解气,眼泪却流了下来。
吃瓜归吃瓜,看了一场复仇大戏,巫辞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上前一步,看着郑梳:“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以回答我吗?”
听到他的声音,郑梳这才转过头,把视线投到旁边三位陌生人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些揭穿了自己的人,郑梳并没有抱太大的敌意:“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蛊是从哪里得到的?”巫辞看了看抱着脑袋发抖的宁百灵,“馄饨铺的老板都解不开你下的蛊,我很想知道它的来历。”
郑梳沉默两秒,笑了一声,笑声中夹着一声叹息。
她抬头抹了抹眼泪:“告诉你也无妨。十八年前,我妈在路边救了一个快饿死的叫花子,给了他一碗水和半个饼。那个叫花子说没有什么能报答她的,就给了她一只蛊虫,说以后也许会有能用到的地方。”
“所以,那只蛊虫,就是你现在这只?”尉川叙发话。
“没错。我妈当时并不想收这种邪门的东西,但那个叫花子劝她说,不久的将来,会有妖魔降世,到时候必定会天下大乱,让我妈留着防身。”郑梳叹了口气,“我妈就收下了,但没过多久,我父母就因为意外去世,我也成了受人欺负的孤女……”
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宁百灵,讥讽地说:“没想到,那只蛊虫还真派上了用场。”
“等等。”巫辞注意到了郑梳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睁大眼睛,“十八年前?那个叫花子说,未来会有妖魔降世?”
“是我妈跟我说的,她还说,那个叫花子果然是个疯子。”郑梳把脸转回来,“可谁能想到,那个叫花子说的居然是真的,如今鬼怪横行,还出现了鬼市这种地方……”
“那个叫花子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巫辞的心跳加快起来,语气急切地问。
郑梳皱眉,想了想,才说:“我妈好像还说过,那个叫花子说自己是个巫师……”
听到“巫师”二字,巫辞头皮一奓,当即倒退一步。
与此同时,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檀斐的声音在巫辞耳边响起:“你是怎么知道去鬼市的路的?”
“我——”
郑梳正要回答,一直抱着脑袋坐在地上的宁百灵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打断了她:“呀啊啊啊啊!!!”
众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宁百灵。
只见他突然目眦尽裂,七窍流血,保持着抱头的姿势,轰然倒地,俨然已经气绝身亡。
“他被蛊毒反噬了!”巫辞突然反应过来,想起独眼老板曾说,宁百灵已经命不久矣。
看着死掉的宁百灵,郑梳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并且,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因此并未觉得吃惊。
郑梳走到宁百灵身边,蹲下身,伸手轻轻摸摸他沾满血的脸:“你啊……真是自找的。”
就在尉川叙掏出手机打120时,巫辞突然叫了一声:“不要!”
听到巫辞的叫喊,尉川叙抬头一看,却发现,郑梳居然自焚了!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引出的火,但这火竟然是紫色的,且妖异无比,瞬间将郑梳和宁百灵的尸体吞没。
而巫辞还惦念着郑梳没有回答完的问题,在火焰烧起来那一刻,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
“小辞危险!”檀斐叫了一声,伸手去拽巫辞。
在靠近郑梳的那一瞬间,巫辞的指尖也燃烧起来,并传来一阵蚀骨的剧痛。
他只来得及伸长胳膊,在火焰中薅了一把,便立即被檀斐拽了出去。
与此同时,巫辞一直随身携带的纸貘跌落在地,霎时间变成一只巨兽,张开大嘴,一口将妖火吸入腹中。
吸完妖火,纸貘打了个饱嗝,慢慢缩小,变成一片灰烬,缓缓飘落在地。
旁边,是两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一切发生得太快,目睹一切的尉川叙早已经目瞪口呆:“卧槽???”
不是吧?!玩殉情?!她不是很恨他吗?!
这是因爱生恨吗???
把巫辞从妖火中拽出来后,檀斐握着他的手腕,低头检查伤势,语气焦急:“你怎么样,手还好吗?”
“我没事。”巫辞摇摇头,“我捡到了这个。”
檀斐一顿,松开他的手腕。
巫辞顺势摊开了一直攥紧的拳头,白皙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黑色的硬壳虫。
“蛊母?”檀斐蹙眉。
“嗯,这是郑梳体内的那只,刚才被妖火逼出来了。”巫辞低下眼,神色严肃地看着手心里的那只硬壳虫。
“这虫有什么问题吗?”尉川叙赶紧走上来,看到巫辞焦黑的指尖,倒抽一口凉气,“小天师,你的手真没事吗?手指头都烧黑了。”
巫辞盯着蛊母黑得发亮的壳:“问题太大了。”
顺着他的视线,檀斐忽然发现,虫壳上,竟然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暗红色图案。
“这是自己长出来的花纹吗?”尉川叙也看见了,惊讶道。
“不是。”巫辞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檀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幽暗。
巫辞抬眼看向他们,神色复杂地说:“这是巫觋族的标志。”
话音刚落,他手腕上那只独镯突然噌的一声,疯狂地振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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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男!!!◎
巫辞攥紧五指, 将虫子重新握住,另一只手猛地摁在了不停振动并发烫的银镯上。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朝着敞开的大门望去!
与此同时, 门外, 一道人影迅速闪过。
有人!
檀斐眼神一冽, 在人影消失的瞬间,闪身追了出去。
一连串始料未及的变故让尉川叙看傻了眼,他一会儿看看巫辞,一会儿看看空荡的门口:“那又是谁啊?!”
巫辞没有回答, 脸色不太好, 眼神也不再如往常那样温和:“叙哥, 快叫管理局。”
银镯依然在他手心下嗡嗡振动,一闪一闪地亮着白光,但因为受到巫辞的压制,振动幅度比刚才小了不少。
“成。”尉川叙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 但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马上给管理局打了电话,通知他们带人来处理现场。
在尉川叙打电话的过程中,银镯停止了振动,静静地套在巫辞的手腕上。
巫辞闭上眼睛,额角和后背都在出冷汗。
被妖火灼伤的手指痛到让他差点喊出声来,但银镯刚才的反应却又让巫辞迫使自己冷静。
待巫辞忍耐着疼痛, 再睁开眼睛时,檀斐正好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袱。
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包袱, 巫辞终于绷不住了, 快步上前:“我的包袱!”
他伸出手, 刚想要从檀斐手里接过,却在焦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包袱时,倏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檀斐注意到了他的迟疑。
“包袱上的结印不见了。”巫辞抬眼看他,神色复杂,“有人打开了我的包袱。”
“啊???”尉川叙也跟了上来,听到巫辞的话,问,“你不是说,一般人打不开这个结印吗?”
“我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这个包袱。”看着巫辞变幻莫测的神色,檀斐试探地抛出一个名字,“巫离?”
巫辞抿紧唇线,好一会儿才开口:“除了他,我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
十八年前,能精准预测到妖魔祸世的未来,拥有带着巫觋族专属花纹的蛊虫,能解开包袱上巫觋族专属的结印,还能从檀斐眼皮子底下溜走……
这个人,除了巫离,还能是谁?
巫离果然不是无故失踪,而是通过某种途径离开了巫山,来到人间,甚至还有可能一直藏身在鬼市,并且,已经知道了巫辞的存在!
“巫离是谁?”尉川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我哥哥,巫觋族的上一任天师继承人,他在我出生那年就失踪了。”巫辞盯着檀斐手中的包袱,“看来,他一直在人间。”
“我帮你打开。”檀斐大步走到旁边的餐桌前,将包袱放下。
巫辞和尉川叙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黑色的包布在檀斐苍白的手指下层层解开,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呈现在三人眼前。
看到最上面的那只银镯,檀斐手指一顿。
巫辞的一直怦怦狂跳的心脏也跟着一提。
果然,正是因为另一只银镯落到了巫离手里,感应到了巫觋族人的气息,自己手上这只才会两次振动!
