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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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家族都讲究隔代亲。
谢纪朝就是几乎被全家宠爱, 尤其是祖母心疼的孩子。
若说谢纪明是被他的祖父,也就是昔日尚书令亲自带着教导的,那谢纪朝就是正正经经的纯国子监生。
而在作为监生的谢纪朝没想到的是, 为师兄师妹的堂兄与安阳公主, 在同窗眼中竟是相当遥远的存在。
有时候你不多接触一些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距离自己很近的人有多厉害。
谢纪朝方才是在与褚卫说着话。
他还不到安阳的年纪, 在褚公公的眼里不过还是个孩子。
褚卫本不爱逗弄小孩儿, 但谢纪朝既然口口声声想要入赘他家殿下, 他少不得要挑弄几句试试深浅。
他当然不会把这样稚嫩的谢家孩童当做敌人。
但完全无视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显然, 很可惜,即便是谢家大族的孩子, 终究也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尚有些意犹未尽的褚公公敛了敛眼,轻叹一声,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弧度。
安阳与谢大人迈着平稳的步子从堂内走出。
她身侧的老人非要展现自己还未到需要人搀扶年纪,摆手坚持拒绝, 不让她扶。
场面鲜明。
一人独占一侧的褚卫听脚步声便迅速侧过身来。然后肉眼可见的,本是平淡的脸上渲出大片的笑意。
若说他平时表情清浅时还有几分书卷气的秀气, 这下带笑,不自觉上挑得愈发明显的眼尾难免带了几分妖冶, 让他本就眼白多显得细小的瞳孔看起来格外凉薄。
少年模样的太监身形高挑而纤瘦, 浑身上下运气流畅,很容易便能判断出他擅于武艺。
谢大人审视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而后心中深叹。
确实当得起安阳一句姿容昳丽。
他那稚嫩的孙儿可没办法比得过这种修炼得成了精, 在帝侧都耀武扬威过的狐狸精。
问题是居然还很年轻。
谢大人过去担任尚书令多年,稍微一想, 便能大概知道个五六成,皇帝是如何任命褚卫的。
还是他狭隘了。
以为安阳这个年纪的, 总是应该爱些风流倜傥世家公子,亦或是翩翩如玉探花郎。
属实是目光短浅。
这年头,能让谢大人在这个年纪再这般评价一番的人,属实是少之又少了。
“来。”
安阳笑着先是冲着褚卫招了招手,看着他快步轻声,几乎是立刻凑到了她身侧。
“殿下可是谈好了?”
褚公公声音轻和,在谢纪朝的死亡凝视下娴熟地抬起手,做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
“大差不离。”
她随手拨弄了一下褚公公的手腕,没让他和平日一样扶着自己,这才看向谢家的兄弟姊妹们,脸上含笑。
“纪莺,纪朝,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安阳姐姐!近日——”
就在谢纪朝暴起的前一秒,他被脸上带着慈悲之意的谢纪明死死地按着头捂住了嘴。
谢纪明:我佛慈悲。
谢纪莺顺理成章的与安阳说上了话。
“殿下可有时间?许久不见,可到臣女的小筑里共进午膳,臣女有些问题想讨教。”
在一旁的谢大人睁大了眼。
他竟有些想吹胡子瞪眼的冲动。
这怎么的,他的客人还能一半被孙女给截走了不是?
“莺莺,纪朝,你们午膳也与老朽一同,少不得你们几口饭,吃完再去说你们的小话。”
谢大人一锤定音。
谢纪莺年岁比安阳要大些许。
她即将要出嫁,也没什么能真正说得上话的姊妹,踌躇时偶有依赖安阳也是正常。
这个姊妹的定义,自然是没办法包括要勾心斗角,分嫁妆这块大饼的庶姊妹的。
所以约等于没有。
安阳属于和她几乎没有利益关系,且还是她所认识的女性中偏少数的不会优柔寡断,还算熟识的人。
“别走神,好些吃饭,有什么事等会与本宫说便是了。”
安阳用指甲点了点谢纪莺的手背,语气从容而随意。
“你能遇到的事里,还有什么是本宫解决不了的?放宽心些。”
“…好。”
谢纪莺点了点头。
褚卫本是想伺候着安阳用餐,被她制止了。
——哪有在半个家宴上只有她一人还要个伺候的。
褚公公一想也是,就想先退开在门外守着。
没想到的是,这次制止的是谢大人。
他神情复杂,却还是朝着躬身准备退开的褚卫招了招手。
“别急,你也坐下。”
褚卫愕然,睁大的眼里满是讶异。
哪有这些大人、少爷小姐都坐在一席的桌上,还加他这么个太监的。
安阳私下用餐拉着他,那是另说。
褚卫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奴——”
他低下头,眼眸低垂,语气却坚定无比。
“褚卫,坐下。”
安阳手里捧着一碗银耳汤,拿着勺子舀了口喝下,而后补充道。
她声线清甜,眉眼带笑,有几分嗔意。
“你站着太显眼了,坐下帮本宫夹菜。”
谢大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安阳一眼。
“……是。”
褚卫踌躇了下,却还是不愿在这里扫了他们面子,更何况安阳都这般说了。
于私于公,他都是想伺候着他家殿下的。
最后他有些拘束地坐在了安阳的身侧,安静的像个透明人。
褚卫绝非没上座,但远不是这样的境况。
他过去常被人嗤之以鼻的看不起。而后等那些人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就又会坐在高位带着讥讽的笑,肆意地践踏、打压着那些人。
那是一种报复式的极端快感,能让褚卫感到身心愉悦。
因为那些人罪有应得,他不会有半分怜悯。
但此刻不同。
上桌的尽数是谢家人,品行良好,出身高贵,甚至备受读书人推崇,其中还有安阳公主的恩师。
这不一样。
褚卫是清醒的,他无比真切的知道这一点。
然而,褚公公愿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代表真的没人不注意他。
谢大人看着他快速而娴熟的为安阳备菜,且都是在她缓慢咀嚼的过程中,不快不慢刚刚好。
执筷放下动作也斯文得当,说得上一句礼仪赏心悦目。
作为安阳昔日的恩师,他其实对这位算他看着长大的小公主的喜好是有几分了解的。
现下一看,也不如褚卫这般谨记于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或许连褚卫自己都未曾发觉,他这如同形成了条件反射的娴熟。
看着这少年在望向安阳时下意识温和了的眉眼,谢大人挪开了视线,脸上带着思忖。
他年岁已大。
看过的事多,便总是会向下再想很多层。
或许,对于安阳来说,这样一个天生体残位低带着自卑,不会下意识在女性面前抱有恃强凌弱之架势的人,才是她想要的。
他或许在生理上有残缺,但他在某种意义的人性上却远胜于旁人。
谢大人看了看自家孩子,无声叹息。
谢家与裴家乃世代政敌。
裴家乃坚定的拥护男尊女卑之思想,无论是裴家女还是嫁入裴家的媳妇,皆要求三从四德。
本质上不过还是男性通过一定的压迫来挤占女性的生存环境,从思想上就开始操控她们,压制她们本该拥有的权利。
这一点是他的夫人,也就是现如今的谢家老夫人多次与他说的。
……当然她可能说得要更难听一些,无耻之辈之类的。
安阳当年通力支持方家长房女上任御史台,御史大夫一位,遭到了裴家以及裴家眷属的一致反对。
最后退而求其次,方家女目前与弓大人一样,担任次一品的御史中丞。
过去,开国皇帝为一名女扮男装打下了天下的女性,继位的也是皇太女。
可惜后代便没有一直延续下去,不光有多方博弈,也有女性本身生产压力的问题。
本朝女子可以称帝,自然也可以为官,只是相应的多方阻力会比较大。
皇帝自己肯定也想过很久。
但有些事,注定不可强求。
“你也吃些,哪能不给先生这个面子。”
安阳手快的给身侧面面俱到的褚公公夹了一块小排,促狭的小声说道。
“等会本宫有话与你说。”
今天这可不是一下两下的事,哪能让他空着肚子守门。
明明练武之人更是需要补充能量。
工人众多的码头,一旁开着的食肆大多做高碳水的饭食,也正是因为消耗得大。
听到安阳的话,褚公公看着她在自己的伺候下已经食了半碗的饭,才看向自己的碗。
不知为何,见他垂着头看着这瓷碗,明明无甚表情,却让安阳觉得有些郁结得可爱。
坐在对面的谢纪朝觉得自己饭上的小肉排瞬间都不香了。
谢纪明无情铁手拍了下他的头:“吃你的。”
谢纪朝:“呜…”
这顿饭吃的,各有各的心思,表面上却无比和睦。
饭后到了谢大人的休憩时间。
他挥挥手,表示孩子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他这个老爷子,而后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了。
安阳与紧随其后的褚公公走出来,就见被谢纪明压着的谢纪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向前走了几步,略微躬身,手放在膝盖上,保持和谢纪朝平视的角度,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少女的笑容不带分毫皇室贵胄的高傲与架势,清新如阳春三月枝头的露珠,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几乎迷了谢纪朝的眼。
“阿朝,姐姐很开心你的心意,但在谈婚论嫁之前,姐姐希望你能先明理,知晓什么是敬爱,什么是喜爱,二者有时相似,却绝非一致。”
谢纪朝看着安阳认真的表情,反而有些说不出话。
并不是谢纪莺压根就不把他的心思当回事的态度,也不是谢纪明试图用谢家和皇室历来没有、未来也不会有联姻之事来说服他。
安阳公主说的话,谢纪朝其实明白一点,但大体还是有点迷糊。
所以她才如此郑重的要再说一次。
希望谢纪朝能自己想明白。
“我,我知道了。”
“很好。”
安阳直起身,这才与他道别。
在走向在一旁等待的谢纪莺之前,她拉着身侧的褚卫,略微踮起脚,在他耳侧轻声开口。
“你方才坐在本宫身侧时的架势,和那些大爷家的小媳妇似的,拘谨又小心。”
说完她还用指尖戳了下褚卫的耳垂,没有管褚卫接下来的怔愣与些许羞窘,转身,快步走近背对着他们这边的谢纪莺。
“走,去我那喝杯茶。”
谢纪莺看到安阳走过来,上前揽住她的手臂。
跟在安阳背后的褚公公目光落到谢纪莺的手上,凝视了几秒钟,最后悻悻然挪开了视线。
啧。
谢纪莺没有心思与安阳介绍自家府邸新添的花朵,也知道安阳虽然会插花,但对花艺并没有很大的兴趣。
二人走到谢纪莺的清滢小筑,进了她的房间。
褚公公面不改色地守在院中,距离她们说话的房内还有些距离。
谢纪莺急匆匆地婢女端来了些点心与花茶,就让她们全部离开房内去做事。
安阳坐在椅子上,肘关节搁在桌面,手背撑着脸颊,姿态闲散。
她直视着像不知如何开口的谢纪莺,启唇。
“与你的婚事有关?你的订婚对象怎么了?”
——这边的意见是不满意就换一个。
安阳漫不经心地在心里这样想着,表面还是认真地看着谢纪莺。
谢纪莺给她倒茶水的手一顿,倒好才放下手中的壶。
开局先叹气。
安阳:……
作甚啊这是。
“我的未婚夫,也就是何家长房嫡子,之前几次与何家约定,我们见过几回,最初本是和睦相处,但是最近总觉得他有些…怎么说呢。”
谢纪莺迟疑了下。
“不重视我吧?我感觉他只是根据父母的意见娶了我这个谢家嫡女为妻,与我本身没任何关系,他好像也不准备认真对我。”
她说着说着,垂下了眼。
少女情怀总是天生倾向于自己能有一位温和体贴,能够举案齐眉的夫君。
“我知道这也正常,谢家之势大,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娶我呢。”
谢纪莺说着说着,竟开始下意识安慰起自己。
安阳听完,挑了挑眉。
“唔…”
她想事的方向与谢纪莺不太一样。
“你既然说何家想借谢家之庇佑,他却又不够重视你,是觉得既然你们已经订婚了就十拿九稳了?他之前对你如何?”
谢纪莺眨了眨眼,回忆起来。
“好像差不太多…但那个时候只是初识,不热络也正常…吧?”
安阳挑起一根眉毛,瞳孔狐疑地挪了挪。
听起来有点傻…也可能是缺心眼,演戏还不做全套?
“你是想换一个未婚夫还是就这一个对付?”
她抬了抬手,随意中又带着果断。
谢纪莺一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手里把玩着云雁纹的青瓷杯,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层浅浅的阴影,望向自己的眸光潋滟。
安阳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谢纪莺不满就换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
与谢纪莺的庶姊妹,亦或是隔房的人口中的不同,私话里仿佛有女方退婚之后再议亲就很艰难的意味。
谢纪莺此刻才逐渐清醒的意识到。
明明她才是上位家族的大小姐,反而受旁人影响失了本该有的志气与底气。
“暂时没有想过要换,何公子虽冷淡,却也懂礼,我只是有些失落。”
安阳思索了一会儿。
“我不太记得何家的状况,不过应该不影响。”
她指尖滑过下颌出,最后托着下巴。
“如果你只是想要让他在意、亦或是重视你,这再简单不过了。”
谢纪莺上身下意识前倾了几分。
“什么?”
“房内教夫啊,这还不简单。”
安阳开口,顺着抬了抬手,大拇指压着弯起的食指,如计数一般。
“先礼后兵,你先好好与他说,你想要怎样的对待和夫妻关系,他做得到最好——”
说到这一句时,她歪了歪头,看向侧耳倾听的谢纪莺。
少女的声音清如泉水泠泠,说出的字眼却仿佛取之于深山幽潭。
“他若是不从就打断他的脊梁,想获得谢家的庇佑就必须要讨好你,敢三心二意就打断腿。既然你说何家是想攀附谢家,那他就要有自己是被何家拿出来交易货物的自觉。”
对待不识抬举又不识趣的男人,手段要简单粗暴一点。
当然,这里打断脊梁的说法只是个比喻。
安阳老护短了。
她完完全全是站在谢纪莺的角度考虑问题,排开一切人权与正常道德观,为谢纪莺接下来的人生以及道路考量。
与其说未来可能会面对谢纪莺婚姻不幸福,而后被冷暴力最后郁郁而终的可能。
那还是对这个时代相对优待很多的男人过分一点好了。
谢纪莺简直要瞠目结舌。
安阳说完还觉得很可行,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不要怕,你是谢家的嫡女,真出了事,何家想闹起来多得是办法。”
她若有所思,那简直是张口就来。
“你们到时候已婚,何家若是不想活了才敢休你,先排除这个可能,婚内要是出了事,光是操纵舆论就够他们官场失利,结亲不成反结仇。”
“你若不敢去找你的祖父祖母,就来找本宫,本宫帮你主持这个公道。”
区区何家。
安阳:“需要本宫拨一个宫女到你身边来吗?唔,你去找你祖母要一个靠谱的嬷嬷也行,别有事不说憋着就行。”
办法多得是。
“我知道了。”
谢纪莺拉了拉安阳的手,眼神相比起之前犹豫不决的时候清亮、坚定了许多。
“感谢殿下开导,若是有事臣女会再来请教你的。”
她也并非无能无知之人,只是暂时性的陷入了焦虑与迷茫罢了。
安阳点了点头,又喝了半杯茶。
话说,从她们说话开始,外面就一直有些嘈杂的声音是什么。
安阳不解,但因为相信褚卫在外面就没理会。
却没想到现在还没消停。
那可是褚公公。
……
在两人在房内密聊的功夫,褚公公确实遇到了一些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小问题。
之前有说,他站着的位置距离安阳她们还有些距离,也算得上是清滢小筑的半个门口。
知晓他是安阳公主身边的人,谢纪莺院内的人几乎都距离他三丈远。
打扰他的是外来之人。
“今日我们家主子有外客,不便招待小姐们。”
守门的小厮赔笑道,将来访的两位女子拦在了门口。
“外客?她好大的架子,我们可是有要事要请教姐姐,你拦着我们,也不怕父亲怪罪?”
出声的是年龄偏大的那个,她手持团扇摇了摇,说话不自觉带了些刁难之意。
“这,今日确实不方便,小姐们莫要为难我们。”
褚公公本是坐在院内的石桌上好好的,这院内的人也给他上了茶,只是他并没什么兴致喝。
他看着院内的花草在走神。
之前褚卫其实是把谢纪明当成了可能要对付的人,今日一见才发现不然。
安阳不在,褚卫就有时间与潜藏守着的暗卫对了下号。
然后褚公公就知晓了谢纪明原来早已出局。
他房内早已有晓人事的两房妾。
这样连贞洁都受不住的男人,赫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站到他棋盘对面的权利。
不足为惧。
褚公公心中放松许多,甚至表情都透出几分怡然自得。
他模样本就姣好,尤其是不带讥讽与刻薄的时候,模样更是惹人眼。好巧不巧就被门口的两位谢家女眷看到了侧颜。
“她居然敢私会外男?!”
其中一人故作震惊地拿团扇遮住了嘴,上下打量着褚卫。
“这,可是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反倒是旁边那个小的有些迟疑,却也没反驳。
小厮:“?”
啊……?
本是有些烦恼怎么打发了这两个小姐的小厮听她们这样一说,反而被惊住了,仿佛瞳孔地震。
——她们竟然管太监叫外男?
但很显然,这两位谢家庶女并未意会到这小厮大受震撼的点。
甚至觉得自己戳破了什么秘密一般,挑拨地看了看褚卫,又看向这小厮。
“你还不让我们进去?”
褚卫:“?”
等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而后侧过身看向门口,神情有些奇妙。
刚刚,是不是,他褚卫被扣了一顶奇怪的帽子…?
回过神,转身来的少年模样更是让人不禁想咂舌,上挑的眼尾仿若雀鸟的尾羽,周身透着几分难言的矜贵。
若他不开口,这就是一副相当美好的画卷。
“愣着干什么?”
褚公公眉毛一挑,扯着嘴角,两眼凉凉地看着来人。
安阳公主既不在眼前,那他可不得演什么温柔贤良了。
“谢家的下人没受过调|教?要咱家教你们做事,可就要付些额外的代价了。”
他轻笑一声,刻薄得让人脊背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褚公公,真的是很严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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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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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斯文清隽的少年开口, 却远不是和同龄的男性相似的低沉嗓音,反而是带着些难言的尖。
那言语和着这声,仿佛裹挟着尖刺。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可不是和这两位小姐和稀泥的时候。
即便还不知晓他身后的就是传说中的褚公公, 但他好歹也知晓, 在他家主子房内的可是一国公主。
“两位不可,小姐房内有贵客, 不得惊扰。”
小厮这一次无比坚定的如守城门的将士般硬生生拦在了两位面前, 险些将她们绊得往后一跌。
“大胆奴仆!竟敢——”
那人大惊, 差点一团扇打到人脸上, 霎时又惊又怒,一副被冒犯了的样子。
她们没怎么进过宫, 即便进了也鲜少与太监这类交流。
比不过上,却有些脾气,依然瞧不起下人。
宫中的公公们大多是点头哈腰的模样,远非褚卫这样的。
即便隐约察觉到面前的人好似与那常见的世家公子们不大一样, 奇异的嗓音,特有的自称。
但她们也没有一下子想到太监身上去。
——大抵是有人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吧。
褚卫眼里不带半分情感地扫过来人, 像是看过了两具木雕。
“这二人是谁?”
他手托着下巴,另一臂环在身前, 疑惑地看向那小厮, 语气平淡得惊人。
完全没把这当回事,但是这声势闹腾得有些大。
褚卫虽没兴趣,却还是想着不知全貌, 不予置评。
姑且问一下好了。
“这,这是小姐的庶姊妹。”
小厮还是第一次当着这两位小姐的面, 与外人揭示她们的身份。在那有些恶狠狠的瞪视下,不免有些磕巴。
可相比起这两位, 还是宫里出来的这位公公吓人许多。
虽不知这位公公的具体身份,但那隐约时不时让他有些颤栗的感觉,属实是不会说谎。
作为大家族的奴仆,若想活得好好的,不是老实聪明,就是至少要有能赖以生存的直觉。
他很显然是后者。
听完。
褚卫一时之间竟丧失了摆出刻薄表情的力气。
他冷淡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不免透出了几丝诡异的阴森。
褚公公陷入了思索。
很快,他就根据自己脑内的逻辑得出了可能性最大的答案。
“想来是谢家老夫人对待女眷太宽和了,但凡是谢家的女儿她都尽量一视同仁,大抵是出于‘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考量,给了嫡庶一样的体面。”
毫无疑问,褚公公得到的就是正确答案。
他想着,即便不对,也是八|九不离十。
褚卫手指搭在另一侧的手臂上,指尖有规律地点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你们家大小姐看着也是个软和的性子,不然也不能由着外人欺负到脸上来。”
他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居高临下,让过来像极了无事生非的两人极为难堪。
褚卫嘴上说着“软和”,心里想的其实是愚蠢。
分明是知书达理的人,还是个背靠大山的嫡女,甚至有安阳公主愿意给她撑腰。
居然还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怕是谢家老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善举”竟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倒也不奇怪。
世上多的是善人发好心却造成了恶果。
“外人竟置喙我们谢家家事?你是哪里来的外客家的属下,当真无礼至极,不知所云!”
