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着急的跑下山时, 姬宴手执斩妖剑,一剑劈向了蓝雾。红光破天,而一心寻死只想献祭的忘忧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跑向他的斩妖剑之下, 他吓得猛然收力,剑头一偏,斩向了旁边的一棵大树。
树干被劈成两半,垂倒了下来,婆娑树叶无力飞落, 就像此刻的他一样,他觉得自己也要像蓝雾一样发疯了。
“哥哥,你继续呀!”蓝雾嘴角一勾, 眼底殷红,擒住忘忧, 手指扼在她的脖子上,似乎想要将她活活掐死。
“我母妃都没了,你一个祭祀品,怎么还能够活在这世上?”他的语调轻柔又邪魅, 尾音还卷着苍凉的笑,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睛的。
“去死吧!”蓝雾邪魅的叫道。
“蓝雾!住手!”姬宴终于被逼到了极点, 他忍无可忍, 人已经被逼疯了。为了救忘忧,他将手中斩妖剑,朝蓝雾的手臂飞刺去, 蓝雾被刺中, 往后一摔,栽倒在了地上, 忘忧也从他的身边滚了出去。
蓝雾还想要爬起来去抓住忘忧,姬宴已经夺过一边郗献云的流云剑。他双手举起流云长剑,烈烈蓝光透天,刺破了天空中的冰云,风云搅动间,冰锥落了下来。
他控制着手中的长剑,迫使那些冰锥全部往一个方向坠落,那个方向就是蓝雾。
姬宴此刻也已经疯了,为了救忘忧,他已经忘记了对面那个少年是他亲弟弟。
冰锥还未落下,冷冰冰的冰雨已经坠落在了蓝雾的眼睛。他的头上仰着,看着那漫天飞落的水色冰锥,来得是那么缓慢又漫长。
那一滴雨水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他的大脑处于痛苦绝望的边缘,这一滴雨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疯了,这里是该他守护的苗疆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身为大祭司,怎么能够不顾苗疆寨民们的性命而肆意妄为呢?
母亲让他做一个好的大祭司,可是,他却在干什么呢?
他好累啊……
这一生都活得好累……
从生下来起,就害得母妃失去了大祭司这个身份,母妃为了他入宫,成为了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妃子。为了他,她甘愿去给皇后下跪,可是她蓝樱可是万人敬仰的大祭司啊,怎么能给那样一个毒蝎妇人下跪……
她要跪的只有苗疆的山,和天上的神。
等好不容易长大了,他可以保护母妃了,可是她却抑郁而终……
为了复活她,他决定好好活下去,可是他那个薄情的父皇,竟将他送去邻国做质子。没关系,他可以忍,只要能复活母妃,一切他都可以忍,不就是七年吗?他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
后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姑娘,可是她的心却始终在他的皇兄身上……
连那一丁点的温暖,都是他抢来的。
这一生,太累了,他不想再挣扎了……
冰冷尖锐的冰锥刺破他的皮肤,刺入他的血肉,他绝望的看着远方,喃喃自语:“曳缘啊,你千万别来,我一个人死了就好,千万别来陪我……”
“千万别来……”
可是他的话语未落,就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朝他飞奔而来,那个少女穿着他们苗族的服饰,打扮成他们苗疆的模样,一眨眼一看,仿若那真的是他的苗疆姑娘。
她身上的银项圈在闪光,小巧的倒立蝴蝶在飞翔,火红的衣裙也在狂舞。
那确实是他的姑娘,他唯一挚爱的姑娘。
他的眼中顿时眼泪汹涌,骂道:“早知道就不给你下蛊了,傻子啊,别过来!”
