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对于张唯的提问,秦洲反问他:“你怎么看?”
张唯愣了下,秦洲朝他看来的目光有些深意,语气也有些严肃。
程阳这下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旁边的任黎说了句‘终于’,程阳憋屈又有点不服气,任黎看他一眼,把程阳给看服气了,他反应确实慢,之前一直没觉得张唯有问题,秦洲这么一问,他才反应过来。
后他们一步出现在这枚星子里,又是第一个发现水波纹可以穿越的人,很难不去怀疑张唯是在引导他们什么。
毕竟他们这行人有秦洲,在1-3规则世界里时,可以看得出来0-1怪物并不喜欢秦洲,当然也不喜欢他们。
所以0-1怪物是有可能附身卷入者跟着他们伺机杀死他们的。
他们四个人看着张唯,等待着张唯的答案。
张唯紧张感一下拉满了,但不是那种被发现狐狸尾巴的紧张,更趋于老师点名学生回答问题的紧张。
他不敢乱说话,诚实道:“会长,我不知道……”
几乎没有问答的空隙,就好像已经知道张唯这个回答了,秦洲开口道:“随便说说。”
张唯想了想道:“我觉得刚进来那个地方是真的,这里是假的。”
王飞航问:“为什么?”
张唯立马道:“王队长,我就随便说说。”
王飞航说:“随便也总有一个让你这样选择的原因吧,是什么原因,随便说说。”
张唯看了眼王飞航又看了眼秦洲,道:“会长,王队长,那我就随便说说了。”
他用献丑的姿态道:“刚才任黎同学提到‘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幻想’这个词说不好听了不就是YY吗,我觉得YY就是一种自我安慰,一般需要YY的都是平时得不到的东西。两段记忆里,前一段记忆那个男孩没有得到豆花吃,在这里得到了,所以我才认为这里是假的。”
程阳觉得张唯说得没毛病,但看其他智商比他高的三人沉默,程阳也不敢说话。
自己说完后,引起了一片沉默,张唯心里打着鼓,赶紧找补道:“我真就随便说说……”
秦洲‘嗯’了声,说:“我和你想法一样。”
说完问其他人:“你们怎么看?”
现在他们必须做选择。
二选一,一半概率生还一半概率死亡。
其实在线索面前,秦洲几乎不会问其他卷入者意见,王飞航知道秦洲这么问的含义,他也跟着道:“差不多!我也这么想的。”
任黎点头。
张唯松了口气,随后小心地问:“会长,那我们现在……是过去吗?”
他们眼前的水波纹越来越虚化,瞧着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似的。
秦洲正要说话,远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一看,外婆领着小男孩正往着他们方向而来,秦洲厉声:“快走!”
他拉过张唯,把张唯往水波纹一推,任黎也拉了把程阳,程阳只进了半个身子,回头一看。随着外婆离他们越来越近,她整个人犹如狼人在月圆之日变身一样,身体逐步膨胀,衣服被崩开碎裂。
而由外婆牵着的男孩抬头看向他们,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个诡异的笑容。
“卧槽。”程阳吓了一跳,他赶紧往水波纹里去,还扯了把没来得及脱手的任黎,把任黎拽入水波纹。
只剩下王飞航和秦洲在水波纹外,朝着他们而来的脚步声越快越快,这个时候根本没有谦让的时间,秦洲示意王飞航赶紧,王飞航灵敏地闪入,秦洲也紧接着穿过水波纹。
随着他们而来的有一只粗壮的犹如野兽般的手,也穿透水波纹。想也知道,要不是他们躲得快,就会被这只手抓住,然后从真实记忆被拖拽进入幻想记忆里撕碎。
好在他们是在最后关头进入水波纹,那只大手也只是凭空一抓,抓了空后就收了回去,继而水波纹彻底消失。
成功回到真实记忆,众人在原地喘息稍加休息。
秦洲看了眼张唯,张唯脸色有些难看,像是那只大手吓到。
他问:“第一次进规则世界?”
张唯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纵然知道非自然工程大学的不寻常,也知道非自然工程大学的学生朝不保夕,更知道规则世界里有规则怪物,但第一次这么直观看见怪物,张唯还是被吓住了。
秦洲也没安慰他,只问:“胆子这么小为什么还要来?”
张唯害怕地吞咽一下:“我……我不想错过这次离开的机会。”
秦洲不置可否,又说:“我记得167人之中,后勤部不止你一个人。”
张唯没听过出秦洲的言外之意,点头道:“是的。”
秦洲没再说什么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夜幕之中挂着一弯月亮,偶有薄雾一样的云烟从月亮面前无声飘过。
王飞航道:“洲哥,还去不去北苑?”
任黎和程阳也看向秦洲,等待着秦洲的答案。
虽然他们回到了真实记忆,但他们现在已经不像白天时的灵魂状态了,已经拥有了实体,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被记忆里的人发现,被发现后的后果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实体化后的他们已然成为了篡改真实记忆的存在,那样真实记忆指不定也会因为剧情被篡改而成为虚假记忆。
但异空间代表记忆的星子无数,必然还有更多的真与假需要他们去分辨。他们现在已经在真实记忆之中,多了解一些男孩,对于接下来的记忆分辨会有很大的帮助。
秦洲道:“去看看。”
五十年前的夜生活不比现在,他们现在站立的这条甬道上就没了人,而且大多电灯也已经熄灭了,路面只剩下淡淡月光。
夜深人静,他们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避免被发现的危险。
众人没有异议,往北苑去,到了北苑时,秦洲指了一个隐蔽的角落,他不要张唯跟着,又得让人看着张唯,便让任黎程阳和张唯待在这里。
随后秦洲和王飞航翻进男孩家里。
男孩家里也寂静一片,看样子都已经入睡。
他们必不可能再潜入房间去看,那样太过冒险,于是又翻出来。
不过并没有去到任黎他们待的地方,而是到了另一个相对隐蔽无人的地方等着天亮或者其他情况出现。
王飞航小声道:“洲哥,你说张唯到底是不是不小心摔进水波纹里的?”
秦洲道:“他表现出来是这样。”
是张唯发现了水波纹的别有洞天,看起来是在引导他们从真实记忆到幻想记忆,所以秦洲问了张唯的想法,不过张唯的回答倒是没问题。
王飞航从秦洲句话悟出,秦洲还怀疑着张唯,疑惑秦洲怀疑张唯的原因:“因为他表现得都很正常,所以才不正常?”
“那倒不是。”秦洲说:“他始终解释不了后一步进来这里。”
王飞航想了想:“也是,这一次来的后勤部也不止他一个人。正常来说,他应该和熟悉的人组队才是,但0-1怪物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抓住把柄吗?”
秦洲:“我没肯定他就是0-1怪物。”
王飞航莫名:“不是0-1怪物?那是什么?”
他想到了校园守则上某个挑衅的怪物,“总不可能是1-3怪物吧。”
秦洲皱了下眉,“1-3就1-3,别加‘怪物’两个字。”
王飞航:“???”
夜晚的流速很快,很快地月落日升,当朝暾出现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一白,随后回到了起初的异空间。
异空间中,有规则世界经验的大部分人都没表现出惊讶,当他们成功分辨出真假记忆,那么就只用等待自身脱离记忆世界即可。
有人镇定自若也有人一脸惊骇恐惧,他们发现,有很多人并没有回来。
秦洲目光在异空间扫了一圈,皱眉。
有的星子呈现暗色,失去了溢彩的流光,也有的星子呈现出红色,像是浸了血。
并且人数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王飞航对秦洲说:“洲哥,我点人数。”
秦洲:“嗯。”
因为在秦洲等人进入星子后,其他人也都跟着进入了,基本出现在异空间里的人都是同步回来,最晚也就相差五分钟上下。
他们没时间等待暂未回来的人出现,他们能做的就是清点人数,了解死亡情况。少年没再出现,反而半空中漂浮了一支沙漏,看样子是在倒计时,星子里的时间流速比这里更快,但纵然如此,三天时间在沙漏的流逝下也显得紧迫。
王飞航点完了人数,向秦洲汇报道:“剩120人。”
秦洲沉重地呼出一口浊气,167人剩120人,这么一点时间死亡47人。
秦洲看了眼他们之前进入的星子,这枚星子变成暗色,由此可以推测星子变暗则判断真假成功,而星子呈血色则是判断真假失败,还有流光的星子代表着暂无卷入者进入。
他试验了一下,星子变暗则无法再进入其中。
时间紧迫的原因,他们无法去了解每个人在星子中看见了什么,虽然学生会在事先说过无法保证每个人的安全,但现在的死亡数让秦洲和王飞航等人都无法不管不顾。
王飞航问:“洲哥,怎么做?”
秦洲道:“两人一组,强带弱。”
王飞航同意,两人一组的话,如果遇到无法辨别真假的记忆时可以一人待一个记忆。
巡逻队成员在王飞航的带领下立即组织人进行分组,因为时间的紧迫,已经分组后的两人就继续往星子里去,程阳和任黎刚好符合‘两人一组’‘强带弱’,于是他俩率先再进一枚星子。
秦洲开口:“张唯。”
正等待分组的张唯看向秦洲:“会长。”
秦洲道:“你跟王飞航一组。”
张唯愣了愣,有些不自然地点头:“哦好。”
秦洲道:“我还没说完。”
张唯:“您说。”
秦洲:“还是跟我一组?”
他注意到张唯手指蜷了下。
第202章
秦洲看见张唯偏头去看王飞航,王飞航在组织分配队伍,对其他卷入者嘱咐道:“对比两份记忆,目前为止,情况稍好一些是幻想记忆的可能性更大,情况糟糕是真实记忆的可能性更大,但不绝对,要分辨真与假,还是要你们仔细去考虑。”
王飞航并没有注意到秦洲对于张唯的组队邀请。
张唯露出‘不好意思打扰王飞航’的表情,惊喜又紧张地回应秦洲的邀请:“我可以和会长组队吗?”
秦洲把他的每一个神态都尽收眼底,道:“你觉得我再和你开玩笑吗?”
“没有没有。”张唯赶紧摆手,“会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确定了?”秦洲问。
“嗯。”张唯点头:“我会努力不拖会长后腿。”
秦洲对张唯的保证不作答,他看了眼浮在半空的沙漏,细沙从流沙池顺着罗马柱向下泄露,底部水滴状玻璃攒了大概1/12的沙粒,紧迫感油然而生。
没在异空间再耽误,秦洲抬手要去触碰星子,在即将触摸到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而停下来看着张唯,“你选。”
张唯正紧张地看着秦洲,闻言怔愣一下,指着自己:“我选吗?”
秦洲:“选。”
张唯:“哦好。”
在秦洲的注视下,张唯挑了一个还有流光的星子,他手一触碰到星子整个人就被拉了进去,秦洲这才往着这枚星子的所在走去,伸手要去碰时回头给王飞航打了个招呼。
“这里有人了。”秦洲说。
王飞航:“好的。”
之后秦洲伸手触摸星子。
这一枚的星子的记忆还是在北苑,更具体到北苑小男孩的家里。
秦洲和张唯落地在庭院之中,天色是傍晚。
张唯看着天空,着急道:“会长,怎么一开始就是晚上,抱歉,我不该选的。”
在张唯焦急的神色衬托下,秦洲显得无比镇静,“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步出来。”
张唯没听懂,秦洲也不打算再掰开了讲给他听。
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步出来,证明每段星子的时长是大致固定的,每一枚星子所蕴藏的记忆不相同,有白天必然也有黑夜,应该是一段时长后,水波纹才会消失,只不过比起白天,黑夜会模糊卷入者对于时间的判断。
这一次的水波纹就在庭院里,靠近洗手台的位置。
找到水波纹后,就是去观影这次记忆。
秦洲抬头去看,上一次他和王飞航在小男孩家里转了转,知道每间房的用途。此时舅妈的屋子里亮着灯,他抬脚过去。
张唯赶紧跟上。
亮着灯的房间里有哭声,等秦洲和张唯穿透墙面后发现哭声并不是来自小男孩,而是小男孩的表弟,垣垣。
房间里有舅妈、舅舅、垣垣和小男孩。
舅妈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指责垣垣:“为什么才考这点分!”
