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面下肚,楚黛手脚都热乎起来,气色也极好。
宋云琅和楚驰各提一小坛温酒,就着喷香的炙羊肉,议事、饮酒。
楚黛面前,摆着一只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琉璃酒盅。
斟着浅浅一盅,酒液澄澈如水。
见他们饮得畅快,楚黛忍不住捏起酒盅,学着宋云琅的模样,将温热的酒液一饮而尽。
岂料,此番宋云琅真没诓她。
这酒性烈,辛辣的刺激从嗓子眼冲上来,呛得她耳尖发红,面颊醺然。
“哎呀,使不得!”仇氏捧着煮好的乳茶掀帘进来,忙取下她手中酒盅,忙不迭劝,“那酒入口辛辣,后劲也大。姑娘一看就是不常饮酒的,快喝口乳茶压压。”
说着,将一只透着乳香的瓷盅递到楚黛面前。
闻到那乳香,楚黛眉心轻颦,下意识想拒绝。
可对上仇氏期待的、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宋云琅知她不喜牛乳的滋味,刚要开口,她却已将瓷盅接到手中。
乳香中透着清雅茶香,并没有意料中难以忍受的腥味。
楚黛浅饮一口,秀眉舒展,含笑望着仇氏:“谢谢,我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仇氏对上她姣丽的笑靥,有些不知所措。
喉间辛辣滋味平复,楚黛见仇氏太过局促,一时心软,替她解围问,“敢问仇大娘,这乳茶是如何煮的?”
这乳茶她确实觉着不错,倒也不全为解围。
仇氏攥了攥围衣,连忙把烹煮的法子说与她听。
言毕,又冲楚黛笑道:“姑娘若喜欢,明日再来,民妇日日替姑娘备着。”
楚黛眉眼含笑,温柔颔首:“多谢。”
究竟会不会来,却没说。
明日宋云琅回到大营,她大抵不会一个人来。
再说,仇氏是阿驰的阿娘,也不是她身边服侍的,总不好这样麻烦人。
往后若想喝,教霜月煮了试试便是。
仇氏明白,这便是婉拒了。
她神情讪讪,待要出去,忽而顿住脚步,又折身回来,跪到楚黛身侧。
“仇大娘这是做什么?”楚黛望了阿驰一眼,又收回视线去拉仇氏。
仇氏不肯起来,执意向她磕了三个响头。
阿驰身为人子,没有母亲跪着,他却安心端坐的道理,便也起身到仇氏身侧跪下。
磕过头,仇氏才开口:“民妇原不该扫兴,可下回再见姑娘,也不知是何时。民妇明白,家母之仇得报,阿驰能有今日,多得姑娘相助。民妇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早前已与林金和离,还请姑娘往后莫要因为民妇,与阿驰疏离。”
“阿娘,儿子自己能挣军功,绝不会依靠姐姐!”楚驰扶住仇氏手臂,微微拧眉。
仇氏忙不迭解释:“娘不是那个意思,娘只是……”
说这番话,她并非奢望楚黛提携阿驰,只是不想因她,让楚黛心存芥蒂,耽误儿子前程。
她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解释才不会好心办坏事。
“我知道仇大娘之意。”楚黛示意阿驰将仇氏扶起来,“阿驰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也盼着他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别的,她没多言。
没想到,仇氏竟会与林金和离。
待仇氏退出去,楚黛才悄然松一口气,转而对阿驰道:“国公府已被朝廷收回,我把祖母安置在侯府。祖母私底下给你我二人各留了一笔银钱,现下收在帝师府,待你回京,我再交给你。”
她话音刚落,阿驰便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不要,姐姐收着吧,我已不是他的儿子,不会拿他一砖一瓦。再说,我是男子,想要的我能自己去挣!”