独眼老板没有撒谎,银镯是被巫离拿走的!
那么,巫离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他们的?
是他们第一次进鬼市的时候,还是更早以前?
他也看了《撞邪直播间》的节目吗?
按捺着心中如潮水般汹涌的想法,巫辞看着檀斐把那只银镯拿了出来,放在了边上。
然后,檀斐继续将包袱里的法器一件件拿出来,让巫辞清点。
一筒犀角粉,一柄雷击枣木拷鬼杖,一个三寸鸿濛金像,一套大五帝古钱币……还有一些金银财物。
檀斐每拿出一件法器,一旁的尉川叙眼睛就多瞪圆一分。
真是开了眼了。
把最后一件法器拿出来,檀斐抬眸问巫辞:“有丢的吗?”
“我的黄杨木小天师印不见了。”巫辞看着桌上那堆法器,心情十分复杂,“被他拿走了。”
巫离拿走了他的小天师印,一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新的天师继承人下山了。
那么,巫离到底知不知道,巫辞,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巫辞不敢想。
他甚至无法判断,如今的巫离,究竟是敌是友。
在巫辞发愣的时候,檀斐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巫辞一怔,抬起头,对上那双眼尾上扬的黑眸。
“手。”檀斐的视线往下移动,落在了巫辞焦黑的指尖上,“我看看你的伤。”
巫辞乖乖摊开手心。
在妖火的焚烧下,他的指尖已经完全焦黑碳化,手指也被熏得发黑,和白皙的手心呈现出鲜明的色差。
“疼吗?”檀斐蹙眉,抬眼看他。
“疼。”巫辞老实回答。
檀斐松开巫辞的手腕,抬起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巫辞的手上。
两只手紧紧贴合在一起,巫辞只感觉到,一阵凉意顺着檀斐的手心传入自己的肌肤里,从指尖传来的剧痛逐渐得到了缓解。
待檀斐把手拿开后,巫辞的手指已经恢复如初。
与之相反的是檀斐的手,被妖火灼烧后的伤,转移到了檀斐手上。
“檀斐。”巫辞有些诧异。
他正想说些什么,檀斐却说:“等下就好了。”
果然如檀斐所说,在将巫辞的伤转移到自己手上后,没过多久,檀斐手指上的烧伤就完全消失了,同样恢复如初。
“哇塞!”亲眼见证医学奇迹的尉川叙一推眼镜,兴奋不已,“老檀,以后我受伤了,是不是也可以把伤转移到你身上啊?”
檀斐抬眸瞥他一眼,冷笑:“你也想嫁给我当老婆?”
尉川叙:“……”
宇宙第一钢铁直男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十分反胃:“能不能别说那么恶心的话!我,直男!”
“我还没嫌你恶心呢。”檀斐嘲弄一句,又转头看巫辞,伸出手,将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里,“下次别这样了,危险。这种事情可以让我来。”
“嗯。”巫辞点头。
他转过脸,看向客厅里那两具焦黑的尸体:“没想到,郑梳那么恨宁百灵,却还是选择了跟他殉情。”
檀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倾向于,她将蛊母放在自己体内,同样受到了情蛊的影响,对宁百灵产生了感情。”
只是这份感情,究竟是因为情蛊产生了作用,还是郑梳因恨生爱,就不得而知了。
“巫觋族人并不擅长养蛊。”巫辞静静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但大家都说,巫离是巫觋族最有天赋的孩子。”
最有天赋,就意味着,他法力高强,是最适合的天师继承人。
而十八年前,郑梳妈妈遇到的叫花子,就是从巫山结界中逃出来的巫离。
巫辞离开巫山前的那个夜晚,曾经和十五叔促膝长谈,可是当时,十五叔并未对他提及任何关于巫离的事情。
现在回想起来,巫离能够顺利地离开巫山,一定少不了十五叔的帮忙。
很快,管理局的人赶到了现场。
今晚负责值班的同事正好和尉川叙关系不错,一进门,看到地上两具烧焦的尸体,又看到屋里的撞邪三人组,忍不住感叹一句:“你们三位就跟柯南似的,到了哪里,哪里就发生灵异命案。”
“我先声明啊,火可不是我们放的。”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尉川叙也叹了口气,伸手摘下藏在身上的针孔摄像头,递了过去,“都录下来了,你们拿回去当证物吧。”
等一切折腾完,天也快亮了。
回到车上,巫辞简单地向尉川叙说了一下巫离的事情。
尽管有过肥肥的前车之鉴,但在巫辞看来,尉川叙早已经是跟他和檀斐出生入死过的朋友,同样也是值得信赖的伙伴。
檀斐自然是知道巫辞是怎么想的。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巫辞说完后,檀斐同样也将自己并非神明,而是妖魔的真相告诉了尉川叙。
敞开聊过后,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各有心事。
半晌,坐在驾驶座上的尉川叙清了清嗓子,开口打破了沉寂:“我发现,自从开始录这个节目后,我们三个都过上了阴间作息的生活。”
巫辞还在想巫离的事情,一时间出了神,没反应过来。
檀斐抬眸看他:“还去阴间走了一遭。”
尉川叙:“……”
尉川叙回过头来看他们:“经过最近这两件事,我有一个新的疑问,普通人是怎么知道进入鬼市的方法的呢?”
檀斐挑眉:“你觉得,有人在做中间人。”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尉川叙点头,“中间人向普通人类介绍进入鬼市的渠道,普通人进入鬼市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金钱或者阳寿与鬼市里的东西进行交易。”
“我想,已经形成稳定的产业链了。”巫辞沉默两秒,车里的阴影投到他的脸上,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异常严肃,“比如说,妙老板的纸扎人,独眼老板的蛊,都有人进行贩售。”
听到巫辞说话,檀斐伸出胳膊,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肩上,侧脸看他:“你怀疑巫离?”
被檀斐搂住肩膀,安全感骤然增加。
巫辞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说不好。”
在没有亲眼见到巫离之前,他不敢随意下定论。
鬼市里卧虎藏龙,巫离或许只是在十八年前给了郑梳妈妈一只蛊虫,其他事情,未必是他干的。
若那个中间人真是巫离,十八年前,他究竟在圣城废墟里看到了什么,才让他逃出了巫山?
在逃出巫山的这十八年里,他又经历了什么,才导致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我们得把这个中间人揪出来。”聊到正经的话题,尉川叙的神色难得变得冷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通过他进入了鬼市,他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人间与鬼市的正常秩序。”
安静几秒,尉川叙忽然看向巫辞:“小天师,你的行李怎么会出现在巫离手上?”
“我也很好奇。”巫辞蹙眉。
尉川叙问:“你还记得,我曾经给饲养孰湖的人画过像吗?”
巫辞点头:“记得。”
他曾经拜托尉川叙帮忙寻找行李的下落,并提供了孰湖的线索。
当时,尉川叙根据巫辞的线索,给孰湖的主人画了一幅像:财力至少在中产以上,要有庭院或者住在远郊,对术法、风水、玄学等阴阳事务感兴趣,甚至可能身怀异能,或者常与异能人士打交道。
“现在想想,这个画像,跟关瑞秋夫妇还蛮像的。”尉川叙摸了摸下巴,“不过,当时他们的别墅塌了以后,救援队并没有发现任何饲养过动物的痕迹。”
“要么,巫离和孰湖的主人有点关系,要么,巫辞的行李通过某种途径流入了鬼市,正好落到了巫离手里。”檀斐抬起眼,“要么,巫离就是孰湖的主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巫辞低下头,抚摸着手腕上的银镯,“既然已经亲自把包袱送了回来,为什么却不愿意见我?”