那人一甩袖子,摆起了架子。
“咱家也着实不想管别人家的事,你们要么现在转头离开,要么咱家唤人把你们抓起来,封住嘴按着就老实了。”
褚公公自认为和蔼的给了足够温柔的意见。
他过去对待这么不识趣的人大多直接绑了往外拿麻袋一裹。
但这可是谢家。
即便在外风评极好的谢家,也有这么个没教养好的漏网之鱼。
一时之间,褚公公又觉得谢家好像也没有大众印象里的那么高不可攀了。
但对面的好歹也是谢家的小主子,那就不能和对待垃圾似的简单粗暴了。
遗憾。
可能是褚卫这样干说话的模样还不足以震慑住两位谢家小姐,她们对视一眼,还是不肯退让。
“谁家贵客?我们进去喝杯茶等着便是了,总不能这还拦着吧?我们是来找的姊妹,又不是找她的客人。”
小厮为难地纠结了下,看了旁边的褚卫一眼。
正是他的这一下迟疑,让来人一下子定了心,当下就要撇开拦着的人往里走。
褚卫几乎是立即冷下了脸。
常言事不过三,却总有人试图三番五次挑战他本就贫瘠到匮乏的耐心。
他指使不动谢家的人,还叫不动宫中的人吗。
“来人。”
褚公公沉着脸,眼里染上阴鸷,不经意间显出几分戾气,没有刻意压低的嗓子有明显的尖锐感。
刹那间,不知从何处蹿出一道阴影,手持冷兵拦在了门口。
那袭黑衣的人几乎是只露出了双眼,懒散的神情丝毫不掩其下的凌厉,刀光骇人,明眼人一看就知见过不少血。
吓住了那两名失声的女眷,却也把旁边安静做活的奴婢给吓得不轻。
“世家的人大多自以为是,就喜欢不把别人的警告当回事。”
褚卫一挥手,那人回头看了眼,又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咱家见得多了,却总有人不信这个邪。”
他话音刚落,背后谈话结束的门打开。
褚卫立刻反应过来,回过身。
旁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之前还一副刻薄又凶戾的少年瞬间变了脸。
就见打扮娇俏的少女饶有兴趣的看向他,而后又扫了眼门口的人,像是仅凭几眼就大致知晓了事发因果。
“这是怎么了,在里面的时候可就听到声了。”
安阳往前怡然地走了几步。
褚卫半垂着眼,像是有些郁悴自己的另一副面孔又不小心被安阳看了些。
他知道安阳公主不介意,还说过他发脾气的时候惹人眼。
但他可不这样想。
一个太监本就气质偏阴柔,他更是自小就被阉了个彻底,要是再尖酸又充满恶意的撑着张脸,哪里还能看。
人为悦己者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也因此,他向来是能掩则掩,能遮就遮。
安阳走到作出恭敬之态的褚卫身侧,点了下他的手背。
“是谁惹了本宫的褚公公的面子,让人不得开心颜。”
如波浪般垂下的袖摆扫过褚卫的手背,撩拨得他眼神一晃,浅淡的香气绕过。
轻而易举的散去了褚公公之前心里堆积的躁意。
安阳目光看着门口旁边默然的院内人,又扫过门口局促行下礼的两位女子,勾了勾嘴角,弯眼笑着,模样亲和,像是没有丝毫不满。
“既是纪莺的客人,那本宫就不多叨扰了。”
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纪莺一眼,而后离开了这院内。
在之后与谢大人拜别之后,安阳带着褚卫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路过她又与褚卫简述了下谢大人对于考核的想法。
而褚卫想的则又不同。
“历年花神节的考核至多提前一周开始,且大多隔两、三年才会酌情增减科目,谢大人所言虽实,却也不可急于一时,先挑选殿下心中最想、亦或是最便于现下公布并且易于操持的。”
马车之上。
少年垂着眼,一一与身侧的安阳说,语速平稳而有轻重缓急,让听者很快就能捕捉到他话中重点。
毕竟是从底层的事务开始往上做的人,即便设想还不够完整,褚卫大概也能猜想到各个环节中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
车轮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地转。
就在褚卫想着近日要如何安排时间的时候,脸上突然多了些有些凉的触感。
他鲜少如此快速而全身心的思索,再加上从未对安阳有何防备警戒之心,所以才未反应过来。
褚公公一怔,有些迟钝地侧过脸。
指尖上还萦绕着茶香,贴在脸颊上的手柔软得像是天穹之上的云彩。
安阳看见少年贴在她的手心上,眼神有些疑惑与踌躇地看过来,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明显。
她上前凑近了些。
两人险些呼吸交错。
褚卫几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你说得很好。”
安阳顺手捏了下他的脸,亲昵地说。
“我无比可靠的小褚公公,按照你说的去做吧。”
褚卫看着近在眼前的少女娇颜,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是。”
……
悲伤的故事。
虽然总体上而言像是一件好事,但褚公公无疑又过了好几天的早出晚归的生活。
就像是安阳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这个朝代的生死存亡。
古代的人寿命并没有很长。
她并非是单向穿越是一回事。
安阳知道自己不过是来体验一下,并非在这里死亡就是结束。
而她在这里生存了十来年,也没有多少归属感,则是另一回事。
相比起她的恩师谢大人提过的关于女子的地位问题,她注意更多的是他提出的,安阳潜意识的“傲慢”。
她从前以为自己的傲慢是性格以及地位造就的外在表现。
而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份傲慢带来的影响,其实也一定程度妨碍到了她的思考与观察。
——你看得到他们无知,却不去想他们为何而无知?
她被自己蒙蔽了一定的视听,从而看不到更真实、有用的东西了。
看了却不思考,细算而来,其实和没看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往远了说是事关重大,但往近了说却简单。
正如安阳一直知晓褚卫心怀自卑,也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试图安慰他。
褚卫好像听进去了,也信了,却并没有释怀。
以至于安阳也有些无措。
但现下,她或许能够稍微理解一点点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
……
总之。
褚公公又忙碌起来了,陪着安阳玩的就只有鸭子了。
她手里拿着笔,一边对照着考题作画,准备当做演示范例,一边感慨着世事无常。
小白鸭在她的桌上转悠,鸭掌不小心还沾了墨,踩在了她的纸张一角。
“嘎!”
安阳用手指将它戳开,而后在它落了脚的地方绘了几片荷叶掩盖过去。
重画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院落的银杏树下有两位乐师,一位手持箜篌,另一个手搭古琴,伴随着午后的和煦的风演奏着乐曲。
崇雅宫的赏赐往往给得多,宫内的乐师大多都愿意争夺这个机会。
虽不及书生们的傲气,但乐师们普遍认为,若能与懂乐曲的人弹奏,总比对牛弹琴要让人心生愉快得多。
总说着财帛动人心,舆论可操纵。
但安阳自己那温和耐心的好脾气,更多的其实是从这些乐师们以及奴婢们的口中一点一滴传出去的。
正如从没有人怀疑过她当初救助昔日的褚公公的行为。
即便她只是做了自己觉得很普通的“以和为贵,以礼待人”,但在这皇宫之中,竟已经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这样想来,不免也是一种悲哀。
伴随着宛如在潺潺流动的琴声,安阳将手中的画绘至完整,而后交由旁边守着保证墨水充足的宜春拿去晾晾。
作为参考样例的图画随意地赋上诗,连最常用的小印都不会盖上。
……虽然历年大部分都是她画的,笔触又还挺明显的,要知道的早知道了。
做完了事,安阳听着外面动人心弦的乐声,就让宜春将自己的琴呀拿过来。
焚香,净手,坐下。
和着音弹起来。
一时之间,崇雅宫内仿若高山流水,倾泉而下。
恰巧。
崇雅宫内在乐音缭绕之下仿佛回春,崇雅宫外忙碌得有些不着边际的褚公公走在回来的路上。
考核科目往往最需要的就是人手,褚卫花了好些力,甚至去拜谒了皇帝,在他一番解说之下,借了不少来作为监察。
这还是最轻的。
褚卫还多花了些时间去司宫台,将属下没处理好的事务核查了一遍,挑了些批注完打回重做,而后走了刑讯司走了一趟。
这样来回几趟,幸亏他是练过武的,硬是给熬过来了。
在回来之前,褚卫看着镜子,即便敷了粉,左右反复看,也觉得本就偏苍白的脸色甚至有几分发青。
看得他脸色更阴沉了。
什么玩意儿还费银子。
等他走到崇雅宫外,就听到里面乐声连绵不绝,听了不到一会儿就察觉不止一个人。
这是三个人的声音。
褚卫的眼神变了。
他原本放松的手不自觉攒住。这几天不知不觉又清减了几分,以至于手都显得有些骨瘦如柴。
啊这副样子…褚公公有些萎靡。
他整理了下衣着与仪态,这才放轻步子走上台阶,进入殿内。
乐音是从书房的方向传来的。
声声不绝而入耳。
缓着步伐走过去。
只见坐在窗边的少女一袭裙衫,几乎曳地的外袍纹着栩栩如生的青鸾。
一头青丝被随意地拿支碧翡簪挽着,只鬓边落下几缕柔软的发丝,她指尖熟练地拨弄着面前的琴弦。
如丝如缕,如珠似玉。
褚卫感觉自己被迷了眼。
当然。
……如果窗外没有两个碍事的乐师就更好了。
他阴暗地想。
一曲终了。
安阳冲着窗外与她共奏一曲的两位乐师笑了笑,见二人非常恭敬地给她行了个礼,摆手让宜春去准备些束脩*交由他们。
褚卫早已在安阳侧过身之前收拾好了表情,而后轻步踱到她身边,温着声。
“殿下现下兴致可好了?”
安阳眨了眨眼,见他一副乖顺的样子,却突然闻到了几分酸意,眯起眼,伸手点了下他的脸颊。
“怎么,是委屈本宫背着在外忙碌的你在宫里寻欢作乐?”
她语气满是调侃,带着几分趣味。
这样直白地点出,反而让褚公公心中的难言之欲散去了不少。
褚卫心里松了口气,才正经着摇了摇头。
“奴可是知道奴这琴艺配不上殿下的赏识,也就这身体力还能派得上用场。”
他声音像是几近婉转,压着韵调若有所指。
安阳眼神放空了一秒。
咳,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她确实想歪了一下。
她抬起手捻住了褚卫的下巴,挑了挑眉。
“力气?那就要看你这力气能不能使对方向了。”
褚卫手指几乎是反射性的一蜷,就在他眼里开始泛起波澜,下意识想要兴奋起来的时候。
就见安阳松开了手,转过身拍了拍琴边。
“来,本宫手把手教你。”
褚卫:“……”
打扰了,是他想多了。
他的嘴角有几丝微妙,而后听话地坐到了安阳让开的位置,也就是正对着琴的座。
桂香缭绕,飘出窗棂。
在褚卫正坐过来,手指险些要碰到这琴弦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安阳的专用琴,从未外人弹奏过,琴边的花纹下还有印文。
这是她的私人用品。
他的大脑闪过这样的一行字。
这样一想,褚卫竟然下意识的想要退却,指尖弯曲想收手。
下一秒,安阳的手伸过来,几乎是搭在他的手上,穿过他的指缝将他的手放在了琴弦之上。
少女几乎是贴在他的身侧,有几缕发丝落到他裸露的脖颈后方。
有些痒。
不知是脖上的小痒还是他心里痒。
安阳持着他的手,按着他的指尖,拨动了琴弦。
琴音颤抖,完全不似两人原有的水准。
褚卫却再知悉不过。他的手好像在覆上安阳的手时,骤然失了力似的,完全不听使唤。
“力气呢?”
安阳又捏了下他的手。
是又瘦了些。
“殿下又取笑奴。”
褚卫松了口气,看向贴在身侧的少女,弯着眉眼说着。
此刻,那点郁气才是烟消云散了。
安阳当真是懂得四两拨千斤的法子,一下子就把他本是扬起的刺给按下磨平了。
“哪有。”
安阳下巴搁在少年太监这纤瘦的肩膀上,将他的手捏着放到他的眼前。
“辛苦我的宝贝褚公公,之前好不容易长了点肉,没几天就变本加厉地掉没了。”
褚卫听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长辈宠孩子的话里摘出来的,然后转头拿来哄他。
但她声音清甜又亲昵。
还叫着人“宝贝”,真真让人心折。
“也就忙了这一下。”
还不都是安阳的吩咐。
这话褚卫定是不会拿来说,他刚弯起手指,就看见安阳也跟着弯起,手持穿过他的指缝之间而后握住。
她速度快得像逃窜的猫咪般,手指不经意间就已经滑了进去。
感受着那极其贴近的热意传递,不可思议的柔滑,靠在身侧的温度与香气。
褚卫这才慢半拍的意识到。
这竟是十指相扣。
他心跳骤然停了一拍,而后陡然加快。
褚卫下意识起了羞赧的心思。
“殿下。”他轻声,竟有几丝求饶的味道。
安阳抬起眼,金纱般的光从窗口落尽来,瞳孔透出几分浅褐。
“你想让我松开手,然后你再进行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跪下与我谢罪吗?”
她语气真挚,像是能预见未来。
褚卫一时失语。
“喜欢的吧?”
安阳弯起眼,握住褚公公的手又紧了几分,感受着他的僵硬与瑟缩,好像都能听到他无比动容的心跳。
“吃醋也好,讨好也好,明明理智还在千百遍的想要拒绝,却无法阻拦潜意识以及身体的欲望。”
少女的嘴唇翕动,声音婉转动听,说出的话却如软刀一般,将她靠着的人的身躯剖开,而后一点一点比划着心里的部位与分量。
“要试试看放开吗?”
说着,她的手松了力气。
褚卫知晓,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收回手。
再装作无事发生吗?定然不可能。
安阳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稍微评价了几句,握了握他的手,和哄孩子似的提着他的指尖拨弄了下琴弦。
他却仿佛脖颈上被套上了项圈,其后有一条或许有他自己炼成的锁链扯着,而后交托到安阳的手上。
这幻觉转瞬即逝,却依然给他的脑内留下了不浅的烙印。
他本该跪在地上,将文书呈上供阅,此刻却堪称大逆不道的被自己的主君拉着,手把手教着如何弹琴。
是什么模糊了他们之间的界限,竟敢让他被安阳公主教学着弹琴。
他最终还是找回了力气。
褚卫稍微侧过了脸,耳廓有些发热,眼下还有些熬过的浅青,像是大夏天被泼了一盆冰水。
“殿下。”
他似放弃挣扎,却依然缓缓的,如割肉削骨般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尖隐约还有些颤抖。
在安阳的目光之中,退后两步,而后恭恭敬敬地跪伏在了地上。
“奴把事情都完成了,殿下尽可放心。”
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隐约能听见面前裙摆滑过地面的轻微窸窣声。
“奴知晓殿下厚爱,却不敢、也不能承情。”
当真是大胆,竟三番五次拒绝他的殿下。
心中仿佛生出诡异的声音在放肆嘲笑于他的行为。
对。
本该如此。
他闭上眼,却依然因为近日的那些仿若幻梦的、或暧昧或亲近的善待,生出无数的难过与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束脩*
我原以为这个是单指学生给老师的敬师礼,查了一下发现也有酬金、薪俸、修养、干粮等意思。
丈育本人长见识了。
文中指代酬金。
对惹,作收差6个满百,加更是直接加6k不考虑一下吗(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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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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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明察秋毫, 知晓奴这僭越的心意,又愿意温和善待奴,这都是奴天大的福分。”
安阳坐着, 手搭在琴上。
“殿下。”
安阳其实喜欢听他唤自己“殿下”, 基本每次声音都不同,且情感还丰富动人心弦。
她听着这声, 竟有几分恍惚。
好像他就连用同样的字眼称呼自己, 也是和别人截然不同的。
拿着华美的金饰奉上时的期待与恭敬, 看她夜晚不愿入眠时的无奈与关怀, 不经意间眼里流露出情谊却又硬生生克制住的恍惚与克制。
那仿佛印入骨髓的恪守与禁制,与其下暗藏着的饱满的情感, 让表面不过是个少年模样的他显得无比惹人眼。
无论是多少不甘与难过,最后又尘封回了最初的谨慎与沉默。
正如此时。
“褚卫,我可以此生不婚不嫁不生子。”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清晰而平静。
可褚卫的角度自然不同。
他的殿下才不过十五啊,才刚及笄。
愿意为了他说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 已经值得他付出一生来回报了。
但也正因为她这样说,原本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按捺下去的情绪骤然涌了上来。
窗户大开, 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仿佛让他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安阳话音刚落, 就看见他的身躯颤了颤, 似是匍匐在地面的小兽呜咽出声般。
安阳一怔。
褚卫像是终于放弃继续用官话顽抗下去。
“殿下。”
他又唤了一声。
额头死死地抵着地面、少年模样的太监非常用力地压着嗓子。
纤瘦的腰背呈弧线,骨节分明的手扣着地面,甚至有些泛白。
“奴也不是没想过的。”
他的声音带着些强撑起的笑意。
安阳从椅子上下来, 几乎是曲着腿坐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却又没有碰到他的身体。
褚卫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从容不迫, 亦或是运筹帷幄的。
此刻竟从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的几分青涩。
“奴若是个白身,必会参加科举, 用尽一切得获功名,向圣上求娶公主;奴若是个世家子弟,必定倾尽全力,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迎接公主;奴若是个普通的、正常的男人……”
他撑起身躯,缓缓地抬起眼。
带着红血丝的眼瞳里满是怔然与绝望般的放松,嘴角被扯起。
“但奴不是,奴是个太监。”
声音极轻,细若游丝。
“殿下,奴是个恶贯满盈的太监啊。”
宛如自我惩罚,一刀刀无形的伤痕遍布他弯曲的脊背。
“奴不值得殿下如此对待。”
他虽庆幸能这样早的、从幼年便有机会识得安阳公主,却又自觉自己并无可能。
妄念谁都敢想。
痴人说梦的事,谁还不会呢。
褚卫当然想靠近,想得到他心中的安阳公主。
也仅仅是想想而已。
当安阳垂眸想要伸出手的时候,他的一切卑劣尽数爆发,像只他过去最为厌恶的虫豸般自厌地蜷缩在地上。
“本宫知道。”
因为安阳此刻也是半坐在地毯之上,她几乎是与抬起头的褚卫平视的角度,她的手一左一右捧住了褚卫的脸颊。
“我知道。”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奇异的安抚感,而后将不自觉的竟有几分力竭的褚卫轻轻的搂住,手托着他的后脑,把他的头放到她的肩侧。
此刻,褚卫再提不起退开的力气,像是骤然颓废,甚至一下子直不起脊背。
“你觉得我有更好的选择,你觉得你不值得,这都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安阳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手一下一下、缓慢地从上往下抚摸着他的背部。
“事实上,你并不能帮我做出判断不是吗?你只是用和世人类似的目光和角度,来叙述我本应该如何做选择。”
褚卫有些慌乱,他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并不想越俎代庖。
却根本无法反驳。
“即便我拥有如今的权利与能力,你依然不觉得我能够凭借自己的思想来判断出正确的道路——亦或是说,只是你觉得这条道路不对。”
“你不信任我,也同样不信任自己。”
“在你的想象中,‘安阳公主’会有一个光辉亮丽的未来,而你会如蚁穴般毁掉这一切。”
但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
“殿…下。”
褚卫垂着眼,鼻尖满是她发间的清香,本是混沌的仿佛被溢出情绪支配了的大脑却在她的每一句话下逐渐清醒。
她并不是在软脾气的单纯安慰,试图消除他的固执己见和自卑。
只是在最自然不过地分析他做过的挣扎与她的想法,反而在逐渐化解他的堤防。
褚卫像是缓缓找回了力气。
他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安阳的背上。
眼里还有未散尽的泪意,他像是在哭泣时被喂了一大口糖的孩童一般,一边回味着这份甘甜,一边压抑着内的苦涩。
“殿下。”褚卫听到自己开口。
嗓子都有些泛哑,本来就不怎么好听,现在愈发无法入耳。
也罢,安阳公主也不是第一回 听了。
他竟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想着,嘴角却扯着奇异又满足的笑。
“奴爱慕于您,奴愿意用姓名与骨血发誓,奴将服侍您一生一世,无论何时何地,生老病死,奴都做好了将生命献给您的准备。”
安阳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脊背,这才松开手。
看着面前的少年太监还有些泛红的眼,里面血丝也不知是难受泛着涩还是辛苦熬出来的。
褚卫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瞳孔一缩。
他的手下意识握住了放在自己脸侧的手,柔软的触感贴近,十指相握,铺在地面的裙摆如花一般盛开。
两人之间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不再是之前的搁着衣服侍弄,在柔软相碰之后没一会儿就启开了嘴唇。
呼吸交错,近得好像神志都开始纠缠不清。
舌尖不经意间就缠在一起,暧昧的透明丝线牵扯不休,布料摩拭之间发出窸窣的隐秘声响。
温热的唇齿相依,舔舐过上颚,不同的气息与味道交织在一起。
褚卫手不自觉地托在了她的脖颈后,带着薄茧的手擦过细腻的皮肤让她不自觉“唔”了一声。
她的唇齿间是今年的春茶的味,不含半点苦涩,皆是沁人心脾的浅香。
安阳手放在身前少年太监的肩膀之上,有时候会不自觉地蜷起,将他肩上的布料抓得一褶。
他的嘴里是提神的浓茶,苦得安阳眉头一蹙。
但更多的是耳鬓厮磨之间的热意,让她脊背不知不觉挺了起来,抬着下巴的脖颈都有些酸涩。
似乎精神与知觉都集中到了交互之间,情热的酥麻感流窜过指尖,中和了两人初次试探的青涩,更多的是义无反顾的热烈。
一直到安阳都有些气喘吁吁地才松开嘴唇。
她手臂挂在褚公公的脖颈上,带着水渍的嘴唇微张,如坠着露珠的蔷薇浅绽,眼里还带着水意。
安阳盯着褚卫半晌。
就在褚卫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他当然没有实践经验,但无论是见过的还是纸上谈兵都不少。
安阳抿了抿嘴唇,有些郁闷地说了声。
“你气好足。”
褚卫眼睛略睁大,而后笑了起来。
“殿下在亲吻的时候稍微用力些呼吸都会下意识害羞,自然气不够用。”
他本就敏锐,又熟知怀中的少女的身体,她稍微一动,就能判断出她是舒服还是不喜。
这般明显,褚卫怎会不知。
“要再试一试吗?”
像是头脑清醒了就和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
褚公公垂着头,抵着安阳的额心,嘴角勾起,眼尾压下,声音带着些引诱。
安阳可不是那种禁不起诱惑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面前被破除了禁锢,从而流露出几丝放纵的少年身上。
像是将熟未熟的青涩果实被剥开了表皮,显出了几分鲜嫩。
安阳露出了些许迟疑。
褚卫眼一眯,往下十指扣着她的手就吻了下去,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免得她下意识往后倾。
柔软唇舌蹭过贝齿,相比起方才亲得热烈而莽撞,此刻柔和了许多,多了几分缠绵悱恻。
浅浅的吞咽与水渍声在琴边响起。
直至金兽中的香料焚烧殆尽。
这份宫中云英未嫁的公主与身侧太监唇齿之间的背德情|事才悄然结束。
而忙碌严谨的崇雅宫的宫人们,还不知道今日殿内发生了多大的事。
……
近日,御史台弹劾李家欺压百姓,上行下效,家风不正。
皇帝下令彻查。
前朝的官员尚有人弹劾,那潜藏于后宫中的褚公公,这些时日也收受了不少贿赂。
花神节在即,为了自家女眷,哪怕只是一些小事,也足以让各大向来不耻于太监的世家们削尖了头想尽办法来赠礼。
在那后宫之中,褚卫能想的办法那可不止一点两点。
他都被放到安阳公主身侧多久了。
不知为何。
明明在朝堂和私下都对着人痛斥奸宦当道,却对于他即便被贬到后宫之中仍能如鱼得水、呼风唤雨的能力丝毫不怀疑。
这种迷之信任感,有时也是一种悲哀吧。
此刻的安阳喝着茶,坐在华阳公主的府上。
“每年这个时候真是忙啊。”
华阳公主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与坐在她对面的安阳唠叨。
“明明事多却一件都不想去做。”
她感慨着,而后一想到自己有什么事没看不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华阳公主每年也就花神节的时候忙那么一会儿。
所以她都不敢想,几乎全年没怎么休息的安阳过得究竟是什么牛马日子。
“开国皇帝真是会撂摊子。”
华阳公主小声地与她来了一句。
安阳笑着晃了晃茶杯。
“那也是祖宗的好心,不然你我今日也不会如此自由散漫。”
相比起几年一次的科举,花神节却是专为女子而设,年年都有,更不论是女学的开设,朝堂中女性为官。
少,但是有,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西域与北地的外来小国在上次大败之后就一直偃旗息鼓,每年上贡。
过去不少朝代,和亲都是代价最小的外交手段,只不过在开国皇帝的强硬之下,鲜少用过这所谓的“代价最小”的手段。
相较于国与国之间是小,可落到被升为公主而后出降和亲的贵女们身上,就堪称天灾了。
即便是字面来看,也知道,这所谓的小代价,也不过是剥削女性的缩影罢了。
弱国无外交,开国皇帝信奉强权,平西军与镇北军两只军队名震四方。
或许是经历过乱世,她留下了许多的可考资料均不离兵。
华阳公主也不过抱怨两句,哪里会真的嫌恶。
坐在她背后的赫然是两位自带书卷气的男子,一位年龄较大些的在给华阳公主捏着肩,另一位在旁边打着扇。
模样说不上很出众,但都有点睛之笔,再加之有一技之长,才能得了华阳公主一时的宠爱。
“安阳你还是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吗?身边都没个可心人伺候,夏日这郁火可怎么消受得了。”
华阳公主的柔荑撑着脸,腕子上挂着金玉的手钏,顾盼生辉。
相比起看起来恬静娴雅的安阳,她更像是金尊玉贵富养长大的贵公主。
亦或是百姓眼中的富贵公主该有的模样。
“不然,姐姐给你送几个,给你拉一排,喜欢的任你挑。”
华阳公主一挥手,旁边给她执扇的男子一愣,假作不经意地望了坐在对面放下茶杯的安阳一眼。
“你可莫要给我添多一份麻烦了。”
安阳笑出声,而后抬起手比划了下,回绝了华阳公主的美意。
“诶呀,这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耕死的牛,多备几个有备无患啊。”
华阳公主飘了个媚眼,不以为然地说着自己的大道理。
安阳:“好啦,喝你的饮子,今年的宴席上我俩的位置一换,你别以为你的事会少。”
华阳公主撇了撇嘴,将碗中的甜水一饮而尽。
她目光晃悠,忽地落到了一直安静地守在安阳背后的褚公公身上。
“我说着你今年怎么看着并无那般忙,父皇竟把小褚公公放到你身边去了?”