可是那个身影却如流星般迅速降临,眨眼间的功夫,她就扑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些坠落下来的冰锥。
“曳缘,你干什么?你快走开!”他用力去推她,可是她却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制在他身上,饶是他怎么推都推不动。
她忽然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双眼,将九条狐狸尾巴绽放了出来。
蓝雾虽被她捂住眼睛,可是他还是在指缝中,看见了外面那九条绽放成一朵橙色花朵的狐狸尾巴。
他大脑如遭雷轰,那眼熟的狐狸尾巴,怎么会……怎么会……
所以,那只来将他从万蛊之下救出的小狐狸,是她?
那个在新婚之夜逃出府,在枫树下陪了他一整夜的狐狸,是她啊……
原来……是她。
“小狐狸……”他低喃的唤着这个她曾经最喜欢的称呼。
曳缘听得他的这声耳语,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尾巴上的那些疼痛她都忽略不计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的趴在他的身上,听听他胸腔里的心跳声。
四周的那些呐喊呼唤她全都听不见了,她沉溺在他的胸膛,她觉得他的心跳声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
那是为她跳动的声音。
为了保护那心跳声可以绵绵不绝的继续跳下去,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他。
漫天的冰锥刺入她的尾巴里,疼痛感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一直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声音来。
【恭喜宿主,反派拯救值已经达到百分之百。你将获得一份特大奖励,请三月后领取。】
原来,她的结局是这样啊……
挺好的,至少她用自己拯救了他一条命。
只要他能活着,就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反正她马上就要化蝶了,能在化蝶前救下他,就已经很好了。
她趴在他的身上,忍着痛,最后第七个时辰,他们在冰雨下相拥。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冰锥终于落完了,她的九条尾巴上被钉满了冰锥,鲜血淋漓,冰块化为水,同鲜血一起滴落,将这一片地板都染得鲜红。
旁边的人怔怔看着这一幕,都忘记了上前来。曳缘身体最后一点力量终于耗尽,蓝雾终于能推开她了,可是却已经晚了……
什么都晚了……
入目,是她满身鲜血的长尾,橘色的尾巴上裹上了一层冰血,渐渐地,那些尾巴消失了。她将尾巴隐去了,又变回了原来人的模样。
她的四肢身躯上全是伤痕,衣衫刺破,触目惊心,累累伤痕,所有的冰锥都被她一人竭力挡住了,是她保护了他,是她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曳缘!曳缘!”他语无伦次着,大脑一片空白,瞳孔里倒映出来的是一片红,只有红,她的红衣,她的红血……
满眼都是红。
他轻轻的搂着她,动作极其的轻柔,生怕一个不慎她就没了:“阿缘,疼不疼啊?”
曳缘惨白如纸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不疼……我不怕疼……”
“对不起……阿缘……对不起……都怪我害了你……要是我不给你下蛊的话……你就不会来……”
“蓝雾哥哥,”曳缘打断他,“这是我心所愿,不是蛊的原因……没有蛊,我也想要保护你……”
蓝雾一震,痴痴地盯着她,哭泣道:“曳缘,你傻不傻啊……谁让你跑过来的,我不要你过来,我不要……”
周围的人们都冲了过来,曳缘却拽紧他的衣袖,孱弱的道:“蓝雾哥哥,你带我去山上吧,我们去看明早的日出。”
“好。好。”他轻轻地抱着她起身,动作幅度很小很小,很怕弄疼了她,他站起来对周围的人道:“你们……都不要上山来。”
他抱着她缓慢地向山上走去,头一次觉得这条山路如此漫长,他的步子像是拴了铁一般沉重,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的艰难和苦涩。
“天都还没黑,你怎么就想起看日出了?”他轻柔地问。
“因为……喜欢和你一起看日出。”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全身好痛好痛,几乎要散架了,她的这具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她恶毒女配的宿命就要到头了。
蓝雾凄然一笑,泪珠掉落在了她身上:“傻子,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喜欢,早说我就每天拉你起来看日出了。”
他抱着她走到观景台最外边缘的栏杆处,那里的木栏杆处有一个开口,是一个向下延伸的台阶,他抱着她在台阶上坐下。
下面是别人家的房屋,两边都是吊脚楼林立,中间是一块石面小坝子。再往下,便是绵延无尽的吊脚楼,坐在这里,可以把整个苗疆都尽收眼底。
夜色悄然降临,人们遭受了今天的重创,全都躲进了屋子里,灯火逐渐点亮,不消片刻,万家灯火通明,红光满寨。
“阿缘,你喜欢这里吗?”