垣垣啜泣着没有回答,小男孩则站在靠近门的位置,手里也捏了一张试卷。
秦洲瞅到垣垣手里的试卷分数,67分。
满分百分制,垣垣这个分数算是合格。
“这些题目都是老师讲过的!为什么你还错!”
见垣垣只哭不作答,舅妈气得用鸡毛掸子打了下垣垣的屁股,垣垣‘哇’得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舅妈并没有使劲,垣垣哭得撕心裂肺,小男孩往后退了退。
舅舅皱着眉看着这一幕:“你好好跟垣垣说,干嘛动手。”
舅妈本后悔着,见舅舅这么说顿时也气了:“你平时不在家不管孩子,现在我教育孩子你倒是来充当好人了,恶人就我一个人是吧!他现在考这么点分数,你还想他考大学吗!还想他出国吗!这点分数,他就只能永远待在大院里!连见世面的机会都没有!”
舅舅叹气:“我没说不想他出人头地,只是没让你用这种教育方式,你去高知家庭看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动不动就拿鸡毛掸子揍孩子!”
舅妈气极:“我是没见过世面,我不知道那些知识分子是怎么教孩子的,哦对了,你姐姐、姐夫不是现成的高知吗,怎么孩子还丢给我们管,你把他们叫回来给我示范呢!”
舅舅呵斥道,“胡说什么呢!”
舅妈愣了下,她看了眼小男孩,小男孩低着头看着自己足尖。
自知失言,舅妈忙把话题打岔过去,又转移到垣垣身上:“你知不知道你每天放学留堂两小时是你妈我拉着脸求来的,我又花钱又赔笑的,你就考这么点分数?你对得起我吗!还好意思让我在试卷上签字,我没这脸签字,你让你爸签。”
舅舅招手:“来,垣垣,爸爸给你……”
后半句话被舅妈瞪了一眼打住了,舅妈说:“你还挺满意你儿子这点分!”
虽然舅舅不再开腔,但许是舅舅刚才的两句给了垣垣安全感,垣垣抹了把眼泪说:“我考67分,江囿才考20分,为什么只打骂我,不打骂江囿!你没脸给我签字,那你也不许给江囿签字。”
小男孩的脑袋又埋底了几分。
张唯喃喃:“江囿,原来叫江囿。”
秦洲满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垣垣这句话让舅妈呛了下,舅妈不自然道:“哥哥和你又不一样。”
垣垣抗议道:“哪里不一样!”
舅舅出声道:“哥哥的父母不在身边,我和妈妈要帮忙照顾哥哥,我们就是哥哥的家长,所以妈妈当然要给哥哥签字了。”
垣垣道:“才不是这样,妈妈说,是姨妈姨夫不要江囿了。”
舅舅看向舅妈,舅妈面露尴尬,又挥了挥手中的鸡毛掸子:“你个孩子胡说什么呢!”
垣垣:“我没有胡说,姨妈姨夫就是不要江囿了,因为江囿笨。”
“好了!”舅舅瞪了舅妈一眼,舅妈一把拉过垣垣,堵住垣垣的嘴。
舅舅这才对小江囿说:“囿儿,试卷给我,舅舅给你签字。”
小江囿抬起头,他没有把试卷递过去。
舅舅:“囿儿?”
舅妈也说:“囿儿,让舅舅给你签字,明天老师不还要检查吗?”
小江囿没有动作,他紧紧捏着试卷,仿佛把试卷递给了舅舅,再让舅舅在试卷上签上名字就坐实了他被抛弃的事实。
舅舅伸手去拿,小江囿把双手背在身后把试卷藏起来,“舅舅,我不签了。”
说完这句,也不管舅舅舅妈什么表情,他拉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舅舅喊了声‘江囿’,没得到应答后转头看着舅妈:“你平时就这么教孩子的?”
舅妈尴尬不已。
张唯看了眼敢怒不敢言又不服气的舅妈,随后看向秦洲。
小江囿已经不在这间房里了,记忆的主人不在,他们就没必要再继续待下去看这场闹剧了,但是追着小江囿去还是穿过水波纹去另一个记忆,还要看秦洲怎么决定。
秦洲道:“去那边。”
张唯:“好的。”
从房间出来,两人皆是往小江囿的逃走的方向眺了一眼,小江囿一口气跑到自己房间,然后把门锁上,当真是害怕舅妈舅舅来敲门要给他签字。
他不签,这样舅妈舅舅就不算他的家长,他的家长还是爸爸妈妈。
收回眼,两个人来到水波纹前。
秦洲示意张唯先穿过去,张唯也没有谦让,率先穿过水波纹,秦洲紧随其后。
水波纹的另一边也是庭院。
和这边不一样的是,这里有两个房间是亮着灯的,一个是舅舅舅妈的房间,另一个是小江囿的房间。
不用选择,秦洲直接往小江囿的房间去,张唯赶紧跟上。
他们的身体还呈现魂魄状态,虽然小江囿反锁了门,但他们还是畅通无阻地穿进去。
进到小江囿房间后,就看见小江囿坐在桌前,钢笔打了墨水,在试卷分数旁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名字。
宋箐。
张唯附身往小江囿的试卷上看了眼,字体很幼稚,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小江囿自己代签的。
宋箐应该就是小江囿妈妈的名字。
小江囿写完后,在‘宋箐’旁边又写了一个名字‘江远新’。
这就毋容置疑,是小江囿爸爸的名字。
小江囿签完字后,对着名字吹了吹,把墨迹吹干,随后放下钢笔,拧好墨水瓶盖。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去碰签了父母名字的试卷。
他小心地把这份只有‘20’得分但有父母名字的试卷折叠了一下,随后放进课本里夹着。
做好这些,小江囿从板凳上跳下来,准备离开房间。
手刚摸到门锁,小江囿又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打开课本又看了看试卷上的两份签名,看了约莫十几秒种,他才重新把试卷夹进课本。
随后开门出去,往着外婆的方向去。
秦洲和张唯跟上小江囿,视野里,小江囿路过舅妈房间,窗子上投出舅妈给垣垣辅导功课的画面,小江囿就站在台阶下,四下无人,他这才露出了不再掩饰的赤裸裸的艳羡目光。
张唯不由道:“这位舅妈挺让人生气。”
秦洲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当然不上心。”
张唯只是感慨一声,没想到秦洲会接话,一时间有些窘迫。
秦洲问他:“你觉得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防止张唯又要开口说‘不知道’,秦洲道:“随便说说。”
天色已然越来越晚,两边的剧情都看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做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的判断了。
张唯想了想说:“会长我认为是那边。在那边小江囿没得到签名不说,还亲耳听见自己被父母抛弃。这边更倾向于安慰,小江囿自己签字,这样就不会被弟弟说他被父母抛弃了。”
秦洲不置可否,张唯没得到秦洲答案,小心翼翼试探:“会长,您觉得呢?”
秦洲却问:“你同情他吗?”
“同情,小江囿。”
第203章
张唯愣了下,他也明白秦洲的意思,江囿再怎么说是0-1怪物的原身,非自然工程大学的学生其实没有立场来同情江囿的生平遭遇。
“会长,我的意思是,单从记忆……”
张唯话说了一半,秦洲并没有在听,他眼睁睁看着秦洲穿过了水波纹,看来秦洲和他的想法一样,也认为那边才是真实记忆。
张唯不安地搔了搔脑袋,不过没敢耽误时间,也紧跟着秦洲再次穿过水波纹。
他们这一来二去,夜色越发浓郁起来。
看见张唯从水波纹出来,秦洲伸手拉他一把,把人拽进一棵树干后。
庭院的电灯还亮着,地上已经有了他们的影子。
就在秦洲把张唯拖过来时,小江囿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回身关好门,往着外婆房间走去,走到外婆房间外,小江囿轻轻敲了下门。
第一次敲时,里面没有应答。
小江囿又轻轻地敲了第二下,房间里终于响起了外婆的声音:“谁啊。”
小江囿开口:“外婆。”
外婆‘哦’了一声,“等我一下。”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江囿听见了,他问:“外婆睡了吗?”
外婆的声音:“没呢。”
然后给小江囿打开了门,房间里没开灯,外婆手里举着一根蜡烛,老人家还是习惯用蜡烛,主要是舍不得电费。
小江囿看着外婆,外婆明显是已经上了床,穿着睡衣,因为要起来给小江囿开门,夜里寒露湿重,就披了件外套在外边。
见小江囿在打量自己,外婆解释说:“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起来把白天剩下的活做了,你这不就来了。”
说完外婆回到屋子里,把烛台摆在桌上。她去拿针线,准备缝缝衣服。但线却老是穿不过针孔,外婆睨了眼还在站在门口杵着的小江囿:“囿儿,来帮外婆穿线。”
小江囿应了声,走进屋内。
拿起针线,小江囿很轻松地就帮外婆把线穿过去了,怕线再从针孔滑落出来,小江囿拉一下线,以针孔为中点,让两端线齐平,之后还给外婆。
外婆接过线:“囿儿找外婆什么事?”
小江囿摸了下藏在裤兜里的试卷和笔,又看着外婆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喃喃:“人老了,眼睛花了,什么东西都看不清咯。”
“没有。”小江囿放弃了让外婆给自己签字的想法。
外婆看他:“真没有?”
小江囿点头:“嗯。”
屋外树干后。
确定这下不会被发现了,秦洲松开了张唯,张唯面露尴尬:“会长,抱歉。”
秦洲正要说什么,庭院里又传来一声房间开门声。
秦洲暂时噤声,树干后的两人朝着声源处看去。
并不是小江囿从外婆房间走出来,出来的是舅舅和舅妈,两个人虽然没说话,但明显气氛不对劲。
舅舅压低声音指责舅妈:“你疯了吗?什么话都给垣垣说?”
舅妈也压着声音道:“我哪是故意的?还不是你儿子不吃维C不吃钙片,你知道我每次给你姐打电话托她带这些东西多低声下气嘛,垣垣不吃我着急!我是为了你儿子才唬他,我给他说,要是他变笨了,我们也不要他了,就像你姐姐姐夫不要江囿一样。”
舅舅气极:“那也不能用这个方式!”
“你说的倒是轻巧!”舅妈抓挠了下舅舅:“你平时不在家,都是我在管垣垣。你以为我没试过别的办法,都尝试遍了,拿糖哄都没用,不然你以为我会跟一个小孩嚼舌根?再说了,你姐姐姐夫不就是因为江囿智力有问题才不要他嘛。”
舅舅争辩道:“谁跟你说的,我姐姐姐夫是忙!他们要是不管江囿,干什么每个月都往老家寄生活费,他们每个月给江囿的生活费不都按时寄到你手上,不然你有钱十天半个月就给垣垣买一件新衣服,请老师给垣垣补课?我说你适可而止吧,这些都是江囿的生活费,你上回连豆花都不给江囿买,妈生气的很!”