巫离,是在顾虑什么事情吗?
还是说,他也同样无法判断他们是敌是友,所以才选择在暗中观察他们?
“想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檀斐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眸,透过车窗,望向渐渐亮起的天边,“再去一趟鬼市,找到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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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贴贴才好。◎
回到家, 檀斐找到巫辞放在衣柜里的那盒返魂香,拿了一支出来,点燃之后, 站在窗边, 慢慢吸尽。
巫辞从身后抱住他, 将脑袋靠在檀斐肩上,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檀斐只有在元气大伤的时候才会吸食返魂香,上一次是带着他们从第五维回来那晚,这次, 是将巫辞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后。
感受到滚烫的人类体温从背后传来, 檀斐微微侧过脸, 垂下眼看巫辞:“不好。”
巫辞立刻上钩,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要怎么办?”
檀斐没说话,只是眼神幽暗,抬了抬下颌:“要贴贴才好。”
巫辞反应过来, 檀斐又在逗他。
但他还是非常配合, 抬起脸,亲了亲檀斐的嘴唇:“这样?”
“不够。”檀斐声音有点哑,“舌头伸进来。”
“你精力怎么这么好?”巫辞有些腼腆地抱怨,但还是松开胳膊,抬起一只手,捧住檀斐侧过来的脸, 乖乖照做。
檀斐口腔里那股带着桂花幽香的檀香香气瞬间渡到了巫辞口中。
檀斐转过身来,扣住巫辞的后脑勺,逮着他吻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 贴着他的额头, 低声问:“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在想宁百灵和郑梳。”巫辞闭着眼, 轻轻喘息,“你说,人真的会因恨生爱吗?”
“谁知道呢。”檀斐答得漫不经心,胳膊一伸,直接将巫辞横抱起来,“我不关心人类。”
“那你关心什么?”巫辞睁眼看他,却见檀斐垂下头,银发也跟着落到巫辞脸上,有些痒痒的。
檀斐笑笑:“关心晚上能不能按时赴约。”
话虽如此,在巫辞的强烈抗议下,到了夜里,他们两个还是按时和尉川叙碰头了。
“辞啊,你脖子怎么红红的,被蚊子咬了?”尉川叙眼尖,一眼就发现了蹊跷,“我车里有花露水,要吗?”
巫辞正襟危坐,面不改色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把被檀斐啃出来的红痕遮住:“没事,不用的。”
但他的婉拒浇不灭尉川叙的热情:“你家蚊子也太狠了吧?真不要?”
檀斐眉梢一抬,抬腿踹了踹尉川叙的车座靠背:“开你的车。”
尉川叙啧了一声,这才停止发散自己无用的热情。
按照计划,他们今晚要去找那辆能开进鬼市的灵车。然而,现实却比想象中更有难度。
没有了郑梳带路,负责开车的尉川叙发现,光凭自己,他们根本就找不到灵车停靠的那个公交站。
这下,寻找巫离的难度大大增加了。
开了两个小时,依然没找到那个站台,甚至连记忆中的大街小巷也发生了变化,无奈之下,尉川叙只能先把车停在路边。
“鬼市果然很难进,我们前几次只是因为好运。”他有些气馁地瘫倒在驾驶座上,伸手抓了抓头发,“我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哪个同事知道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巫辞忽然坐直身体,“我第一次听说‘鬼市’这个地方,是从郝芒嘴里,我记得,他好像说自己在那里请了个神像。”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他们三个忙得焦头烂额,巫辞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
况且,当时郝芒只是随口一提,巫辞便没有放在心上。
经过巫辞提醒,檀斐想起了什么,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尉川叙,问:“你那把杀鬼枪,谁帮你买的?”
尉川叙一愣,忽地坐直身体:“对啊!我们可以问芒芒子啊!”
说着,他转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之前不是一直有人对我下手,想给我配阴亲嘛,我就想着搞点能保护自己的东西。郝芒说他认识能进到鬼市的人,就是有点麻烦,后来我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拿到了那把枪。”
“他会不会骗你?”檀斐扬眉,“你真用那把枪杀过鬼?”
“呃,没杀过。”被檀斐质疑,尉川叙的兴奋劲骤然降了一半,“不过,他应该不至于骗我吧??”
“他当时从鬼市请的那尊神像,也只是一个封印了地缚灵的小塑像而已。”巫辞也在思考这件事情的真伪,“如果,郝芒真的认识能进鬼市的人,在我们三个加入之前,怎么会差点把节目搞黄呢?”
尉川叙的眉头拧了起来。
显然,他也对郝芒和鬼市的关系存疑,毕竟正像巫辞说的那样,在他们三个加入之前,《撞邪直播间》一直因装神弄鬼而臭名昭著。
巫辞突然想到了一件让他觉得好奇的事情:“叙哥,你和郝芒怎么认识的?”
“啊,准确来说,不是我跟他认识,是我爸跟他认识。”尉川叙语气自然地说,“郝芒是我老爸的朋友,他们认识好多年了,那时候我可能都还没出生呢。”
“令尊今年应该也有五十了吧?”巫辞想了想郝芒的年纪,他看起来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年龄段的人,“郝芒呢?”
如果郝芒也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尉川叙今年二十六岁,那郝芒和尉川叙的老爸认识的时候,至少也有二十三四岁了。
“我老爸今年正好五十,二十四岁有的我,我们家一直是优生优育的。郝芒的具体年龄我没问过,但是他应该跟我老爸差不多大,算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尉川叙也犯了糊涂,“不过,他看起来可比我老爸老多了,又是抽烟又是熬夜工作,别说保养了,连身体健康都难做到吧。”
檀斐静默两秒,问:“那你爸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你们家和他,都没什么交集吧?”
尉川叙噎了一下,想了想,才说:“我只知道,他对我家有恩,我老爸欠了他一个人情,我答应上节目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在。但具体是什么事情嘛……”
他摇了摇头,表情有些犯难:“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没跟我说过。”
巫辞和檀斐对视了一眼。
郝芒在鬼神文化这一块的知识储备量可以说是相当丰富,连巫觋族的历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是因为他跟尉家有关?
“怎么了?你们是觉得芒芒子有什么问题吗?”尉川叙有些紧张。
“没,就是好奇。”巫辞把目光转回来,安抚他说,“我记得郝导说自己以前在剧组跑龙套,你知道他在进娱乐圈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这我不知道欸,从我有印象开始,郝芒就一直在逐梦演艺圈。”尉川叙啧了一声,有些可惜地摇摇头,“以前他当演员没见有什么水花,后来自己当导演开公司,也一直失败,也不知道该说他是够坚持还是够倒霉。”
“那我们打个电话问问他吧。”巫辞思考两秒,说,“他路子广,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但没等他们联系郝芒,郝芒的电话倒是先打了过来。
“我已经看完你们这期跟拍的录像了,我有预感,这期节目绝对能再上一次热搜!”手机那头的郝芒兴奋不已,“尤其是鬼市那段,简直精彩至极啊!!!”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异状,凡人是无法用肉眼看见的,却能通过镜头记录下来,在画面中呈现。
正如之前他们在关瑞秋家拍到的那道前夫鬼影那样,尉川叙当时看不见,事后却能在影像中看到。
鬼市也是如此,那些当时凡人无法用肉眼看到的诡异景象,都能在录像中一一呈现出来。
尉川叙开的是免提,因此,回答郝芒的人是檀斐:“我建议你不要把鬼市的片段剪进节目,否则容易引起民众恐慌,管理局也未必同意。”
“檀斐?”听出声音不是尉川叙的,郝芒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啊,您说得也有道理,就是挺可惜的……不过,宁百灵和郑梳双双自焚那里也足够精彩了!”