蓝雾嘴唇开合,说出来的话语轻轻飘飘,一晃,就被风吹走了。
曳缘侧头躺在他的膝盖上,看着下面鳞次栉比的屋舍。夜暗自来临,那近千座吊脚楼错落有致地铺立在山坡上,刚好今夜无星,那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就宛如天上的星星遗落到了这寨落中,给平凡的寨子铺上了一层耀眼的光。
如此壮观的夜景,她看一辈子都看不够的。
“喜欢……”曳缘的声音比他还要轻,轻得就像羽毛落在地上一般。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和我永远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颤抖着,已经近乎沙哑。他的雪白面庞沉入了这万千灯火的光晕中,蒙上了一层拨不开的纱。
少年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两个最爱的人,这要他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曳缘努力地移动手指,去触摸他的手,蓝雾见状,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用自己掌心的温热去温暖她冰凉的手。
她呢喃道:“蓝雾哥哥,如果有机会……”
“别说了!”蓝雾快速打断她的话,眸光慌乱无措,疯狂摇着头,自言自语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泪珠如珍珠般一串一串的滚落,全都砸在了曳缘的手腕上,她抑制住眼泪,哽咽道:“蓝雾哥哥,其实,我第一次吃山楂时,看见的人……是你。”
蓝雾错愕地低头看她,眼底不知是惊喜还是后悔划过,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哭泣道:“我那次看见的人……也是你。”
“真的吗?”曳缘喜极而泣,两行清泪滑了下来。
蓝雾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指腹在她脸颊眼角静静摩挲,“真的啊,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看见你亲我了吗?”
曳缘嘴角微微上扬,含泪说道:“我也看见你亲我了……”
蓝雾也跟着她一起笑了,两人都含着眼泪笑着,那是幸福的笑容。
原来,他们是两情相悦。
“蓝雾哥哥,你看下面那片苗寨的灯光连起来像什么?”
蓝雾看了一眼,答:“像蝴蝶。”
“是啊,像蝴蝶。”
山下的苗寨轮廓连起来就是一个蝴蝶的图案,抬眼就能看到的蝴蝶,永远也挥不尽的蝴蝶。
再过不久,她也要化成蝴蝶了。
“蓝雾哥哥,我在你的蝴蝶荷包里装满了勿忘我的花瓣,这一次,别忘记我好吗?”
“不会的。再忘记的话,你就回来揍醒我。”
“蓝雾哥哥,四楼屋子的柜子里,我藏了几颗石头,你拿出来听好不好?还有太子府,我的房间里也有,你也拿出来听好不好?”
“好。”
蓝雾抱着她在这月夜下,将两人从认识到现在的事情都一一回忆了一遍,欢声笑语渐渐替代了哭泣。蓝雾时不时揉揉她的脸蛋,帮她把脸蛋揉热和,她太冷了,像是一个被冰封了几百年的冻人。
一攒黎明的光辉从东方散出,两人皆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东方。
一轮红日探出了一角小脑袋,从山顶爬了上来,橘色的霞光刺破黑暗,拥抱黎明,光彩夺目,绚丽缤纷。
“哇,是日出欸!”曳缘激动地道。
最后一个时辰,我们……一起看了日出。
朱霞占据了半边天空,将云朵挤到了后面去,那是新生的朝气与磅礴,那是明灿灿的光啊……那是希望啊……
可是,他的希望在哪儿?
“蓝雾哥哥,你感受到温暖了吗?”
