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
【等等等等, 什么?】
【商芙的意思还挺明显吧…】
【秦鹤年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神。】
【而刚才上场的通灵师一直在重复提起“年兽”】
【秦鹤年就是神,也是那个恶兽。】
…
【可是神会生病吗?】
【神不是无病无灾永生不灭的吗?】
阿琳娜也问出了这句话:“神也会生病吗?”
商芙:“你从哪里知道神不会生病?”
“小说,电视剧,一些宗教类的书…”
商芙缓缓道:“也就是说…”
“人说, 神不会生老病死。”
【懂女神的意思了QAQ】
【…我也】
【人类管得还挺多(bushi】
事实上, 商芙也只是用一个方便理解的方式去介绍秦鹤年。
如果神意味着永生和审判, 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因为“天道”和“地下”都没有自己的意识, 他们是绝对公正的, 天道完全依据因果赋予先天能量,“地下”完全根据恶性能量惩罚罪者。
它们的组合几乎可以惩戒所有罪恶, 在这种情况下, 神是无用的,无用意味着淘汰和不必要。
既然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神, 那么秦鹤年自然不是神。
他是人造的“神性物”。
商芙托腮凝视着秦鹤年, 秦鹤年的眼睛很浑浊。
自从商芙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沉默。
他似乎明白商芙在说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
过了好久,
他轻轻点了下头。
【!!!】
【救, 看到他承认我还是惊了QAQ】
【他活了多少年啊这是…】
秦朗惊愕地站了起来,秦铭和邱兰也瞪大双眼,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鹤年。
秦朗:“爷爷?”
“您现在是不是不太记事啊?”
他觉得因为秦鹤年的大脑受损,现在不具备判断力, 所以别人说什么都信。
但秦鹤年没有回这句话。
他现在的记忆时好时坏,思路迟缓,判断力下降, 但有的事情没有忘记。
他说:
“秦鹤年…”
“也是我的爷爷。”
*
秦鹤年这辈子都没走出秦家村。
但他没觉得有什么。
几年前打仗, 大冬天的, 一个连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偶入秦家村,个个蓬头垢面,有的炸没了眼睛,有的少了只耳朵,还有一个人缺了半条腿,只能拄着树枝走路。
他们齐齐杵在秦家村村口,像在沙漠上看到绿洲。
怕走近了就没了。
还是住在村头的村长迎了上去。
他们跟在村长身后进了村,进入这个没被战火侵扰的村落。
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渔夫。
那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似乎黏在土炕上才能活,这些人在山里转了那么多天还能活简直是奇迹。
村长挨家挨户敲门,还有一天就春节了,村长让家家收留几个士兵过年。
秦鹤年那时没娶妻,家里没女眷不用避嫌,于是一口气带了五个士兵回家。
也就是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大山外的世界。
知道各国都在打仗。
知道我们快胜利了。
知道死了许多人才走到这一步。
缺了半条腿的士兵没挺过那一晚,他是捧着秦鹤年给他盛的鸡汤去世的,就在秦鹤年为这萍水相逢的人难过地掉眼泪时,屋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是村里人自己做的土鞭炮。
秦鹤年觉得这太不好了,像是庆祝谁的去世,结果他成了被安慰的人。其他四个士兵沉默地拍他的肩膀,给他指那个士兵的嘴角。
“看,这不是笑着走的吗?”
“这都得感谢你煮的鸡汤。”
“别哭了,哎,你知道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吗?”
“我给你弄个年兽的剪纸。”
他那个年代啊,大山里过得苦,大山外更苦。
一辈子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
那些士兵就待了不到两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离开了,秦鹤年把那张年兽的剪纸贴在大门上,沿途有村民来问这是啥。
秦鹤年说是过年的来由。
“这是年兽,专门吃小孩,得用鞭炮吓跑。”
“我觉得剪得挺好,不贴白不贴嘛。”
秦家村没那么多穷讲究,过年不就讨个开心嘛,大门上贴什么剪纸的都有,于是也没人觉得贴年兽有什么不好。
有心灵手巧的村民照着剪了个年兽剪纸,回家就随手贴在小儿子屋。
没想到获得奇效。
每晚都要哭的小娃娃那几天硬是一声没嚎。
村民觉得古怪,后来偶然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年兽剪纸。
他亲眼看到有次小儿子半夜惊醒,嘴都瘪上了,眼里都积蓄满眼泪了,硬是在看到窗上的年兽剪纸后生生憋了回去。
从那以后,年兽可止娃娃夜啼的说法传遍了整个秦家村。
家家都贴上了年兽剪纸。
秦鹤年觉得这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劳。
后来,秦鹤年娶了妻,生了孩子,妻子病逝,孩子娶妻。
年兽的作用越来越丰富。
从止娃娃夜啼,到消病去灾,最后还多了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的作用。
秦鹤年没觉得好笑。
村民也觉得就该这样。
有谁见过年兽吗?
没有。
反正他们没见过它吃小孩,那么合理推理,年兽就不吃小孩!
年兽的作用多着呢,它的作用随秦家村村民的需求而变,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在村长问找个动物来当秦家村吉祥物时,没人不选年兽。
全票通过,年兽成为了秦家村的吉祥物。
也成了秦家村的象征。
人们重新给年兽画了张画,尖牙利齿的凶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威风凛凛,是坚定的守护。
时间飞逝,秦鹤年当爷爷了。
秦朗出生在江漱玉忌日的前一天。
江漱玉是秦鹤年的媳妇,很早就去世了,忌日那天,秦鹤年早早就出了门。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所有秦家村的人都葬在后山,夏木茂盛,一排排的石碑掩在山林间。
秦鹤年顺着小路往上走,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美,是秦鹤年好些年后也记得的好天气。
也就是那天。
他遇到了年兽。
起初他以为是野兔,在草丛后窸窸窣窣的,生怕人发现不了。山里的兔子精得很,秦鹤年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兔子,他猫着腰一点点走近,在草丛又一次震动时,迅速伸手抓住了那蠢到不行的动物。
但那并不是兔子。
在秦鹤年抓到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这个动物的皮毛是硬的。
秦鹤年连忙松开了手,他意识到这是碰到野猪幼崽了,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但晚了。
他被缠上了。
一只红绿相间的小兽从草丛里探出了脑袋。
下一秒,它像个小炮弹一样蹦了出来。
十分欢喜雀跃。
“耶耶耶!”
“我就知道你可以发现窝!”
它只有巴掌大,头上有一对小到不行的绿色犄角,额间还有一个小凸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来眨去,有点像小老虎,也有点像小狮子。
秦鹤年愣在原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秦鹤年知道这是什么,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昨天他为了庆祝秦朗出生,还剪了一整套的年兽剪纸。
小年兽不停叭叭:
“你好呀。”
“我觉得自己沉睡好久好久。”
“可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啦!”
“我从一个好黑的地方醒过来,嗖的一下!我应该是从…”小年兽蹦了蹦,“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年兽非常活泼,活泼到秦鹤年只能不停听它说话,都没空思考。
“你说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
小年兽催秦鹤年说话,秦鹤年想了半天,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您好。”
小年兽拒绝这个尊称。
“虽然上个年兽已经是几千岁的老爷爷了,但我还不到一岁啊。”
可爱到冒泡,小年兽抬起小短腿看了眼自己的性别,猛扎进秦鹤年怀里,“我是一个不到一岁的雄性年兽!”
秦鹤年抱着沉甸甸的小年兽,一脸茫然。
“你可以叫我年年!”
小年兽自来熟得不像话,秦鹤年觉得不太好把它扔出去。
更何况,这可是秦家村的吉祥物。
云里雾里的,秦鹤年带着小年兽去祭拜了江漱玉。
“漱玉,我们有孙子了。”
秦鹤年把江漱玉墓碑上的灰尘擦掉。
小年兽探头探脑:“你在说我吗?”
“我是孙子?”
秦鹤年:“………”
秦鹤年觉得自己不太配当这个爷爷。
祭拜完,秦鹤年带着小年兽下了山,年年很黏他,并且已经开始以孙子自居,秦鹤年无奈之下只能把它带回了家。
不过…
说是无奈,其实更多是欣喜。
这种欣喜就像守财奴出门捡到古董钱币,很想炫耀,但也潜意识知道,应该藏着。
年年似乎也知道这点,它把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秦铭夫妻外出打工,秦鹤年就这样一边拉扯小年兽,一边带着秦铭。
可是好些时间过去了,小年兽似乎不会长大。
声音永远都是奶里奶气的。
而且随着跟秦鹤年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小年兽飞快学会了吃醋。
秦朗要吃肉,小年兽也要吃。
结果吃了一口肉它就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秦鹤年急坏了。
他捞起年年就要去村里的大夫那里看病。
年年一边吐一边解释:“没事儿,就是脏到了。”
“人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太脏了。”
“我是因为你们村的信仰诞生的,也只能吃信仰长大。”
“只有信仰才干净。”
秦鹤年不懂:“什么是信仰?”
“是知道你的存在吗?”
秦鹤年当即就要把年兽的存在告诉全村人。
“当然不是啦,”年年比划,“是你们相信我是有用的,并且可以赐福给你们。”
“年年是数千年来…”
年年又吐了一大口,“第一个象征祥瑞的年兽哦。”
因为秦家村的人相信年兽象征着祥瑞,在数百人的信仰下,年年诞生了。
但只有这么点人信仰它,能诞生已经是万幸。
它无法再长大了。
*
年年无法长大,但秦鹤年却在一天天变老。
在秦朗九岁那年,也是年年九岁那年。
秦鹤年在祭拜完江漱玉下山的途中,偶遇小雨,在急匆匆下山时滚下山坡,他在原地躺了四个小时才被找来的村民扛回家。
胳膊和腿都摔骨折了。
秦朗急得要命,他请了一个周的假在家照顾秦鹤年,年年在秦鹤年床底下躲着,只有秦朗离开时才会从床底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泪汪汪地看着秦鹤年。
它不敢让秦朗知道它的存在,小孩子的嘴不牢靠。
即使被村里的人信仰,它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他神兽前辈有非常多的血泪教训。
千万年来,数不清的神兽因为人类的信仰拥有了意念体,然后汇天地精华构造出身体。
支撑它们活着的不是灵魂。
作为信仰物,它们是没有灵魂的,无法入轮回,无法入地狱。
死了就是死了,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
除了极为强大的那些瑞兽,其他神兽要么彻底消亡,要么垂垂老矣。
其中就有一些神兽消散于现身后。
人们发现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便把它们与普通动物看作一般,不再信仰它们,不再祈求它们的庇护。
年年怕这样。
它不想消失。
秦鹤年知道小年兽的担忧,他太理解它了,谁想彻底消散呢?
他把没有受伤的胳膊垂到床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年年的头。
“要是我死了,你就从后山跑。”
年年是瑞兽,聪慧得不行,它把脑袋贴在秦鹤年的手上。
“我要陪着爷爷。”
秦鹤年笑得有些苦:“这一摔也不知道还能照顾你们几年。”
三年。
年年知道。
因为它看到了秦鹤年身上的死气。
可它不说。
它学着秦朗在秦鹤年手上亲了一大口:“一百年!”
*
秦鹤年死的那天,眼睛没有合上。
那是很黑暗的一个夜晚。
很黑暗,对于秦鹤年,也对于年年。
秦鹤年痛得从睡梦中惊醒。
是急性心脏病,年年趴在他的脸边,呜呜咽咽地哭。
但没有用。
秦鹤年的最后一眼,是桌角的通知书。
秦朗刚以全村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如果家里没了人照顾他,他这个书要怎么念?
年年用小爪子把秦鹤年的眼睛合上了。
又把他的眼角往下拉了拉,嘴角往上提了提。
直到秦鹤年的脸上没有痛苦表情。
小年兽趴在秦鹤年的尸体旁。
一直到天亮。
它觉得自己是个大年兽了。
完全可以照顾秦朗。
而且它很熟悉秦鹤年。
完全可以不露馅。
迎着初升的阳光,秦鹤年又睁开了眼睛。
他把身旁僵硬的年兽身体锁到了箱底。
*
时间飞逝。
秦朗以全村第一的成绩考入高中。
年年表现得很棒,秦朗完全没有看出秦鹤年已经不一样。
毕竟,秦鹤年对秦朗和年年,是一样的。
年年只要模仿秦鹤年是怎么对它就好。
在秦朗去读高中的前一晚,年年忍着呕吐,给他炖了一大锅鸡。
秦朗咬了一口笑出声,“爷爷,这肉没熟啊。”
年年学着秦鹤年会说的话,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怎么可能?”
它咬了一口又吐了出去,“真没熟。”
“哎,老了。”
它的表情很是嫌弃自己。
秦朗连忙摆手,他端起碗走向厨房,“爷爷您休息,我去回锅再炖一会儿。”
“您还能活一百年呢!”
年年觉得这句话它也说过。
可是秦鹤年没有再活一百年。
如今它也没法再活一百年了。
这些年随着一些务工的人回乡,许多有趣的东西也被带回了村。
村里有了第一辆摩托车,有了第一台电视,许多小孩子去那人家里看电视,围成圈。
上次年年散步时,听到有小朋友讨论家里的年兽剪纸。
“电视里的年兽比它吓人多了!”
“就是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贴凶兽啊。”
“等我回家就把那些剪纸撕掉!”
“我们让妈妈贴貔貅吧?”
“对对,麒麟也很酷!”
“年兽可太丑了,一点也不威武。”
年年知道它该去跟那些孩子吹嘘吹嘘,比如说说它有多厉害。
可是想了半天,它到底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
可能陪着秦朗考上高中,就是它这辈子干过最厉害的事情了吧!
这么想着,年年觉得自己超牛的。
其他神兽可没它这么可爱聪明伶俐还有耐心!
思绪回炉,秦朗已经把重炖一遍的鸡肉端了上来。
鸡肉被炖得软烂,年年猜测是为了它的牙口。
它很想对着秦朗指指点点,比如——
“倒也不必如此孝顺!”
“我真的会吐!”
但是为了秦鹤年的人设,年年还是忍着恶心接过了大鸡腿。
这日子太难了。
边过边吐啊。
或许这就是人生?
年年苦中作乐,把鸡腿当作人生,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不过吐着吐着总有惊喜。
比如秦朗考上了大学。
秦家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靠成绩走出大山的人。
那天年年带着秦朗去祭拜了江漱玉。
秦朗恭敬祭拜后,有些无语地看向江漱玉墓碑旁的一个小土丘。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懒。”
“就这么把亲人的骨灰草草埋了。”
年年没说话。
它总不能说那个小土丘里面根本就没有骨灰吧。
里面埋着年兽僵硬的身体。
挖出来能吓秦朗一大跳!
*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年年预料之中。
秦家村信仰年兽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它不仅不会长大,还愈发虚弱,它经常走着走着就有些恍惚。
觉得自己在天上。
但它不怨怼也不挣扎。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能在这个世间存活二十年已经是捡来的啦。
但秦朗很难过,难过村民把年兽剪纸换成财神爷,难过日渐公式化的相处模式。
小年兽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它以前对秦朗洗脑得有些重,总给他讲年兽多可爱多可爱,让他不能接受飞速发展的现实了。
秦朗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学老师。
他把父母和秦鹤年都接到了县城。
走的那天,乌鸦飞满了三轮车。
年年知道这是在挽留它。
动物是有灵性的,一种来自本能的灵性。
它们知道年年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以一种消散在天地间的方式。
如果年年留在村里,它还可以通过与老一辈人唠嗑,让他们多多回忆年兽,获得一点点的信仰之力。
还可以活得久些。
但年年觉得无所谓。
多活七八年,与再活一两年。
也没什么区别。
这辆车子离开了秦家村,年年回头注视着那群久久不散的乌鸦。
秦朗一边蹬车一边笑:“爷爷,您开心吗?”
年年看向秦朗。
秦朗身上的信仰之力在渐渐消失。
一种名叫“未来”与“自己”的东西填补了上来。
秦朗现在相信,未来只把握在自己手里了。
这很好。
这才是顺应时代的。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年年笑起来。
“开心啊。”
“只要你开心,爷爷就开心。”
第62章
秦朗脸上的笑意加深。
可是没有人知道, 或许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那个爷爷,并不是秦鹤年的自称。
那是年年对秦鹤年的称呼。
——只要你开心,我们的爷爷就开心。
年年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年兽,但它记得更清楚的, 是秦鹤年临终前那一眼。
满含痛苦与难过的一眼, 夹杂着数不清的愧疚与留恋。
秦鹤年担心秦朗没法好好念书。
秦鹤年担心秦朗孤身一人长大。
小年兽很擅长吃醋, 但那个时候它没有吃醋。
秦鹤年平时待它超级好的, 临终前想的是自己的亲孙子怎么啦?
没有什么呀。
年年不吃醋, 只是有一点点后悔。
要是那时候…
它站在秦朗的入学通知书旁边就好了。
那样,秦鹤年的最后一眼, 就把它也看进去了。
思绪千转, 年年的头又开始疼了。
它最近头老是疼,恍恍惚惚的, 它马上就要变成傻年兽了。
年年见过傻年兽是什么样。
牙齿掉光, 走路顺拐,记忆缺失,神志模糊。
近三百年来,上一代, 也就是第一代年兽迅速衰老,现在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是个傻年兽爷爷了。
可它活了五千年才逐渐老去,年年还没长大就要老了。
年年很唏嘘。
但勇敢面对。
那群乌鸦飞走了,年年也住进了县城。
县城很有意思, 有彩色的电视,秦朗很孝顺,他怕秦鹤年呆在家里无聊, 刚发工资就买了台电视, 教秦鹤年怎么用。
年年表示自己只是看起来白发苍苍, 但内心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结果它发现…
它怎么也记不住那些按钮的用处。
今天记住明天忘记。
明天记住后天又忘记。
怎么也记不住。
秦家村信仰年兽的人,已经只有五人。
那些人都很老了。
是一些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固执老人。
年年没了信仰之力,身体各方面衰竭,经常望着一处发呆。
信仰流失,神性溃散,生灵动容。
有小猫叼来死老鼠放在门外当送别礼物,有黄鼠狼匍匐在自行车旁与它告别,年年反应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己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但还是有好的事情发生的。
比如,有一天它发现了屋里的四个地缚灵。
它用仅剩的能量帮他们摆脱了限制。
能量和信仰之力不一样。
能量关乎它能否强大,信仰关乎它能否存在。
两者兼备,才是一个强大的神兽。
但年年…
两者都只剩下一点点了。
年年把自己的剪纸给他们看。
“是它救了你们哦。”
于是它获得了四份一次性的信仰之力。
年年因为这四份信仰之力清醒了好几天,然后,他听到了秦铭的祈祷。
其实秦铭已经不信仰它了。
但他伤得有些重,又一直治不好,他最后只能寄微薄希望于年兽。
如果是一般的神兽,它们对这种明明不信仰却想得到好处的人,肯定是理都不理的。
但年年不一样。
它帮助了秦铭。
于是它又变傻了。
年年变得有多傻呢,大半夜它还在研究电视遥控器怎么用,最后实在想不出,它跑去问秦朗,又在站在秦朗门口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最傻的一次。
年年大半夜想秦鹤年了,它偷偷溜出家门,它准备走回老家的后山,躺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草丛里睡一觉。
结果出门不久它就忘记自己为什么在外面,它在城市小巷里转转悠悠又嘀嘀咕咕,最后它终于想起家在哪里,可是敲了好久的门也没有人给它开门。
好久好久,直到初升的太阳照亮整个城市。
它才发现自己敲了一夜的,是窗。
年年都被自己逗笑了。
虽然年老体衰,但作为兽类的攀爬本能还是在的嘛!