尉川叙正想说话,又听那头的郝芒话锋一转:“还有阿叙吐虫子那里!!绝对能单独做一个热搜话题!!!”
尉川叙:“……”
尉川叙:“请你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他觉得,为了这个节目,不仅郝芒快疯魔了,连自己苦心经营的雅痞形象也碎得彻底。
“郝导,我有件事想问你。”巫辞伸过手,从尉川叙手里接过手机,清了清嗓子,用清朗的声音问,“你知道怎么去鬼市吗?”
郝芒一顿,才回答:“小天师?去鬼市?我,我不太知道哎。”
檀斐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稍纵即逝的迟疑,冲巫辞扬了下眉。
怪不得一直跑龙套,因为郝芒演技确实不怎么样。
“我记得你去鬼市请过神像,而且,叙哥说,他托你找人帮他在鬼市买过杀鬼枪。”巫辞继续试探。
“神像?那不是去鬼市请的,我吹牛呢,当时不是正在直播吗?”郝芒嗐了一声,“阿叙那把枪的确是我托人买的,不过到底是不是在鬼市买的,我也不好说……”
尉川叙:“???”
他露出了受骗后深深受伤的震惊表情。
檀斐嗤了一声,问:“托谁买的?”
“啊,啊,就是一个朋友……也不是他自己去买的,他说自己有些门路,能找到可以去鬼市的人,所以我就随便问了问,没想到,他还真的给我搞了把枪来。”
好家伙,居然隔着这么多个中间人。
巫辞问:“所以那把枪也就是个N手货?”
“呃……可以这么说吧。”大概是顾及到尉川叙的情绪,郝芒连说话口吻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巫辞抬头看了尉川叙一眼,发现他依然保持着震惊且受伤的表情。
不得不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尉川叙还是挺单纯的。
“所以,”没想到,檀斐却没打算跳过这个话题,而是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问,“你那个朋友,是谁?”
这一次,巫辞和尉川叙同时看向他。
檀斐却没有回望他们任何一个人,而是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巫辞手里的手机。
郝芒也沉默了。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回答:“实不相瞒……我这次打电话来,也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情,和那个朋友有关。”
听到这里,三人互相换了个眼神,继续听下去。
“我那个朋友这两天也摊上了点事情,我是想问,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个忙,处理一下他的事情?”
“这是下一期节目选题?”巫辞问。
“不,不是,这次不能上节目,就纯粹是我个人卖的人情……当然,费用的话,我这边肯定还是会给到你们的,这个你们放心,就当是我个人请你们帮忙的私活。”郝芒这次答得比较流畅。
“他是谁?”檀斐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语气已经透着些许不耐。
郝芒也听出来了,毕竟是他有求于人,赶紧回答:“他叫尹耀月,是耀月传媒的老板。”
耀月传媒?
巫辞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耀月传媒,那他不就是宁百灵的老板吗?”
“是啊,就是他来请我们帮忙调查宁百灵性情大变的缘故,没想到宁百灵被蛊毒反噬,郑梳也殉情了。”郝芒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也惹上了麻烦,根本没心情管宁百灵的事情了。”
“他怎么了?”巫辞问。
“你们这两天没看热搜吧?有个女生发帖,自曝被娱乐圈大佬性骚扰,网友们扒出那个人是耀月传媒的老板,尹耀月。”郝芒说,“尹耀月那边不承认,发誓自己根本没干过这种事。”
“你到底是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奇人的?”尉川叙忍不住吐槽,“他到底给节目投资了多少钱,让你一次次帮他?”
“不是钱的问题,我和他也是二十几年的圈内好友了,他是我进行的引路人。”
“然后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檀斐哼笑一声,“郝导,我们只管和节目有关的灵异事件,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查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的疑点很多,现在网友怀疑是因为他们两个价格没谈好,女生才跑出来挂人的。老尹自己也跟我说,他是被仙人跳了。”郝芒也有些唏嘘,“不过,他想请你们去,不是为了查这个事情。”
“那是为什么?”尉川叙不解。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最近撞邪了,才一直倒霉,他想托你们帮他驱驱邪,去去身上的晦气。”
巫辞:“……”
他不确定地问:“他现在不应该烦恼该如何自证清白吗?”
都什么时候了,如果真像尹耀月自己所说,他是被仙人跳了,怎么还有心情搞封建迷信?
“谁知道呢,可能是亏心事做多了吧。”郝芒嘀嘀咕咕,“明天可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他约时间。”
巫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檀斐。
檀斐一抬下颌,没有多言,声音淡淡:“行。”
毕竟他们正好也要找尹耀月问清楚鬼市的事情。
得到檀斐这个字,郝芒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撂下一句自己去约时间,然后就挂了电话。
“你们山下人都这样吗?欠一个一个的人情,然后再一个一个还。”通话结束后,巫辞把手机还给尉川叙。
“互相亏欠才能维持人际往来啊。”尉川叙接过手机,理所当然地说,末了,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痣,开玩笑地说,“现在我不也欠了你们两个一条命吗?”
“你这辈子怕是没有还我的机会。”檀斐瞥他一眼。
“那可不一定哈。”尉川叙啧啧摇头。
按照郝芒帮忙约定的时间,次日,他们来到了耀月传媒。
“怪不得郝芒说,尹耀月是带他入行的人。”尉川叙忍不住啧啧道,“都是开公司的,他可比郝芒不知道混得好了多少倍。”
与可怜得堪比小作坊的椒花雨相比,耀月传媒的大楼要多气派有多气派,进门就是宁百灵的巨幅海报。
只不过,在巫辞他们进来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把宁百灵的海报卸下来,换上另一个艺人的海报。
在行政的引路下,三人来到了尹耀月的办公室。
尹耀月正靠在老板椅上抽雪茄,看到他们,他把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摁,起身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手:“你们好,久仰大名。”
社交方面一向由尉川叙出马,他伸手与尹耀月交握,微笑道:“尹老板,您好,我是尉川叙。”
尹耀月客套两句后,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在这过程中,巫辞一直观察着尹耀月。
与俊秀的名字相反,年过五十的尹耀月是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秃顶男子,带着生意人独有的圆滑和气派。
看到他的第一眼,巫辞就知道,尹耀月为什么要请他们来为自己驱邪了。
尹耀月的状态,与尉川叙之前被下蛊时非常像,印堂发黑,面色发青,眼神飘忽,脚步虚浮。
虽然神色看上去精神奕奕,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常人看不见的森森鬼气。
与尉川叙的情况稍有不同的是,尹耀月并未中蛊,鬼气看起来像是常年与见不得光的东西打交道,日积月累沾染上的。
可能,还不止。
而尹耀月似乎也清楚自己的情况。
就在他絮絮叨叨地跟尉川叙抱怨自己最近被鬼缠身,一直不顺,还倒了血霉时,一直安静聆听的檀斐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忙,我们不帮。”
尹耀月一愣,看向檀斐,磕磕巴巴:“为,为什么?”
耀月传媒是《撞邪直播间》的赞助商,檀斐有多玄乎,尹耀月是非常清楚的,否则也不会点名要求他们三个上门。
巫辞和尉川叙也用探究的眼神看向檀斐。
檀斐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尹耀月,黑眸中带着轻蔑的神色。
听到那声冷笑,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尹耀月竟然感觉到了如山大的压力。
檀斐只看了他几秒,却让尹耀月感觉,这几秒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好在,檀斐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尹耀月刚偷偷松了口气,却听到,檀斐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你做了多少损阴德的缺德事情,自己心里没点数?”