楚黛没坚持,心内却另有计较。
关于林金的去向,楚黛一句也没问。
临出门时,楚驰见望着楚黛的背影,忽而说了一句:“他跟着一支皮毛商队去了中原,一身武艺,饿不死的。”
他语气硬邦邦的,也没说是谁。
可楚黛听得分明,他说的是林金。
闻言,楚黛身形微滞,轻应一声,便朝宋云琅伸出手,被他轻易捞至马背上。
烈酒后劲足,骑在马背上,被寒风吹着,只觉身上发热。
回到寝屋,暖意融融,楚黛被那热气、酒意扰得不太舒服。
刚进到内室,便自顾自解开颈间珠扣。
她仍觉得热,又将绣袄下雪白的里衣扯了扯,才松快些。
刚歪在软枕上,闭上眼,听到盥室水声,又想起尚未洗漱。
于是,她眉心微颦,睁开眼,支起身形,踉踉跄跄往盥室走去。
宋云琅洗漱一番,身上酒气已淡去大半。
刚从盥室出来,迎面便见佳人粉颊醺然,眸光倦懒,不太清明的娇态。
她衣襟珠扣不知何时解开,沿着她姣好线条曼延至腰侧,一粒一粒剥离,前襟半敞。
就连里衣也微乱,艳丽的心衣兜着鼓囊囊的雪肤。
如玉似雪的肤,被醺然醉意浸染,透着浅浅的绯。
窈窕身段,似藏在枝叶间,熟得正芳馥的桃。
他停下脚步,倚门欣赏。
待楚黛走到近前,试图从他身侧进去,宋云琅才握住她纤细雪腕,将人抵在另一侧的门框处。
“漪漪醉了?”
浅浅蔷薇香和着丝丝酒香,幽然往他鼻腔里钻。
她卷翘的睫羽,似一排旖旎婵媛的小勾子。
柔柔扇动一下,便惹得他心神一颤,悸动的情丝从心口窜至腰腹。
他身形高俊,站在门框侧,须得低着头。
烛光无声将他们剪影拉长,那姿势,像是他正俯首来吻她眉心。
薄唇停在她眉心寸许,偏不再靠近,保持着令人心慌的距离。
他散漫地曲起一条腿,姿态潇洒闲逸。
却将她纤丽窈窕的身形抵在狭窄的空间,压迫感十足。
楚黛满脑子想着快些洗漱,好回榻上歇着。
对他刻意的蛊惑,视若无睹。
柔荑撑在他胸膛,柔柔推了推他,语气甚至有几分不耐:“让开些,我要过去。”
看来醉的不轻。
他方才那番做作,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偏偏他不是那个瞎子,她什么也没做,已叫他移不开眼。
宋云琅略带自嘲地弯弯唇角,拿开撑在里侧的手臂,容她侧身挤过去。
她身形不太稳,刚迈动一步,便往他怀中贴了一下。
柔软云鬟蹭过他下颌,宋云琅眸色微沉,喉骨不自觉地上下轻滚。
甚至未来得及扶住她,她已立起腰肢,从他身前挤过去。
宋云琅望着那晃晃悠悠的倩影,低笑一声,合上门扇,跟随她进去。
翌日醒来,已是午膳时分。
听见惜琴和王喜在廊庑下的说话声,楚黛睫羽轻轻颤了颤,却迟迟未睁眼。
昨夜,她应当是有些醉,反应比平日慢些。
可眼下酒醒,那些记忆竟清晰映在她脑海。
两人好些时日没亲近,宋云琅格外能折腾人。
未提前饮避子汤,他虽忍着没胡来,品香啄玉的法子却不少。
只略略一想,楚黛面颊便腾起一重热意。
心口雪肤有些异样感,挑选心衣时,她特意挑了件料子最柔软的,细细将养好几日。
这一日,暖阳洒在庭院,不似前些日子那般冷。
楚黛身披氅衣,捧着手炉,坐在廊庑下的美人靠上,捧一卷书看。
王喜从外头回来,险些被院中跑来跑去的雪寅绊倒。
刚稳住身形,便面带喜色到楚黛跟前凑趣。
“姑娘,奴才刚听说,陛下在军中又办了一件大事。”王喜立在楚黛跟前,笑盈盈卖关子。
“什么大事?”楚黛放下书卷,抬眸望他,又望了望近前的杌子。
“谢姑娘。”王喜坐到杌子上,眉开眼笑应,“陛下亲手斩杀了郑副将。”
闻言,楚黛很是不解,郑将军才被降为副将,几日功夫又犯了何事?
且瞧着王喜的模样,斩杀郑副将,还是大快人心之事。
“说起来,这郑副将可真是心比天高。,姑娘可还记得,春日琼林苑选秀时,有一位秀女名唤郑赟的,便是郑副将之女。”
王喜说着,鄙夷地摇摇头:“那郑姑娘没被陛下看中,郑副将便转而向新任北狄王投诚,卖国以求荣,只因北狄王许诺,事成之日,让他的女儿做王后。”
郑副将一介武夫,竟对后位有这般深的执念么?