他沉重的回答:“嗯。有你在,就会暖。”
曳缘咧开嘴角,继续笑着说:“蓝雾哥哥,上次说给你变魔术还没有变呢,我现在给你变魔术吧。”
他顿了顿,还是笑着答:“好。”
“那你闭上眼睛。”
“好……”他轻轻阖上了双眼。
曳缘看着他安静的侧脸,他的修长睫毛倾覆下,将眼底的黑暗盖住,他的唇角依旧微笑着,微笑着等她给他变魔术。
她手臂上抬,想要最后再摸一下那张脸,那张刻入了她心脏的脸。
她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她慢慢支起身子来,头上仰着,靠近他的脸颊,在那里落下轻轻一吻,特别轻、特别轻的一个吻……
如三月的微风拂过一般。
这个吻,用尽了她最后的一丝力气。
“蓝雾哥哥,三月花开的时候,我会再回来的。等我回来时告诉你,蝴蝶可以飞出沧海吗?”
她在临死之际,化身成了一只蝴蝶,蓝色的翅膀,同蓝雾的那只蝴蝶一样的蓝。
如勿忘我一般的蓝色。
“记住,三月花开,我会归来。”
少年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他慢慢睁开眼睛来,橘色的晨光闯入他的视线,那是曳缘以前最常穿的橘色。
那是狐狸的颜色。
从前,每当他看清晨的太阳时,总会想起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蓝雾哥哥,我把我往后一年的温暖都送给你好不好?”,所以,他每天清晨看到日出,都会想她……
睹物思人。
脸颊上停靠着一只美丽的蝴蝶,很轻,很轻。他伸手去抓它,可是它却飞走了。
飞向了下面的寨落。
他跟着追了下去,沿着台阶,穿过吊脚楼,在花/径上奔跑。
“曳缘,这就是你为我变的魔术吗?你也要像母妃那样连尸体都不留给我吗?”
追蝴蝶的少年沿着山路狂奔,差点摔倒,他的声音嘶哑,两眼被泪水灌满,已经模糊得快看不清前方的蝴蝶了。
旁边吊脚楼上的小孩子们看到他,各自玩笑道:“祭司哥哥追不到蝴蝶,好像疯了……”
“曳缘,我不要魔术,我要你回来!”蓝雾对着天空嘶吼着,那只蝴蝶却不肯听他的话,一直扑打着翅膀,飞啊飞,飞呀飞……
“曳缘,你飞回来我的身边吧!你飞回来吧……”
少年一脚踩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滚了好几圈,才在一块石头上停下。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朝着前方追去,可是那蝴蝶愈飞愈远了,远到融入了蓝天中,远到了他再也抓不到。
他往那边继续跑去,一路上栽倒了无数次,又爬起来了无数次,身上满是泥土灰尘,可是他都来不及看一眼,两眼钉在了那只蓝色蝴蝶身上。
他终于跑下了长坡,来到了街道上,蝴蝶的身影被房屋遮挡,他更加寻不到它的踪影了,只是一味的往前跑,“曳缘,回来吧,别飞了,再飞,我就真的追不上你了……”
他沿着苗寨的长街一直跑,一直跑,寨落里冷清,时不时会有人探出头来看他。
他一直追着蝴蝶奔跑,像个傻子一样。
直到跑出苗寨门口,跑到这里,视野便开阔了,可是天大地宽,蓝天白云,天空上有一群的蝴蝶在飞,五颜六色,光是蓝色的就有几十只,他哪里还寻得到那只蝴蝶的影子?
他的蝴蝶呢?他的曳缘呢?
他喉头一紧,心中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无助地看着前方这茫茫大地。
他再也支撑不住,往前倒了下去,一人出现,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姬宴担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蓝雾,蓝雾,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来,无助地抓住他的袖口,绝望地哭喊道:“哥哥……曳缘她……变成蝴蝶……飞走了……”
“飞走了……永远不会再飞回来了……”
姬宴也朝着他说的方向看去,但见蝴蝶迷醉,混乱惹眼。
许久后,他才安慰他道:“她,会飞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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