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张淮,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三日后, 盛京。
皇宫大内。
傅昀州身着绛色圆领窄袖官袍,身前绣着麒麟补子,姿容俊俦,修挺如松, 通身威仪赫然, 他奉着诏书进宫。
紫宸宫偏殿的南书房里, 惠元帝李封坐在楠木长排轩窗下,独自解棋。
傅昀州进来的时候, 太监拖着嗓子长长地喊了一声:“永州都督到——”
李封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傅昀州已然跪倒在地, 双手交叠在额前, 以身伏地,大拜了下去。
李封起身去扶他:“快起来吧,好孩子。”
“多谢陛下。”
傅昀州站起来, 模样很是恭敬。
李封已过天命之年,两鬓斑白,面容清癯, 额头和眼角长着或浅或淡的皱纹,他常年修仙问道, 炼丹求药,喜穿宽大的道袍,做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李封让他在棋桌对面坐下,闲话家常道:“之衡, 朕与你, 有十年未见了吧?”
傅昀州垂眸恭敬道:“陛下所言甚是。”
李封笑得和蔼, 畅想往事语调悠然。
“想当初, 你跟着你父兄来京城受封侯爵的时候, 还没有朕的肩膀高,如今,都比朕高出那么多了。”
小太监给二人奉来茶水,李封接过轻抿了一口。又道:
“当初朕就夸你下棋下的好,只一个小小少年郎,就能赢了朕,朕便赞你是国手,如今,你可愿再陪朕下一局?”
傅昀州垂首道:“微臣当时年龄小,稀里糊涂赢了,其中缘由自己都未知,是陛下谬赞了。”
李封笑了笑,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那今日,便再陪朕下一局?”
“微臣不甚荣幸。”
傅昀州开始陪惠元帝下棋,两人一边下着,一边闲话家常,好像是一个多年未见孩子的长辈在关心询问着小辈的情况。
李封说着说着,话音变得沉重哀伤起来。
“当年横岭一役,谁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让你年纪轻轻便失了父兄,那一战,三万黑炎军啊,朕也是心中泣血、一夜白头。”
傅昀州手里捏着的棋子紧了紧,但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将棋子落了下去,尽可能保持情绪的平稳。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臣,不愿再提、再想。陛下宅心仁厚,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封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一双矍铄的眸打量着傅昀州,嗓音低了下去,似是慨叹:“好,是朕不好,朕不该提的。”
他又落下一子,道:“朕本以为,你会因着当年之事,心怨朝廷,不会愿意奉诏入京,没想到,你还是愿意来了。”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同他下棋,面上半点不显,只是平静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已除,臣没什么放不下的。”
李封瞧着他,眸子微闪,蓦然话锋一转,“好孩子,当年之事亦是朕失察,用人不明所致,你对朕,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念?”
李封的语气虽慈,分量却重,这分明是试探考验之语,傅昀州怎会不明白。
他赶紧起身,撩袍跪到了地上,“陛下,臣家世代忠君爱国,绝没有半分私心,当年之事,臣早已放下了,如今入京,也是因为心系陛下,感念陛下的知遇之恩。希望陛下能准臣辅佐社稷,匡扶李家江山。”
半晌无声,殿内落针可闻。
李封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傅昀州良久,最后和善地开口道:“好了,你看你,朕也没说什么,就吓成这样。”
傅昀州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李封起身去搀他,“行了,表忠心也表了,朕信你便是,继续陪朕下棋吧。”
傅昀州却还是没有起来,又重重稽首拜服在李封脚下,朗声道:“陛下,臣此番奉诏入京,还有一事要求于陛下。”
李封眼眸轻转,来了兴趣一般,“哦—你说?”