年年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窗子离开。
回到家后,年年躺在床上。
它数起身上的信仰之线。
这些天它一直在数,只要想起来就数。
一根,两根,三根。
短短几天,秦家村死了两个老人。
只有三个人还信仰它了。
它快死了。
年年有些想哭。
但它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想哭。
那天天光大亮时。
年年忘记了自己是个小年兽。
*
商芙收回视线。
秦鹤年说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就陷入了沉默,秦朗不明白,秦铭不明白,主持人不明白,观众也不明白。
【不是,不要沉默啊QAQ】
【对啊,急死了,秦爷爷说那句话是啥意思】
【因为阿尔茨海默症吧,秦爷爷忘记自己是谁了。】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就是认知错误,我爷爷去世前已经不记得任何人了,也不记得他自己。】
所有人都不明白秦鹤年为什么要说——
“秦鹤年也是我的爷爷。”
毕竟年兽附身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
商芙思忖着怎么去说。
她不能把这件事始末完整说出来。
说出始末的确可以让年兽活下去,但这个小年兽明显活得太单纯,还没接触过险恶的人性。它既然能帮不信仰它的秦铭治病,就能帮其他人。
许久,商芙看向了镜头:
“秦鹤年已经死了。”
【??】
【????】
秦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您…您在说什么?”
威尔连忙把他扶起。
秦朗不能接受商芙的话,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但他还没做好秦鹤年离开他的准备。
秦朗紧紧盯着商芙,他想从商芙脸上看到迟疑的神色。
但是没有。
商芙的表情告诉他,她在说实话。
秦朗因为平时忙碌,只看了一期《降神》,但他浏览过很多分析贴,各种分析贴观点多样,但只有一点,是公认,是共识——
商芙是最强。
秦朗的眼眶红起来。
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他说出自己的疑惑和分析:
“您能告诉我…我的爷爷是怎么去世的吗?”
“是被附身后去世的吗?”
“是…年兽干的吗?”
“年兽现在附身在我爷爷身上吗?”
秦朗的判断也是直播间的判断。
之前商芙说了,秦鹤铭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神”,既然是神,那么根据秦朗一家的经历,合理推理就是年兽。
而如今秦鹤年既然已经去世,能让他状若活人的,只有附身一说。
——年兽附身在秦鹤年身上,它杀死了秦鹤年。
在不了解事情的情况下,这种推理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面对着镜头,商芙摇了摇头。
“不,是你爷爷让年兽来的。”
【啥??】
【嗯嗯???】
【不是秦铭招来的吗??】
“你说过的,”商芙盯着秦朗,“秦鹤年照顾你长大,如果他被附身,你不会发现不了。”
秦朗一愣。
“的确是这样。”
“但如果…”
“年兽模仿能力很强的话…”
商芙摇头:“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但还有一种可能。”
【……】
【别的可能?】
【我有种非常震惊的想法…】
【如果年兽很早就】
商芙的下句话肯定了这种猜测:
“年兽早在多年前就附身在了秦鹤年的身上。”
“你是被它照顾长大的。”
秦朗下意识摇起头。
怎么会,他怎么会被年兽养大?!
商芙提醒他:“你看过好几次的,秦鹤年吃完饭后,把饭吐了出来。”
“你以为是你的菜没做好。”
“但不是的,是因为它没办法吃人类的食物。”
“………”
秦朗张了张嘴,他像是听不懂商芙说话了,又像是可以听得懂,但根本没办法发出声音。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商芙没有再说话,现场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在等秦朗还有秦铭夫妻反应完这个消息。
过了许久,秦朗缓缓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商芙:“你12岁,升学通知到家的那天。”
秦朗沉默不语。
他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
他去回想那年发生的事情,却发现一切都很合常理。
年兽的模仿能力真的很强。
而且
秦朗发现。
如果商芙说的都是真的,年兽照顾他的日子…
比秦鹤年还要久了。
他的心情一时复杂起来。
片刻,他干涩道:“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懂年兽为什么要照顾他。
但他很清楚,如果秦鹤年那么早就去世,他大概率会无法维持学业。
村里的留守儿童大都辍学务农去了,他是因为有爷爷的支持和支撑,才走到今天的。
他应该感谢年兽。
商芙眨了下眼。
她认真道:
“年兽在千万年来一直都是以凶兽示人,秦家村是第一个把年兽当作祥瑞之兽的,另类信仰产生,新的年兽诞生。”
“而你的爷爷,是第一个把年兽文化传播到秦家村的。”
“秦鹤年是这只年兽最虔诚的信徒。”
“他在死前的愿望得到了回馈。”
【QAQ】
【我好像懂了。】
【秦鹤年在死前祈求年兽可以帮他照顾秦朗,年兽感于他信仰的强烈,又感恩他为它做出的一切,所以降下了神迹。】
【年兽屈尊附身在秦鹤年身上,帮它最喜欢的信徒完成愿望。】
【这只年兽好强大好厉害。】
【原来信仰真的可以实现愿望吗?】
【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那么多求神拜佛的人都没有实现愿望,我觉得还是看神兽,这个年兽是一个善良但有底线的年兽。】
【喜欢这样的年兽!】
商芙的话半真半假。
秦鹤年的确信仰年兽,但他没有对年年做出任何要求,没有许任何愿望。既然年年叫他爷爷,他就真心把年年当成自己孙辈疼爱。
年年是自己决定附身在秦鹤年身上的。
一人一兽之间的感情很真挚。
但商芙不会把这个真相说出去。
人性杂乱。
她会让这个故事,只关乎信仰者与被信仰者。
阿琳娜感慨地叹息。
但她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那为什么说年兽得阿尔茨海默症了呢?”
“它是怎么得这个病的?”
“因为年兽为了让自己的一切行为举止都符合人类常理。”商芙认真道。
“它用了秦鹤年的身体,注入了秦鹤年的记忆,并且封锁了有关年兽的记忆。”
“这个期间,它自然而然把自己当作秦鹤年,慢慢衰老。”
“由于它的身体是人类的,不久前它像个人类一样,得了阿尔茨海默症。”
“阿尔茨海默症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认知衰退,现在的年兽就在经历这一阶段,所以它刚刚把秦鹤年当成了自己的爷爷。”
糊弄完大家,商芙总结陈词:
“不过问题不大。”
“等秦鹤年的身体自然老死后,年兽就会脱离他的身体,重新变回神。”
“继续赐福于信徒。”
直播间的观众阅读理解十分好,他们已经为秦朗一家遇到的事情进行了分析。
【既然秦鹤年身体里住着神,那…乌鸦是不是在朝拜,在挽留啊,挽留秦家村里唯一的神。】
【对,门口死掉的家禽是其他动物的供奉,往车轮上凑的黄鼠狼是想近距离朝拜神。还有家里侧翻的神像,既然家里已经有了神,那就是神神互斥。】
【这下都说得通了。】
【站在秦朗窗外的人,说不定也是被附身者,他们想求神灵帮忙,但不敢打扰秦鹤年,只能打扰打扰秦朗。】
【或者那个在窗外的人也只是想朝拜。】
【对对,年兽那晚应该是有事找秦朗,但因为它的记忆和能力都被封了,它就成了一个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了嘛,它忘记了自己要干啥,就在那想了老半天。】
【这么说的话…这个年兽还怪可爱QvQ】
【真的是对信徒好好的神啊。】
…
【如果我也信仰这个代表祥瑞的年兽,它会帮我吗?】
【我觉得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反而无法获得恩赐吧。】
【对,那么多人向年兽祈祷,年兽肯定要斟酌给谁恩赐啊。】
【对对,斟酌后,年兽选择了给秦鹤年赐福,秦鹤年也的确值得。】
【我觉得“信仰”这个词太重了,我很难信仰什么。】
【哈哈哈,我觉得我可以试试,以前把貔貅挂在包上,以后我就挂年兽。】
【现在信年兽的人少,馅饼砸在我头顶的概率很大啊,我冲了兄弟们!!】
【好吧,我又回了兄弟们,这个代表祥瑞的年兽长啥样x】
柏偃当即开了麦:“一会儿会提供相关图片。”
“可能是我发,也可能是商芙,大家可以关注一下她的微博。”
【好好好!】
【收到~】
第六期下半场基本结束了。
商芙看了一眼秦朗,缓缓站起身。
秦朗懂了商芙的意思,他和父母在与观众告别后,扶着秦鹤年走出了门。
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被年兽养大的事实。
但他心里更多的是震惊。
没有丝毫恐惧。
他从小就喜欢年兽,因为爷爷总跟他说年兽有多好多好。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说了,在他12岁之前。
如今看来,年兽的确如爷爷所言。
是非常好的神。
秦朗小声跟秦鹤年抱歉:“对不起,我刚刚怀疑您…”
秦鹤年愣愣抬起了头。
他现在又陷入自己的世界,眼睛里的浑浊不减。
几个呼吸后,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秦朗的头。
粗糙却温暖的手。
秦朗的神色瞬间动容。
他抬高手,把秦鹤年的手轻轻握住。
他想起了高考出成绩那天。
那天他拿着成绩单疯跑回家,夕阳西下,秦鹤年站在满是泥泞的田地里,缓慢地用镰刀收割玉米。
那时候爷爷在身上擦净手上的泥,也是这样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特别温暖。
这是一个…
愿意满身泥泞的神啊。
秦鹤年对着商芙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商芙摇头。
她看向秦鹤年。
也就是年年。
商芙已经为小年兽塑造了一个形象。
但这还不够。
“信仰”是个太重的词,其实年年需要的东西没有那么沉重。
它不需要别人把它当作上帝。
它只需要别人相信它是“有用的”。
但即使如此,也并不简单。
年年如果什么都不做,凭什么要别人相信它是有用的?
它需要去帮助信任他的人。
帮助受苦受难者。
而这些都需要能量。
年年的能量,已经连存活都不够了。
商芙正想着怎么跟秦朗说明情况,这时,秦朗忽然开了口。
“请问…”
“您能让年兽变回神吗?”
商芙回过神,“什么?”
秦朗解释道:“就像您说的,爷爷去世后,年兽才会恢复记忆与能力。”
商芙想着刚才编的借口,点头。
秦朗笑着摇了摇头:
“但是爷爷早就去世了啊。”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再强留年兽太自私了。”
“它不止我爷爷一个信徒。”
秦铭夫妻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但秦朗一直在笑,他把秦鹤年的手拉到商芙面前:
“他们都该回到天上。”
只是一个死去,一个回到最初。
商芙懂了他的意思。
秦朗的决定省了不少事,商芙当即伸手拉住了秦鹤年的手。
秦鹤年的胸腔里盘踞着一个拳头大的小兽。
红绿相间,头上的绿色小犄角微微颤动,除了变得更小了,其他都和商芙追溯到的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小年兽的身体正不断散发出微弱的能量,照亮秦鹤年的躯壳。
商芙用能量包裹住了它。
往她的方向缓缓拉扯。
小年兽的眼皮动了动,片晌,它睁开了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
眼里如有泪滴。
它已经不记事了,但出乎意料的,它没有丝毫挣扎地落进商芙怀里。
因为只是意念体,所以除了商芙谁都看不到它。
秦鹤年瞬间向后倒去,秦朗牢牢抱住了自己的爷爷,他把外套罩在了秦鹤年的身上,咬着牙忍着泪往大门外走去。
商芙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年兽。
小年兽十分自来熟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商芙惊奇地把它举起来。
“好温暖。”
年年的声音很轻。
却格外喜庆。
“一定是爷爷来接我啦。”
第63章 《信仰之垢》结束
年年说完那句话就没再吭声。
它蜷缩着身子窝在商芙手上, 鼻息微弱。
但还是有好的事情发生。
由于《降神》受众过多,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即使他们不太懂年兽是什么,不太懂它具体护佑什么, 甚至不知道它具体长什么样子。
但还是相信了它的能力, 相信了它的“有用”。
相信年兽可以赐福给他们。
来自天南海北的信仰之线缠上年年的身体。
这时候, 任何一个人的信仰都能救小年兽的命。
几分钟后, 年年的呼吸逐渐平稳。
它咂巴了两下嘴, 闭着眼睛拱在商芙手心上。
但敢把商芙的手当床,就该有被玩弄的觉悟。
商芙指尖稍动。
大概是人类本能, 手里有个东西总想抛一抛。
几乎没有任何犹疑, 商芙果断往上一抛。
下一秒,年年像个小球一样凌空飞起, 它的尾巴在空中挥舞了个半圆, 又转眼落回商芙掌心。
年年好像有些喜欢这个游戏,它慢吞吞在商芙掌心翻了个身,用上身的小爪子抓住下身的小爪子。
愈发像个球了。
商芙又抛了几个来回,年兽的手感和贝尔还有安德鲁都不一样。
有些硬, 但弹性十足。
而且超级乖,毫不挣扎。
商芙罕见的大发慈悲,决定今日不再玩弄神兽幼崽。
她松了松手里的力度把它揣进兜,但小年兽不愿意, 它用小爪子轻轻勾着商芙的手,顺着商芙的胳膊就往上爬。
“爷爷?”
年年费了好大的劲才爬到商芙肩膀上,它微微掀开眼皮, 琥珀色的大眼睛迟疑地动了动。
过了好半晌, 它戳了戳眼前浅金色的头发, 嘀咕声有些迟疑。
“怎么回事儿呀?”
那些信仰之力虽然让小年兽不至于消散,但也没办法让它强大,甚至没办法让它迅速清醒。
年年捉了根头发放在眼前认真研究。
“金色的爷爷。”
它的思绪正在缓慢清醒。
商芙用手指拨拉了一下它。
“叫姐姐。”
“是爷爷。”
小年兽固执:“金色的爷爷。”
“你爷爷头发可不是金色。”
商芙残忍道:“我是姐姐。”
小年兽坐在商芙肩膀上,一时没有说话。
商芙也没催。
良久,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很低的泣音。
要不是就在她耳边,她根本不会听到。
商芙低下头,小年兽正用小爪子捂着嘴掉眼泪。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在商芙肩膀上。
商芙:“………”
这是终于绕过弯了。
她捏着小年兽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
年年丧失理想地垂下四肢,像个破烂玩偶。
商芙:“你干嘛?”
年年:“呜呜。”
商芙:“不许哭。”
年年:“呜呜呜。”
商芙 :“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年年:“呜呜呜呜——”
年年:“嗝!”
年年:“QAQ”
小年兽可能觉得自己刚才那个嗝太丢人了,它又捂上嘴巴继续泪汪汪。
商芙严肃脸:“我跟你说,你最好打住。”
年年哭得在商芙手上瘫成一张饼。
商芙用手戳它的小肚皮:
“我哭起来很厉害的,眼见着就能战胜你。”
“不要自取其辱。”
她当初就是用影后级的哭技捕捉到夏霖舒的,商芙对自己的能力十分看好。
年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哭着哭着,忽然加入了一场比赛。
竟然还要比谁哭得惨!
它努力止住眼泪,看向自己的“比赛对象”。
但因为它刚才哭得太难过了,现在眼前模糊一片,它只好擦了擦眼泪。
柏偃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幅画面。
商芙窝在沙发上,鼻尖略红,眼底含泪,她一边默默忍着眼泪,一边在空中比划。
柏偃觉得有股气流冲上了头顶。
他飞速冲下楼梯,快步跑到了商芙面前。
听到脚步声,商芙抬起眸。
“你来的正好。”
眼角的泪痣微微颤动,商芙这句话刚说完,眼里的泪光一闪而逝。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柏偃攥了下拳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商芙哭。
他觉得他的大脑都在轰鸣了。
“是谁…”
话没说完,商芙就拍了下手:“你来当裁判吧?”
柏偃有些懵。
但想着商芙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于是点了下头。
还没等他继续询问商芙的情况,商芙就下达了指令。
“伸手。”
柏偃想了下,手心向上朝商芙伸去。
商芙:“别动哦。”
柏偃:“嗯。”
“也别多问。”
“…嗯。”
下一秒,商芙朝他伸出了手,她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像是捏着一个什么东西,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柏偃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眨了下眼。
商芙抬起脸,泪花再次一闪而逝。
她:“我和它谁赢了。”
柏偃:“……….”
“……….?”
如果柏偃能看得见,就可以看到一只小年兽正抬着脸忍着泪,在他的掌心里趴着,一脸别扭地看着他。
虽然莫名其妙被拉来比赛。
但是小孩子该死的好胜心,还是让他在思念爷爷之余,抽出了一点点注意力放在这个比赛上。
然后,它就看到,这个长得又帅又酷的哥哥,一脸严肃道:
“当然是你赢了。”
年年完全没意识到柏偃根本看不见自己。
它抽抽鼻子,用小爪子指向自己,“是在说我嘛?”
“我赢啦?”