尹耀月的冷汗直接下来了:“我,我……”
“老檀,你怎么看出来的?”见檀斐如此笃定,尹耀月的反应又像证实了他的话,尉川叙来了兴趣。
“尹老板身上鬼气很重。”巫辞开口说,“即便是被厉鬼缠上的普通人,也不会有这么重的鬼气,除非……”
“除非什么?”尹耀月十分紧张。
巫辞目光清朗地看着他:“除非,你就是那个一直在帮普通人做鬼市生意的中间人。”
尽管郝芒说中间还有其他的中间人,尹耀月也只是认识能找到鬼市的人,但是巫辞一眼就认定,根本就没这么多所谓的中间人,尹耀月自己就是那个拉皮条的人。
听到巫辞的话语,尹耀月哽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真是你?”尉川叙立刻转向尹耀月,和巫辞一唱一和。
面对三人的质问,尹耀月青着一张脸,嚅动着嘴唇,却没有辩解。
“我劝你最好不要撒谎。”檀斐提醒他。
“我……我……”尹耀月露出痛苦又纠结的表情,“没错,我一直在做给鬼市拉皮条的生意……”
“如此说来,你鬼气重也就不奇怪了,谁让你一直往那种地方跑。”尉川叙啧啧道,“郝芒给我的那把杀鬼枪,也是找你买的吧?”
听到尉川叙的提问,尹耀月脸色有些奇怪,但还是承认了:“是,是我去鬼市淘来的——”
“你还有事情瞒着我们。”巫辞却打断了尹耀月,眼神直白地盯着他,“光是泡在鬼市,也不可能被鬼气侵蚀到这种地步。”
“我的情况很严重吗???”被巫辞说中,尹耀月顿时汗流浃背,坐立难安地问。
檀斐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对,可能明天就会死。”
得到了檀斐的回答,尹耀月如同被五雷轰顶,呆坐在原地。
终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妥协道:“是……我确实还干了别的缺德事。这几年,很多大佬都在寻求续命的方法,就连我自己也曾经花了大价钱,去鬼市请人为我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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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梦到我光屁股???◎
续命?
巫辞直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续命之术, 都是假的。”
就连巫觋族也没有,之前他们三个还讨论过,巫觋先祖灵山十巫自上古时期就开始研究不死药和长生术, 但并没有成功, 而是把神变成了怪物。
“是, 是……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根本不可能长生,但人嘛,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尹耀月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无奈地自嘲, “我也不怕三位笑话, 我是靠着给行业大佬当鬼市交易中间人发家的,很快就赚了第一桶金,开了自己的娱乐公司,并结识了不少上流社会人士和达官显贵。”
“所以你就是个拉皮条的啊?”尉川叙笑了一声, 直言不讳, “没少给当红艺人介绍生意吧?”
巫辞质问道:“十年前,杜一家里那尊地母神娘娘像,是不是找你请来的?”
“是,是我帮他介绍的没错。”提到杜一,尹耀月苦着脸,“可我只是中间人啊, 我提醒过他,地母神娘娘邪性极强,后果自负, 他也答应了。这十年来一直没出过事, 谁能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啊——”
檀斐冷笑一声, 打断了他:“你活该折寿。”
“是,我是活该,您说得没错。”尹耀月好歹也是堂堂一位公司老板,在三个年轻人面前却只能低眉顺眼的,“说回续命那事儿,很多大佬都托我找续命的术法,可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东西呢?”
毕竟赚的是黑心的阴间钱,怕惹上不该惹的麻烦,尹耀月一直再三申明,他只是个中间商,买定离手,若真出了什么事,他概不负责。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位体制内高官的老父亲追求长生,托人辗转找到尹耀月,在鬼市买到所谓的“长生药”后,竟然活活吃死了。
这二十年来,这样的交易让尹耀月在结交达官显贵的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长生药吃死了人,尹耀月彻底惹怒了那位高官,趁机落井下石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谓的“性骚扰”事件也不过是别人联手给尹耀月下的套,要的就是他身败名裂。
“如果只是单纯的这件事情倒也就罢了,但我最近一直在倒霉,先是股票亏空,又是剧组出事故,前两天,连最赚钱的艺人宁百灵也折损了……自己还鬼气缠身。”尹耀月满脸苦涩,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瞄向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像是想再抽一口雪茄。
“说到宁百灵,他的妻子郑梳是怎么知道去鬼市的路的?”尉川叙问,“不会也是你给的方法吧?”
尹耀月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这是我挣钱的方法,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别人呢?我早就怀疑她有问题了,可这段时间我自己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时间调查,只能托郝芒这边帮我想办法。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心狠手辣,害死了百灵……”
“尹老板,那你知道妙妙香烛店的纸扎人吗?”巫辞问。
听到“纸扎人”三个字,尹耀月的表情明显犹豫了。
檀斐自然是注意到了,轻描淡写地说,却语含威胁:“说实话。”
尹耀月的脸色更加尴尬了:“实不相瞒,这也是我的业务之一。自从听说鬼市有高人能画龙点睛,让纸扎人变真人后,我就打起了这块的主意……”
“什么高人?”巫辞追问,“你见过吗?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这我还真不知道,那位高人十分神秘,从不主动露面,每次都是派伙计来接应我,就连伙计也神神秘秘的,裹得跟头熊似的。”
“伙计有什么特征?”
“是个男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年轻,可能有三十多岁了。点过睛的纸扎人很稀罕,高人也不愿意多卖,每次都是很长一段时间才点那么一两次,所以我们的交易次数并不多。”尹耀月苦思冥想,抬头看到巫辞的脸,忽然眼睛一亮,“哦!对了!那个伙计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你的一样,一双眼睛看起来特别明亮。”
巫辞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和檀斐交换了个眼神。
三十来岁,眼睛和自己很像……
那个伙计,该不会是巫离吧?
“尹老板,你每次都是怎么去鬼市的?”尉川叙循循善诱,“务必要跟我们说实话,这事关你的生死。”
尹耀月不敢隐瞒,赶紧拿来纸笔,在纸上面详细写下进入鬼市的方法。
“不能撒谎啊,必须写得一清二楚。”巫辞一本正经地提醒他。
尹耀月边写边擦汗:“好,好……”
写完后,他像完成了任务似的,长长舒了口气,小心地捧着那张纸,交给尉川叙。
“行。”尉川叙接过那张纸,装模作样地弹了弹,折起来,收进怀里,转头问檀斐,“老檀,你看尹老板这种情况,还能救吗?”
尹耀月立刻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檀斐。
接收到尉川叙眼神里的信号,檀斐直接站起身,布满阴霾的眸沉沉看向尹耀月:“救不了,你自食恶果。”
“哎,别啊!求求您了!!”尹耀月呼啦一声跟着站了起来,急得就差当场跪下了,“檀斐先生,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您一定还有办法的!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说着,他扭过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巫辞和尉川叙:“您二位,能不能帮我说说情?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巫辞摇了摇头,也跟着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尹老板,我也很想帮你,但檀斐说的话,我哪有质疑的余地?他说救不了,那就是真救不了。”
檀斐已经准备走了,闻言又顿住,瞥他一眼,随后从少年眼里收获了一抹狡黠。
“尹老板,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区区一个凡人,家庭地位低下,还在食物链最底端,恕我无能为力。”尉川叙也站起来,有样学样地叹气。
看着尹耀月快急哭了的表情,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试着帮你再求求檀斐,去鬼市里转一圈看看,说不定还真有什么别的办法,就先请你耐心等待我们的消息吧。”
得知还有一线希望,尹耀月连连道谢,亦步亦趋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刚走出大楼的门,巫辞正要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檀斐却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揽住了巫辞的腰:“没有质疑的余地?嗯?”