“臣,恳请陛下赐婚。”
李封一愣,这明显出乎了他的意料,洞察过来后,他畅快地笑出声来。
“那是好事啊,之衡,你只管告诉朕,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朕必定替你做主。”
傅昀州一字一句凿凿道:“臣此番巡查州县,巧遇清河县令沈黎的三女儿,沈蜜,臣一见倾心,发誓此生非她不娶,借着此番来京,恳请陛下亲自赐婚,让沈蜜风光嫁与臣为妻。”
“哈哈哈。”
李封笑得更畅快了,没想到这平日杀伐决断的傅昀州是个情种,入京第一件事情,不是求那高位官职,而是为了一道赐婚圣旨。
如此一来,他的疑心几乎消了大半,李封笑得爽朗。
“好,朕明日便将赐下圣旨,昭告全朝。”
傅昀州:“多谢陛下隆恩。”
李封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傅昀州,顿了顿又道:“之衡,那你还有什么要求的吗?”
傅昀州:“臣,别无所求。”
李封轻笑,问他:“你自己的官位呢?说是要替朕分忧,如何不考虑个高官之位?”
傅昀州却道:“臣自知能力有限,陛下知人善任,人尽其才,一切全凭陛下做主便是。”
“哈哈哈,之衡,你真是深得朕心。”
李封赞赏着笑出几声,将傅昀州搀扶起来,两人一起继续下棋。
没下多久,傅昀州便败下阵来。
“陛下,臣棋艺不精。”
李封轻捋短须,亲切地笑着,“这些年你在永州带兵辛苦,棋艺生疏了也是正常,往后,你就在京城住着,时不时来宫里陪朕下棋,慢慢就精进了。”
傅昀州躬身道:“多谢陛下厚爱。”
走出紫宸宫的时候,傅昀州凤眸中的笑意一敛而尽。
他穿过长长的汉白玉甬道,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笑里藏刀的帝王,才是覆灭了三万黑炎军,害死他父兄的罪魁祸首。
而朝堂上的那群走狗,不过是帝王手中杀人的屠刀。
这辈子,他本不想亲自入京复仇。
可兜兜转转,却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斗争到底吧。
傅昀州踏着斜阳走出殿宇重重的禁中,马车已在宫门外等着了。
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到宅邸,见他最心爱的女子。
惠元帝为了让傅昀州入京为官,很是优待于他,在竹苑坊早早替他置办好了官邸。
竹苑坊地理位置优渥,离东市很近,离皇城也不远,几乎是达官贵族们的首选住所。
傅昀州回到宅邸的时候,那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等他。
正值初春,繁花点点,飞絮漫天。
沈蜜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罗裙,头上簪着蝴蝶型的银累丝玉簪,娉娉婷婷地立在一棵玉兰树下,踮着脚尖细嗅花枝。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到傅昀州的一刻,眼瞳瞬间亮了。
提起裙子就朝他飞奔而来。
“夫君。”
她甜甜的唤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香香软软的,一双唇瓣如樱花般亮泽莹润,让人忍不住想俯身浅尝。
傅昀州将他搂在怀里,感受着沈蜜带给他的温存。
“方才在做什么呢?”
沈蜜伸出手掌摊在他面前,手掌上有一方丝帕,上面盛满了花瓣,清香扑鼻。
沈蜜炫耀似的同他道:“捡了这些花瓣,到时候可以放在屋子里薰屋子。”
傅昀州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儿,笑道:“蜜儿可真是能干。”
沈蜜拽着他的手进屋,边走便问:“夫君,今日去宫里,情况如何了?”
傅昀州笑,凤眸清浅如水,“水到渠成。”
“明日圣旨就会下来了,我会派人去清河请你的家人过来,大概三日后,我们就能成婚了。”
两人来到了屋内,沈蜜关上了房门,对傅昀州道:“傅昀州,突然要成婚,我觉得有些害怕了,怎么办?”
傅昀州搂着她的腰低下头亲吻她,凤眸灼灼生光:“蜜儿难不成想后悔?”