但是这个哥哥理都没理自己,他盯着它的身后。
补充道:“这很明显啊。”
“肯定是你赢了。”
小年兽缓缓转过身子,一道名叫“得意”的目光扫过自己。
商芙:“我也觉得。”
小年兽摇摇欲坠起来,它坐在柏偃手上,抓着柏偃的无名指努力摇晃:
“为什么呀?”
可柏偃根本看不见它,也听不见它说话。
柏偃遵守着商芙的命令,不动也不问。
小年兽问了几遍后,也不纠结。
它困恹恹打了个哈欠。
它刚才哭累了,再加上被商芙那么一欺负,它的注意力被转移,现在好受许多,困意紧跟着开始上涌。
年年抱着柏偃的无名指,啪的一下躺倒。
柏偃保持着原姿势不变。
商芙也没让他收手。
年年自顾自在柏偃手上翻来翻去找舒服的姿势。
“唔?”
它抬眼看了柏偃一眼,柏偃依然宛如石头人。
年年凑近了柏偃的无名指,它从一出生就认字,所以在看到柏偃无名指底部几个很淡的字后,下意识读了出来。
“阿——”
“芙。”
“罗。”
“拉!”
这是柏偃戒指印出的痕迹,因为戴了好些年,所以拿下后,内部的刻字印在皮肤上,短时间没有消掉。
商芙捂了下额头。
柏偃急忙:“头疼吗?”
商芙摇头。
但刚摇完头,她就忍不住闷笑出声。
柏偃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很快就跟着笑了起来。
“为什么笑?”
商芙没回这句话,她慢悠悠道:
“如果我说,我的视力很好…”
柏偃一愣。
他顺着商芙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在看到无名指隐隐约约的小字时,他的瞳孔猛地一颤。
——!!!!!!!
他慌张看向商芙。
商芙:“假的。”
柏偃闭上了嘴。
他仍保持着原动作,小年兽已经在他掌心里睡熟了,几滴眼泪挂在眼角。
他看向商芙。
商芙刚才的话…
与柏偃对视几眼后,商芙拍了下柏偃的手。
“走了。”
商芙起身向楼上走去,柏偃大步跟在身后,“我还要保持这个动作吗?”
“当然。”
“你手里可躺着一个年兽幼崽。”
商芙:“摔掉了它肯定当场哭给你看。”
*
晚上十点,商芙在微博发了两张年兽的图片。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一张是成年期,一张是幼崽期。
成年期的年兽正在巡视领地。它的身形如拉满的弓,目光有神,除了两侧犄角外,头顶还有个棕黑色的角,爪子锋利,腿上云纹,威风凛凛。
幼崽期的年兽正趴在草丛中休息。它只有两个巴掌大,小尾巴甩来甩去,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它的鼻尖上,小年兽的眼睛半睁,爪子拍在脸上,迷迷糊糊,像是随时要进入梦乡。
年兽的照片一发出就引来大家疯狂转发。
不仅是《降神》的受众,还有无数被年兽照片吸引过来的路人。
【靠,这就是我梦中的幼崽!!】
【啊啊啊啊啊啊】
【我疯了,这也太可爱了吧QAQ】
【有授权吗,谁家拿到授权了啊?】
【呜呜呜我现在就需要一个年兽幼崽续命。】
…
【年兽不是凶兽吗,我记得吃小孩来着,我可以在家里挂着吗?】
【可以的,商芙说有了代表祥瑞的年兽。】
【是一个超级善良的神兽哦。】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相信它可以为你带来好运就好。】
人类对幼崽大概有种天然的喜好。
年兽两张照片一出,绝大部分人的关注点都在幼崽那张。
商芙在评论区艾特了柏偃,柏偃很快就给了答复。
「@柏偃v:公开授权,不用私信。」
【???】
【?????】
【不是,柏神,你还会画画??】
柏偃会画画并且擅长画画这件事,除了家人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
柏偃的个人热度实在过大,等他让人压完自己的热度,年兽的相关词条已经冲上热搜榜前三。
刚才为了画画方便,在商芙的帮助下,柏偃也能看到年年了。
热搜加持下,
两人很好感受了一番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窝在柏偃床上的小年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长大,从五六岁小朋友的拳头大小,长到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再到成年人的巴掌大小。
年兽已经变回最初的大小。
就是那个,它扑进秦鹤年怀里的大小。
而现在——
一个死去,一个回到最初。
秦鹤年和小年兽的故事到了结尾。
被信仰之力唤醒的年年坐在床上,它努力用小爪子接着眼泪,怕弄脏身下的床。
在又一次把爪子里的眼泪倒到纸巾上后,它泪汪汪地看向柏偃。
柏偃不说话的时候,脸色其实有些臭。
又臭又拽,看起来就是不会理它的样子。
小年兽哽咽一声,飞速把脸朝向了商芙。
还是这个姐姐长得好说话。
但它忽然又想起商芙刚战胜了它。
她会和它这个手下败将说话吗?
年年顿时悲从中来。
它捂着嘴呜呜咽咽。
哭的声音很低,像是怕吵到别人。
就在它以为它要一直难过到睡着时。
身前传来两道声音。
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半秒。
“只要你活得够久。”
“只要你活得够久。”
柏偃话音一顿,商芙接过了话:
“不就是想秦鹤年吗。”
“只要信仰够多,你就能见到他的下一世。”
“下下世。”
“很多世。”
小年兽昂起脑袋,商芙嫌弃地把纸巾扔到它头上,柏偃提着小年兽在纸上摁了几下。
年年像是被这种暴力方式惊呆了。
它睁着眼睛瞅商芙,瞅完商芙瞅柏偃。
几个呼吸后,它小声道:
“谢谢姐姐和哥哥。”
*
年年这晚是趴在商芙腿边睡的。
安德鲁把小手搭在它身上,贝尔把脚丫放在安德鲁脸上。
三个睡成一团。
商芙刚睡醒翻了个身,年年就从梦里惊醒,它把安德鲁的手轻轻拨拉到一边,跳进商芙的怀里。
商芙昨天已经跟它说了。
今天带它去把身体拿回来。
那个身体是它在诞生之初,汇天地精华而成的,一旦遗失,只能自己找材料锻造。
但锻造的永远比不上天地馈赠的。
商芙下楼吃饭的时候,清岁和晨曦已经吃上了自己的那份饭。
商芙是真的不理解,怎么会有这么不爱睡觉的小孩子,还一下出来俩。
两人乖巧打招呼。
“芙芙姐姐起这么早呀。”
这是晨曦。
“商芙姐姐早上好。”
这是清岁。
虽然清岁总是在水果大战时挑战商芙权威,但平常还是非常懂礼貌的。
商芙一边吃着饭,一边听清岁和晨曦拌嘴。
“我不想吃这个菜。”
“赵晨曦你这么挑食会长不高的。”
“我只不吃香菜,其他都吃的。”
晨曦坚持:“我觉得我还可以长很高。”
清岁觉得不行:“可是不吃香菜就会长不高。”
“你从哪里听说的?”
晨曦用筷子戳香菜:“你肯定是被营销号骗了,一定没有这个道理。”
“不是营销号,是我师父告诉我的!”
晨曦恍然:
“我懂了,肯定是因为清岁也不爱吃香菜,所以你的师父跟你说不吃香菜长不高。”
“………”
晨曦笑起来:“我猜对啦!”
清岁把晨曦碟子里的两根香菜夹进自己碗里。
“才没有。”
“我才不挑食。”
商芙放下筷子,她盯着清岁把两根香菜吃完,直到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苦兮兮表情,才哼笑着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吃吧。”
柏偃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他把一个头盔递给商芙,又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头盔递给小年兽。
“找到的玩具头盔。”
小年兽作为意念体根本就不担心任何交通事故,但它现在还是幼崽期,在年龄上只相当于人类四五岁,如果两人都有,只有它没有,它会很失落。
年年急忙伸出爪子接住了玩具头盔。
商芙用一团能量做支撑,给年年戴上了这个头盔。
年年的表情眼看着就要起飞。
柏偃赶紧把它摁在车座上。
上午八点整,两人一兽出发。
起初呢,商芙是把它放在她和柏偃中间的。
但是上路不久,她就被年年的头盔硌到肚子,于是年年光荣获得最后一排的冷遇。
商芙一只手抱着柏偃的腰,一只手刷着手机导航。
“再直开五分钟,红绿灯那里左转。”
柏偃:“好。”
“我们走那片玉米地,我喜欢吃玉米。”
柏偃迅速变小声:
“我们要偷摘吗?”
商芙义正严辞:
“想什么呢,我就看看!”
柏偃:“我有带钱,我们可以跟农民伯伯买。”
“那等回来我们去买。”
柏偃又恢复正常声音:“好。”
年年跳到商芙肩膀上:
“年年也好!”
商芙把小年兽扒拉到一边:“你硌到我脸了。”
年年乖乖窝回最后一排。
这次比较久,沿途加了一次油,才在中午到达秦家村。
这还是柏偃多次以赛车速度狂飙的情况下。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几个小时,进村后,柏偃推着车往里走,商芙坐在车上,一边扇着风一边打量四周。
秦家村近年发展颇好,道路修建完善,娱乐设备齐全,再也不是那个封闭的小山村。村里有专门的停车地点,停好车后,商芙把年兽团子扔进柏偃怀里,径直往后山走。
虽然村子近年来接待的游客很多,但后山一直没有开放,村里人的墓更是不准外人进入。
但在商芙一些特殊能力的加持下,两人一兽还是偷偷溜了进去。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商芙对此毫无心理压力。
江漱玉的墓有些远。
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到达墓地。
墓碑很干净,没有丝毫灰尘。
秦朗应该在节目结束后,过来做了祭拜。
当然这个并不是重点,商芙把视线落在江漱玉墓的不远处。
那里有个很不起眼的土堆。
很小。
但埋葬小年兽刚刚好。
“就是那个吗?”柏偃顺着商芙的视线看去。
“嗯。”
柏偃了然,他从背包里拿出挖土工具,这是今天早上他跟节目组借的。
然而还没等柏偃去挖,商芙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柏偃:“怎么了?”
商芙没有说话,她摇了下头,飞速把柏偃拽到附近的草丛后。
年年愣了愣,也机警地跳进草丛里。
两个外国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竟然真的被我追溯到了,我马上就有新的身体了!”
“藤冈”另外那个声音明显很是犹豫。
“要不还是算了吧,神兽化形也不容易。”
“艾菲斯,如果你再多嘴,现在就可以滚——!”
男人的声音分外狠厉。
“收起你那虚伪的善良吧。”
“如果它和我只能活一个——”
“只能是我。”
作者有话说:
送人头x
第64章
藤冈和艾菲斯。
听到这两个名字, 商芙简直没忍住笑。
新神教共有六名通灵师,其他都是普通人。
这六名通灵师中,莱诺因踩符文眼球被反噬,他口里的“大祭司”在震怒之下并没有帮他消除诅咒。
莱诺如今能量溃散, 虽然看起来还是三十多岁, 但身体机能已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 活不久了。
斋见比较作死, 一周前他在华国传教时被赶来的警察扣留。
后被发现通灵师身份, 为了防止斋见逃走,警方已经把他移交给天师。斋见就是蛊母的研发者, 私下曾多次用活人试验通灵道具, 死几次都不足惜。
现在,斋见肉身已死, 灵魂坠入地狱十七层。
至于原田和汤姆——
他们就是商芙在十七层招魂成功的两人, 死得不能再死,要在石磨地狱待上三千年。
至此,新神教六位通灵师死三废一。
漏网之鱼只剩两人。
草丛后,商芙认真打量着今天来的两条鱼。
两人都穿着黑袍, 体型是同样的瘦削,长袍在他们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但商芙追溯过莱诺的记忆,所以分得清谁是谁。
矮一些的那个叫艾菲斯。
这就是商芙没招魂成功的那个人。
商芙思考过了,艾菲斯在十七层放的那个娃娃要么更为特殊, 要么他在里面加了很多自己的东西,所以地狱没有分清娃娃和本体的区别。
而从刚才两人的对话,已经基本可以判断, 艾菲斯是把自己的阴暗面放进娃娃里了。
毕竟……
如此作恶多端的人, 怎么会关心神兽?
最后, 商芙把视线慢悠悠落在为首之人的身上。
藤冈。
莱诺口里的“大祭司”。
也是新神教的领袖人物。
商芙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异常熟悉的能量波动,与当年想挖母亲墓的人非常相似。
合理推理,藤冈传承自那个邪.教,但由于各种原因,可能是教派理论无法再吸引教众,或者是掌权者接连死亡,原来的教派逐渐衰落。
于是教派众人开始用各种方法创建新的邪.教。
在通过人体实验效仿创世神失败后,他们不断融入新鲜血液,不断加入新的通灵师,用各种方法积极创教,但皆以失败告终。
时间杀人,退出的退出,死亡的死亡。
最后只剩下藤冈。
之后藤冈创建了如今的新神教,并且用一些手段吸引了五位通灵师为他效力。
商芙怀疑,藤冈吸引这些通灵师的手段,就是“永生”。
那些在地狱的娃娃就是证据。
商芙思索完毕,那两人也走到了江漱玉的墓前。
藤冈:“应该就在附近。”
艾菲斯没有说话。
藤冈冷嗤一声,没再跟他说话,他四面打量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土堆。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剔透的狐狸头骨。
那个头骨一出现就散发起强烈的白光,在光下像是染了层白晕,很圣洁。
这是真真正正的圣物。
两百多年前,教派祖师爷在华国东北的山林里捡到了这个头骨,最后得出结论,这是神兽的骸骨。
因为信仰缺失,这个神兽的意念体崩碎。
肉身葬于野兽之腹。
三天前,这个狐狸头骨忽然散发白光,藤冈猜测这是感应到了同类将死。果不其然,经过两天两夜的追溯,他终于定位到了地址。
也看到了江漱玉的墓。
但由于能量不足,他并没有看到匿身于这里的神兽是什么。
不过藤冈不在乎。
他想得很好。
神兽此时一定十分虚弱,捕捉起来不会费劲。
等他捉到神兽后,就会把它立即带回教内,用能量镇压它,用刑具折磨它,让它彻底失去求生意识。
因为神兽死亡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信仰全无,一种是自己赴死。
藤冈已经等不及了。
如果这个神兽还没死,他不介意逼它自杀。
能为他的永生大业燃烧最后的热量,是这个神兽的荣幸!
藤冈举着狐狸头骨向四周看去。
商芙用一团能量包裹住了年年,把它塞进了柏偃怀里。
柏偃摆口型:“我需要做什么?”
“一会儿别让我摔地上。”
柏偃愣了下。
这次行动这么危险??
他赶忙拉住了商芙的袖子。
柏偃张了张嘴,但还是克制住了发声的欲望,他继续摆口型:“我能去吗?”
商芙摆手。
她拉住柏偃的手,一笔一划:“灵魂出窍,身体会倒。”
柏偃恍然。
他冲着商芙点了下头。
藤冈这会儿已经找到了小年兽身体所在。
他也没用艾菲斯帮忙,弯身就开始挖脚边的小土堆,由于多年沉积,土堆表面已经硬化,但藤冈还是很快把表面那层土挖开。
后面的速度就很快了,不过三分钟,一个绿色的小犄角就出现在藤冈视线里。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有些癫狂的笑声从藤冈嘴里传出。
“哈哈哈哈这个神兽是真的走运。”
“竟然这么早就死了”
艾菲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啊。”
“小东西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藤冈笑意不减:“可不是么。”
“也省得我再用能量给它修复肉身。”
藤冈蹲下身子,一只手捉住年兽的犄角,一只手插入泥土里,正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把年兽挖出来时,一阵快而急的风忽然吹向他的侧脸。
藤冈下意识偏过侧脸。
但还是晚了。
“砰——!!”
一个巨型石头砸过藤冈的侧脸,藤冈瞳孔一缩,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就飞了出去,他的后背狠狠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缓缓滑下。
他的左眼球因为受了绝大部分力,迅速充血凸起,两行鼻血从鼻腔流了出来。
“艾菲斯?!”
艾菲斯弯腰捡起了脚边的石头。
他含笑望着藤冈。
藤冈试图撑着树站起来,但实在太疼了,还没等他站起来,一块巨石就朝他的腿砸了过来。
藤冈躲闪不及,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的小腿上。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惨叫而起,不等藤冈反应,艾菲斯快速走近,一脚狠踹在藤冈脸上。
藤冈连忙用手抱住了头。
“艾菲斯你在干什么?!”
藤冈想起艾菲斯刚才对他的阻挠,一边躲闪一边怒吼:
“你在救这个东西??”
“你在救这个已经死了的杂种?!”
艾菲斯笑而不语。
藤冈倒在地上,他抬头看着艾菲斯的脸色,心弦微微一动。
“你”
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你在跟我抢神兽身体。”
艾菲斯耸肩:“不然呢?”