巫辞脚步一顿,倏地扭过头,恰好檀斐也低下头看他,两人的鼻尖差点撞到一起。
“咦惹!”跟在后面的尉川叙直接一个急拐弯,自觉绕过这黏黏腻腻的一对
,尽到一个专属司机的职责,先一步去开车了。
“这不是配合你嘛。”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檀斐的皮肤上,“你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
“不想救。”檀斐蹭了蹭巫辞的鼻子,说得干脆,“救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折我道行。”
“那你说救不了,是给叙哥面子,还是给郝导面子?”
檀斐嗤了一声,抬起一双黑眸,望向不远处。
巫辞转过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尉川叙已经把车开了出来,冲他们“嘀嘀”按了两声喇叭。
巫辞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挣开檀斐的钳制,牵住他的手:“你就是嘴硬,走啦。”
檀斐没说话,任由巫辞牵着他的手,懒洋洋地迈开步子跟上去。
宁百灵夫妇刚死,不知是敌是友的巫离又悄悄送回了巫辞的包袱,巫辞料想,巫离未必会想和他们打照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巫辞他们并没有按照尹老板给的方法直接去鬼市,而是在家好好休息,恢复元气。
当晚,睡觉的时候,巫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中穿行。
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推拉式木门,门上贴着一些鬼画符似的黄符纸,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幽暗的暖黄色吊灯,吊灯上同样贴着一张黄符纸,灯光将符纸的投影长长地映在木地板上。
四处静谧,只听得见巫辞走路时的噔噔声。
他一路走到尽头,在一扇紧闭的推拉门前停下脚步,伸手推开门。
开门后,映入巫辞眼帘的,是密密麻麻摆满整面墙的灵牌,和无数道晃动的火光。
仔细一看,原来,每一个灵牌前,都摆着一个白色的蜡烛。
巫辞怔住,空白的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想法。
这里显然是一个祠堂,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考虑再三,巫辞还是跨过了这扇门,走进了这个无比诡异的祠堂。
巫辞慢慢靠近那些灵牌,却意外地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牌位上的名字。
奇怪的是,尽管看不清名字,但他却能看到灵牌上的其他信息。
巫辞一块块看过去,心中逐渐升起疑惑。
根据灵牌上面的文字信息,每块灵牌所供奉的人都是男性,而且都是在四十岁左右去世的,无一例外。
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可他却又说不上来,究竟诡异在什么地方。
思索间,巫辞已经看完了架子上摆放的所有灵牌。
这时候,他忽然留意到,这个祠堂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巫辞转过身,慢慢打量起这个稍显空旷的屋子来。
除了占满一整面墙的灵牌和灵牌前的蜡烛,这个屋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了,地板和柱子都是木制的,看起来有一定的年代感。
因为吊顶很高,使得原本就宽敞的屋子更显落寞空旷,灵牌前的烛火有气无力地跃动着,烛光却难以完全填满这个偌大的空间。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巫辞思考着,忽然,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瞳孔猛地一张。
头顶的房梁上,竟然盘踞着一条巨蟒!
不,不是巨蟒,而是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很快,巫辞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他看成蛇了——房梁上的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并且被打断了浑身的骨头,因此身体像蛇一样软塌塌的,被人为地环绕固定在房梁上,赤.裸的皮肤上写满了诡异的黑色字符,看起来就像蛇皮上的花纹。
这是什么邪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就在巫辞被这一幕惊得背脊发凉的时候,那人的脑袋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突然一歪,脸顺着头转动的方向慢慢地转向了巫辞。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巫辞头皮轰地一奓!
与此同时,他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巫辞盯着床前的白墙,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乱跳着,胸膛一起一伏,难以言喻的恐惧像蚂蚁爬行一样在他的四肢百骸扩散开。
身边的檀斐翻了个身,也坐了起来,伸手揽住巫辞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做噩梦了?”
熟悉的檀香香气骤然袭来。
来自高堂庙宇的香火气息自带安神作用,巫辞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看向窗口,才发现外面夜色沉沉,天还没亮。
“嗯。”他转头看向檀斐,深吸一口气,“我梦到我在一个祠堂里,里面全是灵牌,灵牌的主人都是男性,而且都在四十岁左右去世。”
檀斐微微蹙眉,眸中的睡意散开,眼神变得清明。
“我看不清灵牌上的名字……但我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男人。他被打断了浑身的骨头,像蛇一样缠绕在横梁上。”
巫辞断断续续地说着,在梦里受了惊,一张秀丽的脸此时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单凭一个这样的梦境,不足以让巫辞害怕成这个样子,除非,他还看到了别的什么更有冲击力的东西。
檀斐安慰性地收紧了手臂,继续听他说下去。
果然,下一秒,巫辞抬起眸,直视檀斐:“我看到他的脸了……是尉川叙。”
听到这个名字,檀斐眸色一沉。
静谧的房间里,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梦里的他是一具尸体,不,比起单纯的尸体,我觉得更像一个法器。”冷静下来后,巫辞继续说,“他的身上写满了黑色的字符,看起来就像被人下了咒一样。”
虽然是梦,可连细节都如此清晰,这是让巫辞觉得最离奇和诡异的地方。
半晌,檀斐开口:“我听说过一种早已失传的古老邪术。”
巫辞一僵,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说下去。
“这种邪术叫‘换命术’,也可以理解为偷阳寿,指的是将死的年长之人用邪恶术法窃取儿孙的阳寿,为自己续命。”檀斐说,“方法正如你所梦到的那样,将被换命的人全身的骨头打碎,身体模仿蛇的样子,环绕固定于房梁上,尸体会在术法与怨气的加持下获得灵性,变成守护这家人的‘家蛇’,此人的阳寿则会被换到施术者的身上。”
“原来真的有续命的方法?!”巫辞坐直身体,不可置信地问。
“有点像续命,但其实并不是。这种邪术以牺牲自己的血脉至亲为代价,被续命者的身体也会发生不同程度的异变,邪术也会反噬到他的子孙后代身上,因而失传已久。”檀斐轻轻抚摸着巫辞单薄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就像你们巫觋族祖上的不死药一样,能复活死去的神,但复活之后的神会变成怪物,所以和失败没有区别。”
“你说……我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巫辞沉吟片刻,抬眼看他,“是有人要害叙哥吗?”
尉川叙现在活得好好的,这个梦境出现的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预兆梦。
所以,这个梦是不是预兆着,尉家的某位长辈会牺牲掉尉川叙,来给自己换命?
“那他命也太差了。”檀斐不冷不热地调侃一句。
巫辞点点头,表示认同。
毕竟一直被人追着结冥婚,差点丢了一条命不说,现在还有可能会被人拿去祭天续命,真的太惨了。
不过,除了这一点,巫辞还有其他的顾虑。
那个祠堂,是尉家的祠堂吗?
那些四十岁左右就去世的人,是尉川叙家的先祖吗?他们死因是否又遵循了某种神秘的规律呢?
想到檀斐刚才所说的,施术者的术法会反噬到子孙后代身上,巫辞心中不免又升起了不安的感觉。
这个梦太过诡谲,他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别担心。他福大命大,而且不是还有我们俩在吗?”檀斐揽着巫辞细瘦的腰,让他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哄,“明天问问他就知道了。”
“嗯。”巫辞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第二天一早,巫辞和檀斐直接去管理局找尉川叙。
听完巫辞对梦境的复述,原本优哉游哉坐在办公桌后的尉川叙一口奶茶喷了出来:“噗!!!”