沈蜜话还没来得及说。
傅昀州边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倒在榻上,他的身子倾覆而来,将身下的娇软困住。
“晚了。”
他开始轻轻咬她的脖子,像是只餍事的小兽一般,鼻息温热潮湿。
沈蜜被他弄得很痒,扭着脖子轻轻推他:“傅昀州,别这样。”
傅昀州将她乱动的手锁在身侧,开始舔着她的耳垂。“蜜儿,那你就不能让我看到你的半点不情愿。”
“我没有不情愿……”
沈蜜又痒又麻,低低的吟着,嗓音软的像是化成了三月的春水。
傅昀州舔咬她的唇,有点讨好示弱的意味,“那你为何要说害怕?”
沈蜜叹气,“就是有些害怕呀。”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傅昀州来堵她的唇,语气带这些委屈巴巴的情绪。
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固执又可怜。
半晌过后,沈蜜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对他哄孩子一般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傅昀州黑眸深邃,盯着她执着道:“那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
沈蜜颇为无奈地去执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傅昀州这才恢复了平静,搂着沈蜜静静地侧躺着,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我要看着你睡觉。”
“好。”
“我要一直守在你身边。”
“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好。”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要永远陪着我。”
“好。”
“若是你想离开我,我就把你锁在我身边。”
“傅昀州!”
半晌后,沈蜜终于忍无可忍地咬了他一口。
*
次日,赐婚圣旨下达,连同一起的,还有任命傅昀州为工部尚书的圣旨。
双喜临门下,整个府邸来访的宾客络绎不绝,一些不熟识的朝廷官员也都纷纷上门寻亲问故。
各种道贺的帖子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贺礼,填满了门房和几间屋子。
三日后,沈蜜和傅昀州奉旨成婚。
整个尚书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后厨一大早便搭棚试灶,等着招待宾朋。
整箱整箱聘礼抬到了傅昀州给沈黎他们置办好的院子里。
一大早,沈蜜就由脆桃伺候着沐浴,梳头,妆画鲜妍,佩戴好金银头面,穿上凤冠霞帔。
吉时一到,礼部派来的赞官一声吆喝。
沈如便将那织金团扇递给她遮面,而后搀扶着她走出喜房。
院道上铺了长长的红布毯,沈蜜跨过火盆,来到正堂,这时候,宾客都已经齐聚一堂了。
众人挨挨挤挤地围聚着,或站或立,笑闹声不绝。
沈蜜迈进门槛后,沈洛上来搀扶她,一步步将她带到傅昀州的面前。
而后,取过她的扇子,又将傅昀州手中的红绸塞到沈蜜的手中。
两人准备拜堂。
可就在这时,堂上突然走进来一个穿戴华贵,趾高气昂的不速之客。
她还未走进来时,便先声夺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爽朗笑声。
“哟,妹妹大婚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姐姐呢?”
那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的时候。
沈家众人皆是一惊。
竟是一年多未见的沈珠。
这时候,不少经常出入后宫,认得她的官家女眷,齐齐福身行礼:“参加沈贵人。”
众人反应过来,都跟着行礼,或作揖,或福身。
“都起来吧。”
沈珠懒懒地道了一声,用妖娆的丹蔻抚了抚鬓发,态度很是傲慢,她此刻珠玑满头,虚晃的人睁不开眼。
“父亲,姨娘,哥哥妹妹们,让你们给我行礼,是女儿的不该了。”
沈黎和一众家眷默默不语,留着她在那唱独角戏,沈珠本以为沈黎会觍着脸巴结她,毕竟在她眼中,父亲一直都是个媚上之人,但此刻沈黎却低垂着头,对她置之不理,没有让她得到想要的结果。
沈珠不甘心,继续讽刺道:“想当初啊,你们一个个都想把我赶出去,何其狠心,如今见了我,却怎么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一声都不敢吭了?”
“难不成,我飞上枝头变凤凰,反而惹得你们不开心了?”
“妹妹啊,我当年就亲口对你说过,我会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一个个都被我踩在脚下,瞧,现在不是实现了吗?”
沈珠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乐此不疲,一会儿咯咯的笑,一会儿阴阳怪气的说话。
因为她将矛头对准沈蜜,傅昀州却忍不下去了。
他喝令道:“来人,她不是本官请的客人,不在受邀之列,擅闯她人婚堂便是无礼,把她给我轰出去。”
沈珠没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震惊了一瞬,而后变得怒不可遏,叫嚣道:“谁敢,傅昀州,我是陛下的女人,谁敢碰我试试?!”