“只是剥离了部分阴暗面而已,又不是失忆。”
“我可是为了永生才加入新神教的。”
藤冈弓着腰,他捂着巨痛无比的侧脸不停抽着气。几行血从他头顶缓缓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但说到底,藤冈是比艾菲斯厉害得多的通灵师。
不消片刻,他就用能量暂时阻绝了自己的痛觉神经,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踉跄地扑在艾菲斯身上。
艾菲斯连忙就要甩开藤冈,但藤冈此时力气出奇的大,他大力压住艾菲斯的手腕,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
艾菲斯的惨叫声响彻不断,又渐渐减弱。
藤冈挥舞拳头已经变成惯性,就在他再一次把拳头砸在艾菲斯脸上时。
艾菲斯张了张嘴。
“藤冈…”
他的声音低弱到几乎听不到。
“你为什么突然打我…”
藤冈正抡起的拳头滞在半空。
“…………”
鼓掌声响起。
一道甜美的声音响彻他的耳侧。
“哎呀呀。”
商芙坐在小土堆上,笑意盈盈。
“被发现啦。”
说是“被发现”,但很显然,商芙毫无被发现的自觉。
刚才她先是趁藤冈挖年兽时催眠了艾菲斯,又在艾菲斯被暴打时取消了催眠,就是想气气两人。
不过艾菲斯的话,都是他的真心话。
按照艾菲斯的计划,他是准备等回教后,再把神兽身体抢来占为己用的。
商芙只是好心地让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谁听了不夸一声善良~
藤冈看着满脸笑意的少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缓慢站起身,把手伸向了袍袖。
但藤冈还没把手伸进袍袖,他用来阻断痛觉的能量就忽然失效。
铺天盖地的痛席卷了他,藤冈浑身不断痉挛,不等他再次阻断痛觉,藤冈的双腿就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商芙:“嘶——”
她抓了抓头发:“其实不用这样。”
“不过你要是特别想,我也可以勉强接受啦。”
藤冈咬紧了牙,他试图再次用能量隔绝神经,但不知为何,身体内的能量完全不遵从他的指令。
商芙朝藤冈走去。
藤冈目眦欲裂。
他认识商芙。
事实上,现在很少有通灵师不知道商芙。
华国老一辈天师已经望眼欲穿,他们现在每天都在盼望着《降神》结束后能跟商芙认真请教一下通灵手段。
这些通灵师对商芙,是尊敬,是崇拜。
但藤冈绝不是如此。
自从知道商芙设计毁掉了人偶眼珠和蛊母,他已对商芙恨之入骨,但他大局为重,决定等人偶得到足够的信仰之力,等他彻底成人成神后,再去找商芙算账。
结果人偶双肢被偷。
双肢不同于眼珠,双肢一没,就意味着靠人偶活命的计划夭折。
现在的神兽躯壳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
藤冈隐晦地看向商芙身后。
那里躺着神兽的身体,藤冈的大脑迅速转动,他决定先用道具牵制住商芙,然后扑到神兽身上,舍弃当前身体,钻进神兽体内,然后操控神兽身体逃跑。
既然商芙也想要神兽肉身,就一定不会对他下杀手,他肯定能逃出生天!
想好就干,藤冈也不再试图拿出道具了,他用力一甩,把道具从袖子里甩出,然后火速扑向了小年兽。
商芙嘴角微翘。
计划异常顺利,在摸到年兽犄角的一瞬间,藤冈就舍弃了当前的身体,一个玩偶娃娃转瞬掉在了地上。
藤冈的灵魂飞速扑向年兽。
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反弹而出。
藤冈还想再试。
结果还没等他再扑上去,那个绿色的犄角忽然动了动,神兽自己从土里钻了出来。
年年蹦掉身上的土,也不再装尸体了。
它指着藤冈骂骂咧咧:
“小偷!”
“大傻子!”
藤冈一愣,他看着这个分外眼熟的神兽,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
他连忙就要扑回娃娃体内,但很明显,商芙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一只脚转瞬踩在了娃娃身上。
咯吱声传来。
商芙两脚就把娃娃碾得碎成渣。
藤冈的灵魂滞在空中,他想逃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水,他的四肢像是被缠上了线,一步一步往商芙的方向飞去。
扣住藤冈脖颈后,商芙转身向艾菲斯走去。
艾菲斯此时满脸怨毒。
商芙也没跟他废话,当场就暴力破局。
不消片刻,艾菲斯的手脚皆呈诡异的方向反折着,在地上不断痉挛。
半分钟后,他的身体迅速缩小,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残破娃娃。
艾菲斯的灵魂从娃娃中飘出。
商芙一手一个,像提小鸡仔一样把藤冈和艾菲斯提起。
“跟世界告个别吧?”
藤冈和艾菲斯此时皆万念俱灰,他们没想到商芙竟然强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通灵道具对商芙根本没用?
为什么商芙可以直接抓住灵魂体?
为什么这个神兽如此像商芙昨晚发的照片?
可是商芙不是说年兽很强大吗?
它为什么会将死,为什么只有这么小?
他们的问题很多,但注定永远等不到答复。
看着宛若失去活性的两人,商芙哼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商芙的身体径直向后倒去,柏偃连忙从草丛里翻出,快步接住了商芙。
年年也连跑带跳地跟了上来。
它有些懵懵地歪了下头,又嗅了嗅商芙。
“为什么…”
小年兽问得小心翼翼:“为什么没有呼吸啦?”
柏偃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没事。”
年年重重点了下头。
*
一阵坠落,商芙把艾菲斯摁在了第十七层。
她这次用的是自己的灵魂,所以和上次不一样,能量流逝非常恐怖,几乎每一秒都能榨干一个普通通灵师。
但所幸,灵魂都送到家门口了,地狱的分辨力火速上线。
不过一个呼吸,代替艾菲斯绑在处刑架上的娃娃就掉落在地,艾菲斯的灵魂被拖拽着架在椅子上,头顶磨盘扫过,他的头转瞬被磨成一滩碎屑。
紧接着是脖子,上半身,大腿,小腿,脚踝。
直至艾菲斯整个人无影无踪。
石磨地狱不愧其名。
商芙也没有废话,当即模拟出更强大的恶性能量,带着藤冈直坠十八层。
这里只有三把椅子。
巨大的刀锯横贯椅子中央,最中间的椅子上绑着一个破碎到不像样的娃娃。
商芙“啧”了一声。
“看来不亲自送你下去,它也代替不了多久了嘛。”
永生本就不存在,想用道具逃避死亡更是不可能。
面对如此刑罚,藤冈恐惧到瞳孔涣散,全然不是那个对别人生命满脸漠然的人。
“哦对了。”
商芙松开了藤冈的灵魂。
她把一对人偶手臂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在路边捡的,还怪丑的。”
藤冈下意识抓向人偶手臂,但他的手才伸出一半,四根绳子就缠绕上他的四肢。藤冈如艾菲斯一般被生生拽到椅子上,破烂的玩偶掉在脚边,摔得粉碎。
刑罚开始,刀锯在藤冈的身上反复拉扯,像在拉奏什么乐章。
偏偏每次切割都不直击要害,灵魂半断不断,又飞速愈合。
身处地狱的鬼,是可以体验到疼的。
此时哪里还管得上人偶,藤冈疼得不停用后脑撞击椅子,试图以自杀的方式结束刑罚。
但怎么能够呢?
他还要经历八千年的刀锯切割,体验无数次灵魂与刀锯粘连,最后,在八千年的最后一秒,灰飞烟灭。
观赏完藤冈的惨状,商芙离开了“地下”。
这次能量消耗实在过于巨大,如果不是商芙在沉睡期间吸收了太多的符文能量,个人能量储备堪比六大天师家族之和,她早就被排斥出来了。
灵魂归体后,商芙一时没睁开眼睛。
天南海北的温和能量不断注入她的身体。
许久,直到可以听到山间的鸟鸣。
直到可以听到小年兽哭唧唧的声音。
商芙才缓缓睁开双眼。
一滴水珠啪嗒一下落在她的脸上。
商芙愣了愣,她抬眸看向柏偃。
柏偃赶忙别过脸。
“山里的露水好多,落在我脸上好几滴。”
都带着哭腔了。
商芙点点头。
“山里的露水好娇气啊。”
第65章 【一更】一章纯粹的感情戏
离开前, 商芙把落在地上的狐狸头骨捡了起来。
年年明显有些难过。
商芙把头骨抛给小年兽,年年赶忙接住,姿势就像一个抱着松果的小松鼠。
它吭哧吭哧把狐狸头骨顶在头顶,坐在了柏偃肩膀上。
两人一兽开始往山下走。
但某人明显很不在状态。
在柏偃绊到第三块石头时, 商芙停了下来。
年年被柏偃搞得有些晕肩膀。
它迷迷糊糊揪住了柏偃的一小簇头发, 表情逐渐安心。
对此, 柏偃毫无所知。
他踢开那块绊脚石, 继续低头沉思。
——“山里的露水好娇气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露水可以娇气吗?
应该不可以…
吧?
柏偃皱起眉, 他飞速动用脑内的语文知识去解释这句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沉思。
这就是个单纯的拟人句?
天色不错,阳光也好, 运用一些文学手法表示自己愉悦的心情?
肯定是这样。
商芙就是很喜欢用拟人句的人啊…
…
…
喜欢个鬼。
柏偃万念俱灰。
被发现在哭了。
芙芙一定是在笑话他。
完了, 他不酷了,他没法用酷来吸引芙芙注意力了。
柏偃自我认知出现极大偏差。
他失落得都要走不动路了。
年年看车座不动了, 连忙扯了扯柏偃的头发。
“驾。”
柏偃凶年年:“不驾!”
年年抱住了柏偃的脖子。
委屈巴巴地“呜”了好几声。
柏偃:“好吧。”
接近下午两点, 这里茂密的植被都失去用处,无数光线穿过林叶,落在他的身上。
柏偃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衣服粘连在后背上, 他长舒了口气。
他带着年年任劳任怨往前走,结果没走两步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柏偃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小路,什么热意都消了
商芙呢?
刚才不是还在前面吗?
柏偃被一种巨大的惊慌包裹,他赶忙就要回头, 结果头刚转了一半,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扯起他的衣服,背后的黏腻感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柏偃怔愣一瞬,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那只手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它泛着不属于夏日午后的温度, 清凉惬意,隔着衣服贴在了他的后心。
像睡足了的猫在午后伸的第一个懒腰,柏偃微微蜷缩起手指。
但短暂凉意过后,是猝不及防的热意。
他鼻尖溢出一滴汗,消失的粘腻感从背后手心贴着的地方重新蔓延开,以一种燎原之势,烦躁得让他浑身都痒起来。
是商芙。
柏偃很确定是商芙。
但他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是在帮他降温吗?
可是真的更热了。
柏偃垂着头,可能是刚“娇气”过,他现在的情绪有些脆弱。
他想起刚才商芙在他怀里失去呼吸的样子,焦灼,崩溃,无助。
要不是小年兽在旁边盯着,他简直会哭到商芙醒过来。
果然很娇气。
那些露水太娇气了。
身后传来商芙的声音。
“不是跟你提前打过招呼了吗?”
“只是灵魂出体。”
柏偃小声辩解:
“可是怎么连呼吸都没了…”
商芙哼笑:“谁没了灵魂还能呼吸呀。”
柏偃不说话了。
商芙的手离开了柏偃的后心,她走到柏偃身前,抬高手臂在他眼前晃了晃。
“傻了?”
柏偃站在原地,低头瞅着商芙。
眼前少女的眸子很亮,眯着眼睛像是在想什么恶作剧。
半晌,柏偃轻点了下头。
“嗯。”
“嗯?”商芙挑眉。
“你的手拿开了,”柏偃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没反应过来。”
年年抱着柏偃的脖子瞅了他一眼。
这个语气——
这个!
这个人类好丢人!!
但年年很聪明,它知道现在最好不说话。
商芙倒抽一口冷气。
表情很夸张。
一看就是演的。
柏偃说完就后悔了。
他赶忙打量四周,这时候需要一个叶子把自己的脸遮住,最好把嗓子也给堵住。
但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叶子?
商芙翘起唇角。
柏偃也没再徒劳去寻找叶子。
他的视线落在商芙嘴角的笑容上,好半晌,他努力地移开视线。
“你是因为我笑的吗?”
被我蠢笑的。
商芙欣然点头,“不然呢?”
柏偃被商芙的实诚噎住。
但又有些开心。
他把手在背后攥紧,又一寸寸松开。柏偃轻轻舒展着手指。
两人一时沉默。
年年左瞅瞅右瞅瞅,着急道:“说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呀?”
一边说着,年年还扯了扯柏偃的头发。
柏偃“嘶”了声。
年年赶忙松开小爪子,它给柏偃呼呼吹起风。
柏偃拍了拍年年的头。
他转话题:“还挺可爱的。”
商芙的视线在他和年年之间来回打转。
最后,她点头。
“的确。”
柏偃总觉得商芙的这句话不是在夸年年。
但他不敢多想。
柏偃又热起来。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
他觉得他似乎…
应该说些什么。
柏偃的脑海里闪过母亲发给他的短信。
——“妈把你生这么帅就是让你孔雀开屏时有点竞争力!”
——“现在不长嘴的男人早就没人要啦。”
——“你爹当年就吃了哑巴的亏。”
下山的路还有很久,他要多说些话!
柏偃给自己打气。
但他并没有获得这个机会。
因为年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他和商芙并排走着。
没有说话,走路都不敢走重了。
年年抱着柏偃的脖子呼呼大睡,不知道梦到什么了,嘴角流了一串哈喇子,它一边睡觉一边在柏偃衣服上蹭口水。
柏偃觉得养孩子也就这样了。
不能再难了。
两人一兽下了山,现在年年有了身体,不好行动,商芙一个脑瓜崩把它弹醒。
年年困恹恹睁开眼睛。
商芙:“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年年努力竖起耳朵听。
“一,整个兽躲进背包里。”
“二,身体放进背包里,意念体在外面吹风。”
年年光速选择二。
柏偃把小年兽的身体在背包里放好,把玩具头盔递给了它。
年年现在头上还顶着那个闪闪发光的狐狸头骨。
根本戴不了头盔。
小年兽纠结了好久,最后忍泪拒绝了头盔。
下午两点半,两人一兽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年兽乖乖坐在最后一排。
它一只爪子举着狐狸头骨,一只爪子揪着商芙的衣角。
“出发了。”
前方传来柏偃声音,小年兽兴奋,“好!!”
“嗖——!”
小年兽晃了晃。
头顶的狐狸头骨摇摇欲坠,它连忙把头骨抱进怀里。
但两只爪子都用来抱头骨的坏处就是——
它被风吹了出去。
就很快啊,一瞬间就被风刮到天上。
实在是柏偃开车太快,带起的风可以把路边树枝都刮起,何况是没有任何重量的小年兽意念体。
年年嗷嗷叫了两声,抱着狐狸头骨摇摇晃晃飘到地上,坐在了马路中央。
年年:?
柏偃的车几秒就不见了踪影。
年年呆若木鸡。
它爬了起来,一脸崩溃地看了眼狐狸头骨,又一脸崩溃地看了眼远方。
“我…”
“我我我——”
“我没啦?”
小年兽的眼里迅速积攒出汹涌的泪水,它把狐狸头骨放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扣在地上,吧哒吧哒开始掉眼泪。
但很快,机车发动机的声音响彻耳边。
柏偃开车绕了回来。
他看着坐在地上哭得不省兽事的年年,翻身下车。
他把小年兽捞了起来。
年年泪汪汪看了眼柏偃,打了个哭嗝,抱着柏偃蹭来蹭去。
商芙下车捡起了狐狸头骨。
“放包里。”
小年兽擦眼泪:“可不可以抱着呀?”
商芙思忖片刻,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绳子,“可以。”
于是两人一兽继续上路。
年年被绑在车头一脸兴奋。
它用没被绑住的两个小爪子举着狐狸头骨,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啦啦啦~”
柏偃问商芙:“它不是都当过爷爷了吗?”
怎么还如此幼稚。
商芙:“那些是装的。”
“三百岁才是它的成年期,之前它的心智都很幼稚。”
柏偃恍然。
这是憋久了。
小年兽左“啦”一会儿,右“啦”一会儿,也不吵,很可爱。
从秦家村回古堡的路有四个小时。
夕阳西下。
车开过一处小村庄。
柏偃透过头盔向远方看去,遥遥是布满电线的天际线,稍近些是林立的红蓝条纹状的小房子,最近是一根晾衣绳,白色汗衫在晚风暮色中鼓荡。
都是烟火气,很温暖。
年年或许也觉得温暖,它停止了时不时的“啦”。
片晌,它小声嘟囔:
“爷爷也有这种白色衣服。”
这句话充满回忆。
但紧接着,小年兽又振作起来,它:“柏偃哥哥里面也穿着这种衣服!”
柏偃震惊:“你怎么知道?”
年年:“擦口水的时候看到啦!”
柏偃:“…….…”
年年:“擦口水的时候,我还看到…”
它挺了挺胸。
它好像在形容柏偃的某个部分,“芙芙姐姐你不知道,可酷了!”
柏偃:“???”???
要不是在开车,柏偃觉得自己可以一拳把年年揍飞。
“不,我知道。”
商芙收回围观年年的眼,一脸冷静。
柏偃一个急刹车。
商芙的头盔撞在他的后背上。
商芙捏拳:“你干嘛?!”
柏偃瞬间低声下气:
“不干嘛不干嘛。”
他再次发动车子。
年年浑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它开心地在车头晃来晃去。
“刚才芙芙姐姐那句话也好酷!”
它学商芙说话——
“你干嘛?!”
奶里奶气,毫无气势。
不过年年兀自美滋滋,“好酷好酷。”
“喜欢姐姐!”
柏偃敛下了眉。
几个呼吸后,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
“我也喜欢。”
晚风吹拂。
商芙点头。
“这个我也知道。”
第66章 二更
又是一个急刹车。
但柏偃这次学聪明了。
他把一只手迅速撑在背后, 于是商芙的头盔就撞到他的手心。
稳稳当当。
没有上次那么猝不及防。
车停到路边,柏偃把长腿支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仔细回忆了一遍刚才商芙说的话。
从时间差上, 他基本可以确定——
商芙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她知道。
她知道他喜欢她。
片晌, 柏偃终于缓缓转过了头。
“你……”
商芙歪了下头。
隔着头盔, 柏偃觉得自己胆儿肥了。
都敢盯着商芙说话了。
“你…知道?”
商芙点头。
“就那次, ”商芙帮他回忆, “我想通过你的记忆看怎么开车,但你一直不睁眼。”
“我是真的没想看其他记忆, 但你睁眼睁得太突然, 我不小心分神了两秒。”
商芙总结:“两秒足够我把你大半辈子看完了。”
“………”
柏偃:“………”
自己那大半辈子的记忆…柏偃浑身都泛起了冷,他连忙低头去看商芙的眼睛。
他怕从里面看到提防和讨厌。
但是没有。
商芙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柏偃后背的僵直慢慢消减。
过了好久, 他小声问:
“你不害怕吗?”
害怕, 被那种有些奇怪的方式,喜欢着。
商芙挑了下眉。
柏偃很确定,他从商芙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也对。
商芙的战斗力,可以打趴三个他。
虽然他也学了很多年散打, 但商芙的战斗力就很不科学…
柏偃慢慢垂下了头。
“没对你造成困扰就好。”
商芙摇头:“不会。”
柏偃笑了下。
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不会感到困扰。
他努力克制住难过的情绪,转回身,“还去摘玉米吗?”