舅妈冷笑道:“妈到你面前告我状了?行,我是坏人!你们这家人真搞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姐姐姐夫都是高知,是大院里的骄傲,大院哪个人见了你姐姐姐夫不得客客气气喊声‘老师’?结果生了个智障,还不是怕人笑话才把江囿丢在大院里。说句不好听的,江囿就是你姐姐姐夫丢给我们的累赘,你出去打听打听,别人家怎么对待寄养的孩子,我又是怎么对待江囿的!我骂过一次江囿没?我打过一次江囿没?这一次考试,你儿子考67分,江囿20分,你不也听见了吗?你儿子亏欠连天呢!问我怎么不打江囿,我怎么打?传出去就是我虐待江囿了。”
舅妈说:“我用江囿的生活费,亏你也说得出来,江囿养在咱家里,我用是天经地义!你也这么想的吧,要不你怎么不开腔呢,你怎么不去给你姐告状,说我用了她家江囿的生活费呢?咱俩大哥别说二哥,你少来指责我。”
舅舅一呛,半晌憋出一句:“我懒得跟你吵。”
舅妈说:“你以为我想跟你吵?垣垣睡了,我还担心你把垣垣吵醒呢!吵醒了有多哄你又不是不知道,哦对了,你可能还真不知道,因为你就不管儿子!”
舅妈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转身回房间了。
舅舅在原地站了站,也跟着舅妈回去房间。
房间门被轻轻带上,秦洲抿着这些话里的线索。
智障?但是他并没看出来小江囿像是智力缺陷的样子,除了成绩确实不太好以外。
正想着,张唯压低声音喊道:“会长。”
秦洲停下思绪:“什么?”
张唯指了指前方。
秦洲顺着张唯所指的方向看去,他们这个位置看得很清楚,洗手台旁边悄然站了个孩子,他整个人笼在阴影之中。
舅舅舅妈压低声音吵架只是为了不吵醒已经睡熟了的垣垣,其他的就便顾不上了,自然也没发现洗手台旁边的小江囿。
夜风吹来,吹动了小江囿的衣服一角。
他一个人在洗手台这边站了很久,孤零零的,连月亮都没有跟他作伴,而是躲进了云层里。
好像偌大的天与地,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第204章
秦洲和张唯看着小江囿,视野里,小江囿独自站了很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住了,他整个人都石化成一尊雕像,过了很久,他才恢复过来,喃喃:“不是这样的。”
外婆对他说过,爸爸妈妈工作很忙,所以无暇顾及他,也说过天底下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还留在大院是爸爸妈妈的无奈之举。
外婆不会骗他,小江囿自个也觉得是这样,他安慰好了自己,悄悄回去了房间,连关门的动作都是轻轻,他不想被舅舅舅妈发现他偷听,那样会横出更多的麻烦。
随着小江囿回去房间,庭院再次寂静了下来。
张唯注意到秦洲一直凝视着小江囿的方向,想问秦洲在想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看见张唯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洲道:“这里是真实记忆。”
张唯点点头。
这里确实是真实记忆,他们已经彻底实体化了,张唯刚刚不小心踩到地上的一片枯叶,鞋底把枯叶踩碎发出了声响。
小江囿以及其他角色还保持着人形,并没有像上回在幻想记忆看见的那样,外婆身体猛地膨胀在瞬间变成让人骇然的野兽模样。
秦洲看张唯一眼,继续道:“既然那边是幻想世界,为什么不直接幻想自己成绩好一点。”
张唯这才反应过来,“是哦,如果直接幻想自己成绩好一点,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从舅妈和舅舅的争吵谈话来看,小江囿是因为智力问题而被父母嫌弃抛下,但既然是幻想,为何不直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聪明的天才?这样父母还会嫌弃他吗?应该会为他而感到骄傲了吧。别说试卷找不到人签字,父母应当会抢着在他试卷上签名才是。
包括他们在上一枚星子里看到的记忆,吃不到豆花的小江囿完全可以天马行空地幻想,在自己嘴馋时父母出现,或者自己有足够的钱能够买下豆花,但小江囿只是幻想了外婆牵着他的手去买下一晚豆花。
秦洲道:“他幻想的内容,要的不多。”
基于秦洲的这句话,张唯有了想法:“感觉他的幻想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小江囿要的不多,没有得到豆花,所以幻想外婆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买豆花。
舅舅舅妈在他20分的试卷上签名,代表着他的家长由父母变成了舅舅舅妈,所以小江囿幻想着自己签名,这样他的家长就还是父母,不会有所改变。
他甚至不敢幻想父母会回来接他,不敢幻想父母会在他的试卷上签名。因为小江囿很清楚,父母不会回来,舅妈也不会因为遗忘而弥补他给他买一份豆花。
他只是靠着这种自我安慰似的想象,来解决别人有的而他不曾拥有的难过。
在0-1规则世界开始前,少年对卷入者们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时常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现在看来是因为他相信了自己幻想式的安慰。江囿在现实里一次次失望,又在幻想里一次次自我安慰,然后再次失望周而复始。
成为0-1怪物后,它确实难以再分辨出真实记忆与幻想记忆。
张唯想到了什么,问:“会长,您在担心最后的结果吗?”
怪物本就是由恶滋生,0-1怪物让卷入者去分辨真与假,当所有的记忆被分辨清楚,那些用来自我安慰的幻想记忆被剔除,只剩下并不美好的真实记忆,届时0-1怪物会怎么样他们无从而知。本身少年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去分辨真假,可从未说过三天后是否会放他们离开。
秦洲看着张唯,他并没有作答。
其实他并不担心卷入者们没法离开0-1规则世界没法离开非自然工程大学,他只是担心他们的方向会出错。
张唯安慰道:“可现在只能去分辨,我相信之后一定有办法离开的。”
“你想说的是……”秦洲看着张唯:“功夫不负有心人。”
张唯点头:“对。”
很坦然的模样,秦洲没再看他,抬眸看向小江囿的房间,等待着记忆结束后脱离这里。
时间往前拨动一圈,另一枚星子。
程阳和任黎进来后,耳畔就被‘唰唰’的磅礴大雨声掩盖。
好在他们还是灵魂状态,密集的雨水从他们身体穿透过去并无影响地落在地面上,五十多年前的排水系统自然比不得现在,很快地雨水在庭院里堆积,深度能没过脚踝。
任黎敏锐地发现这次他们看见的庭院和上次看见的有所不一样,虽然下着暴雨,但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次他看见的庭院会新一点,并且庭院里好几棵树都不如上次所见那样粗壮。
程阳已经跑到廊下站着了,虽然他们不会被暴雨淋湿,但这么大的雨势还是会阻挡他们的视线:“冰块,别在那杵着了,快过来!”
程阳面前的房间里有光线透出来,程阳扒在窗户边,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发现了什么,连忙喊着任黎:“冰块冰块。”
任黎走了过来。
程阳指着屋内的一个女人道:“这位我们上次好像没有见过。”
任黎也朝着屋内看去,确实如程阳所说,他们上回去到的星子里,并没有这个女人的存在。此时女人所在的房间就是小男孩的房间,但他们并没有看见小男孩。
程阳指了指女人的肚子:“冰块,卧槽。男孩不会还在她肚子里吧?”
任黎紧接着也发现了,女人肚子隆起,以隆起的幅度来看,怀孕七个月左右。
不等他们想什么办法去确定女人就是男孩的生母,外婆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宋箐,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
任黎道:“应该是了。”
外婆也比上次在记忆中看见的要年轻一些。
外婆推开门没好气地看着宋箐。
宋箐目光凝在书上,道:“我课题还剩下一些。”
外婆道:“你怀着孕呢,你每天都这么坐着,不知道会影响孩子吗!你能不能学学你弟媳妇,都怀着孕呢,她怎么就知道不久坐。”
“妈!”宋箐笑道:“久坐对胎儿没有影响,最多就是血液不循环下肢出现水肿。”
外婆:“那还不是有影响?”
宋箐无奈道:“是对于我的影响,不是对宝宝的影响,而且我现在并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天这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您在这耽误我,我又得熬夜。”
“书读多了嫌我叨叨了。”外婆冷哼了一声,不过不想女儿熬夜,她还是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学校给你放假就是让你休息的,你还弄什么课题呢,我不相信学校没你了,学生就没办法学习了。”
宋箐没作声,外婆嘟囔:“早点休息。”
宋箐:“知道了。”
外婆走后,宋箐继续埋头看书,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
程阳往她手边本子上看了一眼,“字好看诶。”
任黎也睨了一眼。
宋箐写的一手漂亮好字,看得出来是喜欢读书学习的人,在这个年代,很多人都不见得能识字。
任黎说:“先去找水波纹。”
程阳点头。
他们在庭院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水波纹,又去了甬道上找,依旧没有水波纹的存在。
这个情况不太好,程阳说道:“要不再回去找找?”
毕竟他们落点位置就在庭院。
任黎:“嗯。”
两个人又回到庭院里,不等他们找到水波纹,宋箐房间里有了点动静,像是摔倒的声音。
程阳:“卧槽,不会吧。”
孕妇摔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两个人赶紧跑到宋箐房间,确实如他们听见的动静那样,宋箐结束了工作,准备站起身时,因为长时间久坐而双腿浮肿无力,摔倒之际她抓了个什么东西想要稳住身形。
她抓的是自己刚才坐的椅子,椅子哪能帮她稳住身形,随着宋箐摔下去,椅子也朝着她的肚子狠狠地坠落。
宋箐脸上立马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程阳“操”了声:“出血了,她出血了!”
宋箐双腿附近有血浸出,房间里只有宋箐一个人,可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几次尝试喊人,都因为肚子的巨疼而变得微弱。
程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任黎道:“你别急,急也没用。”
不管发生了什么,这里终究是0-1怪物的记忆,就算他们有实体,但也没办法去改变记忆里原本的剧情。
最后还是来看宋箐有没有睡觉的外婆发现了已经疼晕过去的宋箐,外婆一下慌了,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腿一软,那是自己的女儿,外婆还是咬着牙去敲舅舅和舅妈房间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舅舅打开门,看见脸色难看的外婆,焦急问:“怎么了?”
外婆说:“救你姐!快点,快啊。”
外婆和舅舅冲到宋箐房间,舅舅看见这一幕后赶紧把宋箐抱起来:“妈,你赶紧去找个什么搭在姐身上,我去借车。”
外婆:“好好好!”
这个年代汽车并不普及,舅舅借来的只是一辆三轮车。
外婆套在宋箐身上的也不是雨衣,只是蛇皮口袋,她撑着黑布雨伞打在宋箐头顶,免得她被大雨淋湿。
两个人急急地往救护站去。
外婆边走边骂:“给你说了你不听!现在好了吧!从小就不听话!你听我一次话怎么了!”
舅舅狂力蹬着车。
到了救护站,两人就疯狂地喊医生护士,把宋箐送到抢救室后,两个人就虚脱了。外婆一直揉着眼泪,舅舅说:“妈,你先守着,我回去给小艳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外婆应了声。
舅舅走后很久,抢救室的门就打开了,医生走出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太小了,好似只有巴掌大小。
外婆赶紧走过去,“孩子怎么不哭也不动啊,还……还活着吗?”
医生道:“脐带绕颈,胎儿出现窒息。”
外婆不太懂这些:“什……什么意思?”
医生道:“胎儿有窒息的情况,又是早产,脑细胞受损,身体器官也没完全发育,不一定能活,你做好准备。”
外婆脑子晕了晕:“那我女儿呢?”