华阳公主一愣,上下打量着。
褚卫听到话题波及自己,先是抬起手扯起笑脸先行了个礼。
从方才起他就暗中咬着牙,阴恻恻地看着华阳公主身边的房内之人。
他不关心华阳公主烂漫的放浪形骸,只是这些人管不好自己的眼珠子可以让他挖了。
省得往他家殿下身上晃。
真是惹人厌。
华阳公主对褚卫的印象不算深——她见父皇的次数都不算多,完完全全是她的母妃养大的。
但她依稀的印象里,好像也是个爱挂着笑脸实际上冷冰冰的人。
华阳公主有些迷糊地回忆着。
总感觉,无论是她记忆里那个浑身冰碴子还硌手的小褚公公,还是百姓口中的大佞宦…
都与现在这个温和得有几分春风拂面之感,看着不过刚及冠的年轻太监好像……
很有点差距。
或许是远处看着不觉得有什么,褚卫人在皇帝身侧的时候也没注意过。
现下近距离看,怎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少年太监的眉眼精致如画,上挑的眼尾却分毫不显桀骜,衣着齐整而讲究。
相比起许多书生最初硬是和立牌坊似的不愿意涂脂抹粉,说是显得不够男子气概,褚卫竟显得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正常男人和太监之间差距这般大。
若不是少了个器物,是不是养个好看的太监会省事很多。
华阳公主突兀的开始思考起来。
想了一会儿放弃了。
咳。
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她还挺喜欢的那种强迫的感觉。
她不过还是个俗人,毕竟已经习惯了人,可能就吃不太惯器物了。
华阳公主悻悻然的看向安阳。
安阳迷惑地眨了眨眼。
她眼睁睁地看着华阳公主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两位男侍先下去。
褚卫思忖了下,略微倾身示意,在安阳的点头下也快步退开了。
空荡荡的堂内,华阳公主像是密谋大事般冲着安阳小手一招。
安阳:“?”
她表情纯粹,像是真没意料到华阳公主会说些什么。
“咳,姐姐说的话可能不太中听啊。”
华阳公主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而后诚恳发问。
“你不愿意要我给你准备的雏子,可是因为面前杵着个貌美如花的小褚公公?”
安阳:“……”
她欲言又止地沉默了几秒钟。
本以为华阳公主会即可摆手说自己在开玩笑。
可放纵惯了的皇帝长女可是那般普通人。
华阳公主直接以挑眉,当安阳这诡异的沉默是默认了。
“真的?”
安阳叹了口气,扶起了额,这有些好笑的局面,竟让她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始解释起。
“不过太监也不错,即便不能真刀实枪地做,在你婚前也能松快松快,太监嘛不嫌麻烦多学些花样就是了。”
华阳公主说着又咬了半块绿豆糕,振振有词。
“殷勤些的,指不定比那群破事多还自视甚高,什么都不愿意学的自以为是大男人要好用。”
安阳其实不是很想听别人的房中事。
但不知为何,华阳公主越讲越有几分微妙的义愤填膺,显得有些好笑,反而让她顺着听了下去。
“本宫不骂他们几句,还真当自己个个都龙精虎猛。”
安阳“噗嗤”地笑出了声。
“这可都是事实,你婚后指不定会遇见呢,驸马不就是,他之前的通房一昧地奉承他,把他给能耐的,本宫气不过,一下给他踹下了床。”
安阳摇了摇头,笑着与华阳公主说道。
“你开心便好,怎么自由怎么来,小心莫要着别人的道。”
说着她又小口酌了口茶,有几分轻松的怡然自得在。
“本宫也就与你说。”
华阳公主轻哼了声。
“改日给你送些礼,就当我这个姐姐的一片心意了,你也莫要太忙忙坏了身子,就算太后那个老虔婆回来也出不了乱子的。”
私下说话时,华阳公主的可比谁都敢开这个口。
安阳:“好啊,你这嘴真也是,不得饶人。”
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此次来自然也带足了礼。
华阳公主眼界高,可不能拿只是看着奢侈的东西糊弄。
好在最近节日盛行,就连乐坊的花魁们都想争个花彩头,世家们出手阔绰得不行,褚卫又借花献佛了一波。
既然礼送到了,安阳收起华阳公主的回赠也不会意外。
只是此刻的安阳,还太过轻易,没有深思过在这个话口之下,华阳口中的“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神节的当日已是赐印的宴席了,而考核却是提前一周开始。
玉京的街道早已提前为了争个喜庆布置了起来,每家每户的窗沿和门口都放着花卉。
走路的街道两边都支着木杆,杆上挂着长带,带上系着扎好的花束。
虽不是井然有序,也纷繁多样,引人瞩目。
不知是不是关心家中女眷的成绩,国子监里不少监生竟比自己参加科举还要来得焦急些。
连博士们都察觉到了书堂内的气氛,不由得有些乐呵。
“莫要焦急,无论是何等考试,皆是平时功夫。”
“这回似是安阳公主操持,她为人谨慎心细,眼里不容舞弊瑕疵,你们若是家中人有真材实料,大可放心,不必杞人忧天。”
话是这么说,表面上大家也都演了起来。
心里该操心还是操心。
甚至连茶馆里的说书人,最近的书目都从小姐与剑客,后宫逸闻直直地拐向了过去的节日故事。
要知晓,花神节流传至今已有百又余年,能说的故事那才是多哩。
就在浩浩汤汤的议论与呼声之中,花神节的倒计时一周,也就是考核的第一天,正式拉开了帷幕。
好消息是安阳只需要第一天和最后一天正式露面。
坏消息是因为科目良多,她要同时与翰林院学士以及女学院长等人共同商议评分。
也因此,刚确立了关系还未来得及热络起来的两人,又马上要忙碌起来。
“许久不穿这公主服制都不习惯。”
安阳抱怨着,脖颈酸得发麻,宜春小心翼翼地在她身侧扶着她,二人想尽快,又不得不缓步回的崇雅宫。
等她快步回了房,却发现自己房内放着一个古典的檀木箱。
安阳疑惑,就见宜春一边快速帮她拆着发鬓间的金冠与花里胡哨的钗环,一边解释道。
“那是华阳公主赠予您的礼物,褚公公视察过后让人锁着送进了您的房内。”
安阳:“……?”
所以,为什么不送库房。
此刻,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作者有话要说:
是如约而至的加更!比心。
好了欲拒还迎欲语还休了快三十多章了差不多得了,我觉得已经可以了!
拜托了不要养肥呜呜呜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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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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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
相比起热爱参与各种宴会的华阳公主, 即便是世家女,想要见到不怎么爱交际的安阳也是很困难的。
高台之上,古朴的围栏绕着八仙纹, 冗长的台阶上刻着翩飞的仙鹤。
庄严肃穆之下, 寂静无声。
少女一袭公主服制站于祭坛边,站于她身侧的是国子祭酒, 将手中的卜卦垂下。
或许是之前见得次数多了, 安阳将酒水洒下, 而后献上牲祭, 接着三行叩首,动作如行云流水, 一气呵成。
华阳公主手持此次于安阳身侧,本是打算辅助她以防意外。
但想来并没有那个必要。
光是行此古礼便花了将近一上午的时间,太阳光辉之下,安阳竟感觉眼前有些泛晕, 连手腕上的金镯的反射光都显得格外闪眼睛。
“殿下做得很好。”
任职国子祭酒,也就类似于国子监的校长, 是玉京之外长清观之主道长。
他慈眉善目,双眸带着透彻, 胡子有些花白, 出声较轻。
“祭酒过奖了。”
安阳松了口气,撑起笑脸,只是额间的汗滴出卖了她。
做这些事虽是遵循古制, 但更多的则是为了引导容易轻信鬼神的百姓们,确保皇室为主尊之礼。
为了确保她今天能准时清醒地起来, 她提前了好几天来努力早睡。
虽然效果并不显著。
但好歹今天撑住了场面,连一向体贴的褚公公早上都难免急了些。
又是怕自己唐突了安阳, 又是因为今日之重大而焦急。
或许是他的情绪迫真感染到了安阳,她早上在用凉毛巾敷脸后很快就耳清目明了来。
“快快,把脸上的汗擦一下,按点粉,下去还要见人。”
华阳公主熟练地站到安阳的身后,借用宽大的袖摆一下子把早就准备好的香粉塞给她。
以前都是安阳充当这个位置。
她快速地用帕子将额间的汗沾掉,而后用粉按了几下,才塞给华阳。
一会儿安阳还要与世家人寒暄一番,只能由华阳公主拿下去而后让宫人们带走。
虽然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婢女们在做,但好在安阳手快,很快就打理好转过身,挺直了脊背。
正红的衣摆上是金线织就而成的牡丹纹,在日光下,随着少女平稳的步伐,闪过华美的光辉。
今日前朝几乎所有的女性官员都到场了。
其中女学院长姓孟,曾被除为翰林,后进入户部,一路高升到户部尚书,现任国子监博士与女学院长之职。
或许是因为她的经历,相比起国子监的学生们,她于女学下达教学指令时,格外注意数算。
好在即便是没有打算入朝为官的女子,有此能力也能回家算账管账,因此大家也都乐于见其成。
大抵是经历过国库空虚的大劫,又得安阳公主鼎力相助。
哪怕是卸了尚书一职后,比起平日里经常板着张脸,孟院长也难得带起了和善的笑颜。
华阳公主不一样。
她在十丈远的地方看到孟院长就和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了,临走之前还特意嘱托安阳要收好她的礼物。
安阳隐约感觉有不对。
什么东西需要这么急的叮嘱吗…?
但很快,与御史中丞的对话就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方大人脸上带着无奈,与她开口。
“羡青那孩子最近格外刻苦,说是无论如何都想拿到被殿下亲手赐印的机会,书房里的纸都要不够用了。”
方羡青算是她的侄女,她无子女,便偏向自家隔房的好女孩。
“本宫知晓她的才能,定能取得一个好名次。”
安阳笑着说道。
“之后优秀的作品会拿到九重塔展出,之后还要麻烦孟院长保管好成品。”
“殿下放心。”
又是一轮寒暄与问话。
等安阳用往后还有要事辞别之后,她硬是在宜春的搀扶之下才保持住,撑着走回了崇雅宫。
把和盔甲似的层层服饰褪下,安阳坐了好一会才洗漱完,方一站起来还有些眩晕感。
好在宜春给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时谨慎,眼疾手快地给她扶住了。
“殿下小心!”
安阳手按着太阳穴,缓过来才松了口气。
“没事。”
宜春将她的发丝用软布擦至九成干,而后帮她用簪盘在了脑后,等会回房之后用暖炉烤一会儿就干了。
安阳挥退了还有些担忧的宜春,大步往房间走。
她被笼着厚衣服进蒸笼似的在外站了一上午,又洗了个热水澡,别说是身上了,脸颊两侧都有些泛红。
房间内早就放置了几个冰鉴,一进门就能明显感到凉意。
安阳只在肩上搭了一件浅绿的薄衫,内里的纱衣白且似薄雾般通透。
褚卫拿着手中的文书放到桌案上,就看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少女娇艳欲滴的脸庞。
盘起的发丝并不紧绷,相反显得慵懒而随意,发尾时不时还会有水滴落在她的肩膀上,在衣衫上留下几点半透色。
“殿下,辛苦了。”
安阳点了点头,走到他旁边顺手一问:“是有事要忙?”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您不用急。”
褚公公摇了摇头,将东西放得远了些。
为了防止过强的阳光投射进来,窗沿紧闭,冰块的凉气萦绕在地面,缓和了安阳身上的燥暑气。
安阳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坐下,抬起脚踩了下那只箱子。随着她的动作,衣服下摆瞬间滑下,露出她纤白的小腿。
她看向褚卫,疑惑地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放我房里占位置?”
只见褚卫缓缓地挑起眉,目光带着些探寻,上下打量了一下安阳。
好似在确认眼前的少女是真的不解,没有半分虚假,无辜得让人心生爱怜。
他三步作两步上前,托住了安阳的脚踝。
安阳任由他手一动,带着薄茧与热意的手将她的腿曲起放到床上,松开时踝骨还有些发酥。
她眨了眨眼,看着双手按在自己身侧两边的少年太监。
褚卫垂着眼,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
“殿下不知道?这可是华阳公主的一片好意呀。”
尾音和钩子似的,手臂恰好禁锢在她的腰际两边,还能感受到她凹陷的腰窝。
安阳直勾勾地盯着他,就在褚卫以为她要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差不多猜到一切的时候…
她伸出了手,把褚卫的脖颈搂住往下一拉,还带着些解暑的浅酸梅味如藤蔓般缠绕而上。
刚冲完澡的少女身上还带着花露香。
紧闭的门扉里两人的身影亲吻拥抱。
片刻。
安阳松开手,脖颈一动,像是吞咽了一下。
她和搂抱枕似的抱着褚卫的腰,轻轻呼着热气,眼里带着餍足。
啊,她是真的见色起意。
褚卫也被安阳的主动给吻得险些忘了重点,他往后坐了半个身位,咳嗽了声。
安阳还在欣赏自家褚公公故作正经时的模样。
明明耳廓还泛着红,脖颈白皙又筋络分明,身上带着令人安心的皂角味,唯独被她压住的布料显出几分凌乱。
“给您看看好了。”
褚卫抬起手,将锁一扒,一扬,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安阳视线刚落进去,瞳孔骤缩,眼神一滞。
那偌大的箱体内竟还有上下两层。
放置了一些…精巧的玩意儿。
包括但不限于勉子铃、银链、遮眼缎、小夹、细鞭、不同尺寸从小到大的玉…
毋庸置疑是崭新的。
安阳在褚卫的瞩目之下,伸出了手,取出了一个银枷,在眼前比划了一下。
“这是什么,套在脖子上的东西吗?”
还没有玩过这么大的安阳眨了眨眼,真诚地看着满脸复杂的褚卫,发起了灵魂疑惑。
褚卫当然知晓这是华阳公主的奇特解读,而后赠予的东西。
但看着他家殿下用那平时只会舞文弄墨的纤纤玉手,上手把弄着这些…器具的时候。
褚卫难免有些眼热。
心虚之下更多的是奇妙的酥麻感泛起。
安阳学东西又快,大概扒拉几下,一扣,就知道这是什么结构。
……当然更大的概率是,卖家为了方便在特殊时间的使用效率,压根就不准备设计的多复杂。
“你知道怎么用吗?”
“知道。”
“你见过?”
安阳刚伸手想拿起一根玉势,就被旁边电光火石般迅速伸过来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停在了箱子的上空,还没来得及伸下去。
安阳歪了歪头。
褚卫感觉自家殿下好像是故意的坏心眼了,他侧了侧脸,控制着语气保持平和。
殿下未婚,用不上这物什。
对,直至现在,褚卫依然试图为安阳留下一条底线。
好像那样就还有摆脱他的退路。
即便这条底线模糊不清,像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奴之前抓人,不少次都是在花楼抓到的,那里鱼龙混杂,难免见些腌臜东西。”
他心虚的时候睫毛会下意识颤动。
“看就看了,难道还要你洗眼睛吗。”
安阳不以为然地说。
“你把箱子放一边去吧。”
她打了个哈欠,趴在了床上,摆了摆手。
褚卫任劳任怨的将箱子拖到了一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然后重新挂上了锁。
接着又快步走回来,看着安阳蔫蔫地,好像哪里都疼的样子。
“这一早上的,真是辛苦殿下了,奴给您按按?”
安阳有几分犹豫。
褚卫拿了一盒花油,坐在床边,原准备伸手,他敏锐的不行,自然瞬间就察觉到了她的这份踌躇,一下子又收了回去。
而后试探着:“可是不愿奴来?”
安阳摇了摇头,像是被太阳晒蔫的树苗。
“不是…”
褚卫这才疑惑地挑起一根眉,下意识开始思索有什么可能。
安阳双臂重叠,手枕在臂上,发丝不经意被她蹭得有些往下掉。
只见她侧过头,表情带着哀叹。
“你的手按得太舒服了,我容易心猿意马。”
她只是看着矜持优雅风光霁月。
到底是俗人一个,真要上手贴近了,哪里承受得住美色的暴击。
这样想着,安阳还沉重地叹了口气。
把褚卫都逗得轻笑出声,先是俯身在她的脖颈后啄吻了几下,才坐起。
“殿下说笑了。”
褚卫视线一偏,笑了笑,反而继续之前的话说。
“若是特意邀请奴的宴席一般不会有人沉溺风月,即便是少有人想用乐妓来贿赂奴的也都吃了教训。”
“奴可是纯正的清白之身。”
褚卫俯身,将她脖颈上的系带解开,呼吸的热气不经意间落到她耳畔。
“殿下莫动,奴伺候殿下便好。”
他打开小瓷盖,将花油倾倒到手心,揉热之后按向安阳的肩膀,还用了些力。
安阳麻了。
明明是芬芳得令人心生欢愉的香气,她却感觉褚公公像是把跌打损伤油糊到她身上,然后要把淤青揉开似的。
她挣扎着伸直了手,唔了几声,双目无神。
“奴轻一些。”
褚卫看着安阳下意识攒紧了床单,知晓她已经有些发僵的肩膀被自己按肯定有些难受,下意识宽慰道。
安阳完全懂。
这就像是针灸,不光看着疼,身上也疼。
太医嘴上说着轻点轻点马上就好。
安阳放弃挣扎一般闭上了眼。
都是虚妄。
等按完一通之后,褚公公拿着软布将她身上剩余的薄油擦拭干净,才又重新拿了一小罐香膏来,给她擦上。
安阳软绵绵地倒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少年太监指尖一摸玉白色的香膏,从她的指尖开始向下。
香膏里面有清凉祛热的药材,擦完还挺舒服的。
“殿下的头发怎么还是湿的?”
安阳双眸盯着天花板,试图回忆起来,几秒钟后“啊”了声。
“刚进房的时候是准备烤干的,见到你之后给忘了。”
真诚。
褚卫:“……”
一时无言。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边,拿起玉梳,将躺在床上不想动弹只想开摆的少女托着腰扶起来。
褚公公:“是奴疏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以一己之力束住三千青丝的簪子取下。
散下来的头发半湿半干,因为盘了许久已经有些卷曲。
从上面往下捋着不知不觉有些打结了的地方,还要扶着下意识想往后靠的安阳。
在第三次将安阳的脖颈扶起来之后,褚卫试探着开口。
“殿下,您既然疲累,不如换个方向靠在奴身上?”
安阳扭过头,看了看他手上的梳子,点头,在他的帮助下转过身,而后头靠在了他身上,抬起手毫不客气地搂住了他的腰背。
这下他能好好梳头了。
半湿润的发丝很快就被褚卫用指尖很耐心地分开梳顺。
怀中的少女乖巧得不可思议,靠在他胸前缓缓呼吸,贴近的身体像是隐约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心跳。
安阳一直觉得自己不算矮,褚卫乍一看那个脸和瘦挑的身子也没有多健壮。
她平时视觉上也只感觉他就高一点…啊。
破案了。
褚卫在她面前不少时候是躬身低着头的,要不然就是倾身凑到她耳边的。
能感觉到自己脑后的头发在被一点点理顺而后绞干。
安阳不甘寂寞,手往上蹭了些,碰到他的背后停了一下。
“这是什么?疤痕吗?”
安阳的指尖点在他脊骨的一边,虽然搁着衣服,却还是摸到一些隐约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在平滑的背后格外明显。
事实上这样的地方不算少。
最初她还以为是衣服的印痕,稍微用力划了一下才感觉不对劲。
褚卫没有避讳地“嗯”了声。
“都是奴以前收的伤,可能是毒打留下的,也可能是战斗办事的时候剩下的。”
安阳沉默了起来,手停在那个地方没有动,脸颊靠在他的肩边,摁得脸颊肉往旁边挤了些,像是恹恹的。
褚卫的这份坦诚并不是想让安阳心疼。
他只是想让安阳知道,自己的真实,原本不愿透露的一切卑微的痕迹。
褚卫当然擦了药,各种治疗和祛疤的贵重药物不知道用了多少。
不过之前也说了,很多伤口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严重难愈,留的痕迹也多些。
而这一切伤痕,在在他这样的身份稀疏平常。
而世家贵胄们不会有,他们甚至以身上留下任何一小块伤痕都为耻辱,吹毛求疵的令人生畏。
而被流放发配的人因黔字就一生抬不起头。
褚卫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帮她的发丝揉上桂香的花露。
若说他完全没有试探之意是不可能的。
伴随着他的身世与躯壳,在少女面前这份天然的不安或许会持续非常长的时间。
安阳没说什么,只是和撸猫似的一下下抚着他的背后。
“没事,以后小心些就好了,我也不会让你上什么战场的。”
她的声音清甜得宛若天降甘霖,话语间的随意与安抚好像能温暖人心。
褚卫原本有韵律移动的手一顿,而后才放轻松般笑了声。
“殿下心善。”
他的安阳公主明明乍一看最守礼制不过,一切都比众人想得要好上许多。
却在最为思想上最为超脱,好像这个朝代的禁锢与条款都没有被她放在眼里。
而这并不是傲慢。
至少对于原不该得到任何宽恕的褚卫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宽容。
若这是美梦,他愿长眠不醒。
……
但是事实上睡着的是安阳。
等安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居然破天荒睡了个极为安慰的午觉。
不适应,居然不是头疼欲裂地醒来。
不可思议。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睫毛像是细羽般扫过了面前的锁骨。
安阳一愣,抬起了头。
“殿下醒了?”