身后, 商芙又把胳膊缠上了柏偃的腰。
“当然。”
“不过,我觉得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柏偃低头看向商芙抱在他腰上的手。
“我的意思是”
商芙缓缓道:
“被一个又傻又娇气的人喜欢,我觉得可以接受。”
*
晚上七点五十, 两人一兽卡着点回到古堡。
柏偃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虽然商芙说的话不够清晰。
虽然商芙说他娇气。
但全部无所谓!
可以接受就是不讨厌, 不讨厌就是喜欢, 喜欢就是可以在一起,可以在一起就是一定会在一起!
柏偃把手里的玉米进行了一些分享。
“晨曦和清岁,你们吃玉米吗,这是我和商芙一起摘的。”
“伯尼,您喜欢吃玉米吗,这里有很多,我和商芙摘的,吃不完。”
“西维尔?玉米?商芙和我。”
最后还是西维尔言简意赅进行了一些拒绝。
“生的,不要。”
…
晚上八点,圆桌会议如期举行。
摄影设备全部打开,对准了场内的七个人。
主持人面对镜头站好,“欢迎大家来到第六期圆桌会议直播现场。”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尔。”
阿琳娜简要重申了一遍投票规则。
“接下来,请各位通灵师把您心目中的票出者写到纸条上,交给工作人员。”
“《降神》即将接近尾声,本次投票后,将会出现本季比赛的前三名。”
“请大家慎重选择。”
威尔接道:“请大家开始吧。”
直播间再次陷入热烈的讨论。
【呜呜呜,只剩一期比赛了,好舍不得。】
【是啊,这次票出一人后,前三名就出来了。】
【这次谁被票出都好可惜啊,毕竟距离前三只有一步之遥。】
【这几个人我真的都很喜欢,太难了。】
【第六期上半场有些忘了,伯尼爷爷表现怎么样?】
【我想想啊,第六期上半场是创世纪那场,时安认为有六个鬼在跟着他,并且有鬼可以解开他的手机锁屏。】
【对,共情者说出了其中三个“鬼”的特征,分别是莉莉丝,奥古斯特还有阿娅,他认为那六个并不是鬼,而是时安分裂出去的人格。】
【对对,他还认为是时安的六个人格主动脱离了时安的身体,这直接让时安的人格分裂症好了。伯尼猜测其中一个人格是时安的双胞胎,象征着他对亲情的渴望,那个人格解开了时安的锁屏。】
【西维尔直接指出时安并没有人格分裂症,那六个“鬼”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是时安的朋友,并且全部死亡。】
【清岁和西维尔差不多,也非常清晰说出了那六个“鬼”的特征】
【但怎么说呢…这一场比较特殊…】
【是啊,这场太特殊了,求助者是比这三人都强大的催眠师(?),直接造成他们看到的都是美化过的假象。】
【但西维尔和小和尚也算满足了时安的愿望,毕竟他们看到的最多。】
【(但都没商芙多)】
【的确QAQ】
…
【下半场的话,是年兽那场。】
【这场清岁就比较偏了,他认为是屋内的四个地缚灵让秦家遇到那些事情,但这并不是重点,那四个地缚灵已经被年兽净化了。】
【共情者这场表现不错,精神力也非常充足。】
【对,他看到了年兽,也发现秦鹤年出现了失忆现象。但秦朗情绪实在太稳定了,即使自小生活贫苦,也不怨怼。所以伯尼怀疑秦朗是被老一辈的鬼附身了,并且是在出生时就被附身。】
【这里我怀疑啊…只是怀疑!我猜测秦朗的情绪状态可能跟年兽有关,毕竟长期生活在瑞兽身边,情绪很难不稳定x】
【西维尔也看到了年兽,他看到了秦朗的父亲向年兽剪纸祈求保佑,所以西维尔据此推断,这家是被年兽索取报酬了。】
【是的,但西维尔这个判断是基于年兽是个凶兽的基础上的,他没想到这个年兽是个瑞兽。】
【忽然发现大家水平差异并不很大。】
【是啊,淘汰谁似乎都有一定道理。】
…
【除了商芙。】
【除了商芙。】
两分钟很快过去,工作人员依次走过七人,最后把纸条递给了阿琳娜。
阿琳娜冲着大家微笑点头,而后开始读票。
“伯尼,一票。”
“清岁,一票。”
“西维尔,一票。”
【果然,这次大家都有可能被淘汰。】
【太难了,我都喜欢呜呜呜】
“伯尼,两票。”
“西维尔,两票。”
“清岁,两票。”
【卧槽……】
【……】
【这也太刺激了。】
只有七票,而如此,除了商芙,在场三位通灵师人均两票。
最后一票定生死。
阿琳娜也长长舒了口气,片刻后,她举起了最后一张纸条。
“清岁。”
清岁“哎”了声。
他缓缓站起身。
【救命,为什么是清岁呜呜呜。】
【因为下半场太偏了吧,没有说出和年兽有关的信息。】
【QAQ难受。】
场内气氛很是安静。
清岁接过了话筒,他没有丝毫难过:
“完全在预料之中。”
“我来这里的目标就是前六,现在拿到第四,我觉得自己很棒啊。”
阿琳娜点头:“是的,真的非常棒。”
只有九岁的云游小和尚,和一群比他大一轮的通灵师比赛,还走到了第四。
的确很棒啊。
清岁准备上楼收拾行李了。
阿琳娜连忙阻止了他。
“第七期明天就结束,明晚我们会邀请所有正式赛的通灵师返场。”
“再在这住一天吧。”
清岁一声应了下来。
“好嘞!”
*
第七期如期举办。
由于只剩下三名通灵师,比赛期间因不同通灵师判断而拉长的期待值,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
所以《降神》最后一期,从来只有一场比赛。
八点钟声敲响,镜头对准了场内的主持人。
今天阿琳娜穿着纯黑修身长裙,棕色长卷发被低低挽起,温和不失干练。威尔第一次梳了个背头,身上的西装三件套规规整整,一丝不苟。
“大家好,欢迎来到《降神》第三季第七期,也就是最后一期节目录制现场,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威尔,很高兴再次见到大家!”
在短暂介绍比赛规则后,阿琳娜请出了今天的求助嘉宾。
三位女孩走了出来。
直播间观众齐齐一愣。
无他,这三个女孩是三胞胎,十六七岁的年纪,相同的身高,相同的长相,穿着同样的红色裙子,黑色小皮鞋。
一般的双胞胎、三胞胎总能从气质,穿衣,某些样貌细节看出差别。
但这三个人完全看不出来。
她们就像复制粘贴。
第一位女孩鞠躬:“我是叶小草,我是大姐。”
第二位女孩鞠躬:“我是叶之之,我是二姐。”
第三位女孩鞠躬:“我是叶芝芝,我是妹妹。”
工作人员急忙在直播间给观众区分了一下两个“zhi”的区别。
【???】
【好家伙,这三人怎么分??】
【三妹是草字头加上“之”,是大姐和二姐名字凑了凑吧。】
【瞬间好记了。】
…
【你们就不觉得有些诡异吗?】
【我也觉得…】
【她们就像一个人,连鞠躬的幅度都一样…】
三个女孩保持着同样的弯腰幅度,几秒后,又像是被什么一声令下,同时直起了身子。
她们对视笑起来:“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大厅,阿琳娜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轻声问:“你们谁来说?”
站在首位的女孩站了出来。
“我来吧。”
阿琳娜回忆了一下:“你是叶小草。”
叶小草点头:“是的。”
她:“其实我们遇到的事情,描述起来还是很简单的,但就是很古怪…”
“有多古怪呢?”
叶小草没有回这句话。
她先是说了说别的。
“从我们姐妹三人的名字,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吧,我们的名字取得很草率。”
“原生家庭并不怎么待见我们,所以我们姐妹三人半年前就搬出了家,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
“问题可能出在那个房子身上吧,更准确说是,它的地下室?”
威尔:“地下室?”
“是的。”
叶小草:“我们租的房子有个地下室,房东带我们看过,但里面实在是太乱了,所以我们并没有使用。”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地下室明明被杂物堆得满满的,却在某天晚上发出很诡异的声音。”
“似乎有猫叫。”
“似乎有人叫。”
“好像还有电钻声。”
“或许还有摔门声。”
“我胆子一向很大,那天晚上被吵醒后,我实在好奇,于是就拿着台灯去到了地下室。”
说到儿,叶小草抿了抿唇。
“那是我第一次去那里。”
大概是因为经历很不愉快,所以叶小草沉默了好几秒。
片刻,她描述道:“有血从门缝渗出来。”
“很多血,很多很多。”
叶小草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什么画面。
“泛着铁锈的,难闻的,让人呕吐的鲜血味道。”
“我好像置身于那种很肮脏的鱼市,很腥,很粘,很恶心。”
“即使胆子再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
“我当场大声尖叫,二妹和三妹也从睡梦中惊醒,她们连忙找到了我。”
“不是做梦,她们也看到了那些血,当即就瘫软在地。”
“……….”
“然后…”
叶小草轻声道:
“门内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
【?????】
阿琳娜震惊:“门内有人?”
叶小草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困惑又害怕。
“我不知道。”
“我们逃出了房子,但并没有人追上来。”
“第二天我们准备换房子,然而那个房子实在很便宜,我们找不到其他合适的房子,我们跟房东商议,换了防盗锁,也把地下室的门锁换了…”
“那晚之后,那扇门后再没发出古怪的声音。”
叶小草:
“于是我们就在那个房子彻底住下了。”
阿琳娜叹了口气。
她大概猜出了后续。
“最近那个地下室又出现诡异的事情了吗?”
叶小草点了点头。
“两天前,就在我和妹妹们一起在房子里看电视时,我们的母亲忽然来了。”
阿琳娜微微皱了下眉。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地下室扯到母亲,但她还是询问道:
“她终于想起你们了吗?”
叶小草的瞳孔微微涣散。
“或许吧。”
“那时候,她忽然从地下室走了上来。”
【???】
【啊???】
【不是,她为什么会从地下室走上来啊???】
“她跟我说,”
“我根本就没有妹妹。”
【???】
【wtf??!】
不等直播间震惊,也不等阿琳娜询问,叶小草的下句话,让直播间的所有讨论戛然而止。
她说:
“可是,”
“母亲她,四个月前就去世了啊。”
第67章
【等等等等!!】
【所以说, 母亲以前就死了??】
【但她从地下室走出来,还告诉叶小草她根本没有妹妹?】
【救命,到底谁活谁死…】
【“没有妹妹”这件事存疑,但母亲应该一定是死了吧…】
阿琳娜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问叶小草:
“你确定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吗?”
叶小草点头:“是的。”
“四个月前, 我和妹妹们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
阿琳娜沉思片刻, 懂了叶小草的思路:
“你不信她。”
“当然啦。”
叶小草摊开双手, “妹妹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到大的, 母亲是我亲眼看到下葬的, 信谁很明显啊。”
“而且我们姐妹三人特别默契,谁看到都说我们感情好, 我怎么可能没有妹妹?”
“我来这里就想知道那个地下室是怎么回事, 死而复生的母亲又是怎么回事。”
“我对我有妹妹这件事,十分确信。”
阿琳娜了然。
这会儿叶之之和叶芝芝也都走了上来, 叶小草拉住了两人的手。
三人再次向众人齐齐鞠躬。
起身后, 她们互相安慰了半分钟,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了比赛房间。
【我还是觉得这个默契很诡异orz】
【如果是那种从小相依为命,互相特别了解的话…也可以接受?】
【话说,刚才镜头扫过妹妹的时候, 有人注意到她们的表情了吗?】
【我注意到了】
【我也】
【她们在笑。】
阿琳娜介绍本场规则。
“请各位通灵师说出三姐妹的部分信息,解释地下室与母亲都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帮她们解决当前问题。”
任务说完, 她和威尔一同进入了比赛房间。
短暂的设备调试后,镜头落到门上,木质雕花大门被缓慢推开。
第一个进来的通灵师是共情者。
第七期只有三位通灵师, 比赛进度会非常快, 谁先谁后上场相差也不过十来分钟, 在大厅等待并不会无聊,所以在三人都想多懒一会儿的情况下,他们进行了一些非常幼稚的游戏。
比如剪刀石头布。
现在,剪刀石头布的输家,也就是伯尼老爷子,一脸无奈地推开了门。
共情者今天穿着白色垂地长袍,腰部用棕色的麻绳绑了几圈,再加上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很像西方油画里的白衣主教。
威尔已经通过耳麦知道了这次出场顺序的选出方法。
他大笑着拍了拍老爷子肩膀。
伯尼佯怒地瞪了威尔一眼,又自己笑开。
“哎,我从小玩这种游戏就输。”
阿琳娜含笑:“那是上帝想让您在别的地方赢。”
【敲,高情商作答。】
【好家伙,又学到了QAQ】
伯尼晃了晃头:“或许吧。”
虽然是最后一场比赛,但伯尼的状态很轻松,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帮助更多的人,如今走到最后一期,目的已经实现。
伯尼走到了三姐妹对面。
叶小草:“老爷爷您好。”
叶之之:“麻烦您了。”
叶芝芝:“希望您不会累到。”
三人说话声连成了串,在嗓音极为相似的情况下,这三句话就像是一个人说的。
但伯尼没露出什么惊奇的表情。
他的笑容很有力量,“不用担心我。”
说完,伯尼就坐在了叶小草的对面。
他把手心朝向叶小草:“我可以看下你的记忆吗?”
叶小草点了点头,她没有迟疑地把手搭在了共情者的掌心。
伯尼闭上眼睛。
叶小草的记忆情绪很好捕捉,大概是死去的母亲忽然出现这件事对她冲击太大,伯尼一瞬间就捕捉到恐惧的情绪。
“你很恐惧死而复生的母亲。”伯尼把自己读取到的情绪画面转述出。
“她穿着红色长裙,还有红色的高跟鞋,你觉得这完美符合你心目中女鬼的形象。”
“除此之外…”
伯尼缓缓道:“还有怨恨。”
“你怨她死前没有关注过你们,为什么死后要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叶小草早就对母亲失望,所以即使是怨恨也并不浓烈,是很平静,类似于习惯的那种恨。
伯尼跳过这个情绪点,继续往前共情。
半分钟后,共情者再次说起自己共情到的画面:
“和妹妹们的关系很好。”
“嗯非常要好。”
“母亲再婚后,你们住在以前的老房子,相依为命,会在一张床上睡觉。半年前老房子拆迁,你们被迫搬出了家。”
【所以是,她们的母亲其实很早就不管她们了??自己和第二任丈夫住,让亲生女儿住老房子,半年前又把她们从老房子赶走,让叶小草她们被迫住进那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我去,叶小草的怨恨简直太正常了。】
“每个月收到的打款很少,没有足够的钱买衣服时…”伯尼轻声道,“你们可以起诉但碍于时间和金钱,所以没有去做。”
“没钱的时候,会买一件大家都喜欢的裙子,轮流去穿。”
“不富足,但很快乐。”
伯尼看向姐妹三人。
叶之之轻声:“是的,我们都在上学,没有太多的钱去买别的东西。”
叶芝芝指了指三人身上同样的裙子:
“这是我们来节目前特意买的呢。”
叶小草因为在被共情状态,不容易分心,否则大概率会接上两位妹妹的话。
伯尼露出会心微笑:
“是的,我看到你们一起挑衣服的场景了。”
“她很快乐。”
伯尼垂眸思索了片刻,“叶小草的记忆里…”
“她十分确认她的母亲已经死亡,并且母亲在骗她。”
他看向叶之之和叶芝芝:
“我想要看一下你们的记忆。”
两人点头:“好的。”
伯尼收回手,叶小草很快从被共情状态回过了神。此时,伯尼已经看起了叶之之的记忆。
伯尼操控着能量飞速追溯到三个月前,也就是她们母亲去世的时候。
“骨灰盒,相框,白色的花。”
“我听到了哭声…不是你的。”
“是孙云荷的继子继女。”
孙云荷就是她们的母亲。
“他们很尊敬孙云荷,但你没有哭…”
“你很平静。”
“因为不爱。”
“只有姐姐和妹妹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伯尼总结:“孙云荷的确死了。”
“你和叶小草的情绪里,都很确定这一点。”
伯尼的手指无意识扣了扣桌子,可是孙云荷有什么目的呢?
死前根本不管女儿,死后为什么要去欺骗大女儿,说她根本就没有妹妹?
共情者又看了一下叶芝芝的记忆。
果不其然。
在叶之之和叶芝芝的记忆里,他都看到了她们在小时候与孙云荷互动的片段,孙云荷都对两人说的话,做的事,进行了反馈。
所以她们两人明显存在。
孙云荷在撒谎。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刚才——
孙云荷撒谎的目的是什么?
共情者有些找不到思路,他皱着眉继续追溯叶芝芝的记忆。
忽然,他眉心一皱。
伯尼猛地看向叶芝芝:
“你被绑架过。”
【我靠??】
【果然,能来求助的人都够倒霉的…】
但叶芝芝还在共情状态,无法做出回答。
叶之之举起了手。
“您是说十二岁的那次吗?”
伯尼详细看了看叶芝芝的记忆。
“是的。”
“你们二人被绑架,叶小草跑掉了。”
叶小草接过了话头:“我记得那次绑架。”
“那时候母亲刚再嫁,第二任丈夫条件很好,她的继子继女不好绑架,于是绑匪就想绑架我们,跟她索取赎金。”
“可能是我对这个比较敏感,那天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但我妹她们觉得没事,我就一直提防四周情况。”
“在老房子楼道口吧,几个男人忽然跟进了门洞,我拉着她们往楼上跑,但芝芝她们跑得有些慢,很快被捉住了,我跑步很快,在被追上前冲进了家门,反锁报了警。”
“警察很厉害,在一小时后就找到了她们。”
说到这儿,叶小草舒了口气:
“幸好找到她们了。”
共情者没有说话。
他还在共情叶芝芝的情绪记忆。
叶芝芝几乎没跑几步就被捉住了。
她被扛着扔进后备箱,被麻袋套牢,茫然,愤怒,绝望依次浮现。
共情者弓下了腰。
那群绑匪大概是第一次绑架,动作很粗鲁,胶带把鼻子都封住了。
叶芝芝只能从一个小小的缝隙里努力汲取氧气。
共情者的额头缓缓流下汗。
他迅速结束了共情。
场内一时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有种直觉,共情者的结论可能并不美好。
过了许久,伯尼缓缓抬起了头。
他先是看了看叶芝芝,又看了看叶之之。
这两个女孩子,就是被亲生母亲说成“不存在”的女孩。
终于,伯尼轻声道:
“你们那时候…”
他像是不忍心说出口,但还是最后轻叹一口气。
“你们可能已经死了。”
【??】
【????】
两位女孩齐齐愣住。
叶小草着急了:“怎么可能?!”