檀斐手疾眼快,用灵力在巫辞面前竖起一道屏障,将尉川叙喷出来的奶茶全部反弹回了他自己的脸上。
尉川叙被奶茶糊了一脸,却顾不上擦,手忙脚乱地摘下眼镜,趴在桌子上咳得惊天动地,就差把肺也咳出来:“咳咳咳——咳咳咳!!!”
半晌,尉川叙才抬起头,顶着一张憋红的脸,眼角还挂着泪,愤怒地指责他们:“你梦到我光着屁股趴在房梁上?!还是钢管舞的姿势???你怎么这么变态???我可没有SM的爱好啊!!!”
巫辞:“……”
檀斐:“……”
他们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尉川叙的脑子到底有没有长褶子。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今天晚点还有一更噢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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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巫离!!!◎
无视掉尉川叙偶尔的发疯, 檀斐把话题切回来:“言归正传,你家到底有没有那种祠堂?”
“肯定没有啊!”尉川叙摘下眼镜,扯了张抽纸, 擦了擦脸上的奶茶, 又扯了张纸, 擦了擦眼镜,戴了回去,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们,“在小辞的梦里, 那个祠堂好像还是在一个木头造的老房子里?这安全隐患很大啊, 很容易失火吧?”
巫辞点头:“对, 感觉很有年代感了。”
“我家虽然是一个大宗族,但祠堂这种东西,我从来没见过。”尉川叙十指交叉,托着下巴, 神色凝重, “祖坟倒是有,逢年过节也就是回去扫扫墓。”
“在哪?”檀斐问。
尉川叙一愣,反问:“什么在哪?”
“你家祖坟。”
“……你不是吧?你该不会要刨我家祖坟吧?!”尉川叙拧着眉,推了推眼镜,“然后挖出某具棺材,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因为那位祖宗拿我续了命,复活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檀斐看他。
尉川叙也看着檀斐,确认他没在跟自己开玩笑后, 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在帝都远郊一个村外的山头。”
“那是你老家吗?”巫辞问。
“算是, 尉家祖上就是那个村出来的, 所以我们家的祖坟也在那一片。”尉川叙点头,又陷入沉思,“虽然只有扫墓的时候才会回去,但是我从没见过祠堂。”
“叙哥,我觉得你要留意的不是已逝之人。”巫辞抿了抿唇,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家有没有最近生了重病的亲戚,或者大限将至的长辈?”
这些人,是最有可能用尉川叙给自己“换命”的人。
尉川叙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没有,我家里人都挺健康的。”
“而且我觉得,你这么倒霉,说不定真的是因为有人在你小时候就盯上了你,给你下咒。”巫辞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们家族这么庞大,我想,肯定也少不了内斗。”
尉川叙点点头,似乎是赞成巫辞的话,但是表情却犹豫了一下,像是欲言又止。
檀斐留意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问:“你想说什么?”
尉川叙有些迟疑,最后只是说:“这事还真说不好,我晚上先回去问问我爸妈。”
巫辞也看出尉川叙的犹疑,心想他大概是有什么不方便说或者无法立刻确定的事情,说:“行,那今晚我们兵分两路,叙哥回家打听一下祠堂的事情,我和檀斐先去一趟鬼市,看看能不能找到巫离。”
入夜,巫辞和檀斐开着尉川叙送的那辆车,按照尹耀月提供的方法,找到了灵车停靠的站台。
零点整,装饰成公交的灵车摇摇晃晃地到站,灵车离站的时候,檀斐一踩油门,跟了上去,再次顺利地跟着灵车来到鬼市。
几日不来,鬼市一如之前那样寂静,尽管街上人头攒动,行人摩肩接踵,可每一个人都出奇地保持着沉默,沿街摊贩连叫卖声都没有,整个集市虽然拥挤,却无比阴冷,完全没有热闹的感觉。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这种安静的拥挤,倒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寂寥和空旷。
巫辞和檀斐沿着街慢慢走着,看起来是在闲逛,实际上,都在留意着附近的一切。
前几次来,他们有任务在身,直奔馄饨店,都没有完整地走过这个集市。
集市里一共有五家专门卖纸扎人的店,可一家家看过去,都不是巫辞想找的。
但他没有气馁,而是继续跟檀斐一起又从头把鬼市走了一遍,这一次,更加耐心和细致。
路过一家寿衣店时,巫辞忽然停下脚步。
知道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檀斐也跟着停下。
这家寿衣店的装潢很奇特,从进门的地方开始,天花板就层层叠叠地挂满了寿衣,如同溶洞里的钟乳石一样,一件件垂落下来,看起来就像一具具悬挂的尸体。
门口摆着一具穿着寿衣的模特,但模特并非普通的塑胶模特,而是一具和真人一比一大小的纸扎人,没有眼睛。
巫辞站在纸扎人面前,伸手摸了摸它身上的寿衣,看上去是在判断寿衣的质量,实际上,他借着看衣服的动作,很快地检查了纸扎人的耳背,并迅速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印章。
是个繁体的“马”字。
确认过这具纸扎人出自妙老板之手,巫辞心中一喜,后退一步,指着纸扎人,不动声色地冲店里问道:“门口这个模特卖不卖?”
隔了几米,店里传来“桀桀桀”的笑声,像山谷间回荡的声音一样,穿过层叠的寿衣,传了出来。
“那要看你有多少钱。”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回答。
“我有的是钱。”得到回复,巫辞继续说,“我想要点过眼睛那种,你有吗?”
古怪的笑声再次从寿衣后面飘荡出来,这次,说话声变成了一个男人的:“你买不起。”
“我买得起。”巫辞站在店门口,声音清脆,“就怕你受不起这个钱,拿不出货来。”
一阵阴风忽然从店里吹出来,层叠悬挂的寿衣被吹开,猎猎作响,露出黑洞一样的店内环境,却不见任何人影。
伴随着风声,刚才的笑声由远到近传来,女人的声音像是放大了十倍:“尹耀月呢?怎么换了个毛头小子来?”
“他有事。”巫辞说,“我等不及,就自己来了。”
“哼,这个老油条竟然愿意将门径告诉你,真是稀奇了。”这次换成了男人说话。
“所以你卖吗?”巫辞直直地看向不断被阴风吹开的寿衣,“多少钱?”
女人的笑声再度传来:“你说卖就卖?!我不要钱,我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巫辞眼神镇定。
这一次,男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要你的命!!!”
冷冽的阴风骤然从店内深处席卷而来,巫辞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额前的黑发被阴风吹开。
还未等他接招,一直静默站在身边的檀斐直接伸出手,一把掐住了从阴风中弹射出来的东西。
巫辞倏地扭头一看,从店里弹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条长满了吸盘的蛇尾!
檀斐连表情都没变过,手腕翻转,手下一紧,只听“噗呲”一声,被他用五指紧紧掐住的蛇尾瞬间爆浆,汁液横飞。
他一扬胳膊,竟是打算就着这条蛇尾,硬生生将藏身于店里的东西拽出来!
“呀!疼!!”怪笑声瞬间变成了男人的惨叫。
檀斐手里的蛇尾疯狂扭动,想要挣脱,却无奈受制于檀斐惊人的力道,只能求饶:“我开玩笑的!别这样!”
檀斐根本不管,甚至还将蛇尾在手腕上缠了一圈,继续往外拽。
只听“乒乒乓乓”一顿巨响,一个庞然大物冲破了层叠的寿衣,被檀斐拽到了门口。
对于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周围的路人根本不敢好奇驻足,纷纷埋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巫辞不确定地问:“您是……章鱼?还是鱿鱼?”