郑赟姑娘,楚黛还有些印象。
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可惜了。
处置了郑副将一干人等,军心大振不说,连北狄也受到震慑。
北狄王深恐宋云琅趁势攻打,主动往草原深处退避百里。
“云琅为何不打?”楚黛接过宋云琅递来的热茶,好奇问。
宋云琅浅饮一口茶,冲她笑道:“自古征战劳民伤财,临近年关,百姓们自然想过安生日子。若主动出击,朕自然有把握赢。可北狄正受朔雪之苦,民不聊生,若将他们避至绝境,那群狼崽子反扑起来,苦的还是百姓。”
“我可记得,有人曾说,守护这江山锦绣,并非为天下万民。”楚黛俏皮地冲他眨眨眼,轻笑出声。
“朕瞧你是皮子紧了,竟敢打趣朕。”宋云琅放下茶盏,展臂来拉她。
楚黛慌忙提裙避开,逃至庭院中。
回眸间,笑靥嫣然。
整顿好军务,宋云琅又陪她去城外策马,看广漠飞沙,长河落日。
回京的日子,比原定的提早小半个月。
回到帝师府,楚黛从顾怀诚手中接过考中的喜笺,备受鼓舞,看起书来越发用功。
临近年关,北狄、南黎、西戎、东沂诸国,先后派使者来朝贡。
北狄心虚,在原本约定好的岁贡上,又添一成。
宋云琅瞧着那贡单,神情莫辨。
北狄使者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心中越发不安。
转眼便是除夕这日,楚黛坐在内室,让孟羽宁和宋玉栀一道陪她挑衣裙。
她名义上是皇后,却尚未大婚,且在孝期。
穿得太素,是对皇帝和太后不敬。
穿戴太用心,弄不好会被御史盯上。
孟沅特意请锦绣阁的巧娘替她赶制几身衣裙,现下都挂在内室衣架上,楚黛却拿不定主意。
“楚姐姐,这件绯色的好看。”宋玉栀笑盈盈指了指绯色那身,“定能衬得你人面如桃,艳压群芳。”
孟羽宁则轻轻摇头,拈起另一身莲青色的,温声道:“这身更贵气些。”
几人正商量着,霜月匆匆进来禀话:“姑娘,惜琴姐姐和王喜公公来了。”
楚黛愕然,心中隐隐猜到什么。
出门一看,只见庭院甬道上,惜琴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华服,王喜则捧着一套精巧俏丽的点翠头面,恭敬候着。
“姑娘,这身锦裙乃陛下特意吩咐尚衣局赶制的,供姑娘入宫穿戴。”惜琴含笑,恭敬奉上。
果然如她所料,宋云琅特意叫人来给她送衣饰来。
楚黛望着那绣工精致的锦衣,心中不安悉数平复。
“还是皇舅舅思虑周全。”宋玉栀摸了摸那料子,连连称叹,“细滑又挺括,真是好料子。”
随即,她侧眸冲楚黛笑:“这下可好,楚姐姐打扮得再华美,也没人敢嚼舌根了。”
孟羽宁也含笑附和:“可不是,天下还有哪个男儿对未过门的妻子这般用心?陛下果真是万民表率。”
“宁姐姐!”楚黛被她们说的心口微热,赧然道,“我可听说袁姐夫送宁姐姐的聘礼极丰厚,定亲之后,每得到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宁姐姐。袁姐夫对宁姐姐,才是真真用心呢!”