“孕妇暂时没事。”医生把婴儿交给护士,让送去新生儿培养箱,外婆这稍稍松口气,道:“医生,求你们一定救活这孩子。”
医生只能说:“我们尽量。”
外婆道:“花多少钱都可以。”
医生没回答,转身再进去抢救室。外婆在外等了等,往着婴儿所在的诊室跑去。
她到了诊室,抓着一个医生问婴儿的情况。
医生道:“我们会尽力的,不过就算活下来,孩子很可能会有心脏、大脑方面的疾病,早产儿通常智力低下,很容易得脑瘫和癫痫,怎么这么不注意呢!”
第205章
外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医生的话,刚巧这个时候舅舅领着舅妈来了,外婆也是急坏了,情绪在刚刚用尽,看见同样大肚子的舅妈有气无力道:“你怎么跑来了。”
舅舅道:“小艳担心姐,非要一起来看看。”
舅妈点头,问:“妈,姐怎么样了?”
外婆深深地叹口气,指了指诊室:“孩子在这呢,你们看着,我去等你姐。”
说完转身往抢救室去。
等外婆离开了,舅舅去问医生婴儿情况,舅妈也焦急地问:“男孩女孩啊?”
医生瞥了眼舅妈,“男孩。”
舅妈脸色有些不好看,嘀咕道:“怎么超车了呢。”又对舅舅说:“我肚子里这个变成了弟弟,依你妈偏心你姐的劲,将来大院那套房子……”
舅舅斥了她一声:“什么时候你还说这个!”
诊室的小护士听了也没好气道:“你未免担心太早!孩子都没出生呢!不过你也不用杞人忧天,这个宝宝先天发育不足,能活不活得过三天都难说,就算命大撑住了,将来可能也会有各种疾病,放心,跟你肚子那个争不了什么,别把一个新生儿当假想敌。”
舅妈被护士说得面红耳赤,又有些不服气:“我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来多嘴。”
舅舅赶紧说:“医生,你说孩子将来有问题,会有什么问题?”
医生道:“通常早产儿智力会有影响,再就是心脏方面。”
舅妈紧紧地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智力?”
她尴尬的脸色随着这个词一扫而空,不过刚刚被护士和医生白眼过,她把想说的话憋在了心里。
但脸上难掩欣喜。
舅妈不喜欢宋箐,她总觉得丈夫的这位姐姐有些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现在好了,这位在大城市工作的姐姐生了个智力低下的孩子,怎么看她都觉得出了口恶气。
老天长眼!大快人心!
舅舅还在问医生后续的治疗能否挽救才七个月的早产婴儿,舅妈也赶紧开口:“是啊是啊,多少钱我们都出,孩子的父母有钱!”
医生道:“先把这三天过了再说吧。”
在他们的身后,程阳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这舅妈有些幸灾乐祸呢。”
任黎不做评判,他道:“先去找水波纹。”
既然在庭院里和大院里都没找到水波纹,而场景变换到急救站,大概率水波纹就在急救站中。
程阳点头:“行。”
像是一场伦理剧,程阳转身离开之际还回头看了眼舅舅和舅妈。
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显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水波纹。
程阳说:“会不会在抢救室?”
任黎:“去看看。”
两个人往着抢救室去,他们到达时恰好抢救室门打开,宋箐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
外婆赶紧上前,宋箐虚弱地看了眼外婆,外婆道:“孩子好好的呢,你别担心,累就睡一会儿。”
宋箐摇了摇头,她嘴里说着什么,外婆赶紧侧耳去听。
程阳也趴着去听,听见宋箐说:“孩子……智力……有问题?”
五十多年前的抢救室还很简陋,抢救室外的声音能够传进去。刚才医生对外婆说的那些话飘进了宋箐的耳中,她红着眼:“妈,是不是?”
外婆支吾着,宋箐情绪很激动,又重复问道:“是不是?”
外婆无法,只好说:“之后再看看吧,医生也没确定说早产会影响孩子智力。”
宋箐嘴唇哆嗦着,眸中难掩失望:“不,不会的,我的宝宝不会这样的,我要去看宝宝。”
她强撑着要坐起,医生赶紧按下她的肩膀,道:“别激动,孩子在保温箱里,暂时还……”
话还没说完,宋箐嘶哑地吼了声:“那就是了!就是有问题,我生的孩子有问题!”
医生叹了口气,给旁边的护士递眼色,护士们收到,强制性地把宋箐往病房里推。宋箐还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哪肯离开,“我不要!我不要!”
推她的护士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别乱动,别把口子给挣开了。”
宋箐还是说着‘我不要’。
护士问:“你不要什么?”
宋箐道:“我不要智力有问题的孩子!我不要!”
周遭的人都朝着宋箐看去,场面一度很尴尬。等宋箐被推走后,外婆歉意地看着医生:“不好意思,我女儿她……她对孩子的期望很高。”
医生难以理解,只说:“你们先安抚病人情绪吧,这样大喊大叫对病人的恢复没有好处。”
“是是是。”外婆苦笑。
其实外婆也能理解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从小就爱读书学习,是大院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毕业后留在了本校当老师,女儿见到的世面可比她多得多,孕假回来后,也经常和外婆聊天,畅想肚子里孩子的未来。
女儿说一定要教育好孩子,她钻研了一套新型的教育方式,是从国外流传的,不能打骂孩子,要和孩子成为朋友。
女儿还说国外的发展很好,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出国留学深造,现在她成为了园丁,理想是毫无保留地将她所有的知识传播给她的学生,让她的学生发展更好走得更远为国家造福,所以她走不开了,她的学生需要她。
自打怀孕后,她就想着让肚子里的宝宝在将来弥补她没能出国留学的缺憾,离开国度到处看看。
但现在,她的孩子智力会因为早产而受到影响,大院里就有个早产儿,大家也有目共睹,这个早产儿确实样样不如正常人,长到七岁八岁,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清楚。对孩子期望这么高的女儿是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宝宝也像这样。
这一次女儿的摔倒早产也让女儿难以再孕,女儿对于未来的畅想在这个雨夜里破灭了。
外婆重重地叹口气,看向婴儿所在的方向:“叫你不听话,现在该怎么办啊!”
呢喃完这句,外婆跟着走进女儿的病房。
抢救室里外也没有水波纹,任黎对程阳道:“应该就在医院,再去找找。”
程阳点头:“好。”
两个人在医院找了几圈,最后在宋箐的病房里终于看见了水波纹。
此时宋箐病房,舅舅和舅妈都走了进来,舅妈对宋箐道:“姐,我刚问过医生了,孩子的状态都还挺好的,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姐夫知道你今晚生了吗?要不要给姐夫寄封信。”
宋箐偏头看向舅妈,“其他方面呢?”
舅妈尴尬地笑了下,没有作答。
舅舅道:“姐,你别急,现在下判断还太早了,等过几年孩子会说话了再看看吧。”
宋箐冷眼看着舅舅:“连吮吸都不会,我还寄什么希望?等几年再失望吗?”
舅舅说:“也不一定嘛……”他把话题岔过去:“给孩子取名了吗?我听妈说,你和姐夫早早地就给孩子想好了名,叫什么?”
宋箐闭上眼:“没有,没有名字。”
外婆道:“江猷,说有‘计划’‘谋划’的意思。”
舅舅正想说这个名字好,宋箐却突然歇斯底里:“他没有!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
看着宋箐情绪激动,外婆连忙宽慰:“好好好,你不要你不要。”
舅妈嘟囔:“生都生了,难道要扔了吗?”
宋箐还是喊着‘我不要’,舅妈道:“姐!到底是自己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你这不是抛弃……”
“你少说两句!”舅舅瞪了眼舅妈。
外婆拍着宋箐的肩膀:“不要就不要,大不了我养,我老了养不动了就让你弟和你弟媳妇养!要是有人不同意,就别想要大院那套房子!”
舅妈愣了下,随后嗤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外婆给舅舅示意,让舅舅追出去看看,毕竟舅妈也还大着肚子。
舅舅也担心着,忙追了出去:“你闹什么呢?”
舅妈:“我闹?明明搞笑的是你姐好吧!凭什么她不要了,我们就得养着,你妈也太偏心了吧!就是你妈啥事都惯着你姐,所以你姐才骄纵得无法无天,现在生了孩子都可以不要,有这么当妈的吗!”
“程阳。”
任黎走到水波纹处时喊了程阳一声:“别看了,走了。”
程阳‘啧啧’两声:“我有些无语,而且不知道对谁无语。”
这家人都让程阳看不懂。
“来了。”
程阳知道为什么他妈平时喜欢看家庭伦理剧了,有时候家庭的一些矛盾摩擦还真是一出大戏。
没再耽搁,两个人穿过水波纹。
水波纹的另一边同样也是宋箐的病房,和这边不一样的是,这边的宋箐虽然脸色同样苍白透着虚弱,却更理智一些,听到孩子放进了保温箱里,她让外婆推着自己去诊室外边看孩子。
任黎和程阳便顺势跟上去看看。
到了诊室,这时候能花钱将孩子放进保温箱的家庭不多,也不用外婆指路,宋箐一眼就看见了孩子。
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保温箱里,皮肤是紫青色的,看着就很不健康。
这时候舅舅领着舅妈来医院了,舅妈也往保温箱里看了眼:“怎么这么小。”
舅舅道:“不足月。”
舅妈说:“不哭也不闹,不会是个哑巴吧。”
宋箐冷冷地睨了舅妈一眼,舅妈尴尬地解释:“哪个小孩子生下来不哭闹,我只是担心嘛。”
恰在这个时候,有医生从诊室出来,众人连忙上前询问孩子的情况。
“正常孩子不哭闹确实不正常。”医生这么答道:“不过你这个早产又脐带绕颈,虚弱呢。先观察一段时间再看吧。”
外婆瞪了舅妈一眼:“有些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舅妈想要说什么,舅舅道:“你别站着了,我带你去那边坐一会儿。”
等舅舅带走舅妈,宋箐才问医生:“通常早产儿智力不高,我的孩子也会是这种情况吗?”
医生道:“现在下判断还太早了。”
宋箐脸色白了白,很明显她想听到的答案不是这句话,“谢谢。”
医生道:“你别在这站着了,回去休息吧。”
宋箐:“嗯。”
外婆又推着宋箐回去病房,这个过程中宋箐没有回一次头。
程阳和任黎没再跟着了,而是看向保温箱里的孩子。
水波纹两边的记忆是同步同时间在发展的,他们在那边待了太久,也就不知道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只知道孩子同样早产,婴儿有智力低下的隐患,宋箐不是很接受这种情况,差别只是那边反应大一些,而这边反应小一些。
哪边是真实记忆,哪边又是幻想记忆,此时并不好区分。
孕妇的情绪其实是敏感的,那边记忆里宋箐接受不了孩子智力低下而声嘶力竭也算正常反应,这边宋箐难掩失望没有回头也是正常反应,毕竟她接受的教育让她无法拉下脸像疯婆子一样在公共设施内叫嚷。
他们之前判断出真假记忆的依据是小男孩得到豆花,情况好一些的就是幻想记忆,情况糟糕的就是真实记忆。
但现在看来,水波纹两边的记忆里小男孩都没得到什么,他从出生就被判断智力低下,说他活不过三天。他的出生并没给家庭带来欢乐,只有母亲的失望嫌弃,以及舅妈用作攻击他人的武器。
“麻烦让一让。”
在他俩正考虑时,一个医生拍了下程阳的肩膀。
任黎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们已经实体化到能被看见摸见,如果再判断不了哪边是真实记忆哪边是幻想记忆,他们就彻底丧失了判断真假的主动权。
看着任黎露出思考的表情,程阳也不敢打扰,他也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心里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后,程阳这才开口问任黎:“冰块,咋说?”
任黎看他,程阳问:“你觉得哪边是真哪边是假?”