少年垂着眼,手上持着毛笔,迅速的在纸上书写,嘴上勾起弧度,眼里映出的确实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相比起平日里只能从那双眼里看到自己,此刻认真起来,显得精明许多。
安阳看了看自己几乎是坐着趴在他怀里的姿势,狐疑地后仰了下。
“你为什么不把本宫放床上?”
褚卫听言,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地挪动视线,看向了怀中的安阳,接着,视线继续下移。
到了她环住自己腰背的手臂。
安阳:“我很用力吗…”
她声音稍微小了点,似乎有些迷惑,又有些心虚。
“不是。”
这个时候褚卫倒是果断了,声音利落。
“殿下力气很轻,但是奴看着殿下难得午睡得安稳,不忍心摆弄殿下的手,放到床上再皱起眉。”
安阳这才意识到,可能正是褚卫身上的气息像是她的安神香般有惊人的效果。
“我这样坐着不妨碍视线吗?”
“殿下,你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来得纤细些。”
褚卫失笑。
安阳在褚卫扶着的帮助下侧过身,看到桌面上不少账目他都已经帮让清完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之前,褚卫曾与她提过的自己数算很好,抄家练起来的事。
当真无半句虚言。
“你腿不麻吗?”
“奴没有殿下想得那般脆弱。”
安阳挪了下位置,抬起手拿起自己常用的笔,在他已经磨好带着梅香的墨中点了几下。
而后同样拿起一册的记录,开始快速浏览起来。
“殿下午后睡好了,晚上可还想睡?”
果不其然,褚卫感觉到怀中靠在他身上的少女身体一僵。
“明日早晨又无什么大事…”
安阳埋怨道。
“也无碍。”
安阳一惊,她不适应地抬起头看着褚卫。
他答应的好果断,像是有什么别的计划一样。
“殿下今日确实受累了。”
褚卫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然后两个人就挤着坐在一起,看着文书一直看到了夜晚。
晚膳是按照褚卫的吩咐,准备了些凉菜与时蔬,就连少许的肉都是混了些在青豆里。
晚上一般是不会给安阳准备茶水的,褚卫早就吩咐了加了杏仁除腥的热奶放到她手边。
然后熟练地为她布菜。
“殿下在夏日不喜焖煮,就按照你喜欢的食谱做的,这些叶子菜都只是拿大火伴着些调料下锅颠了两下。”
安阳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味道确实爽口不腻。
为了讨她的欢心,也真是多方煞费苦心。
“这是蒸的点心,之前已经放凉了,殿下小心些别哽着。”
安阳:“你殷勤得像本宫是个没吃过饭的孩子。”
褚卫手一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几乎未发出声响。
“殿下不喜?”
坐在身侧伺候的少年太监本是殷勤的布置着,被她这样一形容,反而垂下了眼。
像是几分委屈,几分好意被辜负,努力了半晌还得不到主君的好脸色。
本就精致的脸色这样一垂,灯光落在他上挑的眼尾上,竟有几分别样的动人。
冷静点,安阳,这毋庸置疑是美人计。
少女心中无比理智的与自己说着。
手却拿着筷子夹了只水晶虾饺,凑到了褚卫的嘴边。
“乖,怎会是不喜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太腻歪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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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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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水晶虾饺的外皮晶莹剔透, 宛如一层薄纱,能看见其中的淋着汤汁的虾仁。
年轻貌美的褚公公眼神一怔,而后略微倾身, 张开口咬住了那只虾饺。
他吃进嘴里开始细嚼慢咽, 动作斯文而安静,只是看着安阳情不自禁弯起眼笑了起来。
谁又能不知道他只是在开玩笑呢。
安阳一边感慨着自己竟毫不犹豫就被美色所惑, 一边觉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无比真实。
道理她都懂。
可眼前的美人在和她撒娇诶!
安阳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是突然触及到了投喂的乐趣。
直到褚卫将口中的咽下去, 方一抬眼。
就看见安阳转瞬之间又夹着青豆递到了他嘴边。
褚卫:“……殿下?”
他狐疑开口。
即便是他以前侍奉用膳, 也鲜少拿着筷子对着嘴喂的。
且看安阳这副架势,像极了喂小孩子的, 眼里竟还有些兴致勃勃,像是找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张嘴。”
褚卫一噎,但他依然听到这疑似命令的语气,下意识启唇。
而后就被那双筷子以极快的速度将青菜塞进了嘴里。
……说实话。
褚公公见多识广, 自然见过所谓的名为喂食的房内情趣。
别说是筷子对着嘴,嘴对嘴的也不是没见过。
他的脸上逐渐多了几分无奈, 却还是乖巧地吃下了安阳投喂过来的食物。
满足自家殿下那无伤大雅的小兴趣,也是身为榻间幕僚的一环。
只是。
虽只是间接的, 但他感受着那筷子点在他舌尖的力度, 时不时会让本就心含不轨的褚公公想起他家殿下唇舌之间的清甜。
不可这般百无禁忌。
直到腹中半饱,他才抬起手按住了安阳的手腕。
“殿下。”
安阳:“你练武还吃这么少?”
褚卫眉心一跳,扯起嘴角。
“奴近日没什么需要那般多力气的事。”
他好声好气地说, “只要伺候好殿下便足够了。”
安阳这才收回筷子,抬起手不情不愿地开始戳着碗里的藕片。
“奴伺候殿下用。”
褚卫一看就知道她咽个晚食难得不行。
安阳也知道浪费食物不好, 自己还是要吃一些,刚准备夹起来就被身侧的人握住了手, 轻松将她手指间的筷子卸了出来。
她眨了下眼。
褚卫拿着她的筷子,将那片圆圆的藕片轻松划成了四片,夹着一小片喂到了她的嘴边。
安阳盯着他那娴熟的分藕动作。
明明看着不甚用力,那双筷子却和小刀般轻易地划开了那藕片,行云流水之中带着几分从容。
她张口吃了下去。
明明只是一顿饭,像是吃了两顿的时间。
安阳一边想着,一边乖巧将褚卫喂给她的都小口吃掉了。
褚卫对她的食量预估的大抵比她自己要好许多。
吃完,褚卫拿着帕子轻擦拭完她的嘴唇,而后出门拿了盆水进来,再进来替她将手净好擦干。
原本是由三四名宫女共同做的事,现如今已经被他一个人做完了。
宫女们其实不是很在意手上的活变少了,反正例银也没变。
至于争夺主子身边的位置?……看看,那是褚卫,不是别的什么人。
那还是命比较重要。
“殿下膳后可要去太液池走走?”
他一边整理着安阳的衣服,一边轻声问道。
随着刚刚的一声唤鱼贯而入的宫女们快速地整理着桌上的碗筷,没一会儿就将桌面清理干净了。
安阳毫不犹豫地拒绝。
褚卫正理着她的袖口,听她这声拒绝一顿。
“怎么?是今日没有兴致吗?”
他记得,自己当年还年幼,被救的就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不光有那闷热,还有那惧怕引发的汗水几乎浸湿了他大半后背。
那时的安阳公主,好像就是外出消食,在太液池边偶遇的他。
褚卫不知道,安阳那次是因为积食,不得不走走。
她那真是满脸都写着自愿。
“夏天晚上,崇雅宫内还好,熏了艾草和驱虫的香包,花草多的湖边那简直就是蚊虫的大本营,我不想洗干净了一身香去给它们上菜。”
褚卫一听,也是。
他常见的,喜欢在夜里的花园之中的大多是些别有用心的宫妃。
即便知晓会得罪被翻了牌子却可能被半道截胡的妃嫔,也依旧愿意搏一搏。
这样一想,那些妃子即便在夜晚的亭子里也饱受折磨吧。
“那晚间可有想做的事?丹青?亦或是下棋?”
他的声音刚落,就看到安阳古怪地看着自己。
褚卫慢半拍的意识到,原本应该无比正经的棋弈,在两个人之间都不知不觉染上了别的色彩。
安阳其实刚刚还在想改天抓阮明樱凑桌麻将。
自从知道还有个穿越者,她就马不停蹄的找工匠给她打了一整副白玉麻将。
剩下两个人还不好凑吗,随便抓两个暗卫,逼着他们连夜学会就行了。
“你与我念些书吧。”
安阳随意地指了指桌上一本还未看完的闲书。
书页当中夹着一片金色的银杏叶形的书签,薄如蝉翼,在烛光下仿佛披了一层光华。
褚卫自然无不从,抬起手将那本看起来像是民间话本的书册翻开。
一目十行,寥寥一瞥。
褚卫挑起一根眉。
竟是一本讲述情爱的通俗话本。
写的是一位误入妖山的大小姐与奴婢失散,而后被妖王抓走当夫人,却发现这妖王原竟是蛇身的仙人,只是在人世力量被压制,却受本能之苦。
嗯……是一本内容比较迎合女性读者的小说,但是口味又有点奇特。
本想着他给皇帝干过多少腌臜事情,什么下九流的地方都去过。
还有什么世面是他没见过的。
褚公公念着念着,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往一侧偏了下。
而后目光猛地一滞,瞳孔骤缩。
安阳:“停下来干什么,念啊。”
她躺在靠椅上,用价值千金的折扇给自己扇着风,语气慵懒而随意。
褚卫:这世面咱家真没见过。
这怎么还有半人半蛇身的风月故事,还一写写一大面的。
不堪入目!
此时此刻,褚公公看着这本伤风败俗的书,竟有了几分学堂夫子的严肃架势。
褚公公把那些不合适的部分掐头去尾中间省略,而后直接开始念之后的故事。
那妖王答应这位大小姐,在她已经签订契约之后,放她回家省亲。
却不想,大小姐下山之后,才发现百年已过,物是人非。
昔日亲人早已化作一坯黄土,现如今的家早已是她的家族后代们了。
她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宛若娇嫩欲滴的迎春,站在亲人的墓碑前不知所措,泪流满面。
下一页是——
未完待续。
褚卫:“……”
他一回头,就看见安阳翻了个身,趴在靠椅上,双手捧着脸颊,弯曲的双腿时不时摇晃。
白皙的脚踝纤细的仿佛屈指可握。
“殿下感觉如何?”
安阳:“还不错?最后那个结局带了点微妙的点醒主角人妖殊途的味道,不过你好像擅自把这本书热卖的精华原因给省略了。”
香艳的人外…糖。
褚卫眼尾情不自禁地一抽,“啪”的将这本话本合上了,而后放到桌案上。
“奴不如这话本子的人蛇天赋异禀,真是委屈了殿下。”
只见那少年太监坐到了小几旁的椅子上,侧背对着她,语气带着些古怪。
安阳情难自禁,笑出声,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蹀躞带,然后往后一拉。
将褚卫扯得往后一倾。
褚卫一垂眼就能看到自己腰间的一双手,顺着他衣服里面的线条往上滑。
“谁能有本宫的褚公公贴心。”
安阳坐起身,趴在了他的背后。
原本她一直觉得自己可能一压就能把这看起来纤瘦的少年压弯了腰。
等她将耳侧贴到褚卫的背后,隐约能听到那热烈的心跳声,才发现他真的只是长得比较有欺骗性。
衣服下该有的线条一点不差,甚至因为精与武艺,相比起正常男子要付出更多的汗水,紧实才显得瘦。
“殿下听完书还是精力好,当真是这午觉睡饱了。”
褚卫托住她的手,侧过身,捧住了还两眼澄澈的少女的脸颊。
只见他神色认真还带着恭敬,却毫不犹豫亲吻上了安阳的嘴唇,而后托着她的腰往上一挪。
确保她的头能安稳地靠在枕头上,才抬手扯掉了床帷的坠玉。
“为了殿下今晚得享安睡,奴伺候殿下消消气力。”
柔软的裙摆被掀起,本是为了乘凉才几乎不着一物,双腿弯曲。
安阳:诶?
她躺仰着,看着裙摆如花般绽放,而后手下意识攒紧,嘴唇微张。
裙摆之下有浅浅的水渍声伴随着吮吸音响起,在这被笼罩的床帷之间轻而暧昧。
过了半晌。
安阳喘着气,总是平静的眼里意外的染上些娇与餍足。
起身的褚卫舐过唇角的晶莹,手放在两侧,上下打量着安阳的神态。
安阳眨了眨眼看着他。
她是舒服的,不如说刚刚其实一瞬间她脚踝都曲起,脚趾都蜷起来颤抖了几回。
为了刻意延长她的快乐,褚卫的她几乎酥麻的弓腰的时候还在快速挑弄按压着。
“殿下缓缓,奴帮您按下腰背。”
褚卫看着她饶有兴致,亮着眼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喜欢的。
让她好好躺着,抬起手开始按揉她久坐的时候容易僵硬的地方,顺着筋脉点过去。
见多识广的褚卫在看到她真实的情态时,其实想起了一件趣事。
众所周知,在后宫之中,僧多粥少是常事,多少后妃几个月不一定能等来皇帝的一次临幸。
但为了在床笫之间奉承帝王,明明没有满足,亦或是爱事不够顺畅,皇帝只在乎一己之乐,事后却装作自己体力不胜,承受不住帝王的龙精虎猛。
这种事反而是最常见的。
皇帝不知道,亦或是他知道却不在乎。
最清楚却又噤声的莫过于下人们。
褚卫哪能不知道在皇帝走后,亦或是妃嫔被送回宫,还要拿闺中带来的器具抒发一通的事。
欲求本身并不可耻,只是人之常情。
但在前朝乃至于至今来说,男性们往往不会刻意注意女性本身快乐与享受。
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在花楼还是家中,都是大把的男人们潦草了事,然后将受了一通苦还没有舒服够的女性们放置了。
女人们羞于说出口这份苦和乐,有些人就当看不到。
而更为可笑的大概是,他们总是愿意把持久的时间挂在嘴边当炫耀的资本,却不知女性其实远远比他们要来得耐性好。
几年前褚卫出玉京办事。
在炀州地接有一王姓的女富商,死了夫君,有一女儿。
在那宴席之上,早已打听过虚实的褚公公笑眯眯的给这位富商送了几个调|教好的男书生。
他们科举不得志,便只能从别的地方谋求出路,能到褚卫的手里也是几经波折。
在男人身上吃过不少苦头的那位富商推拒一二,而后接受了。
目前,这位王夫人已经成为了供给绸缎的皇商之一。
而这些大部分人不屑于知晓的事情,便是褚卫再了解不过的事。
他不在乎这些事到底有没有分高低贵贱,只要能成为有用的武器,那就格外有价值。
抓住别人抓不住的机会,这是他这些年以来最擅长的事。
安阳这才逐渐缓过腰际的酥麻感,腿间还有些黏腻。
她侧过身,右腿弯曲,身上的薄衣衫将落未落。
却一点都不困。
甚至还有点精神。
“殿下发些汗,而后去洗漱一会儿,回来奴给您按按头就好了。”
褚卫的手掠过那轻纱般的衣衫,贴着她的后背,灵活的双手覆着雪色,圆润的指甲划出一道圆。
感受着脖颈后的亲吻,像是用了几分力的吸吮着,汲取她身上的淡香。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或许是刚刚已经经历过那么一次,这次换了个形式,花的时间也长了些。
安阳趴在床边,双颊泛红,指尖折起微颤,黑发落在雪白的脊背与肩侧,显得有些凌乱。
“好了好了,去洗漱,本宫有些困了。”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虚。
想起今天忙的一上午,都已经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原本从背后搂着她的褚公公抬眼,看了看她的眼神。
这才确认她是真的有些疲乏,而不是言不由衷,才欣然退身。
“奴去唤宜——”
“你与本宫去。”
安阳平静地盯着他,语气不重,却似是带上了威压。
褚卫视线一偏,迅速答是。
她的大腿内侧有些大抵不是汗水的,让她明明不是从水中站起,却有些湿淋淋的。
虽然极浅,但她脖颈后依然有些淡粉的痕迹。
即便过一会儿就消了,安阳也不打算被宫女们看到。
崇雅宫内修筑有一方浴池,只是因为安阳大多忙,即便有心也鲜少用。
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褚卫麻利的给她将头发盘好,没有一缕发丝落在外面,而后抱着她走向浴池。
那池子底很浅,刚好安阳可以坐在里面,肩膀露出水面。
花瓣混着花油萦绕出一股馥郁的香气。
褚公公屈膝,膝盖点地,手上托着碎冰和着荔枝汁,瓷碗边缘铺了一圈樱桃酪。
安阳将手肘放在浴池边,手撑着脸颊。
花瓣随着水飘到她的背后和胸前,干净的脸庞有些慵懒。
褚卫进这偏室之前,也将身上的衣服除了些,以防外面的监服沾染了水。
或许是刚刚两人都经历了一番情|事,他只身着一袭白色长里衣,在走进池边时未着步履,脚踝的骨骼明显,小腿的线条笔直有力。
“殿下?”
他垂下眼,睁大了些,眼尾随之翘起,细长的眉毛略抬。
这里衣略显宽松,袖口张开,在他抬起手时露出青紫的血管。
却半分不透,白的很实在。
在褚卫手边的另一个托盘里放着的是香露与软布,供她擦身用的。
但也并不厚,他稍一动弹,还是能时不时看见衣服下的流畅弧线。
“如果我现在把你拖下来,你会生气吗?”
安阳真诚地问。
褚公公的笑容一顿。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直白之下的含义。
“奴自然不会生殿下的气,只是…你还有力气?”
安阳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我有点想看看你衣服被浸湿的样子。”
这真是坦率得令人心生爱怜。
褚公公自然不介意下水给她一观。
只是……无论是他身上的伤痕,还是他股间的残缺,大抵都丑陋得能让他的殿下晚上睡不好。
思及此,褚卫才有些犹豫。
“没事,我只是说说。”
安阳敏锐,马上就感受到了他的踌躇。
她抬起手,还带着水露的手贴着他的下颌线,略微往下拉了拉。
唇齿相碰。
这亲吻宛如蜻蜓点水,安阳很快又坐回了水里,背对过身。
褚卫眼神沉了沉,任劳任怨地用湿润的布巾给她擦着身。
洗漱完毕后,安阳是真的再无力气了,困熏熏地被褚公公抱回了床榻,给她盖上了薄毯。
“晚安,殿下。”
柔软的发丝宛若丝绸从指缝间滑过,带走了褚卫今日的最后一份温情。
殿内一片漆黑。
他走出门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剥脱,在这夜晚显出了几分难言的阴冷。
午后搂着沉睡的安阳公主,他在那看了快一个半时辰的文书和账目。
安阳看的都是他已经整理出来没什么问题的,可那些被他看出问题的总要花时间清算。
有些人夜间下了榻,穿上外衣,和寻仇似的出门了。
而有人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殿下,褚公公今日有些差事,今早送了些钗环首饰,还有时兴布料新制的衣裳。”
安阳看着镜子里的人,打了个哈欠。
“什么?”
禾夏的声音比较小,宜春一心一意地在给她梳着凌乱的发丝。
“这云妆锦是今年新上的织料,都说它轻薄如羽衣,触之如流云。”
禾夏在一旁蹲着,给安阳整理着袖口,一边说,“奴婢只是听着有这传闻,却不想小褚公公已将这成衣送了过来。”
她语气里满是佩服,却又带着种“这件事乍一听有点离谱但是一旦发现是褚公公做出来的好像就很正常”的味道。
宜春不说,但褚卫似乎在其余的小宫女小太监眼里是个奇异的全能存在。
像是完全想不出一个这样年轻的太监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阳不以为然。
不过是布料罢了,若是花钱就能搞到,就不是什么问题。
她在意的是这衣服极为合身,且无论是银色的丝线织就的兰花纹,还是光影之下会随着不同角度显露出不同光泽的蝶纹。
甚合她意。
褚公公绝对当得起她一句面面俱到。
直到脸上的妆容绘完,安阳才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的光亮,大致掐算了下时日。
“好了,今日要去见见皇后,做好她那有一堆嫔妃的准备。”
安阳没有理会宜春想要扶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双手放置身前,白玉手镯衬得她腕处格外纤嫩。
她略微扶了扶脖颈,鬓边垂下的步摇随之歪了歪。
“倒也不必紧张,大抵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敢寻衅寻到本宫头上。”
说道这,安阳像是想到了什么乐子,勾着嘴角笑了笑。
今日兴致好。
花神节的赛事也顺利进行,想必这些时日褚卫当真拿了不少好处,就是不知道到底谁贡献了些份额。
当安阳提着裙摆,悠闲地走入凰栖宫。
随便一瞟,就看到了贤妃和淑妃坐在两侧。
再多的不认识。
安阳想着今天好像也不是特意请安的时日,却也看到了不少人。
干什么,在这里逮人。
她挑了挑眉,刚准备意思意思给继后行个礼,就被继后连连道不必,就顺势也没动。
“今日真是巧了,本宫这凰栖宫真是热闹非常,安阳这边快坐,好些时日不见你,近来可好?”
继后也故作不知这热闹的原因,带着笑脸与她寒暄。
安阳走到她身侧左边第一个位置,坐下,拿着绘着出水芙蓉的折扇轻摇,脸上带着和善的浅笑。
“当是不错,只是佳节临近有些忙碌,好在有人辅佐,倒也省心。”
在场大概所有人都听得出安阳的意有所指。
少女一袭清雅的长裙倚靠在椅子上,透出几分闲适,和位于下座正襟危坐的嫔们像是呼吸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身为后宫中人,没有人还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
少时鲜少会有的,包括银钱在内的各种压力如山一般压到了身上,指望皇帝的宠爱,指望皇后的宽容与慈悲。
今日一见,帝女竟一如既往优雅如画,身上的雅致尽数是金钱堆砌起来的,还无半点纷繁。
难免心生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写糖写到感觉自己在水文。
明明只是普通恋爱(满脸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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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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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公主姿态随意而优雅, 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仕女。
黝黑的发丝如乌木,抵在发丝间的手显得格外皎白。
明明也不过是刚及笄,在宫中能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已经远超在座几乎所有人少女时了。
即便明白位高之人难免有吹嘘的嫌疑, 可安阳公主能在那等年纪就如此滴水不漏,将一切夸奖承下不露虚色也令人心悸。
自己在这个年纪在操心什么?是家中痴缠于后宅的姊妹纷争, 还是苦于学堂课业?