三人嬉闹一通,很快便到入宫的时辰。
宋云琅坐在上首,御案侧特意空出一个席位。
望着楚黛走进殿门,他便冲楚黛示意,要她坐到他身边去。
对此,楚黛恍若未觉。
她故意别开视线,同宋玉栀说着话,不着痕迹坐到孟沅身后的位置。
席间,众人盯着殿内乐舞看得入神。
只宋云琅目光时不时往楚黛身上落落,眼神甚至透着些幽怨。
回到京城,他一直忙于朝政。
连她入宫向母后请安那日,他也没顾上见一面,紧赶慢赶到了慈安宫外,却听说她已经出宫去。
那日,他便猜到,漪漪是有意避开他。
狠心的小皇后,好些日子未见,身上穿着他赐下的衣裙,却连让他拉拉小手的机会也不肯给。
楚黛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面颊火辣辣的。
不是不想他,可阿娘千叮咛万嘱咐,大婚前最好少见面,才能保入宫后长久的恩爱和美。
虽不知是什么道理,可她总不好厚着面皮,忤逆阿娘的意思。
否则,落在阿娘眼中,显得她有多离不得宋云琅似的。
离大婚之期,拢共不过四五个月,短暂的分离之后,便是天长日久。
楚黛默默垂首,凝着案上精致的菜肴点心。
心底暗自期盼,他闲下来,仍能如这些日子一般安分些才好。
顾太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巡睃片刻,似有所觉。
待舞乐散去,她才弯唇开口:“殿中有些闷,云珠、阿沅,陪哀家回慈安宫坐坐。”
说完,瞥一眼宋云琅,才环视殿内:“园中梅花开得正好,诸位不妨出去走走,折几支梅花回去插瓶,也算添些喜气。”
御花园里的奇花异草,若非贵人赏赐,寻常可折不得。
她随口一句话,落在众人耳中,便是恩典。
不多时,殿内已空了大半,御花园倒是热闹起来。
楚黛与孟羽宁、宋玉栀刚走到竹林边,便见魏长福捧着浮尘,满脸堆笑上前请安。
“皇舅舅叫你来的吧?”宋玉栀目光掠过他,睨了楚黛一眼,掩唇忍笑。
随即,挽住孟羽宁手臂道:“孟姐姐,咱们也去折几支梅花罢。”
天边无月,竹林边挑着几只宫灯。
寒风拂动竹枝,小径上灯影摇曳。
疏影横斜,落在宋云琅肩头、衣襟,他怀中抱着雪寅,长身立于竹林间的小径上。
夜风吹动他衣袂、袍角,颀长的身姿岿然不动,潇洒倜傥。
楚黛款步朝他走过去,凝着他风华灼灼的侧影,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年前的宫宴。
可他唇角噙着笑,又不太一样。
雪寅朝楚黛这般伸爪子,扭着身子要她抱,却被宋云琅按回去。
他略垂首,长指戳戳它脑门道:“没良心的小东西,从来是朕找你,怎不见你这般惦着朕?”
嗤,楚黛捏着绸帕掩唇,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厮分明是指着雪寅骂她呢!
“它时常在你身边,自然不新鲜,见我少些,才这般粘人。”楚黛顺着他的话,意有所指。
宋云琅听懂她言外之意,不动声色将雪寅递至她怀中。
趁她被雪寅压得腕子一沉,身形微晃之时,长指扣在她腰间,替她稳住身形。
他掌心热意,握得她腰肢有些痒。
楚黛略扭了一下,便听他附在她耳尖低语:“漪漪是在怪朕北上那些日子,不够粘着你?还是,怪朕玩得花样不够新鲜?”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尖,楚黛只觉似被火苗燎了一下,烫得她心尖也怦怦直跳。
“宋云琅!”楚黛怀抱雪寅,眸光流盼,嗔他,“你怎能说出这般……这般寡廉鲜耻的话?”
她又羞又恼,唇畔微微翕动,想再骂他几句,又开不了口。
“怎的不骂了?”宋云琅俊眉微扬,倜傥不羁应,“民间都说,打是亲,骂是爱,朕随你骂。”
眼下之意便是,漪漪骂朕越狠,便是爱朕越深。
他太能豁得出去,又特别能胡搅蛮缠,楚黛自知说不过他,气得将雪寅往他怀中一塞,举步便要走。
宋云琅丢开雪寅,扣住她腰肢,将人按入怀中。
另一手却捉住她纤巧的下颌,薄唇狠狠覆上,霸道恣肆地,将连日来积攒的眷念诉诸唇齿。
竹林外,陈娆依稀望见小径上紧紧相拥的两道身影,心神豁然开朗。
方才,她亲眼看到楚姑娘走上那条小径,就像去年看着她走出竹林一样。
原来,去年今日,她最初的猜测竟是对的。
她本该是第一个发现皇帝中意楚姑娘的。
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本该心痛难当。
奇怪的是,她心中得意竟比难受多出许多,为她第一个发现而得意,更为她能潇洒放下而得意。
如今,她已定亲,对方比她小一岁,才学不算出众,却是个性子好,会哄人的郎君。
再看到此情此景,陈娆只觉恍如隔世。
原来,她心中对宋云琅已只剩敬畏。
转身看到侄儿陈筠,对方离着些距离,盯着脚下青石,似还没注意到竹林间的情形。
她忙上前,引着陈筠往回走:“幸好与那郑姑娘议亲你不肯,否则你的仕途该被郑家拖累了。人家袁松那日也去相看过,眼下已然定亲不说,定的还是楚姑娘嫡亲的表姐,你可比袁松年长几岁,亲事再拖不得。”
“阿筠,小姑姑是过来人,不该惦记的人,你趁早放下。世间女子万千,总有你喜欢的。我瞧着袁家三姑娘很好,要不要去说说话?”