被檀斐拽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像人,却又不完全是人。
他的上半身和人一样,有头有手,长着一张雌雄莫辩的脸,连声音也十分中性,可下半身却有九条蛇尾,其中一条被檀斐掐在手中,另外八条像章鱼触手一样慌乱地蠕动着。
听到巫辞话语中的犹疑,那人扭头看他,有些生气:“我是九尾蛇啦!谁是章鱼啊?我不就是尾巴多一点而已嘛!真没礼貌!”
巫辞诚恳道歉:“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太像了。”
檀斐根本不吃这套,冷笑道:“懂礼貌的人,会躲在里面偷袭?”
“我就是想逗你们玩而已嘛!你那么凶干吗?”九尾蛇理直气壮,“快放手啦!我尾巴被你掐爆了,好痛!再不放手我就要残疾了!还有你掐的地方是我的脚!我有脚气哦我跟你讲!”
檀斐:“……”恶人先告状?
他有些嫌弃地一甩手,丢开了那条爆浆大尾巴。
九尾蛇立刻抱着自己受伤的尾巴,嘀嘀咕咕,另外八条尾巴在身下疯狂蠕动。
“我没有听说过九尾蛇,只听说过九头蛇。”巫辞有些好奇。
听到“九头蛇”三个字,九尾蛇倏地抬起头,一脸骄傲:“我是九头蛇的后代!雌雄同体!”
檀斐抬眸,用冷锐的视线扫了他一眼:“进化失败的畸形产物。”
九尾蛇气得头顶冒烟:“你讲不讲礼貌啊!!”
在开车来的路上,檀斐就有意识地收敛起身上的邪气,加上鬼市结界又自带压制作用,道行浅一点的妖物根本看不出他的底细,顶多能觉察到他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更何况,这条九尾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估计更没意识到眼前这个银发男人的危险程度,所以才敢这么挑衅。
“我的命不能给你,但可以用其他的东西跟你换。”巫辞切入正题,“只要你告诉我点睛的纸扎人在哪儿买。”
听他这么说,九尾蛇眼珠子一转:“其他东西?那我要你身上最值钱的法器!不给不说!如果你敢糊弄我,那你也永远别想买到!”
“成。”巫辞也很爽快,直接从耳朵上摘下一只黑符耳坠,递给九尾蛇,“这是只有巫觋族天师才有的法器,绝对让你觉得物超所值。”
他平时戴的都是自己做的黄符耳坠,最近这段时间怪事频出,身上又少了一件小叶紫檀,以防万一,巫辞重新戴回了这对从山上带下来的黑符耳坠。
九尾蛇伸出手,一把从巫辞手里夺过耳坠:“只给一只?要给就给一对!”
“一只够你用了。”巫辞抬抬下颌,也不客气地说。
用灵力试探一番后,九尾蛇确定这的确是一件不俗的法器,才勉强道:“行吧,一只就一只。”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点过睛的纸扎人在哪买了吧?”巫辞问。
“我也只是中间人啦,点睛是由一位高人来点的,而且还要看他的心情。”像是怕巫辞反悔,九尾蛇一把将耳坠塞进怀里,“平时都是他的伙计来跟我联系,然后我再跟尹耀月联系。”
怪不得点过睛的纸扎人能卖天价,光是经手的中间商就有三个,层层剥削下来,最终价格自然高。那位“高人”自己定价多少,还真不好说。
“你的意思是,”檀斐用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你也没见过那位高人?”
九尾蛇耸耸肩,九条尾巴跟着蠕动:“从来没见过,他的伙计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的伙计叫什么?”巫辞问。
“叫阿莱,三十多岁吧,在鬼市做了十几年的杂工了。”九尾蛇啧啧道,八卦之心似乎让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尾巴上的伤,“真稀奇,也不知道这种一点灵力都没有的凡人是怎么在鬼市活下来的,还待了这么久,早就跟死人没区别了吧,估计现在回人间也活不下去了……”
“没有灵力?”巫辞有些意外,抬眸看了檀斐一眼。
巫离是巫觋族最有天赋的继承人,怎么会没有灵力?
是刻意隐藏,还是说,这个阿莱,并不是巫离?
檀斐没有耐心听九尾蛇的废话,直接说:“带我们去见他。”
九尾蛇瞥他一眼,嘀嘀咕咕,连店门都懒得关,转身带路:“凶什么凶,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一头白发,还不就是个老男人……”
檀斐:“……”
要不是还要靠他带路,他真的想把这条蛇的尾巴一条条打结,拴在路边。
巫辞憋着笑,伸手拽住檀斐的胳膊,一边拉着他跟在九尾蛇身后,一边低声说:“我算是发现了,其实你在叙哥面前已经足够有耐心了。”
要不是早就把尉川叙当成了朋友,就凭他那个聒噪程度,肯定早就不知道被檀斐活埋多少次了。
九尾蛇边走边抱怨:“这个时间点,阿莱估计在卖孟婆汤的店里打杂呢。”
“孟婆汤?”巫辞被吸引了注意力,“喝了能失忆吗?”
“喝了能直接嗝屁,直接下黄泉。”九尾蛇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些什么,带着他们绕过几个暗巷后,他突然停下脚步,伸手一指,“喏,那个就是阿莱。”
巫辞和檀斐同时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家小餐馆的后门,一个杂工模样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举着一个桶,正在往地上的大潲水桶里倒食物残渣。
似乎是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脸,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巫辞不太确定地看了两眼,视线无意中往旁边的店一扫,突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家小餐馆旁边紧挨着的店,不就是独眼老板的那家苗疆小馄饨吗?!
他知道独眼老板为什么会说,自己的银镯突然不见了了!
与此同时,九尾蛇举起胳膊,冲阿莱的方向摇了摇,大声打招呼:“喂!阿莱——”
不能喊!
巫辞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情急之下,竟然想伸手去捂九尾蛇的嘴。
但听到动静的阿莱已经转过身来,露出一双灵动璀璨的眼睛。
在与巫辞对视的瞬间,阿莱眼神一寒,与此同时,檀斐迅速闪身上前,打算直接擒拿住他。
没想到,阿莱竟然比檀斐更快一步,原地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桶顿时跌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响。
“卧槽,阿莱,你跑什么?!不对,你会法术啊?!你不是凡人吗?!……”
听着九尾蛇的大呼小叫,巫辞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里全是刚才那双眼睛。
他只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巫辞浑身一个激灵。
他知道那双眼睛像谁了!
像他娘!他娘的眼睛就是那样,又大又漂亮!
阿莱就是巫离!!!
看着“阿莱”消失的那片空地,檀斐同样眼神一凝。
他并没有直接跟巫离交过手,但巫离却能两次都在他眼皮之下逃走,巫觋族的上任天师继承人,修为果然不容小觑。
这么多年来,巫离一直隐姓埋名,装作凡人生活在鬼市,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九尾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总是闷头干活不吭声的伙计竟然会术法,这让他感到兴奋又新奇,一直问东问西。
巫辞没有心情应付九尾蛇,只说自己下次再来,便拉着檀斐一起匆匆回到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檀斐没有打扰巫辞,只是静静地开着车,并不时用余光观察他的情绪。
而巫辞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车窗前虚无的雾气,一言不发。
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尹耀月说的那个“伙计”,到底是不是巫离。
而现在,巫辞已经十分肯定,伙计“阿莱”,就是巫离。
甚至很有可能,连那位所谓的会点睛的“高人”,也不过是巫离为了掩饰自己而捏造出来的一个身份。
就在巫辞努力消化着心中的惊骇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同一时间,檀斐的手机也在振动。
巫辞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手机。
发消息的人是尉川叙,他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一连发了三条消息。
【尉川叙:呼叫!!呼叫!!!大事不妙!!!】
【尉川叙:我派私家侦探浅浅查了一下我的家世,结果发现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
【尉川叙:我居然有一个小我十二岁的弟弟!!!可我爸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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