任黎道:“我不确定。”
程阳急道:“你一点倾向都没有吗?”
任黎沉默了几秒:“没有。”
这是进规则世界以来养成的习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不会产生结论。他们不会像程阳这样凭感觉做事,尤其是这种二选一的环节,感觉并不是能够救命的东西。
程阳说:“我觉得是这边。”
任黎看着他:“原因?”
果然程阳说不上来,他憋了一下就说:“感觉。”
任黎开口道:“你留在这里。”
程阳听任黎的这个意思是,他不跟自己一起,愣了下:“你要去那边?”
其实程阳很想说‘信我一回’,但是程阳不太敢,选错了,就是拉着任黎和自己一块死。
任黎‘嗯’了声。
两人分组的意义就在于此,做不出真假辨别的话就分开,这样总有一个人会选择到真实记忆。
任黎觉得程阳应该会选择到真实记忆,因为程阳的运气一向挺好。不过任黎也不敢去赌,他得去那边,如果程阳的好运在这次失效,他至少要保证这枚星子成功判断出真假。
任黎问程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程阳说:“……你不会是在问我的遗言吧?”
任黎道:“可以先做准备。”
“……”程阳说:“冰块,你冷漠且冷静过头了。”
“我没希望你死。”任黎说:“我死了,可以请你把我和我哥的骨灰带出去安葬吗?”
程阳多看了几眼任黎,他觉得任黎太反人类了,连林异面临生死时都会慌一下,任黎却能坦然地交代后事。
但细想好像又没毛病,任黎一直就是这种性格。
程阳说:“行,要是我死了,你就……常帮我去看看我爸妈。”
任黎:“好。”
程阳:“你怎么不问我地址?”
任黎:“学生档案可以查。”
程阳:“哦。”
任黎看了看程阳,转身往宋箐所在的病房去,不能再耽误了,他得赶紧穿过水波纹。
程阳看着任黎的背影,这种注定一死一活的选择让他心里难受得发紧。
第206章
“冰块。”
在任黎即将到达宋箐病房时,程阳还是没忍住,他快步跑上前一把拉住任黎,把人往一个角落处拽去。
任黎反抗了一下,但奈何程阳一身蛮力,他没能挣扎过只好开口:“程阳!”
本来他们就已经逐渐实体了,想要从宋箐病房穿过水波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程阳再耽误一下,如果水波纹消失,那就更不妙了。
程阳沉默着没吭声,一直把任黎带到了一个无人经过的楼梯角,随后放开任黎:“冰块,我觉得这里是真实记忆。”
任黎抬头看他,楼道里有一盏光线并不怎么明亮的电灯,将程阳的影子完完全全地投放在了墙面上。
他们已经完全有了实体,这代表着水波纹已经消失了。
所以现在哪边是真实记忆哪边是幻想记忆实则已经不太重要了,他们已经没得选了。
程阳没发现这一点,他憋了个选这边的理由:“在那边,母亲直接说明了‘不要孩子’,是一次性断掉念想,而这边,一会儿怀疑孩子是哑巴,一会儿怀疑智力缺陷,是一点一点折磨人。对于0-1怪物来说,他想象的记忆肯定是有目的的,现在他的目的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任黎抬头看着程阳。
程阳说:“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这在感情中很常见。要一个死心的理由,心死了,这不比还抱有不切实际幻想好?”
说到这,程阳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绝对是这样,你信我!”
任黎说:“水波纹已经关闭。”
程阳道:“这跟水波纹关闭没有关系,你就说信不信我吧!”为了让自己显得可信,他还提到了和林异在8-4规则世界的时候,他说:“林异兄都信了我,你要不也信我一回?”
任黎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去看程阳的眉眼。
程阳给他的感觉一直很憨,又壮又憨,后来接触下来,也确实如任黎感觉那样,程阳智商令人堪忧着急。
比如现在,程阳就听不出来任黎为什么只字不提相信与否而是说水波纹关闭。
如果这边是幻想记忆,任黎不想程阳内疚,他可以把一切罪责都推给水波纹。
但程阳想不明白,他还一个劲地怂恿任黎:“冰块,信我一回,你信我一回!咱们就留在这里。”
任黎在心底叹口气,也不知道林异这么聪明的人,平时是怎么和程阳交流的,最关键这俩人互相还以兄弟相称,一个‘林异兄’一个‘程阳兄’。
最终,任黎说:“嗯。”
程阳眼睛都亮了:“信了?你这是信了我的意思对吧!”
任黎:“是。”
程阳咧嘴‘嘿嘿’笑了一下。
就算这里是真实记忆,他俩也不能露脸改变剧情,好在楼道没有什么人经过,也没有监控探头,他们就在这里等着脱离就好。
程阳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铺在地上:“冰块冰块。”
任黎转头看他。
程阳指着地上的衣服:“睡会儿?”
见任黎不说话,程阳道:“别不好意思。”
好赖话都让程阳一个人说完了,任黎便躺了上去,他们之后还要进入更多的星子,确实需要休息。
躺下后,任黎瞧见程阳守在通道门口。
想了想,任黎说:“你困了换我。”
程阳潇洒地摆了摆手:“不用,今晚我一直守着。”说完他回头看着任黎:“既然你相信我,我肯定得对你负责。”
这句话让任黎怔了怔,像是意外程阳口中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好半天他应了声:“谢谢。”——
异空间之中,有一片星子变暗,也有零星几枚星子变成血色。
众人相继从星子中出来。
秦洲出来的第一眼就往沙漏看去,底盘水滴状的玻璃罩中沙粒又积攒了不少,此消彼长,留给他们的时间又少了很多。
随后秦洲朝着异空间的这些星子看去,两人一组的安排起了作用,星子变暗的数量比变成血色的星子数量多了不少,不过他们的人数也以一种极端的速度锐减。
第二回 进星子前他们还剩下120人,这一次出来后经王飞航清点人数,120人剩下一半,他们只有60人了。
但剩下的性子还很多,他们这样用人命去判断真假的方式不可取了。
秦洲对王飞航吩咐道:“把人集合起来,交换一下线索。”
王飞航也是这么想的。
六十个人聚在一起,交换这两次进入星子后的所见所闻。
有人道:“男孩叫江囿,母亲叫宋箐、父亲叫江远新,他俩是自然工程大学的老师。”
‘自然工程大学’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说话的人点头:“没错,以这所学校的构造来看,确实和非自然工程大学的建筑一模一样,应该就是‘非自然工程大学’的前身。”
大家都在交换自己看见的记忆。
秦洲看了张唯一眼,张唯会意,开口道:“江囿跟舅舅舅妈以及外婆生活在一起,父母会按时给舅妈寄生活费,舅妈对江囿不算坏,但也算不上好……”顿了下,张唯总结道:“不上心。”
程阳知道任黎不爱说话,他便也开口道:“江囿是早产儿,宋箐对江囿有些失望。”
他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不理解,张唯问:“因为早产就对江囿失望?”
任黎道:“因为早产儿智力普遍低下。”
任黎补充的这句话,让去过相关记忆星子的人懂了,那人说:“宋箐好像有个出国梦,但因为工作原因给耽搁了,不是很多家长都把自己无法完成的理想寄予于孩子吗?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宋箐才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孩子智力低下。”
程阳道:“看不懂,不知道怎么想的。而且江囿早产也不是江囿想啊,我看宋箐得负大半责任,她怀孕的时候是她自己没有注意,这才摔倒导致早产。”
又有人道:“宋箐和江远新又有孩子了。”
这人的这句话让交流声停滞了一瞬,王飞航问:“又有了孩子?”
他都笑了,用一种带着莫名意味的语气问:“二胎足月生产吗?”
这么对比江囿的存在就显得可笑了。
程阳立刻道:“不可能。”
众人朝着程阳看去,任黎向众人解释:“宋箐这次早产后,失去了生育能力。”
说‘宋箐和江远新又有孩子’的这人说:“那应该是领养的吧,怪不得我看那孩子跟夫妻俩长得一点都不像呢,哦对了,领养的孩子叫江猷,酋犬猷。”
程阳想到了什么,看向任黎:“卧槽!”
这次的幻想记忆里,外婆曾提到了‘江猷’这个名字。
程阳都有些愤愤:“好他妈委屈啊。”
秦洲听着,问那人:“领养的孩子年龄?”
那人说:“5、6岁的样子。”
张唯道:“那就是和小江囿差不多的年龄,怪不得把江囿放在大院丢给舅舅舅妈养。”
领养孩子是需要条件的,比如夫妻俩无法生育。虽然宋箐满足了这个领养条件,但宋箐有了孩子,正确的条件是因无法生育而没有孩子,宋箐和江远新必然是隐瞒了已有孩子的事实。所以江囿就被一直放在了大院,他们只是寄生活费,并且从未回来看过他一次,想必是担心他们隐瞒的事实被发现。
这时又有人摇了摇头开口:“江囿回去了父母身边。”
众人向他看来。
说话的人是巡逻队的一名成员,他开口道:“在江囿12岁时,他外婆去世了,不过丧礼他父母也没有回来,说是走不开,只是往家里寄了一笔可观的丧葬费。”
就好像印证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厄苦命人’这句话,说话的人继续向众人讲述:“江囿外婆去世前曾悄悄给江囿一个信封,嘱咐江囿在最难过的那一天拆开,江囿就在外婆丧礼当天拆开的。”
对于江囿来说,大院里唯一疼自己的就只有外婆了,外婆离世就是他最难过的那天。
“信封里有一笔钱和一张纸条。”那人继续讲述:“纸条上面记录着宋箐和江远新的地址,那笔钱其实也不多,就是路费。”
外婆的意思很明确了,她很清楚舅妈对江囿的不上心,也知道舅妈根本没把江囿当一家人,在舅妈眼中,她的一家人只有舅舅和她生的垣垣。
外婆离世,舅妈的不上心指不定就会发酵,外婆是让江囿去找他自己的爸爸妈妈。
“外婆丧礼结束后,江囿给舅妈打了招呼,说是要去找爸爸妈妈,舅妈没拦着。”
于是外婆丧礼结束的第二天天还没亮,12岁的江囿独自一人,也是第一次离开了大院。好在他没遇见坏人,辗转三、四天后,风尘仆仆地到了舅妈一直向往的城市,找到了父母的家。
他忐忑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后,他就在一旁等着,一直等到天黑,听见了交谈声从外边传来,他一抬头,一眼就认出了宋箐和江远新。
他经常会看宋箐和江远新的照片,但是站在宋箐和江远新旁边的那个小男孩他不认识。
一路以来的激动心情,在这瞬间浇灭了,透心凉。
可惜外婆的信封只有一个,不然这一天他也可以再拆一次信封,他今天的心情和外婆去世那天同样难过。
宋箐看了看江囿,看着江囿眉眼,面色僵硬了起来,愣了很久后:“江囿?”
江囿抿了抿唇,道:“不是。”
他背着舅妈给他的垣垣用旧了的书包,转身走了。
直到今天这一刻,江囿才真的相信他确实是被抛弃了的事实,他难过极了。
第207章
也并非六十个人都有时间把自己在星子里看见的记忆所讲述一遍,从你一言我一句中大概了解0-1怪物生前处境对于之后再分辨真假会有些帮助。
上一轮的真假分辨中折了不少人,六十个人当中有大部分失去了队友,这一次需要再次分配,依旧是确保二人一起进入星子,若不幸实在分辨不出真假,可以确保至少一人可以活下来。
任黎还是和程阳一组,他们和王飞航以及秦洲打过一声招呼后便再进入一枚星子,张唯看着秦洲,秦洲并没有立刻进星子的意思,而是等着王飞航安排好新的一次分组,张唯也只好在边上等着。
等王飞航分配好后,张唯看见秦洲对王飞航说了什么,王飞航面色一凝,随后严肃地点了下脑袋。
随后秦洲才向他走过来,似有考虑地问:“选哪个?”