“…妾身的侄女们若在公主这个年纪, 能有哪怕公主一分之才能, 也能在花神诞日拿个不错的成绩了。”
安阳弯了弯眼。
“过奖, 各家女儿都有一技之长,只是自古以来这头名要求颇高, 本宫也不好下决策,不过贵女们应是都能有不错的成绩。”
拿到这花神之印的人是能够直接被皇帝点名为官的。
往年的华阳公主倒也罢了,若能得到安阳的举荐,那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继后:“攸儿近日还与本宫提起过你, 说他皇姐赠予他的书册都颇有用处。”
攸儿,指的就是继后所出的太子。
这字乍一看平凡的不似太子之名, 安阳却依稀记得这字常出于
“天命攸归”亦或是“众望攸归”。
虽意为“所”字,却也不难猜出继后其后的心思。
“哦?不错, 太子上进, 是为好事。”
安阳瞳孔一动,笑着说道。
心中却知道,太子不过还是孩童的年岁, 只是被压着不得不学习。
这话也就家长说得出口。
虽然她确实是抱着给小孩子送一堆教学资料,却还让太子不得不憋着说句感恩的坏心思。
逗着人好玩儿罢了, 太子性格偏纯善,安阳也才能放手捉弄。
他若不是这个性子, 安阳也不会让他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如此之稳的。
继后也知道,安阳公主的声望在皇帝那毫不掩饰的偏爱之下,远超于太子的事实。
谢家几乎是全天下文人所推崇的礼书之世家,仅仅是一家便出过两个三元及第,更不谈谢师之威望。
什么李家、裴家,在谢家面前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不敢与皓月争辉。
安阳仅一人,便独占了皇室尊贵、绰约之貌、诗书之香到达了食物链的顶端。
继后都不敢想,皇帝到底想给安阳配个怎样的驸马。
毕竟是安阳公主,大概人在面对“皇室公主”这个身份的排斥与恐惧,都会直接下降几个档次吧。
说不定,即便安阳自己没想法,皇帝都想让她向华阳公主学学如何享受奢靡。
“花神诞日的宴席筹备得妥当,不提旁的,父皇命金吾卫在场外围护卫,保护贵女们的安危,内还有司宫台的内侍们严苛监守,大可放心。”
安阳抬了抬手指,不经意间,纤细之上是一枚四周累金的青金石指环。
旁边的淑妃几乎是咬着牙从她的发间钗环看到衣物首饰。
要说骄奢,华阳公主哪里比得过安阳。
华阳公主只不过是性子大大咧咧,完全不在乎外人言论,所以做得比较明罢了。
以前的安阳虽也一身贵重,可她因不太习惯戴太多饰物,也远没到今日这地步——准确来说,是那褚卫跑到她身边之后。
这真是变本加厉,令人眼红。
若不是她依然爱好清雅,想必要像个金玉童子了。
此世布料虽难求,但若是花以重金,也能得到,但穿在安阳身上这如云雾的色泽与花纹与□□般的细密衣衫,却还要最顶尖的绣娘。
这种人,往往可遇不可求。
淑妃根本判断不出来,到底是褚卫收到了帝皇的吩咐,还是单就仅凭自身便家财万贯就肆意妆点向上献媚。
也或许两者都有呢。
毕竟都不奇怪。
越是出嫁离家后,便越知银钱的重要性,才知越是清高越是讲究,便越是在细节处费银钱。
当真是年少不知愁,年岁大了,终于知晓家中主母为何总是终日对着账本蹙眉一日又一日。
谁不希望身边能有个褚公公呢。
淑妃悄无声息地撇了下嘴。
谁都知晓他名声不好。
可即便是世家女也要为了这铜臭之物折腰,名声又值当个几文钱。
怎么安阳就能运气颇好年少有了这价值万金的“救命之恩”呢。
令人不免泛酸。
而不在乎那些妃嫔们的视线与心思的人带着笑。
“若是这般还能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乱子,那也不失为一桩值得深究的趣事。”
安阳玩笑般说道。
听者有心。
“可惜太后在归京的路上遇了些事,好在当地刺史已经尽快解决,不然她还能赶得上这盛大之景,见见卢家子女。”
继后像模像样地感慨了一句。
果不其然见安阳勾着嘴角,眼里含笑,却并不置喙,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很快就心知肚明了。
安阳收回视线。
这继后脑子好像灵光了些。
不过也是。
在这后宫光是单蠢,即便在皇帝的默示下坐得稳这皇后之位,也很难应付过着一茬又一茬的妃嫔。
人总不能在一条沟里来回翻滚。
想到这里,安阳脑中仿佛出现了画面似的,竟有些想笑出声,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
只见她快速抬起手端着手边的茶杯,而后闻着香挑了挑眉,视线迅速下移。
见她发现了,继后这才笑着说道。
“知晓你爱喝这青茶,本宫这也不多,难得你来,便拿了些招待你。”
可不是不多。
这宫中贡茶之一,几乎是都落到了安阳的手上。
具体一点,是皇帝喝茶不太挑嘴,他爱的是那山间白芽,享受的是一个在佛寺中饮茶的氛围感。
平时就是喝浓茶来提神,也不讲究什么口感了。
属于是白瞎了那贵重的茶叶和身侧女官神乎其神的泡茶技术。
也因此,知晓安阳喜欢,皇帝便把上供的份额大半全给了安阳。
更逞论褚卫的谋私。
“皇后有心了。”
安阳弯着眼摇了摇手中的茶杯。
她在外最爱干的事就是指闻茶香装装样子,不饮半口。
一方面是防止被暗算。
另一方面是——外面的茶真的口感不太好(委婉)。
但此刻不同,继后既然明晃晃摆出了这份心意,安阳若是不受,就是十分的不给面子。
她浅饮了一口,按捺住想蹙眉的冲动。
茶是不错,就是泡茶的手艺不如帝侧身边的苗女官,也不如她的褚公公。
失了些香气,就让这饮茶的过程显得有些许遗憾。
安阳一边感慨自己真是矫情得慌,一边装作无事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然后虚伪地拿着套话敷衍了一下继后。
鉴于不想去皇帝那里只为了混几杯茶和一顿饭就要受剥削看折子,安阳准备回去等貌美如花的褚卫给自己泡。
这种感觉微妙的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买了一杯奶茶然后做得味道不对劲,明明热量已经摄入了但是喝的快乐不起来。
坐在一旁温和地吃着茶点的贤妃倒是不管世事的样子。
她自家女儿已经住进公主府快乐好些年了,她可没什么好操心的。
贤妃早些年也不满华阳那般放肆,完全不知自己这般贤淑温吞的人怎么养出个小霸王。
后来也就看开了。
再怎样也比如自己一般一辈子受人桎梏,暗无天日要好。
至于别家求到她头上来,酌情能帮就帮,帮不了就算了。
若是华阳生了孩子,贤妃可还是想求个恩典去帮她带孩子的。
反正怎么样都比在后宫中寂寥度日要好。
“今年公主可有给予厚望的人选?”
安阳视线一转,看到问出这话的淑妃,她看起来像是心有郁气不顺,以至于脸色都不太好。
情绪太溢于言表了。
安阳手指托在脸颊边,指尖下意识搭着点了点。
“原是有的。”
旁边的妃子们立刻竖起耳朵。
“只是今年不知怎么的,听说玉京里的贵女们无论大小,皆是十分努力,倒让本宫没了判断标准。”
旁边的人沉默了几秒。
这话,仿佛说了,又仿佛没说。
安阳:老废话官腔了,你以为呢。
她笑着说道,带着赞许:“倒也是好事,让人不禁拭目以待,看有没有人脱颖而出,让人眼前一亮。”
几个回合来回,安阳硬是礼貌地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看时辰也差不多,继后想留她用饭,被安阳拿有事推拒了。
在外可吃不好饭。
一天也没什么乐趣,也就能在冰够的崇雅宫内吃些合胃口的饭菜,哪里能在别人的宫里受苦。
又没人伺候冰又不足还不合她胃口。
安阳真是受够温吞的炖煮焖了。
就在她思考午后事务的时候,同样陷入思考的皇帝正在殿内拿着一份图纸仔细打量。
“说起来,小褚……”
“是。”
褚公公冷不丁开口。
皇帝一愣,看了过去。
只见那明明已及冠,脸却显得比不少未及冠早熟的世家子还要嫩许多的脸,乍一看居然有些二八年华的味。
眼神怪了起来。
褚卫狐疑:“陛下?”
“安阳难道教了你什么驻颜秘方吗?”
皇帝托着下巴,匪夷所思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太监。
怎么比之前在他身边的时候,看着还要水嫩??
一时之间,皇帝竟险些要忘了自己要问的话。
褚卫这才意识到,居然是脸引起了过中年的皇帝的眼,抬起手摸了摸下巴,有些好笑地说。
“可能是奴蓄不起须吧,安阳公主宽仁,奴伴身侧也没甚忙事,才显得气色好些。”
皇帝一想,也是。
他摸了摸自己的美鬓,忍痛想了想。
自己也早已过了褚卫这年纪,毛发生长速度变慢,若是剃了之后又想要反而得不偿失。
不应当不应当。
“不说这个了,朕之前为安阳择定了公主府的地点,准备将前朝荣庆王的旧址重建修整,现已定好框架,你看看这图纸。”
荣庆王,是前朝出了名的富贵王爷。
本身旧址在封锁废弃后也仍然保持风貌。
皇帝想的是,既然已有一个良好的基础,那要再改一个公主府不是轻而易举。
他看了看工部交上来的东西。
皇帝非本术业专攻者,其实看不太懂这些建筑相关的东西。
不过,是否认真仔细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
工部受安阳照拂良多——不如说,不同于过去的皇子大多喜礼部与吏部或是兵部,工部是安阳在前朝最为偏爱的。
她甚至会动用自己的私库来补贴工部的官员们。
皇帝难以面面俱到。
之前有一任工部侍郎家中有恙,安阳知晓此事后直接派人前去上门装作他的同僚友人来赠礼补贴。
等那侍郎回到家中知晓了此事,竟还一时之间不知是谁干的,直到看到那盒中银钱下压的信件。
字迹如行云流水,清晰中带着几分从容。
落尾处不是名姓,而是方方正正的一个云鹤印。
是考虑到如果真的是无名无姓之人的赠礼,他是绝对不可能收受的,反而会心生惧怕,因此才留的小印。
皇帝知晓之后感慨万千。
在后宫之内,继后都会时不时怯懦地试探他对太子的想法。
唯独安阳一直坚持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明明装作一副对这天下毫不在意的架势,却又保持着想看着河清海晏的心,真正去实施做事。
事实上。
安阳:我没有。
——这是滤镜,是滤镜!
那么当事人的意见这里不考虑。
想给自己乖女儿一个惊喜的皇帝拿着手中精致的图纸。
要知道,虽然工部有不少勤勤恳恳的老实人,但这公主府的精细程度看起来就很耗心思,几乎每一处都讲究至极,风水与方位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看就不是短时间能构想出来的东西。
反而像是在他下达旨意之前就已经开始精雕细琢的设计。
在褚卫来之前,皇帝看着这沓图纸,都要摇着头说在看似不逾矩的外观下,里面不少处堪称巧夺天工。
想是荣庆王都想不到,自己已经非常满意的府邸,还能经由这样一改。
褚卫上前拿过图纸一观。
他曾监守过一段时间的水患以及河堤修防,也受任去勘察皇陵的修建工作。
工部的人图纸极其精细,即便褚卫还是个外行,也能看出下面用花了多少功夫。
褚公公略微眯起眼,仿佛在仔细端详。
这公主府的距离他的宅邸有些…
不过也无碍。
褚卫一边看着手中的图纸,一边想着反正自己是要跟在安阳公主身侧侍奉的。
不过是个房子罢了,放着就放着吧。
“很是完善,甚至顾虑到了花卉摆放之地的光线,公主看到后定是满意…”
褚公公带着笑,毫不吝惜夸奖。
“建成之前你可莫要与她说!”
皇帝瞪了瞪眼。
褚卫:“…奴谨遵圣意。”
“不过到时候你肯定要先去布置好,别让她出了宫离了朕什么就不适应,给弄病了就不好了。”
皇帝絮絮叨叨的,像是个女儿马上要出嫁了一样忧心的老父亲。
褚卫在旁躬身认真听着。
他不知道,他方才还颇不在意的住宅,此刻已经多了个“不速之客”。
……
褚卫宅邸的人谁都敢拦,唯独不敢拦安阳公主。
安阳和回自己家一样走了进去。
不少奴仆惊讶于此刻竟有人此地,偷偷瞥一眼而后像是被烫到般收回视线。
她这样突然到访让不少人慌乱了一下。
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
褚公公曾言,对待安阳公主要胜过对待他本人。
那问题就很简单了,按照褚公公原本的态度,有什么好的东西能呈上就呈上。
这乍一看简约的宅邸库房里堪称金碧辉煌。
“热。”
安阳感受着身侧宫女勤勤恳恳给自己打着扇,呼了口气。
周围是紧急搬上来的冰鉴。
“您若是提前吩咐一声,哪能还让您热着。”
管事的迅速让人端上凉茶赔笑道。
他甚至是刚从床上被扒起来的,头上还冒着虚汗。
“无碍,就是借个地方。”
安阳摆了摆手,刚想将人挥下去,突然想起一事。
“等等,一会儿上些可口的茶点,不要太黏腻,糖霜也不要加太多,本宫要接待一位客人。”
“是。”
一盏茶的时间后。
阮明樱被拎着降落到此地。
她虽然还有些凌乱,但也远比上次硬生生捆绑过来还不少。
脸上倒有些麻木,像是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习惯了。
“晕…”
阮明樱软坐在一边,大口喝了杯水,才缓和过来。
安阳:“所以,是有什么想起来的事吗?”
她手撑着脸颊问道,语气带着些随意,像是并不在意这件事。
阮明樱寄信与她,专门提到此事,她今天下午才找到时间出宫来。
恰好褚卫也不在,更简单些。
听安阳这样说,阮明樱立即反应了过来,正过神,颇为严肃。
“我想起来你为什么是最大反派了。”
安阳眨了眨眼。
她反问:“你不是说我压迫女主角非要拆散她的婚姻吗?这还不够?”
阮明樱摇了摇头。
“这是篇小言情文,女主角遭到最大的打击并不是说来自皇权想拆散她,而且后期她已经成婚了,你还是反派没有分毫改变。”
“原因是,你是男主角的白月光。”
她声音郑重,斩钉截铁。
安阳原本只是像是听乐子般手托着下巴听阮明樱说话。
听完此言还思索了一下男主角是谁。
然后匪夷所思地挑了挑眉。
“若说倾慕我的人多不奇怪,只是你说的是裴家人,就有点好笑了。”
安阳瞳孔转悠了一下,像是在回忆。
“裴家与明陵同党,与我有大仇,如果是裴家世子喜爱我…”
她刚想嗤笑,感觉是滑天下之大稽,下一秒手忽然一顿。
对。
此事并非是无中生有,也不是玩笑话。
安阳其实是有印象的。
曲水流觞时,她走在路上感觉到裴家世子对她的视线,马场之外,与那李半巯同路者的凝视…
安阳蹙起眉。
竟是这个意思?
荒谬,何等荒谬,身为裴家世子竟是个…恋爱脑?
是想折辱她吗?皇帝必定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想不通。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那个嫡姐因为裴家人三心二意对我恨上加恨?”
阮明樱:“没错!”
安阳点了点头。
充分示范了一下什么叫想不通就不想了。
“你最近吃得不错?感觉圆润了不少?”
阮明樱被她迅速换话题的速度给震惊了一下,而后抽了抽嘴角。
“啊,确实之前吃得不好,在忭州阮家的时候还克扣用度,来玉京之后堂兄脾气好,你还给够了钱嘛。”
安阳点了点头,将桌上的点心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说起来,你想回去吗?或者说,你知道回家的办法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
却一下子勾住了阮明樱的注意力。
“当然想啊!我不是自愿穿过来的,这里没有wifi没有手机,吃的还不够好,还封建迷信。”
阮明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
她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像是说不尽她的委屈。
“你知道回家的办法吗?”
安阳叹了口气,爱怜地看着她。
“樱樱,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阮明樱:“?”
安阳抬了抬手,指尖上还沾着琉璃杯上滑下的液滴。
“我们来自不同的时代,如果没错的话,我原本生活的,是距离你很多年以后的未来。”
“说得明白一些,我是通过正规渠道,花钱穿越过来体验生活的。”
阮明樱愣住了,睁大了眼。
“……啊?所以你是可以回去的吗?”
“我买的是往返票啦,我只要在这里死亡就可以回去了。”
安阳点了点头,毫不介意地说道。
阮明樱:“冒昧地问一下您花了多少。”
“我那个时候的货币和你记忆里的应该不太一样。”
安阳抿了抿嘴,还是回了,“十个亿。”
阮明樱:“……”
您有事吗?
安阳很显然并不在意这个金额,她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理论上我这具身体会在二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染疾而逝,今天既然与你聊到,就说得清楚一些。”
阮明樱怔怔地看着她。
没错。
面前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看向自己的视线却带着思虑,像是在思考。
——若是她不在了,自己要怎么办。
阮明樱坐着,一下子有些难过。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穿过来的,我醒来那天也没有什么奇怪天象,也不是跳水,我就是躺在床上一闭眼一睁眼就来了。”
她其实是知道安阳公主的结局。
确实如安阳所说,被女主几乎仇视了那么多年的公主,最后于作者的笔下,轻而易举的在最美丽的年华内病逝,药石罔医。
阮明樱只是不敢说。
却没想到,安阳对这件事一清二楚,像是早已知晓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虐不是虐(。)
让在幻想美好未来的褚公公和结尾知晓未来的安阳放在一起形成对比也不是我的恶趣味,只是刚好字数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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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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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明樱不知道。
其实安阳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死后财产如何分配的问题。
这十几年对于她而言有些像一场梦, 却也同样经历良多。
安阳每一步都规划得很完善,几乎是面面俱到。
却没想到几年后出了个让她不知道怎么安排的阮明樱。
“我病逝的那天,你要到我的身边来, 我试试看, 能不能拜托送我来的那位帮个忙。”
安阳叹了口气,指尖滑过发丝, 缠了几个小圈出来。
“诶?是操作机器的人吗?”
“不是人哦。”
阮明樱一愣, 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思想摇摇欲坠。
“神明?未来有神存在吗?”
“我所在的未来不一定是你的世界的未来。”
安阳耐心解释。
“但是我所在的世界存在于表面上自称是AI, 但是实际上和神明几乎无异的存在。”
“如果送你回家不是什么难事的话, 就只需要考虑财力了。”
阮明樱听懂了她的意思。
如果能送,安阳肯定会想办法, 如果送不了——
那她就只能在这个时代待着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成功不了,我也会替你准备好足够你度过余生的财力与保护。”
安阳又安慰了她一下。
至于其他的意外,她就保证不了了。
阮明樱拉起了安阳的手。
“我知道, 不管到时成功与否,都谢谢你愿意帮我。”
眼前的少女神色认真, 却像是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天灾人祸,每个人都只能尽力去减少带来的损失。
如果实在无法挽回, 也没有办法。
“好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拎你从考点出来补几口点心已经是徇私了,早些回去吧。”
阮明樱蔫蔫地站起来。
“我也不是很在乎花神节…”
怎么穿越过来还要不停考试啊!
安阳笑了笑, 没说话。
她坐于堂内,手中捧着茶杯。
及笄的这一年对于她来说, 并非是常人眼里少女的成人礼。
而是在警醒着她,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已不足十年。
褚卫的宅邸安静到有些死寂。
她闭着眼, 指甲一下一下点在茶杯上,发出轻轻的悦耳碰撞声。
刚好适合想事。
安阳其实给褚卫准备了厚礼——事实上,远超他曾经那么多年赠予她的那些金银玉石等。
在她那包括但不仅限于财宝外,她还留了不少能帮助褚卫能更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武器”。
一个死去的公主或许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安阳能够确定她是死在她父皇之前的。
安阳分毫不怀疑,皇帝在看到她的遗书之后,不会再迁怒于旁人。
她几乎事事周全。
唯独不知往后要如何对褚卫说。
安阳迟钝地回忆起来,他之前最委屈的时候也不过是红了眼眶,忍着不哭的样子都让人怜爱。
褚卫知晓安阳公主来到自己的府邸,已经是他过了大半个时辰后,从明政殿出来的事情了。
他急匆匆地回到家中。
恰好看到安阳公主闭着眼,却并没有在休憩,挺直脊背,身上萦绕着一股疏离感。
“…殿…下?”
褚卫的声音有些生涩,极强的不安感涌了上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阳几乎是反射性地睁开了眼。
“褚卫?我还以为你在忙呢。”
她露出了笑容,柔和而亲昵,宛如春日的花朵,娇嫩欲滴又沁人心脾。
“殿下可是有心事?”
褚卫上前,托住了她的手。
他的面庞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原本总是上挑飞扬的眼角都情不自禁压了下来。
“无碍,刚好有时间,你与本宫说说,考核的结果如何。”
褚卫一想,也是,安阳公主总是更关注正事。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褚公公心中仍无法说服自己,却不得不按捺下来,迅速组织好语言开口与她叙述。
“…卢家女于诗画上虽有才,却棋差一着输与方家女,舞源郡主在马术一科远胜旁人,别的科目却……”
褚卫的记忆力好,几乎是把安阳关注的人全部给她大概说了一遍。
“不错。”
安阳垂着眼,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凉意。
“今年的花印,本宫要赐予方羡青。”
褚卫一顿,脸上露出欣然又运筹帷幄的笑容。
“您交代的事,奴自然会办到。”
……
花神节一事招摇而烟火气重。
安阳走上大街上时,竟有些被这繁华得几乎有些闪眼的喧哗震了下。
“我记得,上回在花神节出门时,也没有这么…”
她蹙眉,手托着下巴,有些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夸张?”
安阳出门之前,还在思考要不要换身衣服,结果被褚卫极力阻止了。
褚公公贴心的与她说,花神节期间,女孩们大多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
别说安阳的穿着平日便很是清雅了,在这花神节期间,她简直淡的有些格格不入。
“您放心大胆地走。”
倒是褚卫换了身日常些的衣服。
两人这般走在路上,倒像极了一对还未婚配却已定情的伴侣。
而这样的组合,在这街道上再平凡不过。
“殿…小姐可有想要的花灯?”
褚卫指了指一旁有不少人的摊位。
摊位上里里外外挂了好几排花灯,从月季到牡丹应有尽有。
且做工精巧,虽比不上宫中精雕细琢,却也已经是民间难得的好受。
安阳随意地扫了一眼,这灯谜大多不难,只是做工越细致的越需巧思。
“我想要哪个,你就能猜出来给我吗?”