“不劳小姑姑费心。”陈筠朝竹林方向望一眼,大步离开。
暮春时节,楚黛穿上新制的吉服,一步一步走上百级汉白玉阶。
吉服内层是轻而不透的衣料,似红绡,却隐隐有波光浮动。
外层乃最好的织金纱,襕边上绣着同他身上一样的,十二章吉纹。
日光下,吉服金辉熠熠,波光浮动,一重一重包裹住她窈窕身形,衬得她艳丽华贵,姝色无双。
身后礼官念着祝词,楚黛细细听着,正想问宋云琅,是不是出自他笔下。
谁知,宋云琅朝她微微倾身,先开了口,他压低声音问:“这身吉服,漪漪可还嫌重?”
蓦地,楚黛忆起,去年在紫宸宫试穿吉服的那日,她似乎曾随口说过一句嫌重的话。
没想到,他竟记到今日。
这身吉服,特意用的轻盈的料子。
其精致华美,比起从前那身,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琅有心了。”楚黛端着身形,柔声应。
夜幕降临,院中隐隐传来蝉鸣。
楚黛坐在坤羽宫,借着高燃的凤烛,打量着陌生的寝宫。
听见外头脚步声,知是宋云琅来了,她赶忙立起腰肢坐直,眉眼却柔顺低垂。
纤柔细指轻轻攥着衣料,心弦不知不觉绷紧。
多亲密的时候也有过,他们几乎已了解对方的每一处。
可她仍忍不住紧张。
今夜之后,她便会长长久久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也名正言顺成为她最亲近的枕边人。
门扇从外推开,又轻轻合上。
每一声轻响,都如柳枝拂过春水,在她心湖搅起涟漪。
那脚步不疾不徐,越来越近。
直至绕过屏风,一双皂靴,一角绯袍映入她眼帘。
若她记得没错,这是司礼监的服制,来人并非宋云琅?
“大胆奴才,竟敢……”楚黛愤然抬眸,望见宋云琅俊朗含笑的面容,嗓音戛然而止。
“今夜奴才当值,若伺候不周,皇后娘娘再骂不迟。”宋云琅一手负于身后,大步走到榻边。
在她错愕的目光中蹲身,单膝跪至脚凳前的锦垫上,握住她纤细的足踝,稍稍抬起,替她脱下袜履。
“云琅怎的这副打扮?”楚黛凝着他,疑惑不解。
想到他方才在她面前自称奴才,耳畔更是嗡嗡作响。
他是堂堂天子,这般自称,未免太惊世骇俗。
宋云琅将她小腿抬至榻上,坐到她身侧。
一面摘下她发间凤钗、步摇,一面应:“去北疆前,朕不是允过漪漪,大婚之后,会扮成奴才好生补偿你?”
当时,楚黛并未多想,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连这般小的承诺也记着。
登时哭笑不得。
故作嫌弃扯了扯他衣襟:“扮作侍卫也罢了,这可是内侍穿的,快脱下来。”
若被嬷嬷或是宫婢瞧见,报与太后娘娘听,像什么话?
“漪漪倒是头一回急着扒朕衣衫。”宋云琅含笑睥她,“漪漪能穿婢女的衣裙,以奴婢自称,朕为何不能穿内侍的,自称奴才?”
说话间,宋云琅将她钗环悉数收至榻边小几上,揽住她纤柔的腰肢,倾身低道:“再说,朕扮作内侍,又不会当真少块肉。不信,漪漪验验看。”
楚黛听得耳热,掰开他的手,试图往榻尾躲避。
纤手撑在大红软褥上,腰肢却仍动弹不得。
撞进宋云琅倜傥的笑眼,她慌忙避开他视线,目光往腰间落了落。
却见他长指轻轻一扯,轻易将她腰间绦带扯开。
大红绦带自她腰间松散开,一圈一圈缚住他玉雕一般的长指,艳丽惑人。
喜帐垂拢,遮住摇曳的凤烛,隐隐传来丝绢撕裂的轻响。
蜡泪沿着凤烛缓缓流淌,烛光溶溶照在帐外散落的织金吉服上。
那吉服层层叠叠堆在锦垫,似被疾风卷落的朱砂牡丹。
半睡半醒间,楚黛湿漉漉的睫羽上落下一吻,她听见宋云琅嗓音低低磨着她问:“今夜软帐良宵,朕的小皇后可还满意?”
作者有话说:
楚黛:你记性真的不必这么好!
宋云琅:那不行,小皇后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刻在朕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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