这次秦洲还是让张唯选,张唯看了眼漂浮在半空的沙漏,道:“会长,这次您选吧。”
秦洲看了张唯一眼,上次是张唯选的,这次随手碰了浮在手边的星子。
见秦洲被拉入星子之中,张唯也赶紧伸手去碰星子。
眼前并不是大院,根据他们在异空间的交流来看,这里应该就是江囿真正的家。江囿还是六、七岁的模样,他有了自己的房间。
秦洲看了眼窗外,是傍晚的样子,也应该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日,江囿正伏在书桌正在写作业。
秦洲看了眼江囿房间,根据陈设来看江囿并没有受到亏待,他还特意去看了眼衣柜,衣柜里的衣服也不算少。比起江囿在大院的穿着,此时衣柜里的衣服质量好了不少,他再也不是捡表弟穿过不要的衣服穿了。
张唯在他身后开口道:“会长,我出去看看。”
秦洲说:“一起。”
江囿的房间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他们现在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叫‘江猷’的,被宋箐江远新隐瞒实情而领养的孩子。现在江囿回来了,那江猷还在吗?
离开江囿房间,他们俩要查明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江猷还在。
江猷已经做完了作业,宋箐正在给江猷检查。
张唯看了眼江猷的课题,道:“会长,他们俩好像不同年级。”
江囿和江猷年纪是相仿的,张唯说的年纪是学习的进度。从两个人的作业来看,江囿应该是一、二年级,而江猷已经到了五、六年级的样子。
秦洲倒也不意外,以宋箐江远新两夫妻的望子成龙愿望来看,江猷的成绩只会好而不会差。
宋箐很快地检查完江猷的作业,道:“做的不错。”
江猷露出骄傲的表情,问:“妈妈,我能去自然工程大学附中吗?”
从江猷的口气来看,自然工程大学附中是一个不容易考进的学校。
旁边的江远新放下报纸道:“只要你能保持最近的学习状态。”
宋箐也点点头:“你爸说的没错,你啊,就是贪玩,马虎的毛病老是改不掉,这次考试好几道题是不是因为你马虎才出错?不然你的排名还会更高。”
江猷吐了吐舌头,看向江远新又问:“爸爸妈妈,如果我改掉马虎的缺点,我能去你们带的先进班吗?”
江远新道:“那你就差远了。”
宋箐皱眉道:“你别打击孩子自信。”
江猷开心道:“妈妈是觉得我可以吗!”
“先进班。”张唯抿着这个词,其实并不难懂,很多学校是会根据学生成绩分好班、普通班和差班的,面对班级的不同,教育资源也不尽相同。
不过江猷这么小就在念‘先进班’,看样子‘先进班’并不仅仅是代表成绩的班级。
并且江猷提到‘你们带的先进班’,宋箐和江远新带的班。
“他们是大学老师,可大学一般以专业分班啊。”张唯有些疑惑。
“有一些大学会开创一个‘少年班’或者说‘神童班’。”秦洲开口:“在科技人才严重匮乏的年代,这种模式无疑能更早更好地培养出具有潜力的优秀人物。①”
‘先进班’应该就是自然工程大学开创的‘少年班’‘神童班’。
张唯‘哦’了一声。
他刚‘哦’完,客厅传来一声开门声。
秦洲和张唯循声而望,客厅里的三人也顺着声音看去。
江囿做完了作业,按着宋箐的要求,他要拿去给宋箐检查。
江囿从房间出来后,客厅就沉默了起来。
连空气里都是粘稠的尴尬,就好像江囿的出现打破了一家三口的温情脉脉一样。
江囿走到距离宋箐稍远处站定,抬头看着宋箐,也不说话。
江远新朝江囿招手:“写完了?拿来我看看吧。”
宋箐道:“你课题写完了吗?我来吧。”
江远新也没和宋箐抢,起身往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江猷:“猷猷,妈妈给囿儿检查作业你,你别在这待着了,跟爸爸去书房。”
江猷点了点头,跟着江远新往书房走去。
江猷路过江囿时,看了眼江囿手中的作业,然后小跑上前追上江远新,低声对江远新说了句悄悄话,江远新轻轻拍了拍江猷的后背道:“没事的。”
“江囿。”宋箐说:“给我吧。”
江囿这才上前,把自己的作业交给了宋箐。
宋箐看了两眼,皱着眉说:“你找个地方坐着听。”
江囿坐在了江猷刚才坐过的位置,那里离宋箐比较近。
宋箐看完江囿的作业,江囿完成的很认真,每道题都是反复检查过,他自己确定是正确的后才拿来给宋箐或者江远新看。
但宋箐不知道,她说:“做的还不错,就是速度太慢了。”
江囿低着头。
宋箐问:“现在还在学十以内加减?昨天你爸有教过你百以内加减,我给你出道题?”
江囿轻点一下脑袋。
宋箐拿过纸笔,随手出了一道:“你用算式算一遍。”
江囿在草稿纸验算一遍,宋箐看着江囿的验算过程频频皱眉,等江囿验算结束,宋箐摇头说:“还是不对。”
江囿捏住笔,宋箐说:“错了就重新再算一遍。”
第二遍答案依旧不对,不用宋箐说,江囿看宋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一直在改。
不知过了多久。
宋箐说:“算了。”
江囿就泄了气,停下笔。
宋箐又问:“你只给了我数学语文作业,英语呢?”
江囿小声开口:“没写。”
宋箐眉头深了:“为什么不写?”
江囿道:“不会。”
宋箐:“不会就不写吗?”
江囿没吭声,宋箐说:“去把英语作业拿过来。”
江囿没动,宋箐有些恼了,自己站起来要去江囿房间找他的英语作业,江囿看向宋箐的背影:“我没有去那里。”
这个年代英语其实并不普及,是宋箐托关系请了留学回来的同事教江囿和江猷学习英语。
宋箐站住脚,转身过来看着江囿:“为什么不去?”
江囿说:“听不懂。”
他在大院时从未接触过英语,本来宋箐最主要的是让老师教江猷英语,江囿就是旁听的,老师都是按照江猷的学习进度来教授,江猷已经能和英语老师进行一些日常对话,江囿就是去听天书的,有这个时间,他觉得不如回家写数学作业。
毕竟他智力低下,十以内加减法做不到像江猷那样,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宋箐气笑了:“你要是能听得懂,我还让你去学吗?”
江囿过了很久才说:“我,能不学吗?”
宋箐问:“理由呢?”
江囿没说话。
宋箐皱着眉看着江囿,看着看着她深吸一口气说:“囿儿,我有问过你的老师,关于你在学校的表现,老师说你很努力也很认真,是个乖孩子。你确实不如猷猷聪明,猷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江囿心里刺了一下,低着头。
“像你这么大时候他已经能流畅地写出一篇五百字的英语作文了。”宋箐说:“但你比猷猷努力,你就咬咬牙多学一点,多读书对你没有坏处。”
江囿依旧没吭声,宋箐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江囿抬头。
宋箐道:“森林里就要举行飞行大赛了,聪聪鸟和笨笨鸟都报名参加了比赛。笨笨鸟的飞行技术很差,总是摔倒,于是它每天都早早起床,刻苦的练习着,最后终于在飞行大赛中赢得了胜利。②”
江囿道:“笨笨鸟……是我吗?”
“猷猷是聪聪鸟。”
江囿问:“要是笨笨鸟天生没有翅膀呢。”
气氛一下就缩紧了,宋箐看着江囿,过了一会儿问:“是舅舅舅妈还是外婆告诉了你什么吗?”
江囿问:“告诉我什么?”
宋箐盯着江囿,这一刻她觉得江囿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小孩。
她很清楚江囿知道些什么,更加清楚江囿是在反问她,甚至是在讥讽她的所作所为。
江囿压根不是什么笨笨鸟,也根本不是智力低下,只不过他的聪明并不是体现在学习这方面。这让宋箐感觉很可怕,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江囿是没有翅膀的笨笨鸟,是天生智力缺陷的早产儿,而不是那类有点小聪明的自诩‘精明’的市侩人。
这时,书房传出江远新父子的欢乐声,宋箐和江囿同时朝着房间看去。
也是在这一刻,宋箐看见了江囿眼底的沉郁,那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眼神。
宋箐:“我明天会给老师说你不学习英语了。”
她站起来:“今天就到这里。”
说完逃似的,离开客厅。
江囿看着宋箐的背影,直到宋箐回去书房关上门。
书房有声音传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
“没事。”
“是不是江囿又惹你生气了!”
“乖猷猷,妈妈没事。”
江囿盯着房间门,听着里面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低下头自我安慰:“没事。”
他确实因为宋箐把他比作笨笨鸟,把江猷比作聪聪鸟而生气。他知道宋箐是在讲‘笨鸟先飞’的故事,他听外婆说过太多次这个成语了。
从宋箐口中再度听见,江囿没忍住呛了宋箐一句,如果笨笨鸟天生没有翅膀要怎么飞,如同在宋箐和江远新眼中,他天生智力缺陷一样,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去领养了聪聪鸟不是吗?
聪聪鸟的存在是江囿心里的一根刺,碰到就会让他生气难过。
没事。
江囿安慰自己,没关系的。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
江囿拿起本子回去自己房间,心里已经平静。
其实他很容易生气,舅妈说他被智障的时候,垣垣欺负他的时候,同学说他没有父母的时候,但他也很容易被自己哄好。
没人知道他容易生气,却又好哄。
因为没人关注过他,更没人哄他。
第208章
秦洲盯着江囿看了看,眉头皱起,旁边的张唯见了直觉不好,问道:“会长,怎么了吗?”
秦洲下巴一抬,指向江囿:“年龄。”
张唯愣了愣,一下反应过来:“哦对!江囿是12岁才来找父母。”
可现在江囿分明还是五六岁的样子。
张唯说:“会长,这边……是幻想记忆?”
江囿的年龄是一个很明显的bug,且不可能是述说者故意混淆事实,江囿12岁来寻找父母,并不只是一个卷入者看见,很多卷入者都能证明这一点。
可越是明显的bug就显得越诡异,0-1怪物会这么简单地把答案送给他们?
秦洲对0-1怪物没有一丝好感,他并不这么认为。
他看了张唯一眼,眉头蹙得又深了一些。
张唯一下紧张起来了,他应该是猜到自己说错了话,浑身僵直站立。
撤开眼,秦洲说:“再看看。”
张唯‘嗯’了声。
他们俩继续等着所在这段记忆的剧情发展,等了好一会儿,江囿扔伏在桌前写着作业,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俩的身影在慢慢实体化。
两段记忆的剧情是同步进行的,他们在一边记忆里待得越久,另一边记忆里错过的剧情就越多,到时候想要判断真假就会变得无比棘手。
秦洲正要开口穿过水波纹时,江囿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囿儿。”宋箐在门外喊了一声,然后推开门。
江囿没有回头,还是写着自己的作业。
宋箐走进来后,站在江囿的身后,轻轻开口,“我觉得有必要向你解释。”
虽然江囿没有吭声,宋箐还是自顾自开口道:“我怀你的时候,大学刚通过开创‘先进班’的提案,我和你爸都想成为‘先进班’的老师,将来你出生后,我们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条件,所以我没办法安心待产。怀你到七个月左右的时候,因为这边天气太热,我为了你考虑,不得不回大院。后来我还是早产了,医生告诉我,你可能因为早产原因会出现各类疾病,如果我不回去工作,你的治疗费用从哪里来?”