她歪了歪头。
褚卫眨了下眼。
橘与红交织的灯光之下,少女的脸庞都染上了暖色,水盈盈的眼里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说起来像是老土话本里的话,大抵就是仿佛她的眼中只能看到自己一人。
褚公公以前总觉得这些话是世间男子拿来哄骗少女的。
坠入爱河后就失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何等愚蠢。
他却愿意此刻沉溺于他家殿下的眼里。
“自然可以,无论是哪盏灯。”
“哎呀这位小兄弟话说得真满。”
“那可不得在小姑娘面前显显面子,没事,就算猜不出来也能多花些银钱买下。”
安阳手抵在嘴唇边,眼神左右搜寻,而后抬起手指了指最上面的其中一盏灯。
“要那朵并蒂莲。”
旁边骤然开始喧哗着捧场。
亦或是激将。
“哟——”
“哎呀哎呀,丫头好直接。”
“这不得马上给人家拿下?”
褚卫心下迅速一跳,马上丢了银子给摊主。
摊主抹了一把头巾,“嘿”地喊了声,拿起竹竿就将那花灯前的谜牌亮了出来。
若说下面的谜题大多是普通人也能猜出来,最上面的就几乎只有读过书的才能看懂题面了。
却也并不难。
褚卫思索了一会儿,指尖浅浅一划,心中就有了答案。
他从容说出,赢得了旁边的原本在起哄人的赞赏。
“小兄弟不错啊,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哈!”
安阳抬起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并蒂莲花灯,目光却落在褚卫身上。
褚卫神色不变,脸上也带着温和的笑意。
“别人是一片好心。”
他靠近了些,手距离安阳有些距离的位置停下,踌躇了一下,又靠近揽着她往人群外走。
灯光之下,褚卫神态温良,声音也和善又体贴。
“我不至于因为这些不明真相的好话而难过,亦或是生气。”
他话音又一转。
“还是说,在小姐眼里,我竟这般禁不起事?”
安阳弯起眼,将并蒂莲的花灯凑到他的眼前。
褚卫看了看这花灯里的灯芯,又看了看花瓣,耳廓下意识红了红,脸上情不自禁带起了笑。
他们仿佛化作了这街道上最平凡不过的一对情侣,互许终身,即将成婚。
也因此,在这迷了眼的暖光下,褚卫并未曾察觉眼前少女笑容掩饰下的思索。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他们竟一样都不会占。
夜深。
这个时点自然回不了宫了。
安阳将那并蒂莲灯摆放在床边,里面的烛被褚卫换了一盏新的,火光闪烁跳跃。
“今日奴不在,殿下可有好好用膳?”
两人共同躺在床上,安阳手里还摆弄着褚卫指腹边的小茧。
听他这样一问,安阳手一僵。
褚卫挑起眉,靠近了些,额头几乎抵着安阳的额心。
“嗯?”
他声音压低了,再加上床笫间私语,声音偏小。
安阳不知他这房子是怎么建的,用的冰鉴比宫内少,却凉快许多。
她眨了眨眼,眼神有些飘,情不自禁地捏紧了褚卫的手。
“吃了些蔬菜,还有小面,还用了些奶淋葡萄。”
乍一看说得很清楚,但是褚卫哪里不知她模糊了用量。
他将手从安阳手里拿出,对上她半困不困的眼神,勾着嘴角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
“奴悉心准备了饭食,明日午间殿下要好好用,莫要贪那冰饮。”
说着,他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安阳的小腹处。
心里算着日子的褚公公最知晓不过,她的月事来前切忌贪凉。
安阳“唔”了声,就是答应了。
房间昏暗又安静,只余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殿下又睡不着?”
他出声,安阳背后的系带不知不觉随着他的指尖松落。
衣物的摩拭声窸窣响起,宛如丝绸滑过木面。
安阳抬起眼,直视着褚卫。
“你想与我成亲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又认真。
却仿佛烟花般在褚卫脑中绽放。
他睁大了眼,一时之间怔住了,再开口竟有些慌乱。
“殿下?这话是…?”
褚公公即便再大胆,也从未奢求过“成亲”。
多么遥远的字眼啊。
他仿佛有些恍惚,又回过神来。
宫中的对食也不过是简单的登个记,稍微有些财力的便在自己的小屋里弄些喜庆的饰物。
褚卫想都没想过,他扯起的嘴角不知不觉苦涩中竟又酝酿起甜意。
他的殿下竟愿与他一个残缺之人说这话。
“如果要办的话,可能不会很隆重。”
安阳说的很清楚,手却又被面前的少年太监托住了手。
他脸上带笑,眼里却含着水光,仿若夏日潋滟的湖面。
“殿下心善,奴却不舍得。”
安阳公主身为皇帝嫡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切规矩在皇帝的溺爱之下都可以暂时忽略。
她原本可以拥有着玉京之内最为盛大和奢华的婚礼
而不是与一个阉人,悄无声息的在屋子里,一切从简。
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十八台大轿,更没有高堂的祝福与满街的喧闹祝福。
什么都没有。
“殿下对待奴已经很好了,仁至义尽了,奴此生并无任何遗憾。”
安阳抬起手,指尖拭过他的眼角,带起了一点点涩与红晕。
他是历经许多风霜坎坷,这皮肤又敏感得很。
安阳小小地摇了摇头。
“可我们之间。”她顿了顿,“并非是仁义的关系?”
怀中少女目光澄澈而清晰。
月光如洗。
褚卫低下头亲吻了上去,轻柔地顺着她微张的唇齿深入进去,先是牵着她的舌尖绕弄缠绵。
嘴里带着浅淡拿来漱口的清茶味,更多的是萦绕在鼻尖的花香,仿佛要往脑子里钻。
半晌,松开相依的柔软。
“殿下,我的好殿下。”
褚卫捧着安阳的脸颊,从她的额心开始,眼皮,鼻尖,一直吻到下巴,处处珍之重之。
他在这如牢笼一般的偌大皇宫中,太过习惯于争抢。
同一块饼,别人拿得多了,他自然拿得就少了。
他学会踩着别人往上爬,绝不坐以待毙,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唯独在安阳公主面前。
他总是不敢奢求,偏偏安阳又愿意把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捧到他的眼前。
面前看起来不过少年模样的太监眼眶周围有些泛红,手上的动作有些焦急。
像是即使缺乏了器官,却仍然有些焦躁的欲望无处抒发。
便迫切地想要通过满足安阳来获得精神上的快乐。
向来声音清晰得如银瓶乍破的褚公公声音都模糊了些,手顺着衣料滑入,嘴唇如慌不择路般在她的脖颈上亲吻。
完全失了往日的分寸一般。
“唔…”
安阳感受着指尖于丘陵间的触感,手扒在身前人的背上,指尖情不自禁顺着那织金纹路还是划拉。
明明的夏日的夜晚,室内却干爽又泛着凉意。
安阳半眯着眼,在不断翻涌的热意之间只感觉得到酥麻与涩意。
窗沿的并蒂莲灯火光扑闪。
不知是因为大脑接受到挑逗神经带来的酥麻感,而在眼前如烟花般绽开的光晕,还是那花灯内不断摇晃橙色的火光。
“有点…胀…”
安阳蹙着眉,最后还是在那开拓带来的酸涩感中,咬住了褚卫的肩膀。
“哈。”
她刚松开嘴唇,就感觉到指尖那骤然的一蹭,几乎失声地喘息了出来。
这竟是个难得的在两人相处时的难眠之夜。
“奴服侍得舒服吗?”
褚卫在她的耳垂上舔舐着而后亲吻了下,声音有些喑哑地问道。
安阳沉默了几秒,而后“唔嗯”了声。
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
之前也未曾经历过这样漫长到绵延不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强烈愉悦感。
像是暴雨中的海浪,翻滚又席卷而来。
她指尖都有些发抖,更不提放在床边的脚踝用不上力。
“殿下这样,还算是处子之身吗?”
褚卫手撑在她的脖颈一侧,垂下头蹭了蹭她的脖颈,声音带着奇异的兴奋。
或许还有些精神高度集中与发泄时外露的恶劣。
而这些,过去从未在安阳面前表露分毫。
说着,他缓缓从衣摆下抬起手指,上面染着刚温热的清酒般的色泽,勾着唇角。
“明明什么都已经与奴做过了。”
安阳迷蒙着眼,侧过身,额侧隐约有些薄汗,她喘息着下意识曲起腿并拢。
“唔…困了。”
明明身上还泛着绵绵的酥麻感,困意却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安阳最后感觉到的是唇间落下的轻吻,转瞬即逝。
而她落入黑暗,进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
感受到一阵香气,安阳骤然睁开眼,神志清醒。
窗外太阳大亮。
很显然,已经接近午时了。
桌上放着的是一盏看着就贵重的花瓶。
安阳瞅了瞅,感觉像是那个名家的画被印在了上面,名字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的人名多了去了。
破罐子破摔的安阳刚想赤着脚下床,就被骤然打开门进来的褚卫给拦住了。
他跑过来的速度快到安阳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睁大了眼。
“殿下,鞋袜不可忽略。”
褚卫叹了口气,将早已工整放到一边的白袜拿过来,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脚踝给她穿上。
“热嘛。”
安阳不以为然,大夏天的还裹得死紧没必要吧?
“殿下这房内哪里热。”
褚卫自然不会完全依她所言,给虽然嘴上不愿,身体却很乖巧的受着的安阳穿好,而后才带着她的手坐到了椅上。
花瓶内是一大束新鲜的栀子花,清新的香气扑鼻,还沾染着露滴。
雪白的花瓣带着脉络,静静盛开。
褚卫倒扣着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外面早已等候好的婢女们瞬间如鱼贯而入,噤声快步进房,将手中的午膳一一布置在桌面上。
“殿下昨日没怎么用,今日可一点都不能少。”
其实褚卫不这么劝说,安阳也不会拒绝这早午膳。
昨日不光是夜间在街市漫步,晚上更是来回折腾了一番。
她本就体力不算好,这样下来几乎是肚内空空。
“太后是不是重新启程了?崔刺史已把案件详实呈递上京了吧。”
褚卫:“是,不过她即便快马加鞭也只能在花神节后两天到。”
更不提太后那羸弱的老年身,哪里受得住这般颠簸。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安阳一边张开口,吃着褚卫夹过来的笋瓜,一边恹恹地表示着对于这老辈的倦意。
“哪里能让殿下这般烦心。”
褚卫情难自禁,见她吃的速度有些快,抬起手快速与她倒了杯凉饮。
“知道她翻不起风浪,但光是在面前说话…”
安阳闭上了嘴,不想继续说下去。
有些人在她眼前呼吸她都觉得烦就是了。
褚卫突然凑近,在安阳的眼尾亲吻了一下。
她羽睫一颤,眸光闪烁,却没有分毫拒绝。
安阳在那温热感离开后抬起眼,疑惑地开口。
“你是在哄我?”
她看着自己的手被眼前的褚卫捧起。
褚卫的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隐约透着些带着戾气的傲慢,嘴角的弧度不降反升。
“殿下安心,奴自然不会让扰人的事闹到您的眼前。”
安阳盯着他许久。
就在褚公公开始怀疑是自己的能力不足让她不信任了,还是自己画说错了的时候。
她蓦然开口,声音清脆。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诶……?
褚卫握住她的手一僵。
“奴怎会不知?”
他似乎隐约有些猜到了什么,眼神下意识想闪避开来,却又硬生生逼着自己集中目光。
不可以和以前一样马上就想退后。
褚卫哪里真的舍得让他的殿下一而再再而三主动向自己伸出手,而后败兴而归。
不识好歹也稍微有个限度吧。
“传闻元后期盼殿下如桃树一般健康长大,取自‘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字为名。”
说完,褚卫脑中愈发明晰。
果不其然。
安阳弯着眼笑了笑。
“你可以这样叫我。”
褚卫张着嘴,有些踌躇。
像是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着安阳唤出除了“殿下”以外的称呼,尤其是——还这么亲密。
连当今陛下都几乎没有这样唤过安阳。
但这样的犹豫之下,更多的是从心底开始往上蔓延的欣喜。
证明了他与其他人的不同,他是特殊的。
一想到昨夜那般亲密的贴身相拥时,褚卫在心里都潜意识的是在呼唤着“殿下”的尊称。
现如今,竟能被允许直接称呼她为……
蓁蓁。
纵使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唤道,仅仅是想到在房间两人独处时,他能与安阳公主的伴侣一般,叫出这个名字。
褚卫就几乎浑身发热。
坐在桌边侍奉用膳,床边按揉筋骨,乃至于床笫之间的耳鬓厮磨,都仿佛因为这一昵称多了几分别样的色泽。
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从简简单单的公主与内监,进化到了更为亲密的爱侣一般。
安阳看着表面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眼里却起伏不定的褚卫。
他看起来不过刚成年不久,若不是经历良多,仅是身体线条就显出几分难言的青涩与成熟相间。
现在还是早晨…不对。
安阳想着,已经是中午了,她的生物钟与一般古代人不太一样。
“……蓁…蓁…”
褚卫有些磕绊地开口,远不似往日从容,乌黑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层不自在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吧!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甜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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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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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花神节考核。
表面上虽由安阳公主操办, 但实则大部分人看到那大名鼎鼎的褚公公的身影时常出现时,心中也有了成算。
连之前隐约有想翻出舞弊之事的人,还没来得及张扬, 便连夜被关进了牢狱。
安阳公主心善, 往往不会动用过重的刑罚。
可褚卫不同。
他是陛下已用过的刀刃,连双手都已习惯了刑具的形状。
高温与鲜血, 腐烂与铁锈, 混杂着的味道萦绕在那牢狱之中。
尊贵无比的少女悠然的于他怀中熟睡。
而褚卫带着浅笑, 手中毫不犹豫地落下了他黑到仿佛透着血色的笔迹。
安阳公主大部分都延续了旧制, 唯独褚卫在操作的流程中做了些额外的事。
他脾气不好,当面对的不是安阳公主的时候, 即便是笑着,也是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模样。
“若是有不满考核结果的,尽可现下就提出来,将你们的, 与这榜前的试卷都展出来评判一番,可莫说咱家不给面子。”
本是有些议论纷纷的人声立即安静了下来。
连原本颇为不平的舞源郡主都一下子止住了话头。
今年的考官虽没表面公布, 但安阳公主也没怎么掩饰,都是大名鼎鼎的书香大家。
本就不该有什么争议的事情, 在褚卫那天然的压迫之下, 于花神节前一天落下了帷幕。
要知道,贵女们家中的兄弟,大多也是读书人。
本朝是繁华和平之世, 在场的考生之中家中父兄上过战场的少。
所以在面对只是随意地掩饰了一下自己身上血戾气的褚卫时,才显得格外拘谨。
事实上, 大部分人的感觉没错。
褚卫那简单快速的洗漱,自然洗不净他身上沾染的鱼龙混杂的味道。
他大抵是想着, 反正距离这些贵女们还有些距离,他又不会动手,也不至于吓到。
褚公公属实是低估了自己。
出了考场回皇宫。
若不是他练过武,这体力哪里撑得住。
要知道即便是每天走几步,只是早起上个朝,午后议事,再看半天折子,晚上经历一番造人运动的皇帝,都觉得自己累得不行。
褚卫每天高强度走动,甚至要在预判到中途会发生的各种意外,还要处理各项事务。
实际上比皇帝要累得多。
或许是白日太累,安阳公主这几天到了时辰没多久就入了睡。
自然也没有褚公公操作的余地。
以至于他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骤然席卷而来的,莫名的空虚。
他的心明明还保持着对于安阳的尊重与珍视,陡然蔓延的却是异样的占有欲。
对。
当初在他疯狂翻涌着几乎要吞噬一切理智的自卑之下,原本被压抑得很好的疯狂,终于在安阳公主这仿佛无度的宽容之中……
再次沸腾。
……
花神节当日。
是夜。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身着一席华服坐于高位的安阳公主身边站着与她细话的褚卫。
没说两句,褚公公就蹙着眉快步离开了。
明明看起来脸嫩又偏瘦削,在场除了贵女外的诰命夫人们大多并不认为他身上凝聚的是矜贵的威压感。
而是…宛如酷吏般的冷腥气,似乎上挑的狭长眼尾凝聚着久久不散的戾气。
比起安阳公主身上明显的贵气,这位出了名的奸宦如刽子手的气息让她们倍感冒犯与不吉利。
仿佛他手上沾染过的,或多或少是她们在座人的远族。
而端坐于高位的安阳眉眼带笑。
她一边与奉承的夫人们谈笑风生,一边思索着今日正是那女主角落水的日子。
而她在湖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别说是人,连只青蛙都跳不进去。
花神节考核的结果实则在昨夜已经摆在了安阳的桌面上。
今日的众女献神舞不过是个走个流程。
“今年的花印是谁的?”
坐在安阳侧边一些的华阳不羁地凑到她身边,用手肘怼了怼她。
“一会儿就揭晓了,你怎么比她们还等不及?”
安阳好笑。
“哎呀,看她们在下面硬板着脸和身子,坐立不安的,搞的本宫都被她们影响了。”
华阳公主笑着说道,“往年本宫都是第一个知道结果的,今年可给你给瞒着了。”
“不一样。”
安阳轻声,解释道。
“虽讲究的还是成王败寇,头名之下无胜者,但今年考核的时候,考官们予本宫提了不少有才学的名字。”
她认真地说,脸上的正经几乎让华阳公主都被传染了几分。
“待来日再考校策论等题,就可安排是除翰林还是入六部。”
华阳公主看着安阳这副样子,有些迷之欣慰,不禁感慨。
“你这么尽心尽力,只当个公主真是屈才。”
安阳眨了眨眼,一下子睁大,迅速捂住了华阳公主的嘴,压低声音。
“这话可不兴说。”
华阳公主摆了摆手:“嗨呀,本宫也就小声与你说。”
“这可不是什么适合说私话的好地方。”
安阳挑了挑眉,叹气。
她手持酒杯,轻敲木桌,示意了下。
这可是在宴席上。
“本宫现在高枕无忧,可不知道皇后当了太后之后,太子之后会不会作妖作福,想拿本宫开刀。”
华阳公主几乎是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宫里的人。
安阳笑着摇头。
“那时你也是一朝长公主,他才多大?你哪怕是现在开始做打算,也是预先准备。”
她说话轻松,却有几分意味深长。
华阳公主想了想。
“也是。”
便又坐回了原位。
正是此时,孟院长高声宣读献神舞仪之前的礼致辞。
其声洪亮清晰,自有韵律。
众鼓手快速就位,早已放置在周遭的编钟前立了乐师。
就在她声音刚落,身着神女服饰的贵女们小步轻巧,鱼贯而入,手中捧着花瓣。
等就位后,花瓣洒下,乐声起。
丝竹管弦共奏,少女们的舞步优雅中带着几分庄严与缥缈。
嗯…?
安阳坐在上首,脸上带着面具般的笑容,原是欣赏的眼神,突然出现了几丝迟疑,很快了然。
竟是此时。
刹那间,原本整齐划一,弯腰伸手臂,如花朵盛开时花瓣的其中一人,在挪到最靠近上座的点位时,骤然暴起。
“什么!?”
“小心——”
“殿下!”
旁边尽数是惊吓与呼声,安阳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酒杯落地打碎的声音。
她几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桌下抽出了一把剑。
剑划出银色的光,迅速与那蒙着面纱的女刺客的腰带剑碰撞在一起。
那刺客很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公主竟能挡住自己的剑,睁大了眼,却立即反身,想继续刺去。
很可惜。
她看到面前的少女眼中带着充斥着怜悯的笑意。
好像在嘲笑着她的愚蠢。
巨大的压迫力集中在女刺客的背后,将她彻彻底底地压倒在地,脖颈周围尽数是冒着寒气的冷刃。
更快的是从一侧伸出来的手,利索地将她的下巴一卸,顺着喉咙抠出了一粒药丸。
安阳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自杀,看起来有点呆。
谁家的刺客,竟敢这般大喇喇落到她手上。
“压下去,本宫派亲信来审。”
安阳摆了摆手,将拿在手中的剑缓缓归鞘,又放回了桌下。
华阳公主震惊于她利落的手法与谨慎到竟随身佩剑。
“来人,上些安神茶来,献神舞也到此为止,你们去换衣服也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安阳抬了抬手,声音柔和如春风拂面,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显得刚刚急得差点要连滚带爬出去的人很是狼狈。
孟院长有些犹豫。
她虽也担心这些女学生们,却更犹豫着古礼未完成,不似吉兆。
安阳很快注意到了这位女院长的神态,轻声宽和道。
“礼节并非法度,法尚且并非无情,古礼自然要酌情处理。”
“她们的心意想是已经献到了,不必拘束于形式,今日事件突发,也算是本宫的不察,原也不应该让受了惊的她们来承担这份苦难。”
孟院长也很快释然,行了个礼。
“公主说得是,老身狭隘了。”
等诰命夫人们都整理好仪容,贵女们换下舞服,回到座上饮着热汤。
阴沉着脸的褚卫如一道深色的影子掠过,从后面快速走到了安阳身侧蹲下。
安阳侧过脸。
“您嘱咐的那位阮家嫡女未曾有意外之举,可她不知为何走到了太液池边,而后左脚绊右脚撞到了假山上,原该她扮演的芙蓉花神由乐坊坊主找旁人顶替了。”
安阳:“……”
啊?
安阳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你是说,她现在意识不明?”
褚卫点头:“是。”
安阳有些匪夷所思地用手指托着下巴,正在思考着这算不算天命的剧情之力的影响。
而后原本放在案牍下面的手被褚卫托住了。
褚卫先是上上下下快速检查了一遍,确认安阳公主和消息中一样“安然无恙”,才真真实实地松了一大口气。
安阳眸光一闪,手下意识曲起。
她垂着眼,想和旁边这个胆大的不合时宜的褚公公暗示。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
“殿下可是无事?奴未能及时保护在您的身侧,让您受了惊吓,是奴的不对。”
褚卫压低声音,脸上却还是正经无比,像是在与她汇报公事。
“无碍,你只是执行本宫的命令,这是安排,并无疏漏。”
她也有所预料。
连在座的人大抵都觉得他是在禀报刚刚的事件,默契地避开了视线。
只有安阳知道。
背着人,身侧的太监在桌后看不到的阴影处,如揉捏着软玉一般,上上下下蹭过她的指腹及手腕。
安阳耳廓下意识有些泛热。
明明她刚刚想的还是那所谓的重生女主醒来是不是换了性子。
现在却只顾得上褚卫带着别样意味的抚摸,甚至他的指尖都要往她宽大袖口里钻。
安阳在他愈演愈烈的动作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胡闹。”
她压低声音。
“阮明樱呢?她无事吗?”