她把两位妹妹推到伯尼面前:“她们有呼吸,有心跳,她们好好的啊?!”
“死的是我妈,不是我妹妹!!”
叶小草的眼眶飞速就红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
伯尼缓声:“我遇到过一次这种情况。”
“那个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他的能量场被自身催眠,还在持续供给能量。”
“他的所有行为都和生时一样。”
“但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那一刻…”
伯尼的声音很轻:
“他在顷刻间死去了。”
叶小草大声反驳:“可是我的妹妹现在还活着,你刚才说她们死了以后,她们现在还活着!”
伯尼看向叶之之和叶芝芝。
也就是叶小草的二妹和三妹。
两位刚满十八岁的女孩,眼神很坚定。
她们不信自己已经死亡。
伯尼叹了口气。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时候强行让她们相信,让她们当着他的面死亡,实在太过残忍,对她们,也对他。
伯尼没有说服她们相信他的话。
他只是在离场后,对镜头轻声说:“孙云荷大概也发现到了这点,所以她想通过那句话,让大家都清醒过来吧。”
【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我也,如果我是她们的母亲,在知道她们死后还能继续活着,我会努力遮掩住所有让她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东西。】
【我也是…】
第二位通灵师是西维尔。
西维尔今天依旧穿着黑色的巫师斗篷,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
【西维尔好漂亮啊QAQ】
【真的金色的瞳孔,太迷人了。】
【世间所有美貌都对我失去吸引力!我只想知道叶之之和叶芝芝是不是活着!】
【放心,西维尔肯定直奔主题。】
但分外稀奇,西维尔进门后,罕见地说了句“大家好。”
阿琳娜都愣住了。
她张了张嘴,“西维尔早上好。”
西维尔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点完头,他又说了个“好”。
【??】
【????】
在直播间一堆问号里,西维尔面无表情地拿出镜子。
昨天巫师学院发来短讯,祝福他能拿到第二。
而且表示,他每多说一百个字就可以减少一个学分要求。
西维尔觉得自己可以拼下命,拿个三学分。
他深吸一口气,“我觉得——”
阿琳娜赶忙“嗯?”了一声。
西维尔继续道:“如果她们母亲真的死了,死后撒谎概率不大。”
“所以叶小草可能真的没有妹妹。”
“而且从名字看,”西维尔言简意赅,“不是很像三胞胎。”
【的确,叶小草是大姐,叶之之和叶芝芝是二妹三妹,明显后面是一组的。】
【所以嘞?】
【所以我还是不知道,哈哈…】
西维尔拿起镜子对准了叶之之。
“先看你。”
叶之之:“好。”
女孩抿了抿唇,但不是很紧张,就像她坚定相信自己没有死一样,她也坚定相信自己是叶小草的妹妹。
西维尔一进入状态,又恢复了蹦字模式。
他看了几眼,缓缓道:
“买衣服,这身。”
这是说姐妹三人在上节目前一起逛街买衣服,之前伯尼也说过这件事。
西维尔和伯尼都是倒着追溯法,所以内容在一开始不免有些重合。
但很快,西维尔这里出现了伯尼没说过的内容。
“下楼,猫。”
“地下室。有些黑。”
“很多镜子。”
叶小草震惊:“之之,你去过地下室?”
在几人要求房东换了地下室门锁后,几人就再也没下去过。
叶之之点头:“四天前?也可能是五天前,我被猫叫声吵醒,下楼后,我发现是我们一直喂养的一只小野猫在挠大门。”
“晚上有些冷,我怕它冻坏,就把它放了进来。”
“结果小猫一进来就跑下楼梯,蹿到了地下室,我想着反正门锁也换了,而且半年来一直没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我就下去找它。”
叶小草明显也回忆起这件事。
“那天啊,我还以为你是白天把小猫放进来的呢。”
叶之之笑着摆了摆手。
西维尔点了下头,他看到的的确如叶之之所言,所以他继续往前看。
都是一些很琐碎的日常,就在西维尔准备让镜子里的时间流逝加速时,他忽然眯了下眼睛。
镜头很好地捕捉到这个画面。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安静下来。
西维尔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理解的事情,他用指尖点了点镜面,似乎在回放某个场景。
过了许久,就在西维尔来回拖拽第四遍后,他停了下来。
阿琳娜赶忙询问:“您看到了什么?”
“她有问题。”
西维尔的表情分外确切。
他看向叶之之:“你没有发现吗?”
“你的记忆经常是乱的。”
“一天太阳升起两次。”
“一天太阳落下两次。”
叶之之茫然地睁大眼睛:“啊?”
西维尔继续道:
“作业刚写完,就变空。”
“水果刚切开,就恢复如初。”
这下不仅是叶之之,三位女孩的神色都惊愕起来。
“这怎么可能?!”
西维尔:“可这的确是我看到的。”
“事实上,我觉得镜子被你们的能量场影响了,按理说,它应该是去看你们看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太阳不可能在一天中升起两次。”
“这不可能是被看到的。”
“镜子应该是出现了差错…”
西维尔的表情有些纠结,很显然,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片晌,西维尔把手搭在叶之之肩膀上进行了记忆追溯。
半分钟后,他放下了手。
“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记忆有问题。”
“你的认知都有问题。”
“你觉得太阳升起两次是正常的。”
【???】
【什么玩意???】
叶小草震惊地看向叶之之:“二妹?”
叶之之抱住了头:“我不知道…”
“我有时候的确会觉得自己记忆中的画面很不正常.”
“但我会说服自己那是做了个梦…”
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西维尔的通灵,是完全不带个人情绪的。
而这些时间错乱的事件,因为被叶之之刻意忽视,所以没有产生足够的情绪,也因此没被共情者捕捉到。
西维尔把镜子平放在桌子上。
沉吟几秒后,他把镜子对准了叶芝芝。
“你的记忆。”
这个顺序在意料之中,叶芝芝点了下头。
西维尔看了半分钟后,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卧槽。】
【大事不妙x】
【她和叶之之都…?】
果不其然,西维尔再次用指尖划拉起镜面。
几个呼吸后,他扣下镜子。
“你和她一样。”
“你们记忆里的时间都出现了问题,太阳不会一天升起两次,黑猫也不会忽然变成白猫…”
西维尔沉思片刻,最终道:
“这不是人眼可以看到的现象。”
“但我的确通过你们的眼睛看到太阳升起了两次。”
“也看到你摸着摸着一只黑猫,那只黑猫忽然变成了白色。”
叶芝芝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长舒了口气,“其实我也觉得我最近有些不太对。”
“记性很不好。”
“但细想好像又没问题。”
西维尔点了点头。
威尔听不明白了。
他问道:
“实在太奇怪了。”
“她们俩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啊?”
西维尔深吸一口气。
今天说了太多的话,他嘴巴都有些发干,但想着可以减很多学分,他觉得他还能撑一会儿。
西维尔攥紧了拳,克制了远离人群的冲动。
“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她们看到的东西是假的,是错乱的。”
“是不符合实际的。”
“我看过了,她们在半年前都没有问题。”
“是最近四五个月出现错乱。”
“很显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叶小草张了张嘴。
叶小草想到的,阿琳娜也想到了。
她心弦一动:“孙云荷!”
“孙云荷在四个月前去世了!!”
在开场介绍时,叶小草很明确地告知,她们的母亲在四个月前就去世了。
西维尔沉思片刻,“我觉得问题就在她们母亲身上。”
“我最倾向的结论——”
西维尔看向叶之之和叶芝芝:
“你们是孙云荷制造出来的,或者是,幻想出来的。”
“就像因为信仰出来的意念体一样,她们是孙云荷幻想出来的。”
“孙云荷通过某种手段,给了她们身体,为她们补充能量,让她们像个正常人一样。”
“但这也只是像。”
“她们不是人,所以总会出现差错,就比如记忆,就比如她们看世界的角度。”
“所以需要孙云荷定期梳理和升级。”
“孙云荷死了,她们现在开始乱套了。”
这就能解释孙云荷为什么说,叶小草根本就没有妹妹了。
叶之之和叶芝芝都是有了实体的幻想物,是没有灵魂的。
这个想法,说实话,有些脑洞太大。
西维尔也承认:
“我只能给出如上结论。”
“因为我的确通过镜子,通过她们的眼睛,看到了不符合世界常理的事情。”
“当然,也可能是我道具坏了。”
【太阳一天升起了两次…有些扯啊。】
【我也觉得可能是道具坏了。】
【…但是我又挺相信西维尔的。】
【哎,可是这次真的很奇怪啊。】
第三位通灵师是商芙。
被这次难度搞傻了的观众全部齐齐盯准直播间的屏幕。
商芙推门而入。
剪裁精良的白衬衫搭配深棕色过膝长褶裙,衣襟领口系着同色的蝴蝶结丝带,浅金色的微卷长发垂在后背,极为漂亮。
直播间都滞了一下。
商芙照旧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走进了比赛房间。
阿琳娜和威尔热情打招呼:“商芙通灵师,早上好。”
“早上好~”
打完招呼,商芙勾着唇角走到了三人桌前。
慢悠悠坐在了叶小草的对面。
阿琳娜重申完比赛要求,商芙随意点了下头。
场内一时没有人说话。
许久,商芙收回视线。
她说:“西维尔的镜子没出错。”
【???】
【啊???】
【可是不出错,他怎么会一天看到两次日出。】
【对啊对啊,要知道,西维尔是透过对方眼睛看到的,也就是说,叶之之和叶芝芝的的确确在一天看到了两次日出。】
阿琳娜轻抽了口气。
她连忙问:“那太阳是如何一天升起两次的?”
商芙摊手:“把那一天过两遍不就好了。”
“因为过了两遍,所以记忆进行了重叠。”
【???】
【?????】
【把一天过了两遍?!】
【我勒个草,时间重叠???】
商芙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位姐妹。
屋内钟表的分针,一格一格转动。
商芙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华国时间,九点十五。
“现在。”
“这个屋里的,每个都是活人。”
她说。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响,钟表的分针转到了十六。
商芙缓缓道:
“现在,屋里有了两个死人。”
第68章
【???】
【啥???】
【不是,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一眨眼死了两个人?!】
【九点十六发生了什么吗?我明明没眨眼啊?】
【薛定谔的死法?】
【永远处于死与不死之间?每一分钟都会在死于不死之间来回跳动?】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死了两个人的话…】
【那刚才是叶芝芝和叶之之死了吧?】
…
【草草草!】
【啊啊啊啊,救命,你们看叶之之和叶芝芝!!】
【她们在笑???】
【我去, 她们为什么要笑??】
听到商芙的话, 叶之之和叶芝芝的嘴角迅速上扬, 她们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 猛地攥住彼此的手。
“太好了。”
“太好了!”
她们异口同声, 说着同样的话。
这个笑实在太突然了,把主持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吓到了。
阿琳娜连忙问商芙:“这是怎么回事?”
商芙托腮片刻, 缓缓道:
“她们大概是在高兴…”
“自己真的死了吧。”
【???】
【什么意思?】
【谁会因为死掉而高兴啊??】
【叶芝芝和叶之之活了很久吗, 像什么活够了之类的?】
【不是吧,她们才十八岁啊。】
【如果每一天, 她们都要过两遍呢?】
【那也是三十六岁, 怎么可能活够。】
镜头下,
一模一样的脸连落泪的角度都相似,两人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许久, 她们同时抬起右手擦净眼泪,又同时看向叶小草。
叶小草的表情很茫然。
也很担忧。
刚才几位通灵师说的内容都太残酷了,是刺激到她们了吗?
叶小草急忙道:“怎么回事?”
“你们别哭啊。”
“他们说的不一定对。”
说罢,她赶忙摇了摇头, “不,他们说的都不对。”
“你们就是我的亲妹妹!”
叶芝芝笑着点头:
“我们当然是你的亲妹妹啊。”
*
叶芝芝自小就知道,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她们的母亲真的很不好。
嗯
其实她不知道怎么去定义“好”。
没有陪伴, 没有安慰, 无侧目, 不关心,这大概不是一个好母亲吧?
但母亲很厉害,带着她们三个拖油瓶,也嫁给了很富有的人。
虽然刚嫁进去,就把她们扔在了老房子。
照顾她们三餐的保姆很不称职,总是用面包凑合她们,房间也不好好打扫,经常是她们三人主动刷碗拖地。
可能是补偿,上天给了她两个最棒的姐姐。
尤其是叶小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呢?
叶芝芝最崇拜的人就是叶小草,明明只比她和二姐早出生几分钟,却什么都会,考试最高分永远是她,手工作业第一名也是她,就连学校的合唱比赛,叶小草也是所有人推选出来的领唱。
姐姐是神仙。
十二岁的叶芝芝想。
在被绑架一次后,叶芝芝无比确信了这一点。
那天,明明什么都像往常一样。
放学后,三人在校门口集合,手拉手往家走,天很蓝,白云就像逃散开的小绵羊,一切都很漂亮,也很美好。
叶小草却表现出一种极度的不安,她不停打量着四周。
“芝芝,快些走,我觉得不对劲。”
“二妹,你也走快些,有人在跟着我们。”
“没有啊,”叶芝芝左顾右看,“没有盯着我们的人啊。”
时不时有车掠过三人身后,但都没有停留。
街边的行人稀稀疏疏,有带着孩子的母亲,有在丈夫陪同下散步的孕妇,还有几个结伴回家的小学生。
看起来无比安全。
可叶小草还是拽着两人快速往家里走。
叶芝芝任由叶小草拽着,步子拖拖拉拉。
她和叶之之相视一笑,都觉得姐姐是不是看了什么可怕的电影,入戏太深。
但进了门洞,她们都意识到了不对。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像墙一样杵在二楼转角,门洞处,也慢悠悠走进来两个男人。
他们都戴着口罩,看不清脸。
电影照进现实,叶芝芝吓得腿都软了,但叶小草镇定得非常迅速,她拽着她们开始往楼上跑,二楼转角的那个男人连忙挡住了她们的路,他实在太高了,一张手臂就可以拦住所有人。
就在叶芝芝慌得都要开始掉眼泪时,叶小草狠狠咬了一口男人的手腕,从他胳膊下飞速钻了过去。
“不要怕。”
叶小草说。
她背对着她们冲上了楼。
这是一个很老的小区,这是一栋很旧的楼,除了一个孕妇姐姐,整栋楼只住了她们姐妹。
叶小草跑过孕妇姐姐的家门,没有求救。
叶芝芝不清楚叶小草是怎么逃过两个男人的追赶的,只是在一阵乒乒乓乓后,两个男人骂骂咧咧走下了楼。
“楼道里杂物也太多了,那女娃全给推倒了,根本追不上!”
“快走快走。”
于是叶芝芝被捂着嘴扛上了面包车。
胶带缠在嘴上有多疼?
叶芝芝知道。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胶带缠上鼻子是什么滋味。
窒息,痛苦,只能在一点点细缝里,努力汲取氧气。
那群绑匪一上车就打起了电话。
“张哥,跑了一个。”
免提下,张哥的声音很清晰,也很愤怒。
“草,你们傻逼吗,那么小的女娃都能放跑一个?!”
绑匪连忙道:“不过我们的脸都没露出来,那个小区几十年前建的了,根本就没监控,一会儿我们换辆车,开出省。”
张哥的口气好了些:“赶紧的。”
“等跟她们继父要到赎金,兄弟们均分。”
叶芝芝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被绑架。
不过她觉得他们想得太好了。
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继父凭什么要给她们交赎金啊?
没这样的道理。
但想这些都没用,叶芝芝努力汲取着空气,她把鼻子凑到麻布袋子顶部,挪动过程中,她撞到了同时在动的叶之之。
两人都安静下来。
叶之之嘴上的胶带不是很紧,她断断续续发出“小”的声音。
叶芝芝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大姐一定会救她们的。
叶小草一定会救她们的。
果不其然,在绑匪扛着她们在一个村口换车时,五名警察围了上来。
她们嘴上的胶带被撕开,在努力又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时。
叶芝芝知道,她们得救了。
警察说,她们要好好谢谢自己的姐姐,如果不是叶小草报警及时,车子一旦出省,后果不堪设想。
的确要好好谢谢姐姐。
从那以后,叶芝芝越发粘着大姐。
叶之之也是。
她们会下意识模仿叶小草的动作,就像模仿一个英雄。
这种实在是很好理解啊,就像我们总想成为自己喜欢的那种人,叶小草就是叶芝芝最喜欢的那种人。
久而久之,甚至是叶小草的同桌,都分不清三人的区别了。
但叶小草不在意。
她很开心。
她说三胞胎的意思就是永远分不开啊。
样貌分不开,成长分不开,灵魂分不开。
什么都分不开。
*
长姐如母。
明明是一般的岁数,但叶芝芝总在叶小草面前表现出极度的幼稚。
对此,叶小草也只是笑。
所有事情都在一点点变好,虽然母亲给三人打来的生活费只堪堪够基本生活,但班主任帮她们申请了助学金。
一年十二个月,每个月她们都有了额外的两百块钱。
三个人就是六百块钱。
她们开始买一些以前不会买的水果,会在考试结束,买一小块榴莲,切成三份。
像干杯一样,三块榴莲撞在一起。
醉倒了三个人。
这种相互扶持的亲情太温暖人了。
温暖到即使无家可住,也没让她们难过太久。
老房子拆迁,她们被孙云荷赶了出去。
所幸,这些年她们一直都有攒钱,最后叶小草数了数几人存款。
六千块。
几经周折,她们找到了一个好心的房主。房子是自建的,有个地下室,有个小阁楼,但因为地段不好,家里很潮,需要时时通风。
但800块一个月的房子,已经是最低的了。
三人当天入住,交了半年的房租。
这个房子很小,卧室在阁楼,并且只有一间。
于是三姐妹每天睡在一起,她们相拥而眠,又时不时被对方的乱动踹醒。床很窄,但翻身间总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也挺好的。
她们还养了一只小白猫。
是只小野猫,很好养,不闹不叫。
它大概也知道她们很穷吧。
所以没生过病,也不去外面玩,每次洗完澡都会乖乖地躺在客厅窗下晒太阳。
日子又在一天天变好。
有些讽刺的是,入住新家的第二个月,孙云荷突然去世。
死于脑出血。
那笔拆迁费还没有打到孙云荷账上,但律师说,孙云荷的第二任丈夫不要那笔钱,到时等那笔拆迁费下来,会全部转给她们。
叶芝芝有些开心。
她们要有钱了。
但又有些难过。
她想着葬礼上那个被封在相框里的女人…
是如此陌生。
原来她的妈妈长那个样子。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叶芝芝想。
有姐姐们就好。
*
时间飞逝。
搬来新家已经半年了。
放暑假的第二个星期,三姐妹早早就打开了窗给房间通风,小白猫趴在门边为她们送行。
她们今天决定去市里的图书馆买学习资料。
市中心很热闹,叶芝芝看着拥挤的人群,有些胆怯。
自卑又胆怯。
最后还是叶小草一马当先,飞速敲定了每个人的学习资料。
叶芝芝趴在二姐耳朵边,小声道:
“大姐刷钱的样子好帅。”
叶之之十分认同:“我也觉得!”