“舅妈舅舅一辈子待在大院没出去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的眼界很窄,看问题的角度也很自私,他们是不是给你说,我和你爸不要你了?囿儿,我和你爸确实错过了你的成长,但我们也是为了你着想,我们狠心不见你,只有不见你我们才能忍住把你接回来,这样我们才能没日没夜地工作。”
宋箐紧紧得盯着江囿的背影:“我们每月给你的生活费,是其他家庭总共一月的开支,没有哪个小孩像你这样,为了让你舅妈对你好一点,她每次的要求我们都想办法去完成。”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江猷,你是不是觉得江猷抢走了你的一切?囿儿,不是这样的。”宋箐摇头道:“猷猷的亲生母亲在生他时就去世了,后来猷猷的亲生父亲也生病去世,由他年迈的爷爷带着。他爷爷是我和你爸的老师,出于人道主义,我和你爸有义务收养猷猷。”
宋箐的这段话说完,江囿还是沉默着。母子俩就在这沉寂的房间相顾不言,过了很久,江囿才‘嗯’了声。
这一声情绪淡淡,不知道是江囿用来表达收到宋箐的这番话,还是表达他理解了这番话。
宋箐又看了看江囿,转身走了。
房间里重归寂静,江囿继续写着作业。
秦洲的视线一直放在宋箐身上,直到宋箐离开房间,他才收回。
鉴于刚才说错了话,张唯试探着问:“会长,有什么问题吗?”
秦洲言简意赅道:“有。”
张唯慌道:“是什么?”
他们一早就发现了水波纹,就在江囿的房间里。
秦洲看了眼水波纹,目光又落在江囿身上,说:“他记忆错乱了。”
张唯怔愣:“什么……什么意思?!”
秦洲没有具体解释了,而是平静地看着张唯。张唯把秦洲投来的注视理解成让自己去领悟,他小幅度低下头,认真地想了想。
秦洲却在张唯思考的时候开了口:“宋箐不像刚哭过的样子。”
人在哭的时候,结膜会充血,就导致眼睛红红的。
秦洲和张唯都听见了,宋箐在回到书房后就忍不住哭了,但刚刚她来房间和江囿说话,眼睛却是正常的。
在加上江囿的年龄错误不可能是给他们送答案,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江囿记忆发生了错乱。
一个人长期靠着虚幻的记忆安抚自己,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分不清真实和虚幻了,而且0-1怪物一开始就告知了他们这一点。
0-1规则世界分为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或许在一开始,江囿自己还能分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虚幻,所以卷入者在小江囿的两段记忆里,也能简单地辨别出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但随着江囿的成长,他自己也无法分清了。就像幻想症病人的病情愈发严重,从幻听到幻视,病人的世界里出现了正常人无法听见或看见的人事物,但对于病人来说,这却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正常人看不见而已。
张唯道:“会长的意思是,刚刚进来的宋箐是假的,是由江囿记忆错乱而幻想出来的?而江囿之所以五岁,也是他认知出现了错误?”
他试图去理解秦洲的意思:“也就是说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融合了?”
他一下着急起来:“那要怎么去分辨真假。”
“也不一定是这样。”秦洲开口,“也有可能是真实记忆里会有他的幻听、幻想存在,幻想记忆里也有真实发生的记忆存在。”
他这句话其实有些拗口,但无论情况如何,有一点很清晰——是辨别真假的难度提高了。
张唯认真地思索着秦洲这番话,秦洲道:“是不是我说的这样,只有去那边验证。”
张唯点点头。
江囿五岁的年龄错误到底是怎么回事,得两边记忆都看过后才能知道具体。
事不宜迟,他俩没再犹豫,赶紧穿过水波纹。二人的身形随着水波纹的流动而变化,很快地就从一边记忆来到另一端。
到达了这边记忆,秦洲将目光投向前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张唯则是一脸惊讶,手指蜷了蜷,眉宇间浮现出思索的神色来。
他们俩人的视野里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这片看起来无边无际的白色,其余的就是什么也没有。
刚才他们有两个猜测,一是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融合在一起,二是真实记忆里带着幻听幻视,幻想记忆里包含真实发生。
现在看来,是幻想记忆和真实记忆融合在了一起。
两个可能性对比,第二种可能显得稍微好一点,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面临的是最棘手的情况,眼前的白茫茫就是因为幻想里的东西跑到了真实记忆之中。
张唯的担忧也是秦洲的担忧。
真实记忆和幻想记忆融合在一起该怎么去分辨,当时间到了,他们会实体化,这会让他们改变记忆里的剧情发展,而幻想出来的人物也会变身怪物,将他们撕碎。
秦洲脸色不太好看,“先回去。”
这边记忆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回到有内容的记忆里去,但是他半个人都要穿过水波纹了,也没见张唯跟上。
视野里,张唯盯着这片白茫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秦洲张口:“张唯。”
“张唯。”
这一片的白茫茫对张唯的影响很大,张唯显然是陷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没有听见秦洲一连几声的呼喊。
或者说,他对‘张唯’这两个字并不敏感。
秦洲盯着张唯看了一会儿,突然加大了音量:“林异!”
张唯终于回过神,抬眸看着秦洲:“学长?”
第209章
时间仿佛都跟着安静了一下。
林异反应了过来:“那个,会长,我……”
秦洲撤开眼:“走了,张唯。”
林异:“……”
半晌后,林异:“哦。”
秦洲转过身去,抿了抿向上勾起的唇,事情的棘手因不慎掀了某怪物的马甲而被冲淡。
他俩重新穿过水波纹,回到这一边。
耽误的这一会儿时间,江囿已经没有在桌前写作业了,他并不在房间里。
江囿是0-1规则世界的主角,不用说也是要找到江囿的。
秦洲看了眼林异,林异跟上他。
他们还不算完全实体化,还是能够穿过墙面,最后是在书房找到了江囿,书房没有其他人,只有江囿一人。林异在外面晃了一圈,回来对秦洲道:“学长,宋箐、江远新还有江猷已经睡了。”
秦洲‘嗯’了声,问:“不装了?”
林异露出摆烂的表情:“学长是不是一早就发现了?”
秦洲没有出声。
林异抬头看向秦洲。
秦洲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把林异的头发揉得凌乱。
他盯着林异看。
虽然林异还是张唯的面貌,他却好像看到了林异的面孔,面孔又在凝视中变化,最后变成了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那是属于1-3怪物的真实面孔——‘人鱼小姐’的五官。
忍不住。
秦洲手往下,扣住林异侧脸,拇指指腹在他耳侧位置打着转。
有很多想说的齐齐涌到喉间,都争先恐后着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变作轻轻的七个字。
“小天才。”
“我好想你。”
熟悉的称呼让林异手指颤了下,他抬起手,想要去接触脸颊上温度的主人。在将要靠近时,又停顿了。
秦洲看出了林异的犹豫,他并不介意。
林异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所以这人明明来了,却又不说他来了。
书柜传来了响动打断了秦洲眼也不眨的注视,视野里那好看到不知该用什么褒义词汇完整表达的面孔又恢复成了张唯的模样。
秦洲收回手,也撤开了眼,朝着响动处看去。
眼前五六岁面貌的江囿正垫着脚在书柜上取书,怀里已经抱着好几本了,但他还在取。像是因为被宋箐的‘笨鸟先飞’刺激到,所以打算恶补。
江囿取了很多书,他的胳膊因为书的重量而轻轻发颤。
取到了书准备离开书房时,突然,书架‘砰’了一声。
江囿赶紧回头。
并不是书架倒下来,而是江囿取走了太多书,让书柜上的书失去了排列秩序,就有一本书掉了下来。
江囿先把怀里的书放在地上,随后去拾起这本掉落在地的书。
他手碰到这本书,目光也落在了翻开的这页上,似乎是被书本的内容吸引,江囿拾起这本书,站着继续浏览这本书这页内容。
过了一会儿,江囿把书放回桌子上,自己拉开门跑了出去。
秦洲和林异立刻跟上江囿,看着江囿跑去客厅外小心地翻找着什么。
江囿在抽屉里找到了一盒火柴,把火柴房间兜里,他又飞快地跑回了书房。
两人又跟着江囿回到书房,只见江囿关上门后,掏出火柴。
他推出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划燃一根火柴。
江囿闭上眼睛,火光在书房闪烁,他脸上也映出火苗的颜色。
“张唯。”秦洲看了会儿,问:“怎么看?”
林异微怔,但很快反应过来,秦洲这是又把马甲给他披上了。他确实是需要捂住马甲的,不仅仅是还不习惯用1-3怪物的身份面对秦洲,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0-1怪物。
0-1怪物并不允许他进入0-1规则世界,是他强扭着要来,为此还和0-1怪物在非自然工程大学的人工湖动了一次手。
他进来0-1规则世界后就立马隐藏了气息,随意附身了某个卷入者藏匿起来,因为0-1怪物在找他。
他很了解0-1怪物,0-1怪物疑心病很重,所以他直接出现在秦洲面前,0-1怪物反而不会那么快怀疑到张唯头上。
秦洲这么说,让林异方才问秦洲的问题有了答案。
秦洲确实一早就发现了林异,怪物附身卷入者会窥视卷入者的记忆然后模仿卷入者的行为,但林异当了太久的人,再怎么他当‘林异’的这段时间养成的一些人类习惯,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
但秦洲并没有戳破,大概也是知道他有顾虑。
林异心里情绪翻涌,秦洲还是他认识的秦洲,总是靠谱的,给足他安全感。
但他的身份却让林异心里产生了时过境迁的恍惚感。
压下这些情绪,林异继续扮演张唯道:“会长,我觉得他像是在许愿。”
江囿的行为确实像是在许愿,秦洲去看他放在一边的书。
书名《新青年》。
是第6卷 第1期。
秦洲道:“张唯。”
林异赶紧凑近去看。
《新青年》第6卷 第1期刊登了一则童话故事,是用白话文直译的《卖火柴的女儿》。
刚刚吸引江囿的应该就是这则故事。
《卖火柴的女儿》就是安徒生童话,而1-3怪物也是0-1怪物根据童话创造。
这让秦洲和林异同时呼吸凝重了一瞬。
二人再看江囿,江囿闭着眼,他们并不知道江囿在火光下看见了什么,或者幻想了什么,只能看见火苗快速地燃烧,然后烫到了江囿的手。
身体反应,江囿一下睁开眼,手里的火柴一下掉在了地上。
而刚好,地上有一摞他刚刚挑选出来的用来恶补要笨鸟先飞的书籍。
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江囿有些懵,就算是认知障碍并不是五六岁,但他此时也才十二岁,并不具备危机时的应对能力。
他呆呆地看着燃烧起来的书籍,就在火光即将将这些书全部吞噬掉时,书房的门被一脚踢开。江远新看了眼江囿,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去拍打江囿脚边的火。
跟在江远新后面的宋箐愣了愣,看着江囿,质问道:“江囿,你在做什么!”
江远新道:“先拿水来!”
宋箐赶紧去接水,接了一桶水来后,江远新夺过来往火光处泼去。
好在他们发现得很快,折腾了一会儿就灭了火没有让大火整个烧起来。
江远新推开窗户,宋箐在检查地上被烧毁的书籍,她抬头看了眼江囿,江囿被她的目光吓到了,不由得往后退,但没有后退太多,他的胳膊被宋箐抓住。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在房间响起。
江远新和门外偷偷朝里看的江猷都愣住了。
挨打的江囿也愣住了。
林异说了句“糟糕”,秦洲皱起了眉。
从未完全烧毁的书籍来看,这些书籍大多是江猷读过书,纸页上面还有江猷留下的笔记。
宋箐抖着手指着江囿:“江囿!谁教你的!是谁教你报复别人!”