褚公公知晓她无事,她今日周身的防卫极周全,而刺客本人已落入了昭狱之中,等候审问与严惩。
他只是有些遗憾这一次又没有陪伴在安阳的身边——即使这是她的命令。
而他那带着微妙意味的提问本是贴心的味。
唯独此时,听到安阳口中关注的竟是不相干的别人,倒让他挑了挑眉。
“殿下竟更在意这无关的旁人。”
褚卫压着声音,有些泛酸地开口。
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挑弄是非的味。
安阳:“……”
听这话就知道是也没什么事了,都能让褚公公开些玩笑了。
差不多得了。
她叹了口气,抬起手,从桌案上拿起一柄折扇撑开。
扇面上是青山绿水,掩过她的半边颜色。
她遮住下半脸,目不改色。
“好啦,你去忙罢,今日事多,等你辛苦回来,我自有别的犒赏。”
语气轻得只有两人听得见,带着几分难言的亲昵与娇嗔。
“谨遵殿下口谕。”
褚卫听到想听的话,勾着嘴角,如已经叼到肉的野兽般欣然折返。
安阳见他挺直腰身,从容不迫地走了,这才用面前的折扇打了几下风,散去身上的羞臊。
这才将折扇若无其事地放下。
“时辰已不早了,是时候赐下花神印了。”
安阳望向一旁的孟院长。
瞬间宴席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赐印一事应在献神舞一事结束,贵女们换下衣衫时就开始的。
不过谁也没能想到这样的场面会有此刻暴起。
更令人惊叹的,大概是安阳公主坐于位首,意外当前竟无半分紊乱罢。
她坐下时,连满头的金玉都没有半个缠绕错位,如柳枝稳稳垂落。
不过众人期待这一刻已久,再大的事都敌不过这万千荣耀于一身的花神印。
仿佛拿到之后,身份就瞬间不同以往。
与科举张榜不同。
安阳从信封中拿出一张花笺,上面只余一人名。
她带着笑容,指尖一动,花笺反转。
“方羡青。”
纸上是非常正规的馆阁体,清晰又简明。
站起的少女额间还有未曾抹去的花钿,她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久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安阳拿起一直放在桌角,宛如玉玺般的方盒,托着站起走下。
长至曳地的裙摆纹着翩飞的鹓鶵,领口微开,雪白的锁骨与肩在烛光之下仿佛点缀着金粉。
安阳走到了垂着头行礼的方羡青面前,清楚地看见她脖颈处的汗滴与没有完全遮盖下去的黑眼圈,而后欣慰一笑。
她打开那盒子,里面赫然是一枚昆山白玉制成的小印。
印顶雕成了精细的兰花。
“荣临公府二房嫡女方羡青,秀外慧中,柔嘉维则,乃逸群之才,今由本宫赐下花神之印,望从今往后引以为荣,谨遵圣主之谕,为国为民……”
圣主自然指的是开国女帝。
“谢殿下。”
方羡青又过大礼后起身,恭敬地双手抬起,接过印盒。
“辛苦了,之后回去好好休息吧。”
安阳轻声说道,在方羡青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回到了上座。
接下来,就是单纯的宴席了。
原本掐着半口气的气氛终于散开。
考核一事乃难得的偏公平的竞争,便也该有愿赌服输之气量。
任何时候社会以及资源的不平等都会造成不公平的结果,只能说这已经是在竭力避免考核中有外在影响的相对公平了。
但仅仅是这样的相对公平,也是从开国至今竭力延续下来的传统。
宴散。
夜深人静。
安阳原本想着要去给阮明樱提个醒。
可是褚卫真的回来得太快了。
她甚至提着好走路的轻薄裙摆,刚准备出门,就被正面回来的褚公公逮了个正着。
健步如飞走回来的人脸上带笑,手中拿着供词,欣然堵住了安阳出门的路。
“殿下,这个时辰已是宫禁的时刻了,可还是有要事在身?”
安阳:“……算了,算了,服了你了。”
信邪。
就再安阳准备转身回崇雅宫的时候,褚卫叹了口气。
他上前两步,指尖按在了安阳的手腕处,好声好气地开口。
“殿下,既出来了,便让奴随性,陪着您走走吧。”
安阳扭过头,拿他的话回怼了去。
“天色已晚。”
褚卫笑着:“这般晚了殿下还有心情去找旁人,竟不肯伴着月色陪奴走两步。”
安阳:“……”
她撇了撇嘴,走到了前面,步伐果断。
褚卫立即跟了上去。
“奴在湖边准备了小船与热茶点,殿下在宴席上未用几口饭食,与旁人饮了不少酒水,奴心疼殿下受腹痛之苦。”
他声音斯文,透着体贴与担忧。
没一会儿就把安阳突发奇想的计划失败的情绪给安抚了一通。
湖边的船只不大,带棚。
为了不让安阳真如她之前所说“去给蚊虫上菜”,选的自然是一片无植被的湖面。
安阳搭着褚卫递过来的手,踩着木板被他用力一带,轻巧落在了船上。
水面微波荡漾,随着他们的动作泛起层层涟漪。
隐约有远处的荷香随着风被卷来。
船内煮着茶,香气四溢,旁边是些好克化的小食。
褚卫扶着她坐下。
安阳鼻尖动了动,抬起眼直视着他。
“你身上还有血味。”
褚公公的瞳孔骤缩,而后眸光闪烁,扯起嘴角,试图用笑容掩饰其下的慌乱。
“殿下莫笑,奴已经尽快赶回崇雅宫想向您禀报,哪知您如此无情当即要走,若不然,奴肯定洗漱之后见您,哪能这般狼狈。”
安阳一想,也是,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供词。
“她是谁的手下?”
“卢家。”
安阳本想着听到主使人就大抵知道动机了,却在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陷入了迷惑。
“卢家?为什么,是我们拖延太后的事败露了?”
褚卫摇了摇头。
“卢家对于您积怨已久,卢氏女落选的事只能算是新仇被记到了您的身上。”
安阳眼神放空。
思考了一下,竟真不是没可能。
“此事父皇明日定会唤你去问,你如实说便是。”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此时的酒水酿造技术远不如后世,度数很低,大部分是果子酿,在她喝来与甜水无异。
“奴有一话想问。”
安阳顺势在一旁的靠枕边倚趴,听他开口才转过视线。
船只在湖面泛着,能清晰听到的只有清浅的水声。
月如流金。
“殿下为何与那阮家庶女关系甚好?”
像是不解,明明一直陪伴在安阳公主身侧的是他,现下却被另一个女子插了队。
那淡色的月光落到他的侧颜,显得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安阳:……
我没有办法和你解释.jpg
她眼神往旁边飘了下,而后顺势拉起了褚卫的手。
“这不重要,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自然是你。”
安阳真诚地说。
殊不知她这副架势,像极了在外面有人,然后回来身上还带着别人香味,却对着家中贤妻说着浑话的三心二意丈夫。
“奴知晓,殿下总是这样说,奴自然也是信的。”
褚卫弯起眼。
仿佛在证明着,只要是她说的话,自己都信。
“可是奴感觉,您与她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就好像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却瞒着奴。”
并且就他多年的直觉而言。
这或许是个会令人感到恐惧的秘密,让他极为不安。
安阳迟疑了一下。
她不可能全盘拖出,但完全不安抚褚卫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
“你有想过自己想活到多少岁吗?”
安阳试图委婉的旁敲侧击一下。
褚公公愣了一下,而后挑起一根眉毛。
他练武,虽然早年有不少伤,但根据太医的说法以及过去的老太监们的前车之鉴。
他应该能活到老——至少是,活到安阳公主之后。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褚卫都不忍心自己走在他家殿下的前面,让她受半点难过与欺负。
……虽然事实是根本没有什么人能欺负到她。
有些人会选择性无视,没有关系。
“殿下想活到多少岁?”
褚卫换了个说法。
安阳一怔,抬起手,指尖点了点脑袋。
褚公公的言下之意,好像就是她活多少岁,他就要给她殉葬一样。
这可不行。
此时此刻,安阳才迟钝的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喜欢只停留在何等表面,只贪图那一时的欢愉。
而没有考虑到,在自己离开之后,剩下褚卫一人要怎么办。
他骨子中的那份位卑,也不可能是她那依然带着自我与傲慢的几句话能轻易消除的。
可这一点,褚卫之前一定看得要比她清楚得多。
即便如此,依旧答应了她的要求,努力侍奉着她。
他隐秘的自卑并非是去除了,而是被他按在了更深更深的地方。
好像只要安阳看不见,就不存在一样。
安阳意识到了,而后再看着褚卫的神情,便有些心下犯难。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像是在思考。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点在她的眉心,将她蹙起的眉头按平。
“蓁蓁。”
面前的褚公公柔着眉眼。
“不想说也没事,奴…我不是在逼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一些暗通款曲(委婉)。
为防止引起更多误会↓
补充:
1.安阳有所预料,褚卫不是不担心她,而是已有完全准备,不然她桌子下不会有一把剑,不过即便她没有动手暗卫也能即使保护好她,我之前也多次提过花神节宴席会有幺蛾子,不是无中生有
2.安阳出门心虚是因为她是半夜宵禁想翻墙出去,在褚公公的眼里去见一个人没必要半夜这么赶急,因为不是什么大事,他惦记的是安阳晚上没怎么好好吃饭还用了力气
3.在褚公公的眼里,刚发生的一切很好分析出安阳是准备去见阮明樱,几乎没有第二个选项.
4.我改了部分可能引起误会的细节。
第39章 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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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一回, 宽容的人变成了褚卫。
不。
安阳骤然意识到,其实他们之间,更宽容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自己。
一叶障目。
抱着她的那人动作轻柔, 手却无比坚定。
亲吻如花瓣般落在她的脖颈上, 耳廓后,令人安心的气味逐渐覆盖到她的身上。
朦胧之间。
安阳在水与荷的芬芳间, 缠绵悱恻, 回忆起了好些年前的一个冬天。
因为她从小未见过母亲, 常嬷嬷就将她记忆里的所有关于元后的事物拿来与她叙话。
常嬷嬷说。
她的母后在宫中虽不快乐, 但也远不似备受冷落的妃嫔般哀怨。
她的母后儿时有位竹马,后来上了战场, 当上了将军,而后在边关之外化为了一坯黄土。
生下安阳之后,她的母后再无遗憾,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母后一生恪守礼节, 谥号也带了贞懿。
现在想来。
安阳手攀附在褚卫的脖颈之上,呜咽出破碎的呢喃。
树梢上的雨露湿淋淋落至青青草地, 此处有花朵盛开到了荼蘼。
恍惚指尖,她手指勒紧。
恐怕躺在皇陵中的皇后也想不到, 自己倍感担忧, 留下无数书信的女儿会与一个太监厮混在一起吧。
“蓁蓁。”
带着黏稠的喘息声宛若汗滴滑过她的脊背。
船只在湖面上不断地酝出不寻常的波澜,枝头本是沉睡的小鸟叽叽喳喳鸣了几声。
似乎在埋怨有人半夜扰鸟清梦。
……
深夜。
安阳裹着一件外袍,她满面绯意, 眼尾带着旖旎之色。
“胡闹。”
她脚踝都有些使不上力,更不用提那囫囵外套之下是何等糜乱的颜色。
“殿下若是无力, 可让奴抱着…亦或是背着,都——”
他话音未落。
“本宫能走。”
安阳这个时候骤然展露出了她少有的倔强。
她只是因为持续时间太久了, 有些发虚,哪里到了所谓下不来床的境界。
一定要说的话,口很干。
像是脱了水的鱼又被放到网上晒了三天一样。
褚公公叹了口气,勾着嘴角,唯独上挑的眼尾似是有几丝难以差距的揶揄。
“本宫要洗漱,明天去阮府。”
安阳快步走起来,竟有几分气势汹汹。
褚卫:“……”
褚公公百思不得其解。
她怎么还想着阮明樱那厮?
然而不幸的是,安阳公主第二天也没能成功去阮府。
与褚卫无关,而是太后回宫了。
好消息是太后再胡搅蛮缠也在这后宫之中造成不了什么大影响——至少对安阳是。
坏消息是,崇雅宫距离慈宁宫不远。
安阳手放在身前,端着架子,眼里带着几分恹恹往慈宁宫内走。
还没进去,就已经听到了那威严又弥漫着浓浓檀香的宫内的人声。
“唉,那个丫头,她一个人哪里操办得好那么重要的事?你们也不看着照拂下?”
那老态龙钟的声音里透着些恨铁不成钢。
当然,更多的是不满。
“哀家因事在路上耽误了几天,哪里知道她能这般做事,若是哀家知道,少不得得指点她几句。”
安阳瞬间就回忆起了五年前太后尚在宫里的烦扰时日。
再思及卢家对于她刺杀一事……
安阳眼底又深了些,向来温和的脸上带了几分难言的凉薄。
想照拂卢氏?刺杀皇室之罪,她要让太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族要承担怎样的代价。
若说继后与其他妃嫔们憋着口闷气,一直听这刚回宫就开始指指点点,到处挑刺的太后说话。
那么明明看起来优雅如常日,身后侧带着褚卫走进来的安阳,简直就像是救世主一般。
她甚至没有行礼,如青松般屹立于殿中。
安阳带着柔和的笑容,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如漆黑的宝石,折射出最冰凉色泽。
“太后娘娘。”
少女声清脆。
坐在一侧的继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安阳在呼唤自己的时候,喊的是“皇后”,不是“母后”。
同样,在面对太后的时候,喊的也并非是“皇祖母。”
何等狂妄和直白。
宛如一把利剑,不带任何遮掩地划开了原本粉饰于其间的太平。
令人不禁胆寒,皇帝究竟是怎么教人的。
更让人心悸的是,她究竟在这后宫之中拥有怎样的权利,可以这样目空一切。
继后的目光略微偏移。
只见如犬马般守护在安阳公主侧边的褚公公,此刻脸上挂着傀儡面具般的冰冷笑容。
“正说起你呢。”
卢太后手指一拈,金色的华贵护甲在空中画出一个弧。
语气高高挑起,充斥着准备说教挑弄是非的气息。
“也不小了,及笄的女孩,怎么还这么晚才来哀家的宫中?准时的规矩都不懂了?”
卢太后视线一转,在没看到她身边熟悉的常嬷嬷时一皱眉。
而取而代之的褚公公,她因为离宫五年,哪有什么印象。
不过是个貌若好女,看着年龄还不大的小太监罢了,不重要。
卢太后自以为是地想着,脸上本就有几分松垮的皮肉被她尖酸的表情扯起。
不想。
安阳像是听见了什么乐事一般,抬起手抵在嘴唇前,轻笑两声。
她双眸笑得弯起。
“这真是巧了,安阳想说的就是此事。”
她对上卢太后的视线,声音温柔至极。
甚至不愿自称“儿臣”。
“昨日花神节宴席,众目睽睽之下,安阳遭人刺杀,大理寺卿与司宫台连夜彻查此事,顺藤摸瓜竟找到了卢家。”
场面鸦雀无声。
连原本想将手中的瓷杯放下的妃子都不敢动。
像是生怕这死寂的场面是被自己打破,而不小心引起注意。
卢太后感觉到了窒息。
她第一反应自然是荒谬。
但是其下立刻翻涌起来的慌张,是她意识到,安阳这种人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无中生有。
即便这件事是假的——在安阳公主走到卢太后的面前,说出来的这一刻,也肯定已经被她“变成”真的了。
周围的妃嫔原还有几分掩饰。
但在此刻,整个宫殿内的气氛都已然改变。
风向,转变了。
“那么,现在您是想讨论一下,是安阳晚来迟不懂规矩,花神节主持不公正,亦或是别的什么?”
安阳故作体贴说道。
“此事定是调查有误,哀家要亲自去与皇帝说。”
卢太后色厉内荏,手拍了一下椅臂。
玉镯碰上几乎要被这大力冲击出一个裂口。
但此刻谁都已经顾不上它了。
旁边一直在按捺着的褚卫有些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安阳也有些忍俊不禁。
开口就直接说大理寺和司宫台的不是,宫内宫外真是得罪的一个不落。
讲究。
“狂妄小辈,不尊长者,在哀家面前搬弄是非。”
卢太后被一侧的嬷嬷扶着站起身来,强撑起气势瞪了她一眼,而后大步往慈宁宫外走。
竟就将安阳与其他妃嫔撂在了慈宁宫内。
旁边的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了继后。
继后:看我干什么。
最后打破这安静局面的竟是今日一直安静当背景板的褚公公。
他脸上带着浅笑,贴于安阳公主的身侧。
语气难掩兴致。
“殿下可想去明政殿看看,陛下是打算安抚太后,还是让大理寺秉公执法?”
“二者并无冲突。”
安阳不以为然。
一边安抚一边执法嘛。
皇帝看起来哪里像是准备废太后的架势。
“这没什么乐子好看,转头还要被说,本宫不去。”
安阳撇开褚公公的手,侧过头看向继后。
“恭喜皇后,这下凤印拿得可稳了?”
她笑了笑,可没准备得到什么回答,转过身就往外走。
他们来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正是太后到达明政殿之时,皇帝下达了将卢氏全族压下狱的敕令。
据说太后直接晕倒在了殿外,而后被送回慈宁宫闭门修养。
皇帝送走了太后。
他早就有准备会遭遇到怎样的质问和话术,却依旧在正面听到时鼓足了气。
殿内是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气煞朕也。”
皇帝手背在身后,胡子都好像硬了几分。
王公公:“陛下息怒……”
皇帝:“她就知道护着自己的母家!她完全没有想过被刺杀的是她的亲孙女,是朕的亲女,大昭的皇女。”
气急败坏。
而后皇帝又迅速低落下去。
安阳早就知晓了这件事会发生,所以一点也不奇怪。
国子祭酒曾与皇帝言说,安阳年少而早慧,或许自小便能窥见几分天命。
不知是不是有年少失恃的影响。
好像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让她十分留恋的事物。
也正是因此,皇帝本想将褚卫用完永除后患的,也因安阳这难得的开口心软妥协了。
皇帝甚至担心过褚卫会不会对安阳不利,观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却从未想过,先对安阳出手的反而是他的母后。
深深的叹息在这寂静的殿内响起。
转瞬即逝。
……
花神节结束,之后就是那些大拿们各自写信举荐的事务了。
安阳难得清闲了下来。
她在精神高度集中做完一沓事后陷入了颓靡,别说下棋了,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殿下,奴无能,您之前提过的裴家意图谋反之事,奴并未查出可疑之物。”
褚卫跪在她身侧,眉眼有几分凝重。
这等大事他花了不少时日,却依然未查出分毫线索。
……他连裴世子疑似对安阳公主有意都查出来了!
褚卫阴沉的给裴家又记了一笔。
不知好歹的东西。
安阳手托着下巴,视线往一侧偏了偏。
只见窗外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篮筐,里面铺着软布。
布上睡着一只安逸的白毛鸭。
与之前不同,它现在脖颈上甚至挂着一个红绳,中间坠着一块金色的小圆牌。
“阮明珠呢?她醒来之后状态如何?”
安阳艰难的将视线从那只鸭子身上收回来。
“说起这个。”
褚卫狐疑地开口,“她明明只是小撞了假山一下,头上连个印都没留,却晕了足足三天,醒来之后也和脑子进了水似的,精神恍惚,满口胡言。”
“哦,对……她像是又急着要与裴家联姻。”
安阳:“哦——”
“这倒无碍,盯着她便是。”
她笑了笑,将手中的折扇放下。
褚卫:“殿下不准备再阻止其与裴家联姻的事?”
“若是能利用她的婚事来达到覆灭裴家的目的,倒也不坏。”
安阳手托着下巴,眼里满是笃定。
褚公公心觉不对。
明明他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他家殿下却如此的坚信这一事。
一定是有什么信息被他遗漏了。
……
安阳万万没有想到,表面乖顺又贴心的褚卫,会转头就准备用自己的法子来解惑。
阮明樱与安阳公主关系好,且二人谈话时会将周围的人全部屏退。
褚卫自然不能对阮明樱下手。
那答案就很明确了。
这是一个几近漆黑的屋子,墙壁上有火把闪烁。
室内弥漫着奇异的香味。
房间当中放着一把有些破烂的椅子,紧绷的布将上面的人绑得死死的。
“唔?!”
这里没有半分声音。
过于紧张的少女只能听到自己挣扎着想要努力呼吸的声音。
而未曾察觉到其实早已坐在她的正前方的人。
“阮家三房的嫡女,阮明珠,抓周时抓到了一面镜子,一岁会话,五岁开蒙,七岁学琴,而后与家中姊妹共到师先生身边学习字经……”
这宛如死牢的地方骤然出了一个声音。
冰冷的话语如寒天的冰雹一粒粒落下,砸到了她的身上。
惊得阮明珠浑身冒鸡皮疙瘩。
不过她很快也意识到了将她关过来的罪魁祸首。
他的声音几乎毫不掩饰,放松时没有平时那般尖利,却也远比正常男性要纤细,更像声带未发育的少年。
褚公公。
安阳公主的走狗,她最锋利的刀刃。
阮明珠几乎是反射性的恐惧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涌出了眼眶直接浸湿了眼上的布料往下滑。
知道她重获新生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去提前找到她的夫君。
即便那个人心里的是另一个人,也至少表面上会装作和睦善待她。
这一刻阮明珠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落到了何种境地。
没有人可以保护她。
此刻,依然和她死前一模一样。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身前的这个人将阮明珠的生平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宛如死后判官对着面前展开的簿子,一一列举,无论褒贬。
阮明珠刚重生没多久,她甚至还沉浸在死前的剧烈痛苦之中。
而这一切,全部来自于眼前的褚卫。
他的手段繁杂而血腥,自从安阳公主病逝之后,他就像是将外侧的人皮尽数剥脱下来,毫不掩饰其下的恶。
而这些恶,通通化为了利器指向了裴家的人。
最终,阮明珠也作为平息褚公公的怒火的祭品送到了他的面前。
彼时她还在幸灾乐祸那个女人终于恶有恶报死了,转眼阮明珠自己就落入了地狱。
即便安阳公主的死亡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个狗皇帝那样溺爱着安阳,安阳的死完全就是天谴,与她又有何关系?
褚卫的怒火很显然不会因为她的奄奄一息而消失。
这把火熊熊燃烧,仿佛不到他的最后一滴血流尽,都绝不会停息。
如果说之前所有人对褚公公的评价是奸宦,佞宦,傲慢奸猾之人。
那么随着安阳公主的离去,他最终只剩下了纯粹的疯狂。
“我的殿下死了,你们怎么能还好生生的活着?”
血液变得黏稠而漆黑,外面裹着一张摇摇欲坠的人皮,像是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的瓷人,却依旧如同亡灵般诅咒着一切。
而皇帝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就死的,我要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着裴家的那些人要付出何等代价。”
那个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崩断了的弦音,骨瘦嶙峋的手紧掐着她的脖子,断裂的指甲不知划出了多少道血迹。
“褚狗!你将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好死!”