叶小草好笑地瞪了她们一眼。
三胞胎出行,总有说不完的话,在中心公园玩了一下午,三人赶着末班大巴回到了家。
小白猫照旧扑到三人脚边,可能是一天没见到三人,它有些黏人,总想跟她们玩。
但实在太累了。
叶芝芝给小猫喂了点水,就躺到了床上。
床体下沉,叶小草和叶之之也躺了上来。
“这个夜晚好安静啊。”
叶芝芝说。
蝉鸣似乎都变小了,蛙叫声也消失。
“是啊。”叶小草也说。
“今晚会是一个好梦。”
叶芝芝笑着应了声。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小猫挠门的声音。
而后,就是棍棒砸在人体上的沉闷声。
好像
还有一声,
“不要怕。”
*
再醒来,叶芝芝被捆在了地下室。
与她一起的,还有叶小草和叶之之。
她们竟然又一次被绑架了。
但这次,没有叶小草可以救她。
叶芝芝的鼻子酸了起来。
一个身形壮实的男人站在门边,嘴里的香烟明明灭灭。
见三人醒了,男人什么都没说,离开了房间。
晚上,他又带回了两个女孩。
两个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都是很清秀的那种好看,看起来很舒服。
他把五人并排绑在一起。
谁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大家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因为电锯。
锋利无比的电锯就放在门边。
昭示着所有人的未来。
地下室的门是铁门,隔音非常好,是个很好的屠宰场。
几人的表情都有些绝望。
绑好五人后,男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们。
“想知道为什么吗?”
声音很熟悉。
回忆数秒后,叶芝芝忽然张了张嘴。
这是那个,“张哥”。
是第一次被绑架时,那些绑匪的电话对象。
张哥没注意到叶芝芝的神情,他把香烟戳在叶小草的脸上,疼得叶小草不停抽气。
“因为老子被耍了!”
他恶狠狠道:
“我听你妈的话,绑架了你们,然后呢??”
“老子不但没弄到钱,我还逃了六年!六年!!”
“她个死娘们——”
男人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转头看向刚绑来的两个女孩,满脸阴沉:
“你们俩要是把这三胞胎杀了,我就放你们走。”
两名女孩都没说话。
大概是因为恼羞成怒,久久等不到话的男人狠狠踹了两个女孩几脚,最后,他把泛着黄的唾沫吐到一个短发女孩脸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男人走后,其中的长发女孩转过了头。
叶芝芝瑟缩起肩膀。
“这不能怪你们。”
那个女孩说。
“能教唆绑匪绑架自己女儿的妈妈…”
“你们也不想要。”
另一个短发女孩没说话,因为手脚被捆住,她只能努力低着头,用肩膀蹭掉了脸上的唾沫。
而后,轻轻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大早。
男人走进了房间,他给五人扔了一包方便面。
靠门最近的女孩被解开绳子。
她把方便面分成五份,拿在手里,一块一块喂给了大家。
吃完饭,男人把她单独捆了起来。
电锯转动,血混着肉溅在叶芝芝的脸上。
还有碎裂的白骨。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那个女孩就变成了十多厘米。
这是那个安慰叶芝芝她们的女孩。
是那个说“这不能怪你们”的女孩。
男人的表情已经有些癫狂。
叶小草突然道:“你要死了。”
男人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他猛地把开了开关的电锯举到叶小草面前。
“你再说一次!”
叶小草的声音有些抖,但还是努力仰着脖子:“你是要一天杀死一个吧。”
“网上肯定有了你的通缉令。”
“不出五天你一定会被抓到。”
男人把电锯砸到了叶小草的耳后,木屑纷飞,叶小草的脸被划出好几道血痕。
但男人再没有其他举动,他收起电锯走出了地下室。
一天杀一人。
这是犯罪者的特殊仪式感。
男人走后,叶小草低着头呕吐起来,所有人都在吐。
有人死了。
死在她们眼前。
那个女孩被撕裂,被剖开,被彻彻底底地展示。
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是血。
除了三胞胎外,另外的那个女孩,哭得不能自已。
现在,她离门最近。
明天死的会是她。
晚上男人又来了,他当着四人的面,把小白猫切成薄薄一层。
凄惨的猫叫声响了不过几秒,就销声匿迹。
没有人,也没有动物,可以在启动的电锯下活命。
大家都是肉体凡胎。
肉体凡胎都脆弱。
男人再一次问那个女孩:“杀了三胞胎,我放你走。”
沉默许久,女孩摇了摇头。
这次男人解开了她的绳子,把她踹到了堆积的杂物上,踹到了小白猫的尸体上,最后,踹到了铁门上。
女孩把手伸向门把手,但怎么都伸不上去。
太疼了,疼到没有力气打开门。
这是她离活命最近的一次。
女孩再次与叶芝芝她们绑在了一起。
男人离开后,大家都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小草忽然站了起来。
因为被绑的时间太久,她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叶芝芝傻了。
“姐姐?”
“你没被绑住?!”
叶小草跟几人展示了一下手里的“刀”。
那是一块很薄的骨头,更准确来说,那是一块骨片。
来自人骨。
来自第一个死去的女孩。
叶小草低声解释:“当时…可以够到。”
没有人询问她是怎么够到的,也没有人询问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把人骨捏在手里的。
那个记忆一定很不美好。
叶小草迅速帮其余三人解开了绳子,她们搀扶着往门外走,她们激动地把手放在门把手上。
而后,
激动的表情定格。
叶芝芝忽然就哭了出来。
门在外面被锁死了。
逃无可逃。
只能等死。
四人坐回了墙角,她们不停商量着逃跑事宜,但发现,没有一个计划可以实现。
首先是体型差,其次是武力值。
电锯只要一启动,就可以短时间杀死所有人。
而那个男人,从推门开始,电锯就不会离手。
时间都沉寂。
过了许久,叶小草忽然道,“有个时间,可以逃走。”
叶芝芝不明白。
可三胞胎外的那个女孩明白。
她点头:“当那个男人锯向我的时候。”
“如果他还保持第一次的杀人习惯,那他杀我的时候,就会背向你们。”
“那时候你们努力往外跑,只要跑出地下室的大门,把地下室的大门从反面扣住,就获救了。”
谁都没回这句话。
最后,那个女孩忽然道:
“我叫晏沉秋。”
“你们出去后,帮我跟奶奶说声对不起,我不该跟她吵架,不该大半夜跑出去,不该让她担心。”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上午,那个男人拿着电锯再次走进大门。
他解开了晏沉秋的手腕。
晏沉秋把方便面的面饼掰碎,喂到每个人的嘴里。
吃完,电锯启动。
男人背对着三人,举起半米高的电锯,劈向晏沉秋。
三人猛地站起身,就像昨晚商议的那样,冲向地下室的铁门。
脚实在太麻了,根本跑不快,男人的反应很迅速,听到脚步声后,他猛地转过了身。
晏沉秋已经只剩不到一米了。
大门触手可及,电锯声在脑后嘶鸣。
叶芝芝哭着把手伸向门把手。
恍惚间,她又听到了一声。
“不要怕。”
叶芝芝很想放声大哭,去问如何才可以不要怕。
但她喉咙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身后,滔天的电锯声忽然变得沉闷。
这时的叶芝芝已经拉开大门,她仓皇回头,却见叶小草正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她的左胳膊不知何时被绞成了肉末,四溅的血迹喷在大门上,整个地下室都似乎被染红了,洗不干净了,永远都不会干净了。
男人正努力把电锯往叶小草的头上砍。
“芝芝,关门——!!”
叶小草痛到睁不开眼睛,她只能通过铁门的关闭声去辨认妹妹们是否离开。
叶芝芝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指甲在铁门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最后一眼,叶芝芝看向了地下室的时钟。
还有一秒就到九点十六了啊。
明明是很好的时间的。
下一秒,她颤抖着与叶之之同时合上了大门。
“砰——!”
叶芝芝用沾满血迹的手,反锁了铁门。
*
这是正确的吗?
这是应该的吗?
以后不会后悔吗?
对此,叶芝芝通通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不关门,大姐现在就会难过。
叶芝芝踉跄着与叶之之往外跑,她们跑过地下室外的楼梯,拉开了房子大门。
房外一片漆黑。
群星璀璨。
可是刚才还是白天啊。
是白天的九点十六。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她们茫然地往外走,结果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看到了小白猫,那个不久前,刚被电锯割碎的小白猫。
自家的猫咪,总不会认错。
两人抱着小猫来来回回地看,她们又跑到路边的电话亭去看现在的日期和时间。
日期,是半年前。
而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五十分。
叶芝芝她们返回家门,跑回阁楼。
阁楼没有上锁,她们缓缓地推开卧室的门——
三姐妹睡得正香。
抱在一起,睡得好幸福。
叶芝芝捂着嘴半跪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这时,叶小草的胳膊突然动了动。
两人连忙躲在一边,只见叶小草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脸郁闷。
她充满困意地喃喃自语。
“地下室怎么这么吵啊,烦死了。”
说罢,摇摇晃晃地向楼下走去。
几分钟后,一声尖叫响彻黑夜。
叶芝芝和叶之之跑下楼梯,她们看到了不住尖叫的叶小草,看到了不断往外渗血的地下室,也听到了逐渐停止的电锯声。
原来如此。
这个门在刚才,连接了未来与现在。
她们逃了出来。
但是回到了被男人绑架的半年前。
现在,她们刚搬进新家,叶小草还没有死,她们还可以救她。
在叶小草的尖叫声中,叶芝芝与叶之之对视了一眼,做出了她们此刻应该有的反应——
瘫软在地。
这一夜,两人是与叶小草一起睡的。
床底下,
是被打晕的叶芝芝和叶之之。
第69章 《菲尔夏鸟》结束
第二天, 三胞胎去找新房子。
但合适的房子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她们联系了房东,换了地下室的门与屋子大门。
换好门后,叶小草去厨房做饭。
叶芝芝与叶之之偷偷摸摸回到了卧室。
她们关上门, 掀开了垂到地板上的床单。
此时此刻, 卧室床底下正躺着恐慌又茫然的两人。
她们的嘴被封死, 手和腿也被捆了起来。
床单被掀起, 光亮涌入, 床下的叶芝芝与叶之之焦急地往外看去。
但只是一眼,她们就愣住了。
作为三胞胎, 别人往往分不出她们的区别。
但她们可以。
她们可以很好地区分自己与其他两姐妹的区别。
所以, 正被绑在床下的叶芝芝与叶之之停止了挣扎。
她们彻底懵了。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她们自己,但是怎么可能?!
叶芝芝知道她们要问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 可以很好地完成自己想干的事情。
她言简意赅:
“半年后, 姐姐会因救我们而死,现在我们想救姐姐。”
救半年后的叶小草。
也救半年后,被牵连到的那两个路人女孩。
*
事情比想象中的容易。
因为当前时间点的叶芝芝和叶之之分外配合。
事关叶小草生死,她们不可能不配合。
由于叶小草扬言再也不去那个恐怖的地下室, 所以当今时间点的妹妹们就住了进去,由未来时间点的妹妹每天傍晚送食物。
这半年来,来自未来的叶芝芝和叶之之按部就班地过着每一天,过着她们已经过了一次的每一天。
可能因为她们是这个时间线的外来者, 她们总会感到头晕,会觉得身体难受,会模糊两个时间线, 会模糊自己是谁。
甚至还会遗忘地下室的两姐妹。
未雨绸缪, 她们给地下室的两人买了许多保质期很长的面包和水。
期间她们再一次参加了孙云荷的葬礼, 心情非常平静。
现在救叶小草才是第一位,曝光孙云荷之类的事情,都排在后面。
时间一天天接近被绑架的日期。
她们不由得焦虑起来。
住在地下室里的两姐妹每天都给她们打气:
“姐姐能不能活命就靠你们啦。”
“你们超级棒的!”
“啊哈哈哈我们现在是个五胞胎!”
地下室里没有一点光亮,但她们没有丝毫怨言。
毕竟是救姐姐嘛。
在黑暗里呆多久都可以。
*
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事情。
包括地下室的两姐妹忽然昏过去,不断说着胡话,彻夜地高烧不止。
包括叶芝芝在上课时忽然昏厥,因为很快被叫醒,所以被大家当成熬夜贪睡。
也包括叶之之在夜里留了很久很多的鼻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叶芝芝和叶之之知道,她们被这个世界排斥了,而且影响了正常时间线上的两姐妹。
不过幸好,
叶小草没有被影响。
她还是每天快快乐乐的。
虽然有时候她那优秀的第六感会上线,但叶芝芝和叶之之都很好地搪塞了过去。
姐姐当时碎成那么多块。
她们都会帮她拼回去。
也会帮那两个陌生却无比善良的女孩子拼回去。
*
商芙收回视线。
镜头下,她垂着眼眸,像在想些什么。
叶芝芝和叶之之还是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只是笑的时候远比哭的时候要多得多。
叶小草的脸色慌张得不像话。
她不懂为什么。
既然确定自己是她的妹妹,为什么要哭呢?
叶小草满目担忧: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哭?”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
【是啊是啊,说话呀。】
【为啥又哭又笑的,到底死了谁,是她们两个吧?哭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笑啊,忽然这么笑真的很吓人。】
【我觉得不吓人,我莫名觉得好可怜,感觉是又快乐又难过。】
【或者女神说也行QAQ】
【你们挑个人出来说话呀呜呜呜】
许久,商芙看向了镜头:
“你们看过那个都市怪谈吗?”
【嗯嗯???】
【哪个哇??】
商芙认真道:“六年前,x州有个人在凌晨的时候坐上了一辆很旧的电车,明明十分钟的车程却开了一个小时。电车终于停下,他下车后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站点。”
“那个站点非常有年代感,破败又老旧。”
“那人在地图上搜索,却发现根本搜不到这个车站名。”
“焦急之下,他把车站的照片发到了论坛上。”
“所有网友都很震惊,都表示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车站。”
“凌晨两点时,终于有一位网友说他知道那个车站。他问了自己的爷爷,确定了那个车站是七十年前的老车站,早就被拆除了。”
“后来,求助者表示信号不好,在帖子里销声匿迹。”
“那个账号再也没被登录过。”
商芙总结:“她们遇到的事情和这个事件很类似。”
【卧槽,我知道这个都市传说。】
【我也,我还看过那个帖子,贼吓人,车站照片完全不像p的。】
【当时有网友猜测那人是被那辆电车送回了七十年前。】
【你们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那人在帖子里提到了那辆车的车牌,后来有相关人士搜索了一下,确定那个车牌的电车在七十年前送去报废时忽然失踪。】
【救命,别吓我啊啊啊,这种真实灵异事件真的很吓人好吗?!】
【所以叶之之和叶芝芝也遇到了这类事件?!】
商芙跟观众说明了两个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
包括三人是如何被绑架,又是怎么遇到两个陌生女孩,她们在地下室经历了什么,最后说到叶小草死亡,两个妹妹在逃出的瞬间回到半年前。
“逃出后,她们一直在想如何救叶小草。”
“在孙云荷的鬼魂出现后,她们想到了一个方法,于是努力说服叶小草来到这个节目,避开叶小草会在今天的九点十五,死亡的命运。”
说完这些话,商芙举起水杯喝了几口水。
直播间陷入沉默,他们都在反应商芙说的话。
实在是时间穿梭这件事太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商芙在说,他们肯定会当场反驳。
短暂沉默后,大家热烈讨论起来。
【兄弟们,把我整懵了啊!!】
【两个妹妹回到半年前,和三胞胎同处于一个时空,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反正我信,这可是商芙。】
【“时间锚点”不是被一些科学家讨论过吗,如果我们这个世界是多个时间线并行的,那么不小心卡进别的时间线就很可能发生。】
喝完水,商芙看向了阿琳娜,示意她可以提问。
然而阿琳娜的表情仍有些呆滞,她晃了晃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疑问。
首先,她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叶芝芝和叶之之现在在哪里?”
这是在问当前时间线的妹妹们。
商芙:“地下室。”
她摊手:“西维尔不是说过吗?”
“有天晚上,叶之之去了地下室。”
“他说地下室有很多镜子。”
商芙缓缓道:“地下室根本就没有镜子。”
【??】
【好家伙好家伙!!】
“因为光线很暗,所以他没发现那些不是镜面里的人,而是真实的人。”
【卧槽!!】
【原来在这等着呢。】
【所以是地下室出现了两对妹妹,西维尔以为那是镜子的反射,没想到她们都是真的。】
紧接着,阿琳娜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孙云荷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要骗叶小草?”
商芙勾了下嘴唇:“因为她想让她们都死。”
威尔瞪大眼睛:“什么?!”