果然宋箐误会了江囿是在报复江猷,所以烧掉了江猷的书。
江远新叹了口气,眼不见为净地转身看窗外。
江猷还没见过宋箐发这么大的火,不敢在这里继续待着,转身跑回了房间。
江囿摸了摸自己疼得发麻的脸颊,宋箐气不择言的指责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说他没教养,说他可怕,说他们当初放弃他是对的。
江囿什么话都没说,安静地听着。
林异不知道江囿是怎么听下去的,反正他是听不下去了,他对秦洲说:“会长,我出去看看。”
外面客厅有奇怪的声音传来,秦洲:“嗯,小心点。”
他们进入星子的时间已经挺久了,再一会儿就该有实体了。
林异离开书房,没一会儿又回来。
秦洲问:“怎么?”
林异脸色难看道:“外面全是江囿的幻想。”
秦洲去外面看了一眼,客厅里坐着又一个宋箐和江远新,江囿的外婆也在,他们其乐融融正在进行晚餐。
这个‘宋箐’问:“囿儿呢?”
‘江远新’说:“还在学习吧。”
外婆道:“去叫他吃饭吧。”
‘宋箐’和‘江远新’齐齐说:“一起去吧。”
此情此景与其说是江囿的幻想,不如说是江囿擦亮火柴‘看见’的景象。
然后他们齐刷刷站起,往着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书房越近,他们的身体慢慢维持不住了,在逐渐怪物化。
“囿儿——”
“囿儿——”
“囿儿,你在哪里呀。”
可他们已经看见了江囿却并未停止寻找江囿,而且他们的身体也从真实的宋箐江远新身体中穿过去,像是同一维度却又不是同一空间。而看起来他们的真实目的也并不是寻找江囿,而更像是在寻找闯入这里的卷入者。
秦洲和林异相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默契地往着江囿房间跑去。
辨别真假并不难,一些细节都能帮到他们,比如已经死了的外婆复活了,这是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外婆就是幻想的人物,会在夜晚降临时撕碎卷入者。但是真实记忆与幻想记忆融合在一起,辨别真与假不难,难的是他们怎么待到脱离记忆。
到了江囿房间,二人抬头看向半空某一处位置。
没有意外的,水波纹果然已经消失了。
第210章
秦洲:“先躲起来。”
林异:“好。”
卷入者并没有对抗怪物的能力,林异并不敢贸然出手,那只会招来0-1怪物,给秦洲带来更大的威胁。
江囿父母家并不大,能躲的地方不多,也就像衣柜、门后床底这些地方。
秦洲看了眼江囿房间里的衣柜,这个年代的衣柜并不像现在的大衣柜,小孩儿躲进去都显得艰难,更别说他和林异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人了。
床底也不行,床是正对着门的,当那些肌肉暴起衣服炸开类似野兽的怪物一推门,就会看见床底的躲着的人,于是剩下的也只有门后了。
秦洲拉了把林异,他让林异站在里面些,自己站在外面的位置。
刚躲好,外面就有动静传来了,秦洲和林异神情凝重,都屏气放缓呼吸。
‘外婆’走了进来,呼喊道:“囿儿——”
声音粗糙不已尾声却又尖锐,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刮挠。
‘外婆’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秦洲微微偏头,透过被遮去部分的视线警惕地看着‘外婆’的身影。‘外婆’没有拉开衣柜,也没有弯腰去看床底,更没有检查门后,它只是在空处转悠了一圈,然后转身走出去房间,不过呼喊的声音还在继续:“囿儿——”
‘外婆’的离开并没有让秦洲和林异松了口气,门后只是一个相比于衣柜和床底稍微安全和容易躲藏的地方,但门后并不能支撑他们躲到脱离这枚星子,就算‘外婆’走了还有‘宋箐’和‘江远新’,长夜漫漫,它们迟早会找到他们俩。
秦洲和林异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林异才会因为发现水波纹那边只有一片白茫茫而陷入思索。
狭小的门后空间,他俩都没有说话,耳畔是彼此放缓的呼吸声。
目前看上去他们已经半只脚悬空在深渊上空了,秦洲和林异都在竭尽所能地思考脱救办法。
然而此时的情况和之前并不相同,之前的两段记忆里都有内容,他们可以通过一些细节来分辨真假,且幻想记忆里的怪物无法通过水波纹,他们只需要回到真实记忆,保证自己不被真实记忆里的人看见,等待时间一至自动脱离星子就好。
而此时,真实记忆与幻想记忆融合,辨别真假倒是不难,但辨别之后呢?既然真假已经融合,水波纹的存在显得毫无意义。
是要将这些怪物引入水波纹?可水波纹已经关闭了。
秦洲思考着,但不等他思考出个结果,一门之隔又传来了动静。这次来的是‘宋箐’,它也呼唤着:“囿儿——”
嘲讽的是,虽然这个‘宋箐’音色怪异,但听上去竟比宋箐呼喊江囿时温柔不少。
‘宋箐’走入门内,它和‘外婆’一样没有去拉开衣柜也没有弯腰去查看床底,它就在房间空处转了一下,然后转过身。
秦洲呼吸一沉,他和‘宋箐’的目光对上了。
这瞬间,秦洲下意识半转了下身挡住他身后的林异。
林异也发现了他的动作,伸手拉下秦洲衣角,以传递林异的担忧。
不过秦洲很快地发现,他和‘宋箐’的目光相对是有一瞬间,或者说都算不上目光的对视,只是隔空重合了一下,重合期很短,‘宋箐’的目光错过了他,然后离开了房间,继续寻找:“囿儿——”
秦洲皱眉。
林异又拉了下秦洲的衣角,秦洲这才偏头过去,轻声安抚道:“走了。”
林异暂时松口气,小声问:“是差点被发现吗?”
秦洲不好说,刚才的目光重合并不是他的幻觉,他很确定‘宋箐’是往门后看了一眼,‘宋箐’所在的位置并无视线遮挡,就算是瞎子也能发现门后的他们,但是‘宋箐’并没有发现。
就像是没有看见门后的他们一样。
秦洲伸手去碰门,意外地,他的手还是穿过了门板。
也就是他们还处于魂魄的状态,也许正因为是这样,所以‘宋箐’才没看见他们。
但也不对,按照前两次的星子来看,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实体,能够触碰记忆里的人事物了。
秦洲偏头问林异之前身体实体化的时间。
林异给了秦洲准确的答案。
第一次进入星子后的第六个小时他们的身体有实体的趋势,在第八个小时时,他们的身体彻底实体实体化,并且水波纹消失。
第二次进入星子,第五个小时他们的身体就能够在地上投出影子,在第七个小时后,他们的身体也彻底实体化,继而水波纹消失。
而每个星子的时长是十二个小时。
林异道:“还剩五个小时。”
他们进入这枚星子,按照星子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他们还要待够五个小时才能脱离。
林异看见了秦洲穿过门板的手,知道了秦洲的疑惑,按照前两次星子来看,他们这个时候也该身体完全充实了,但目前还没有,他们隐隐只有影子投在了地上,交叠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出现实体。”秦洲喃喃了一声,林异便露出思考的表情。
在16-8规则世界里,秦洲教了林异一个办法,提出疑问,给出不少于三条可能的假设,然后划去错误答案,剩下的答案再荒谬,也和正确答案八九不离十了。
林异道:“这里的时间不对。”
为什么他们没有出现实体得到第一条假设:
这枚星子时间不对。
林异又道:“我的时间出错。”
第二条假设:
林异时间出错。
林异又想了想:“因为真假融合导致实体化时间变化。”
第三条假设也出了炉。
秦洲看着林异,不用秦洲来判断这些假设,林异自己说错口后就有了答案。
不会是第一条,江囿父母家里有时间,根据时钟走动的速度来看,这里的时间是正确的,那么有关联的,林异的第二条假设也被排除。
剩下的就剩下第三条假设:因为真假融合,所以他们实体化的时间发生了变化,具体是往后拖了。
因为他们还没有实体化,所以‘宋箐’才没有看见门后的他们。真假记忆的融合说到底是给卷入者增加了辨认难度,但没有实体化却帮了他们化险为夷,这是一个很矛盾的点。
0-1怪物绝无可能给任何卷入者帮助。
轮到秦洲给出假设了。
他没有立即给出假设,而是又问了林异一个时间的问题:“这次出现影子是什么时候?”
林异道:“第三个小时的时候。”
秦洲又问:“是发现江囿记忆错乱前还是后。”
林异赫然抬头看着秦洲。
秦洲其实很清楚他们出现影子是在发现江囿记忆错乱后,但是他需要林异的答案,以林异的反应来看,林异猜到了他心中想法,也证实他们的影子在发现江囿记忆错乱后出现。
江囿记忆错乱让他们有了两种猜测,其一是真假记忆融合,其二是真实记忆里有幻想,而幻想记忆里也有真实记忆。
换句话说,当他们隐隐有了对记忆真假的判断后,他们的身体就不再是魂魄状态。
回忆起前两次进入星子,第一次进入星子后,他们开始猜测真假记忆到底是怎么个真假法时,就渐渐有了影子,当发现水波纹并且穿过水波纹得知一枚星子中有两段记忆时,影子就愈来愈显眼,当他们判断出记忆真假后,‘外婆’当着他们的面就变化成了野兽。
第二次进入星子情况也是差不多如此。
而现在,‘外婆’‘宋箐’和‘江远新’也是在林异确定了他们是幻想的人物后变成了怪物,只不过他们还处于不知道该怎么把真假融合的记忆区分开来,所以他们就还处于魂魄状态。
魂魄状态意味着他们还是观影者,0-1怪物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观影时长,给够他们时间,让他们处于安全之中放心地去找答案。
0-1怪物会这么好心吗。
秦洲看着林异,林异微微摇头。
以林异对0-1怪物的了解,0-1怪物做任何事趣味性是首要前提。
如果用趣味去解释0-1怪物给他们充足时间去分辨真假记忆的话……
林异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秦洲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们俩从门后出来,去找了他们认为的真实的宋箐。
宋箐已经结束了对江囿的责骂,她生气地把江囿赶出门外,狠狠地摔上了门。
江远新想说什么,但最终噤了声,江囿确实让他们很失望,也应该给江囿一个教训,得把江囿的恶习扭转过来。
林异开始洗脑自己:“会长,你觉得她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
‘她’指的就是宋箐。
秦洲道:“幻想。”
话音刚落,还在数落江囿的宋箐身体突然暴起,皮肤变得粗糙无比,青色的血管让皮肤凸起,宋箐竟也在野兽怪物化!
然而江远新却像没看见似的,还在与宋箐说话。
看着眼前情景,秦洲和林异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并没有真的区别出真实记忆与幻想记忆,一切的判断全靠他们的主观想法。一枚星子中的两段记忆,他们认为哪段是假,那么这段记忆里的人物就会变成怪物撕碎卷入者,而他们认为哪段是真,他们就能平安得待到脱离星子。
这就是0-1怪物的趣味性,它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记忆,凭什么卷入者能分清。
那么卷入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0-1怪物对待记忆这么随便的态度,让秦洲深深拧起了眉。
既然0-1怪物根本没有真假记忆的答案,那么他们又怎么能够完成少年的要求,三天之内分清所有记忆的真假。
或者说,0-1怪物让他们分清真假的到底是这些记忆,还是其他东西?
毕竟少年可从未说过,让卷入者辨别真假的是这些星子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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