傅昀州摇了摇头,讥讽道:“沈贵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今日大闹下官的婚礼,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
“来人,把沈贵人请出去。”
萧策和燕歌来将她扭送出去,沈珠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头喊着:“傅昀州,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沈珠被赶出去以后,两人继续开始拜堂成亲。
好像是个小插曲,没有误了吉时。
沈蜜紧紧攥着那红绸,两人开始行礼,拜堂。
沈黎重新坐回高堂上,欣慰地看着两人。
刚才看到傅昀州当即立断维护沈蜜和他们一家人的表现,她对这个女婿更加欣赏了几分。
礼赞官开始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唱完礼后,沈蜜由傅昀州牵着,来到了洞房。
洞房置办在绵珠堂,主屋内铺了红地毯,到处都张贴了大大的福字,红绸挂满了每一处房梁。
秦姨娘和沈如还有小妹妹沈岚都过来替二人撒帐,口中念叨着:“多子多福,早生贵子。”
花生,红枣,桂圆,栗子,莲子,核桃撒了一床。
沈岚一边撒,还一边贪吃地偷尝了几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被抓包的小朋友眼睛又黑又亮,抱着手给两人作揖,奶声奶气道:“祝漂亮哥哥和三姐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人群离开后,沈蜜和傅昀州并肩而坐,开始吃侍女端来的汤圆,喝合卺酒。
等一切礼仪都结束后,沈蜜几乎累趴了,她顶着重重的凤冠几个时辰,脖子都快压弯了。
熠熠红烛下,傅昀州穿着大红吉服,袖口点缀着金丝绣纹,整个人宛如芝兰玉树,清隽非凡,楚谡朗逸。
他见沈蜜辛苦,站起身来替她摘下凤冠。
摘下凤冠后,沈蜜扭了扭脖子,舒展了肩颈,可算感受到了轻松的滋味。
“夫人辛苦了。”
傅昀州伸手帮她揉捏起了肩胛骨。
如此一来,沈蜜倒是有些难为情了,新婚之夜,夫君替夫人捏肩捶背的,倒真是从未听说过。
她的耳后根一阵阵发烫,脸颊也开始慢慢泛起红晕。
傅昀州察觉到她脸上的酡红,远胜胭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到她身侧,捏住她的手掌,轻声笑道:“夫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蜜飞快地撇开了眸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傅昀州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夫人辛苦一天了,早些安置吧,我去叫脆桃过来替你打水洗脚。”
说罢,他起身就要去屋外喊人。
可刚站起来,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傅昀州回头看去,沈蜜正拉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眸子瞧他,一脸的娇怜可人。
傅昀州半蹲着身子,抚了抚她白瓷般的小脸儿,问她:“怎么了?”
沈蜜方才见他要走,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此刻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我……”
沈蜜心中泛起了嘀咕,总不能说,正事还没办吧。
这种事情,总的夫君说出来,才更加顺理成章些。
沈蜜的脸颊羞得通红,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也纳闷了,平日里如饥似渴的傅昀州,怎的今日清净得像个和尚。
关键时候掉链子,可真是急煞人了。
半晌后,沈蜜泄了气道:“你去吧,我早些安置了。”
傅昀州闻言,并未马上离开,他端详了沈蜜半天,突然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
沈蜜跌进了一双笑意温润、清浅绮透的凤眸里。
傅昀州低头吻了上来,浅浅的细碎的芳草气息迎面而来。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蜜儿可是想让为夫伺候你?”