商芙:“孙云荷也是从另外的时间线过来的。”
她缓缓道:
“孙云荷死后没有投胎,而是一直跟在叶小草她们身后。”
“当然不是什么母爱,就是单纯愤怒,愤怒自己的拆迁款要落在她们手里,所以她想给她们使点绊子。”
“在三胞胎被绑架后,孙云荷本来想离开了,却发现自己做过的龌龊事被绑匪告诉了三姐妹。”
“她很重视身后名,非常怕三胞胎活命后把她的事情曝光,所以她就一直在等,等她们被绑匪杀死。”
“结果没想到叶芝芝和叶之之逃了出去,于是她连忙跟上,因此也回到了半年前。”
“她发现,如果想不被曝光,必须让两个世界线的五人全部死亡。”
“于是她想让三姐妹离心,让叶小草不再信任叶芝芝和叶之之。”
“这样一旦她们被绑架,叶小草就不会拼死救她们。”
威尔讽刺道:“可她当了个助攻。”
商芙点头:“是啊。”
“叶芝芝和叶之之一直想不到合适的理由让叶小草离开家,孙云荷的出现,给她们创造了理由。”
阿琳娜幽幽叹了口气。
“原来真的有母亲完全不爱自己的孩子。”
片刻,阿琳娜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叶芝芝和叶之之为什么不告诉叶小草真相?”
“告诉她,她们会被绑架,赶紧换个地方住。”
对于这个问题,商芙一时没有回答。
她转了转水杯,里面的人影很清晰。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叶芝芝说了话。
“因为我们想让姐姐是无辜的。”
“纯粹无辜的。”
阿琳娜没有听明白:“什么?”
叶芝芝笑起来:“我们知道,改变未来一定会遭报应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人死去。”
“再差一点的后果,是我们四人死去。”
“最最差的后果,是我们五人全部死去。”
叶芝芝小声道:“我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保护住姐姐。”
“所以我们想着,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我们的胆大妄为被迫改变了死亡的结局,那…”
“…上帝会不会放过她?”
叶芝芝笑弯了眼睛。
“如今看来,好像是放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商芙,“是吗?”
商芙点头。
她:“你们没有做错。”
这是时间的错。
两人逃跑时,根本不会想到她们会来到半年前。
这是时间的失误,那么,也应该由时间来承担失误带来的后果。
比如让叶小草活下去。
但叶小草不接受这个结局。
自从商芙说完那些话,她就一直没有说话,她近乎崩溃地看着几人,看着叶芝芝与叶之之。
她问:“那你们呢?”
“你们怎么办??”
她活了,那她们呢?
商芙说得很干脆:“消失。”
叶小草踉跄着扶住桌子。
她崩溃大哭,她才十八岁,但所有人都在她脸上看到了绝望。
对人生的无望。
此时,商芙看向了阿琳娜,阿琳娜懂了她的意思。
镜头离开了三姐妹,也离开了商芙。
商芙起身向黑布后走去,叶小草已经走不了路,叶芝芝摸摸她的头。
“哎呀呀,太脆弱了,果然还是年轻啊。”
叶小草抬眸去看叶芝芝。
叶芝芝笑道:“我和二姐比你多活了半年,已经是你的姐姐了。”
她和叶之之把叶小草搀扶着走向黑布后。
商芙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她们了。
叶芝芝和叶之之对着她认真鞠躬。
“谢谢。”
商芙挑眉。
叶芝芝:“是您在帮助我们吧,九点十六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意识好像飞起来了,但是又被什么东西拽回了地面。”
商芙“嗯”了声。
她刚才用能量困住了两人,防止两人在镜头前变成一团空气。
但这已经算是和规则对抗,每一秒她都在消耗巨大的能量。
不过问题不大。
她看向几人:“有什么要问的可以问。”
叶芝芝第一个举手:“晏沉秋她们还好吗?”
“你们不是也猜到了吗?”
商芙缓缓道:“没抓到你们之前,绑匪是不会先抓别人的。”
“太好了。”
叶芝芝笑起来。
“那第二个问题…”
“地下室的她们,还好吗?”
第二坏的结果,叶芝芝已经和地下室里的姐妹说过了。
四人消失,换叶小草活着。
大家都没有异议。
但叶芝芝想,如果地下室的她们可以不死,就更好了。
这样,叶小草就不会太难过。
商芙点头:“她们没问题。”
“只是寿命受到了影响。”
她解释道:“你们在逃出门的那一瞬,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自身能量和半年前的能量产生了共鸣,那瞬间,两个时间点的能量发生共振,吸引来了时间锚点。”
“时间锚点,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飘来飘去的门。”
“一个很神奇的存在。”
“那瞬间,它把你们当成了半年前的你们,所以‘拨乱反正’,把你们送回了半年前。”
“但一个时空,不可能存在两个能量完全相同的人。”
“就像不会有纹路完全相同的树叶。”
“所以在规则之下,你们成为了一个人。”
叶芝芝:“成为了一个人?”
“是的。”
商芙认真道:“你和地下室的叶芝芝成为了一个人,叶之之和地下室的叶之之成为了一个人。”
“你们共享能量,也共享生命。”
叶芝芝恍然:“所以我们才会那么不舒服。”
“嗯,”商芙点头,“你们的寿命在以双倍的速度流逝。”
叶芝芝:“那我们死后——”
商芙接上了这句话:
“她们会恢复健康,但会在原来寿命的基础上,少活半年。”
叶芝芝觉得可以接受。
叶之之也非常接受。
只有叶小草不接受。
她不断摇着头:“一定要消失吗?”
“我们五个人…”
叶小草哑声道:“我可以照顾好我们五个人。”
商芙没有回这句话。
叶芝芝拍叶小草的脑袋:“你也太贪心啦。”
“你怎么可以有两对妹妹!”
叶之之也拍叶小草脑袋:“凭空多妹妹这种美事,你千万别肖想!”
叶小草任由她们没大没小。
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你们真的好吵啊。”
叶芝芝笑着抱住叶小草,叶之之伸长手臂抱住了两人。
三分钟后,商芙抬了抬手指。
她撤回了笼罩在两人身上的能量。
叶芝芝的身体晃了晃。
时间线被彻底扭转,她和叶之之已经没有了存在的逻辑链。
她们的消失,是彻彻底底的成为空气。
她的意识又开始腾空了。
见两人状态不对,叶小草连忙拽住了两人的手,她慌乱地摇着头,喉口像是堵着一枚苦果,不上不下,无法说话,只能急促喘着气。
“不要怕。”
叶芝芝有些骄傲,她这辈子竟然也可以跟叶小草讲“不要怕”。
“姐姐不要怕。”
她的声音很轻。
很轻很轻,就像吹散蒲公英的叹息,明明没用什么力,却把什么都吹散了。
“都是睡觉而已。”
她说。
“你入眠,我们长眠。”
“一定会做上同一个梦的。”
第70章 收官夜
两人消散了。
就像阳光融化在阳光里。
水消失在水里。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叶小草伸着手臂, 手指轻轻落在两人曾经站过的地方。
像是怕戳破什么秘密。
“嗡——”
她的手机传来震动音。
叶小草没有接。
震动音慢慢停止,又再次响起。
叶小草蹲在地上,蹲在了阴影里。
这才不过几分钟,她就憔悴了好多。目光呆滞, 嘴唇开了又合, 微微哆嗦着, 听不见声音也不想去听。
她像是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
又像是觉得现在的阳光很伤人。
叶小草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这些阳光穿透了, 浑身都在疼, 细细密密,所有光线都是细刀, 刺穿她, 却不让她流血。
她想,即使被电锯割裂, 也不会比现在更疼了。
最后还是商芙从她的兜里掏出手机, 划开,开了免提。
叶芝芝和叶之之轻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姐姐!”
“姐姐~”
叶小草的睫毛颤了颤。
“两个姐姐离开前,让我们一定要在这时候给你打电话。”
“这两天我们住了好贵的酒店,好心疼呜呜。”
“姐姐!拆迁费刚刚打过来啦, 好多好多钱。”
“可以买一整个榴莲吃了!”
“我们现在在街边的甜品店,这里阳光好好,人也很多,好热闹啊。”
她们问: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小草的睫毛剧烈颤抖, 眼前瞬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攥着手机嚎啕大哭。
哭出来就好了。
憋着才更痛苦。
商芙靠在沙发上,没有打扰她们。
许久,叶小草止住了哭声。
她问妹妹们:“周围有可疑的人吗?绑匪去咱家了吗?”
“去了。”
叶芝芝说:“昨晚我们在酒店报了警, 警察在咱家卧室床下找到了绑匪。”
“那就好…”
叶小草擦干净眼泪, 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努力思索时,商芙提醒了她。
“孙云荷。”
叶小草浑身一激灵。
当时孙云荷说完那句话后就凭空消失了,惊恐万分的三人当即拿着证件离开了家,连夜联系通灵节目组寻求帮助。
孙云荷现在在哪?
她会伤害妹妹们吗?
叶小草慌张地看向商芙。
商芙:“放心。”
“从另外时间线过来的那个孙云荷,已经彻底消失了。”
“至于这个时间线的孙云荷…”
商芙从兜里拿出一个酒红色的发卡,递给了叶小草。
“她即将变成恶灵。”
“这个可以送她立刻去地狱。”
“孙云荷的程度,”商芙托腮,“应该是去油锅地狱,在热油锅里来回翻炸,嘎嘣脆。”
叶小草双手接过发卡,“我需要怎么做?”
“把发卡放在房子大门外就好。”
“她在你家里等着你们。”
叶小草点头:“好。”
商芙准备离场了,叶小草站直身子,把身子躬成了九十度。
“谢谢您。”
商芙翘着唇角点了点头。
*
商芙踏出房门的那刻,《降神》第七期正式落幕。
主持人这边还在跟直播间的观众告别,那边举办方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开启投票通道。《降神》前三名的排位完全由粉丝决定,所以投票渠道一出,短时间内被无数粉丝评论转发。
#《降神》第三季精彩回顾#
#冠亚季军花落谁家?#
#正式赛选手今晚集结!#
相关词条火速血洗各大热搜榜,《降神》第三季的热度是空前的,节目收官的消息一出,引发网友热烈讨论。
【有好多想说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呜呜呜,我也,还没看够啊QAQ】
【这季真的太棒了!】
【是的,不仅是通灵师棒,还有这季达成的社会影响。】
【我印象最深的是江五月那场,那晚江五月的尸块被警方捕捞出的那一刻,我真的好激动,抱着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也是,希望江五月下辈子可以吃到心心念念的樱桃果子。】
【对我后劲最大的是沈棠那场,三十六双鬼手下的拥抱和守护。】
【妈妈在身后抱着姝姝呢。】
【我一直记得宋星星和越轻摇的那场,“大家好,我是宋星星…”】
【“星光璀璨的星。”】
【还有时安爷爷。】
【第七天不会忘记前六天。】
…
整整一下午,所有粉丝不断回忆这七期的点点滴滴,他们把每个受害者的名字和故事整理出来,把相关片段剪辑出来,甚至有画手太太发出了每个人不一样的人生。
画里,他们都很幸福。
和蓝鲸妈妈一起巡游领地的小蓝鲸。
被温蒂和安德森亲吻脸颊的安德鲁。
和林封拍了婚纱照的陈书语。
把纪姝抱在怀里的沈棠。
与宋星星考上同一所大学的越轻摇。
穿着蓬蓬裙上街的爱丽丝。
笑着吃樱桃果子的江五月。
和六个老友聚餐的时安。
腾云驾雾的小年兽。
抱作一团的三姐妹。
这个世界可以很美好。
所有网友都期待他们下辈子可以生活在世界的美好面里,过得幸福。
*
晚上六点整,正式赛的所有通灵师陆陆续续来到古堡。
夏霖舒刚进门就给了商芙一个大拥抱。
高颜值高智商没架子脾气好,再加上资源好,夏霖舒短时间内圈了非常多的粉丝,红气养人,现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你怎么这么棒啊!”
商芙哼笑,“你妹妹怎么样了?”
“出院了。”
夏霖舒:“都要谢谢你和纪姐。”
商芙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晚饭时间,正式赛八位通灵师重聚古堡,他们围着饭桌说些有的没的。
首先,话题落在莱诺没来这件事上。
大家各抒己见。
萨满:“可能是比较疲惫。”
猫女:“堵车了也有可能。”
西维尔喝了口水。
只有商芙在认真探讨:“他老了,走不动路了。”
夏霖舒附和:“我也觉得。”
伯尼摸不着头脑:“比我的年纪还大吗?”
商芙想着莱诺现在八十多岁的身体机能,深深叹息:
“耄耋之年喽。”
几位通灵师都以为商芙是看出了莱诺的真实年龄,一时感慨万千。
“太不容易了,岁数这么大还报名。”
“真是年老志坚的莱诺爷爷。”
清岁和晨曦并没有加入探讨,他们正认真“分赃”一小碟葡萄。
清岁把一颗葡萄放在晨曦身前,又在自己身前放了一颗葡萄。
紧接着,他又把一颗递给了晨曦。
他的表情很是困惑:“这个葡萄怎么回事,甜到离谱。”
“是吗?”
晨曦摸索了几秒,把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几秒后,她眨了眨眼,又把一颗塞进嘴里。
“好甜!”
清岁:“是吧,我就说这个葡萄…”
晨曦笑出小酒窝:“可能是因为你洗得好。”
清岁猛地往嘴里塞了三大颗葡萄。
“我——”
“咳,咳咳、、”
“我觉得你说的对。”
*
八点二十五分,直播镜头打开。
明明相处时间也不久,但所有人就是像老朋友一样,边吃边说话,硬是吃了一个半小时。
商芙擦净嘴角,看向了主持人。
阿琳娜和威尔走到镜头前。
这是他们在这季,最后一场主持。
“大家好,欢迎来到《降神》第三季最后一次直播,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尔。”
直播间的观众数量不断飙增,大家都不想错过这场直播。
【时间过得好快。】
【是啊,怎么就最后一次了。】
【好舍不得啊。】
投票渠道已经开了十多个小时,八点三十分整,节目组关闭了投票渠道。
阿琳娜接过了工作人员递来的信封。
“下面,”她笑着看向镜头,“公布《降神》第三季季军获得者。”
她缓缓打开信封。
镜头聚焦在阿琳娜的身上,看到名字的瞬间,阿琳娜露出一个笑。
她抬起头:
“恭喜共情者!”
伯尼老爷子站了起来,他和蔼地冲直播间招手。
“谢谢大家的支持。”
“我会努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恭喜伯尼爷爷!!】
【伯尼爷爷你超棒的!】
【共情者快退休吧哈哈哈,快回家养老!】
【老爷子回家多多休息呀~】
伯尼落座后,阿琳娜接过了第二个信封。
现在已经没有悬念,在阿琳娜念出名字的瞬间,西维尔主动站了起来。
直播间一片笑声。
西维尔罕见地冲直播间挥了挥手,就是动作有些僵硬。
“下学期,免修三门课。”
西维尔:“谢谢《降神》。”
巫师学院的通灵师也在看节目,他们迅速跟直播间观众解释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就是这样。】
【西维尔学长用视死如归的勇气,换来了三门免修!】
【好家伙哈哈哈哈哈哈】
【校方牛逼,我就说西维尔最后一场怎么那么能说哈哈哈哈哈】
阿琳娜满脸笑意:“下面公布《降神》第三季冠军获得者。”
直播间的讨论瞬间平息,镜头落在商芙身上。
商芙的长发在灯光下有着近乎剔透的灿烂色彩,就像油画,所有人的鼻息都放轻,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阿琳娜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
“恭喜商芙!!”
古堡外的空地放起早就准备好的烟火,声音轰鸣,颜色热烈,商芙缓缓起身。
阿琳娜笑着询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烟花绽放在黑夜,一片喧嚷。
怕商芙听不清,阿琳娜又大声询问了一遍。
商芙点头。
她接过麦克风。
所有灯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商芙的声音不高不低:
“这是一个因果轮回的世界。”
“你们曾经做过很多努力,才在这一世成为人。”
她说:
“不要做错事。”
“爱惜自己。”
爱惜自己作为“人”的身份。
地狱很苦。
每个下去的人,都值得灰飞烟灭。
*
古堡的最后一晚,灯火通明。
夏霖舒和商芙聊到很晚才去睡觉,零点的钟声敲响,商芙关闭了大厅的灯,独自走出了古堡。
门外是路易十四花海。
深紫色的玫瑰一望无际,在月光下,近乎于黑,美得很靡艳。
商芙明显是有什么目的,她没有看这些花,而是径直绕到古堡侧面,走到一小片玫瑰旁。
柏偃正半跪在那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商芙沉默片刻,忽然“呀”了一声。
柏偃顿时吓得一激灵。
商芙翘起唇角:“干嘛呢?”
柏偃眼神有些迟疑,还有些担忧。
商芙逗他:“偷花贼?”
柏偃连忙摇头:“不是。”
怕商芙不信,他小声解释:“刚才我在窗边往外看,发现这一小簇玫瑰好像枯萎了,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救。”
商芙“嗯”了一声。
她蹲在柏偃的身边:“不能救了。”
柏偃仔细打量着商芙的神色,确定她的表情不是难过以后,问她:“为什么?”
“上午用能量帮叶芝芝和叶之之稳固身体,房子内的抽完了,就抽了些花园的。”
商芙:“我现在已经把房子里的能量补充好了。”
“但花园里的花遵守生命法则,枯萎了就是枯萎了。”
商芙一边说着,一边把一片花瓣埋进土里。
柏偃觉得商芙有些不开心。
这么好看的花枯萎了,即使是陌生人如他都会觉得可惜,何况是玫瑰的主人呢?
“或许…”
他思忖道:“或许我可以帮你种上新的玫瑰。”
商芙歪头瞅他,柏偃的表情很认真。
夜里的雾气凝在他的睫毛上,半坠不坠,像是在玩跷跷板。
“这里大概枯萎了一百朵,从别的地方移植一些过来,我自己的话,一天应该可以搞定。”
“你觉得呢?”
他问商芙。
商芙从跷跷板上回过神。
“还是路易十四吗?”
“嗯。”柏偃点头。
商芙:“可是你弄到的品种不好怎么办。”
“比如只能开一年。”
柏偃掰着指头算,“那就每年都来。”
“今年我二十四岁。”
“如果每年都来为你种玫瑰。”
“我活到一百岁,还可以见你七十六面。”
时间有些安静。
许久,商芙拍了拍裙摆的泥土。
“我没那么小气。”
“七十六面太寒酸了。”
“帮我种花的话,你可以拉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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