“咱家不在乎,下地狱就下地狱吧,咱家可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什么好结局——”
阮明珠什么都看不到,泪水干涸,双眸前泛黑。
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濒临油尽灯枯了,鲜红的眼里疼痛的只能渗出血泪。
而那弥漫着血腥的火海反复在阮明珠的脑内翻滚,而后渐渐下沉。
她呼吸着此时凉凉的空气,意识试图挣扎清醒过来。
站在面前的人语气平淡,远不似前世最终的那般…恐怖。
声音斯文甚至还透着几分清雅,甚至像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
不可思议。
阮明珠死在了褚卫的前头,不知后续。
现在想来他之后的终局大差不离,反正都逃脱不了一个惨死。
因为在她死前,那家伙都已经化为了恶鬼。
“虽然咱家不信这些,但你看起来像中了邪。”
褚卫看着情绪变幻了好几道的人。
她从最初的发冷汗挣扎,到意识模糊痛苦不已,最终又大喘着气平息下来。
褚公公有些疑惑了。
这个人自从醒来之后,邪门的就像是哪个以前被他折磨过,而后借尸还魂的东西。
“你抓我来是想问什么?”
有过去的经验,她肯定不会用安阳公主的生死来刺激这个人。
——死不可怕,但生不如死她真是再不能忍受哪怕一刹那。
阮明珠磕绊地开口,喉口发涩。
褚卫狐疑地挑起了一根眉毛,若有所思。
“本来只是想查查你和裴家是怎么回事的。”
天家的鹰犬遍布各地,他要想知道些什么再容易不过。
可这个人很是诡异。
“但是你的态度很怪,那就从头说起吧。”
他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探索。
“——从你是个什么东西开始。”
阮明珠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说清楚,这辈子是离不开这个漆黑的牢狱之中了。
褚卫像是榨干她的一切价值般拿着纸笔,开始书写。
这里仿佛修建在什么冰库旁边一般,从脚下到四周都透着冷气。
仿佛侵蚀骨血。
她听到自己有些恍惚地开口。
“我是……”
……
一个月后。
褚卫拿着裴家意图谋反的所有人证与物证,呈给了皇帝。
皇帝大惊。
拿着如山铁证,却并未马上动手。
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才是。
然后撤回了对于褚卫的革职,不过却也没强迫他回去上职——反正他最近在崇雅宫上下职不都挺随意的吗。
安阳开心就好。
回到崇雅宫之前,褚公公像是经历了许多般深呼吸,而后走了进去。
他原本不信神佛。
如今却不得不信。
更令人心悸的是,安阳公主比谁都更早的知道。
褚卫不敢开口询问。
他走进宫殿,先是去洗漱了一番,整理好仪容,才去安阳所在的书房。
这个时辰,她应当是书房看…奇怪的话本子。
褚公公手放在身前,迈着稳健的大步快速走过长廊。
旁边洒扫的宫女们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就纯感受到有个人影“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旁人:……
也没谁了,习惯了。
只见挺直了腰板的太监讲究地理了理领口,又看了看身上有无褶皱,确保万无一失。
才开口。
“殿下?”
过了几秒钟,里面传来了女声。
“进。”
褚卫甫一开门,就见一只鸭子站在安阳拖曳在地面的外袍上转悠,甚至还有些内八。
褚公公:“……”
他闭了闭眼,再三告诉自己不要和一只鸭子计较得失。
不过是只上不得台面的宠物。
没事的,褚卫,今日不同以往。
坐在桌前的少女拿着笔在纸上作画。
自从花神节之后,她就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恢复了往日的名仕作风。
前几天褚卫在忙着摸裴家老底的时候,安阳甚至出宫与谢师一同上了栖霞山钓鱼。
就是钓上来的鱼刺比较多,褚卫不在也没人给她做符合她口味的烤鱼。
最后尽数给谢师带回了谢府。
她今日也没怎么挽发髻别花簪,只是拿了丝带将那三千青丝尽数扎成了一束放在脑后,然后套了个繁复的金环。
简约中透着贵气。
安阳见褚卫走进来,将手中的最后一笔画完,然后放到了一侧笔托上。
以免墨水滴下毁画,这个时代没有撤销,容易血压升高。
少女的脸庞皎洁如月,眼眸澄澈而明亮。
褚卫的心一下子软如绵云。
他上前,不动声色地撇开那只鸭子,它一下子呆滞地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殿下的事,奴已经尽数办好了。”
安阳眨了眨眼。
啥事儿啊?她安排了什么?她怎么不知道。
褚卫:“裴家意图谋反的事,奴已经通过阮明珠查得一清二楚了。”
安阳:“……”啊?
她迟半拍的反应过来。
她是让褚卫去盯着那个所谓的重生女主,可他好像动作比较…简单粗暴。
他是不是直接上私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怕,我是甜文作者,我不会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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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撩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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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她上刑了?”
安阳这样想着, 便也这样问出了口。
她明明是疑惑的语气,眼里却满是笃定,像是分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褚卫眼眸微睁大, 言语间掺着笑意。
“殿下言重。奴怎会对一个大家小姐行那血腥之刑?不过是找了个地, 把她关起来问上了一问,可未在她身上留分毫伤痕。”
安阳眼瞳一转, 了然。
哦, 阮明珠身上没受伤≠他没动手。
巧妙的办法多得是, 即便他真的没下重手, 只是精神恐吓,也远非常人能接受的范畴。
褚公公走到安阳公主的身侧, 跪坐在地上,抬起手为她斟了杯茶。
“有关于您之前被卢氏的人安排刺杀一事,背后也有裴家的手笔。”
安阳接过茶杯,晃了晃, 茶香化作白烟缭绕上指尖。
“我想也是,现在的卢氏在无太后偏袒的前提下, 哪里能穿过那层层防守。”
安阳似乎早有预料。
但若是在这之前,就就将此事传达给皇帝, 就无法快速且直接地斩断太后的左膀右臂, 而后将其束之高阁。
安阳分毫不怀疑皇帝会毫不犹豫的将那大罪归咎于裴氏。
虽仍不会放过卢氏,但也会顾虑着太后的存在,酌情处理。
而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
“无碍, 裴家活不过今年的冬天。”
安阳浅酌一口,放松肩膀, 喟叹,而后弯起了眼, 表情柔和。
“说不定还不用,秋天之前就能解决了吧。”
秋猎之前,远在边关的部分武将会代表家族回京,而后参加这能侧面证明军力与能力的活动。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这段安宁又祥和的日子里,皇帝就会将其埋下的隐患全部拔出。
科举的殿试在明年的上半年,那时朝堂又能有一番变化。
裴家倒了还有崔家,方家,更不谈屹立多年的谢家。
“说起来,这或许还与你有些关系。”
安阳蓦然想起来,然后抬起手,柔软的手心贴到了身旁人的脸颊上,顺势还掐了一下。
不经意还蹭上了点粉。
褚卫疑惑抬头。
“世家与皇权每朝每代都处于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步步相逼的状态,不过在我父皇上位后,他为了建设家国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表面的一层布。”
卢氏只能说是算其中相对较好的状态了。
不好的要么流放要么诛族,连个坟都找不到。
这样强势的压迫很难不激起世家的激进反抗。
褚卫作为一把刀都快要横到他们脖颈边上了,哪里还能容忍接下来的强逼。
他才是那个亲眼目睹那些惨状的见证者。
褚卫很快意识到了,他侧了侧脸,顺势亲吻在了她的手心。
带着浅浅的竹墨香。
“殿下说得是。”
他看了看窗外的光亮,确认了时辰,才继续开口。
“这些时日奴忙于事务,殿下可有寻旁的人来伺候?”
褚卫一把关上窗沿,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与景色。
他贴着安阳的背后,手往前搂抱住了她的腰身,贴在她的耳畔,装作一副委屈的姿态。
唯独嘴角勾起的放肆弧度泄露出他的调侃。
安阳看着他指尖灵活地挑开了腰上的珞子,以为他又准备白日行事。
却不想褚公公而后就只是单纯的从背后抱着,头贴在她的肩膀上不动了。
“没有。”
安阳坦诚地说,“召过乐师来弹过琴,至于别的人。”
她蹙了蹙眉,不以为然。
“本宫不会轻易放底细不明的人进崇雅宫。”
这话多了好几分威压与冷意。
“……你这样压着我,是准备做什么?”
她看着肩上的脑袋,迷惑问道。
“殿下不是要作画吗?奴只是想陪着您罢了。”
所以靠在她的左肩上已经是最大的贴心了?
安阳无语凝噎,却也真的拿起笔继续顺着她之前的思路画了起来。
她用的颜料大多是细碎的宝石磨成的,尤其是她对颜色比较挑剔,上色到一半如果耽误了……
大浪费。
即便后面那个人像是熊抱一样贴着她,安阳也加紧将手中那副画完了,而后盖上小印。
但就算是她自认为很快了,也依然花费了不少时间。
长到靠在她身上的褚公公不知不觉安逸地睡了半晌。
许是安阳身上的香气浅淡又熟悉得令人心生依赖,常年睡眠不好的褚卫难得的在她身边好好休憩了半晌。
安阳不是睡不好,她只是睡得晚,半夜的睡眠质量极好。
褚公公才是真的睡不好。
他睡眠浅,警惕性高。
眼前时不时还会闪现诡异的幻觉。
好像有尖锐的声音伴随着异物感从脑外钻进又钻出,大叫他作孽多端,注定不得好死。
褚卫时常需要看看指缝间有没有黏稠的血液缠丝般落下,来判断自己此刻的状态是否足够清醒。
不够清醒的时候,许多事情是不能做的。
他此生作恶多端,压根就没指望能得到救赎。
唯独此刻,在少女的身边,他仿佛得到了一片小小的、安宁的归处。
这里萦绕着浅浅的馨香,像是他的魂之归处。
等安阳放下手中的笔,褚卫听到那极其细微的一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安阳:“看你睡得挺香,都让我有些不舍得吵醒你。”
她手搭在褚卫的手背上。
褚卫即便睡着了,手上的力气却也没有半分松弛,像是海产触须一般扒着她。
“殿下心善。”
褚卫这才缓缓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难得的纯善。
没有半分攻击性与狰狞的柔和表情,配上他隽秀的面孔,格外让人容易心软。
“我看你是洗白净准备上餐桌的架势,哪知竟是在我旁边睡了午觉。
安阳转过身,双手一伸,抱住了他的背后,把脖颈露到了褚卫的面前。
“揉揉,都坐僵了。”
“是。”
褚卫笑着抬起手。
这样想起,这些时日,都没怎么给她按过。
安阳又除了定时被检查的皇女课业外几乎不怎么爱运动。
褚卫甫一碰到她的脖颈后脊骨和肩膀,就感觉到了宛如木柴的僵硬。
褚公公:嗯……
还爱久坐。
“殿下,奴下手轻些就按得要久一些,您放松些,莫要僵着。”
安阳抬起手,被他一寸寸顺着筋脉往外推。
她不习惯被普通的按摩嬷嬷或者宫女近身贴着肤按。
不然也轮不到褚公公亲自来。
安阳闷哼出小声:“痛…”
“能忍吗?奴已经尽力轻了,再轻些就白按了。”
褚卫满是无奈。
“晚上会痛。”
安阳蔫蔫地靠在他身上,耳畔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
“过几天便松快了,再如何也比针灸要好吧?”
褚卫声音温和,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堪称恐吓的对比。
安阳瞳孔一震,即便他下一秒很是用了些力,也没让她嚎痛。
她可是见过皇帝针灸的。
这古代的针在她眼里堪称降魔杵了,看着就让人冷汗直冒。
“呜。”
她抱着褚卫脖颈的动作又紧了些。
褚卫轻笑:“殿下再用力些。”
安阳迷糊睁大眼:“?”
“就感觉像是绞首了。”
安阳:“……促狭!褚卫!”
她抬起手自认为狠狠地拍了一下褚卫的背。
褚卫不以为然,像是被花瓣拂过了衣裳,继续手上的动作。
衣衫之下,手指肆虐。
不经意间,他视线一动。
而后对着在房间中晃悠着想出去的鸭子,勾出了一个仿佛绝对胜利者的笑容。
如果鸭子有足够的智慧与能说话的能力。
肯定是想回他一句“您有事吗?”的。
鸭鸭默默地走到门口,被守在门口的宜春悄无声息地开了个小缝救了出来。
它像是本来玩得好好的,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
弱小,无助,但很能吃。
不提它了。
果不其然的是,刚按完重新洗漱后,躺到床上,安阳骤然皱起了一张小脸,难受地看着褚卫。
褚公公:“您不来回翻滚应只是疼那一下下。”
安阳睁大了眼,大惊:“你都不安慰我?”
褚卫正整理着床边的衣衫,听她说这话,才抬起了眼正视着她。
只见安阳两只手扒着毯子,掩到半边脸上,一对眼如刚漉过水的黑药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
像是话本子里控诉着“你好无情好冷漠”的女主角。
戏瘾上来了还能亲自上的?
褚卫不禁失笑。
“殿下,奴只帮你按了肩和背。”
安阳:“唔?”
“如果您不介意,奴还可以帮你按按其他的地方。”
褚卫体贴地说道,“反正已经疼了。”
安阳:“……”
她艰难地用手按着床,而后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睡下又是疼到“嘶”的一声,然后才艰难的,慢慢放松下来。
“不必。”
她放弃挣扎般闭上了眼。
褚卫将一切都收拾完了,看着安阳在床上空的一个缺,十分自觉地爬了上去。
他轻托着安阳的指尖,堪称虔诚地亲吻了几下。
“殿下,好梦。”
安阳:“晚安。”
即便她还是疼的很是清醒。
不知为何,这样安静的夜晚,她像是突然触摸到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
似乎她和褚卫从来都不似话本中最爱的轰轰烈烈,你死我活。
安阳在这只能听得到心跳和呼吸的黑暗之中……
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想象不到没有褚卫在的未来了。
她手骤然蜷起,将本就被她握着的手抓住了。
褚卫闷着没笑出声,他勾着嘴角,感受着这片迷之寂静中的“你来我往”。
感受着安阳公主对他的信赖与依靠。
他不知晓,躺在身侧的少女,从这一刻开始转变了思维。
一旦牵扯到“未来”,她就逐渐如商人一般开始计较着份情感中的得与失。
安阳掐着褚卫的手指头,开始在心中扒拉。
她喜爱褚卫对她的关爱与宽容。
褚卫的每一分细心都能实质性地落到她的身上。
他浑身疤痕与尖刺,却只是化作了安阳最顺手的武器,从未有半分剐蹭到她。
如果只是喜欢他对自己的好,这算不算喜爱?
这话听起来很自私自利,却无比真实。
安阳甚至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
说实话,她从本质上并不介意他一切自认为的缺点。
无论是凄苦的过去还是不同于常人的身躯,甚至是有些狰狞的精神。
安阳并不在意,因为正是这样的细节才塑造成了这样一个褚卫。
但她很显然也不是拥有所谓“大爱”的人。
毕竟,“不在意”并非是“喜爱”。
她不会表现得像是一个情感溢出的人一样,将褚卫的全部纳入这个范畴。
“连同他的缺点一起爱着”这种事只有虚幻的世界才会出现。
安阳自然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并不能接受有朝一日褚卫会将矛转而对向自己的可能性。
可,若是完全不给他一个机会,是不是也过于残忍了?
毕竟,即便真的给了他机会,安阳也依然是那个手持绝对权利能够审判他的人。
只是结局会相当凄惨而已。
安阳并非善心之人,当原本可能可以美好的情感最后以无比污糟的形式破裂……
迟疑。
她可能会勃然大怒吧。
这个问题萦绕在安阳的脑中,如来回摇摆的钟,一直到她陷入睡眠,也尚未得到明确的结果。
但是没有关系,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能够思考这个问题。
……
白驹过隙。
端午之际,有盛大的龙舟大赛。
安阳原本对此不感兴趣,却受到了荣临公府的邀请。
准确来说,是方羡青的邀请。
邀请函之中还夹着一封小信,再次请求她能够到场。
安阳彼时正坐在石桌旁,宫女们正扎着艾草与香包。
而她怀里坐着一只鸭,正看着褚公公那细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与粽叶还有糯米较劲。
他的手曲起,指尖与糯米相比竟还要白上几分。
“殿下喜欢什么口的?”
褚卫耐心地拆开手中的粽叶,笑着问道。
安阳:“都行,咸蛋黄的还有红豆沙的各要一个。”
“这糯米不好克化,殿下可要分着时辰用。”
安阳:“我就算想一餐用你也不给蒸啊。”
褚卫忍俊不禁。
“若是殿下强硬的命令,奴又哪里能反抗呢?”
说着,他下意识侧了侧头,圆领上露出的脖颈显出几分难言的青涩与牵引。
安阳手撑着脸颊。
她冷酷地说着:“大白天的别耍心机,好好包粽子。”
褚卫:“……”
最开始提出要吃粽子的人是安阳。
可是她不喜欢手上黏黏的触感,所以就让褚公公来喂。
他自然是会的。
堪称万能、一生要强的褚公公哪里能说个“不”字呢。
而且能把粽子喂到他的殿下嘴边也顺应他的心思。
安阳看着他的时候,褚卫都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副被欣赏着的画卷。
那视线有几分难言之意。
让本是从容不迫的褚公公下意识有几丝羞窘,连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不过大多看不出来这隐晦的变化就是了。
“殿下若是想满足口腹之欲吃几口便罢了,奴怕殿下积食。”
安阳:“晚上要去湖边的那个什么楼赴约。”
褚卫手一顿。
“暮栎楼?殿下要去赴方家小姐的约?”
安阳点了点头:“你今晚有事吧?”
褚卫几乎是瞬间皱起了眉。
他今夜确实有帝命在身。
但若是放着安阳公主一个人,又不放心。
方家虽没什么问题……
褚卫眯了眯眼。
但他担忧的可不仅仅是安危方面,还有包括但不限于书生、乐师、世家公子等等的狂蜂浪蝶。
他的殿下冰清玉洁、气质高华,且身世尊贵,哪里能容这些幺蛾子半点搅扰。
安阳突然眨了眨眼:“?”
她看着褚公公的动作快而灵敏,将一边的生米放在其中,只是用细绳绑着粽子的手法似乎有些奇妙的凶…
那是…杀意吗??
“等会再多包几个,凑个吉利的数字给父皇送过去。”
安阳见他放下手中那个绑得似乎紧了些的粽子,补充道。
褚卫这才回过神。
“您又是……”这么敷衍陛下的吗?
安阳:“嗐,现在是你来的已经不错了,好歹算是女婿给他亲手包的,原来都是找的宫女弄的。”
毫不掩饰。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在说“什么?想要我亲手做?想都不要想。”之类的话。
褚公公不禁想起昔年他还在皇帝身侧的时候。
那时皇帝每次收到安阳公主的节日献礼的时候都格外高兴。
若是别的妃嫔的,大多都随意赏给了周围人。
褚卫当年还默默地觊觎过安阳公主的礼。
当然,也只是想想。
皇帝即便是吃的噎着了,也不会把安阳公主的赏给周围的奴婢们。
联系起现在知晓的真相…
褚卫沉默着,竟还有些对于皇帝那浅淡的同情。
当然,转瞬即逝。
因为更值得他在意的,是安阳口中那个“女婿”一词。
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太监几乎是瞬间耳廓就红了,压抑着想要抬起的嘴角,连眼都垂下了。
好像是真的一心一意包着手中的粽子。
誓要与这粽子纠缠到天荒地老。
安阳将在腿上待得有些不耐的鸭子抱起放到了地上,任由它大步撒开腿跑向喂食的宫女。
接着,站起身来。
她的眼里映出了一侧亭亭如盖的枇杷树。
枝头已经挂上了许多小巧的枇杷,不用尝也知道很酸。
而后手抵着膝盖,弯下腰,凑到了褚卫的嘴唇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
褚卫指尖尽数是刚刚拆粽叶时粘黏的糯米,还未来得及清理,以至于他像是被铐住了般,不好动弹。
他只能任由安阳一时兴起,而后蜻蜓点水般落了一下。
“殿下…”
褚卫无奈地看着她轻松地退开又坐下,和没事人一样。
“继续包呀。”
安阳手肘撑着石桌,悠然自得地抬了抬下巴。
“殿下又戏弄奴。”
褚卫抬着眼,眼眶都因那莫名的急切泛着绯意,呼吸的节奏都变了。
安阳感觉他的目光都变得愈发灼热而难耐,像是集中在她的嘴唇上。
却又因为平日里的克制而强行压抑着冲动。
以至于他挺拔的劲腰看起来宛如绷紧的弓,似乎需要缓缓平复。
安阳这才想起来,他们好像已经许久没有过线的亲密接触了——甚至连唇齿相依的暧昧深吻都没有。
这个月过得竟如此清心寡欲!
不可思议中又带着些微妙,她确实在褚卫的问题上思考了很久。
而在她需要一定时间和空间来纠结一件可能会影响褚卫一生决定的事时,她往往没有什么别的冲动。
她也粗神经的以为太监其实是没有多少这方面的欲求的。
直至今日,安阳才意识到。
她抬起手,手心贴近了褚卫的脸颊。
手刚碰过凉水带着几分凉意,还沾湿了褚卫的鬓边细发。
安阳:“你想要触碰我吗?”
听到她这样说,褚卫亲眼看到了她眼底的疑惑与好奇,才反应过来她眼中自己竟然是偏向于清心寡欲苦行僧一样的人。
不可思议,是太单纯了吗?在直面人最为直接的欲望的方面。
“或许是因为奴以前都是借用‘侍奉’之名与您说的,才让您有些误会吧。”
褚卫拿起一旁沾湿了水的帕子,慢慢将手指上的糯米和几乎要拉丝的甜水擦拭干净,笑着说道。
安阳感觉他像是在擦拭武器。
她眨了眨眼。
是幻视…?
“是奴想要借用这副败絮其中的身子蓄意接近您,能够得到您的亲吻与放纵,就像是美梦一样。”
四周无人,他站起身来走到安阳的面前,垂下头,眼眸略弯,却并无半分笑意。
相反的是,在这背光的角度,能清楚看到那逐渐蔓延而上的占有欲与痴念。
宛如藤蔓肆意疯长,在沃土之上永不停歇。
明明平时看上去纤瘦高挑,却也没比她壮多少的褚卫,此刻像是一层阴影将她笼罩于身前。
四下无人。
褚卫略微俯身,直至鼻尖与她的距离不过一指远的距离。
他勾着嘴角,眼尾上挑,明明是俯视的角度却感觉不到半分的压迫感。
相反的是,那从淡淡的香味以及微颤的眼睫中,伴随着眼底半露的贪婪交织而成的引诱。
安阳突然想到了一句在她记忆里已经有些老土的话。
——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殿下,您的每一次垂眸,抬手,都会让奴无比满足。”
“您属实是低估了自己对奴的诱惑力。”
他简直无时不刻像那栖息于阴暗之中的恶兽,睁大了一双眼,垂涎着她的芬芳。
“今日端午佳节,奴竟要与殿下天各一方,当真是倍感遗憾。”
安阳眨了眨眼,听着他喟叹的语调,舔了舔唇角,抬起手抱住他的脖颈亲了上去。
温热交织之中,她听到自己理智发出了叹息声。
美色误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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