沈蜜羞红了脸,挠他的胸膛,嗓音绵软无力。“傅昀州,你不要脸。”
傅昀州看出她的欲拒还迎,喉咙里溢出磁性的笑声,“那我就不要脸给你看。”
说罢,他翻身将沈蜜压了下去。
伸手在她身上游走,开始缓缓去解她的腰带。
衣物像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流泻在地上。
轻纱帐暖,檀香冉冉,满室旖旎。
傅昀州的下颌绷得很紧,凤眸漫布迷乱的情愫,有晶莹的汗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在那昳美莹润的蝴蝶骨上,带去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一声声莺啼破碎又缱绻,落在屋宇内。
终了,傅昀州将沈蜜搂在怀中,阖着长眸,轻抚她的发梢。
沈蜜将头埋在傅昀州怀中,想起方才的事情,问他:“傅昀州,你一开始为什么戏弄我?”
傅昀州睁开眸子,不解,“我何时戏弄你?”
沈蜜翻旧账,“洞房花烛夜,你却不解风情地让我早些安置。”
傅昀州眼神充满无辜,解释道:“我方才是真的担心你累着。”
沈蜜不信他,“当真?”
傅昀州满脸真挚地瞧着她:“我真是这么想的,蜜儿的身子最重要,累坏了我会心疼的,所以忍一忍也没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
沈蜜静默下来,垂下眼睫不说话了,她轻轻捏着傅昀州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
傅昀州补充道:“而且,我也怕自己一时太激动了,没有控制好力气,让蜜儿……”
沈蜜见他倒豆子般没完没了,涨红了一张脸儿,伸手去堵他的唇,气鼓鼓道:“傅昀州,你不许再说了!”
*
婚后的日子如流水,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沈黎在清河还有公事要操持,没办法在京城待太久,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去了。
沈蜜不舍得他们走,眼泪汪汪地去送行。
沈如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过几个月我跟秀才结婚,你再跟都督……哦,不对,现在是尚书大人了,一起回来看我们就是了。”
如今有了傅昀州照顾沈蜜,沈洛倒是很放心,洒脱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妹,你二姐说的是,咱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沈黎眼泛泪光,却还是说着劝慰的话,“是啊是啊,反正不远,我们有空就来看你的。”
“父亲,大哥,二姐……”
沈蜜流着泪送走了沈黎他们。转身泪眼朦胧地扑在傅昀州怀中,抽噎道:“我不舍得他们。”
傅昀州一颗心都要碎了,抱着她道:“蜜儿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想法子将他们接过来住。”
沈蜜仰脖:“可我父亲不当官了吗?”
傅昀州道:“若是升了京官,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沈蜜耍孩子脾气:“那咱们拉钩。”
傅昀州拿她没法子,宠溺道:“好。”
*
三月初五,盛京。
春围放榜后不久。
这一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傅昀州早早便去内阁当值了,沈蜜百无聊赖,又觉呆在家中实在是浪费这大好春光,便拉着脆桃一起去茶楼听书看戏。
茶园的位置在武陵坊的常德街,就在皇城根脚下,生意十分热闹。
两人选了个二楼露台的位置坐着,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一盘千层酥饼,还有一叠海棠糕。
到了下午,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天锣鼓。
一时间人,整条街上,便万人空巷,人都攒动起来。
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声,“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了!”
而后,喊声雷动,笑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脆桃攀住她的胳膊,激动不已,指着那马队过来的方向,喃喃:“小姐你快看,是张公子!是张公子!”
沈蜜定睛看去。
越来越近的迅游队伍,为首骑马的那人,一席红绸锦缎风流袍,腰间缠着大红喜球。映衬得一张清冷疏朗的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唇色都鲜妍了几分。
嘈杂拥挤的人流中,那人神清秀骨,不染尘埃,脊梁骨挺拔凛冽,通身皆是不凡气韵,端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不少姑娘向他掷去丝巾,袖帕,步禁,腰佩……
意图引起这位风采卓绝的状元郎注意。
可那状元郎却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尘世再喧嚣,他脸上的神情也总是淡然的,甚至带着些冷漠。
直到。
他转头,不经意看到茶楼上坐着的女子。
刹那间震惊后,那双冷冽的长眸中。
所有的坚冰顷刻融化。
化作了一滩温润的春水。
沈蜜呆住了。
她先前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张淮。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23 13:32:52~2022-03-23 23: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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