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去之后, 陈赐又把许栀按在床上亲了半夜,如果不是许栀打了破伤风,他绝对亲她一整晚, 不让她睡觉,折腾到天亮再放过她。
虽然这让他也忍得尤为辛苦。
但没关系,他必须让她知道她错了。
他这个男朋友不是摆设,不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不需要她伤害自己。
许栀也是很后悔,除了因为嘴都被亲肿了, 也因为伤口快把她给痒死了。
十天后伤口都还很痒, 弄得她期末考都有些心烦气躁,最后考了生平以来的最低分,但也还是第一。
陈赐这次考到了第二,虽然跟她之间还有好几十分的差距,但已经很厉害了,再努力一年, 应该是能跟她考同一所大学。
于是, 在拿完通知书往回走的路上,许栀开始思索他们要一起考哪所大学,清北是不去了, 会碰到以前七中的人,陈赐也不一定考的上。
她觉得他们可以去那种单科专业很强, 但学校整体排名不高的学校, 于是她就问陈赐, “以后你想报什么专业啊?”
陈赐想了想说,“你报什么专业,我就报什么, 我没什么喜欢的专业。”
“嗯……那我想想。”
许栀咬着指头想了会儿说,“我应该报金融类或者工商管理类的专业吧。”
“你以后想创业?”
陈赐猜。
许栀点头,“嗯,我想赚钱,越多越好。”
在没有和陈赐重逢之前,她一直这个世界上除了钱没什么是靠得住的,钱很重要。
如果不是因为有钱,她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报复那些欺负她的人。
陈赐看她提到赚钱时眼里都亮着光,忍俊不禁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着揶揄道,“那我给许总打杂,端茶倒水,任您差遣。”
许栀白了他一眼,正要把目光收回来看路,突然感觉脑门上被什么液状的东西砸了一下。
“什么东西砸我头上了?”
她有些慌,“不会是鸟屎吧。”
陈赐失笑,“不是鸟屎,是下雨了。”
他抬手帮许栀把那滴雨擦掉,但陆陆续续又有豆大的雨珠砸下来,没一会儿后更是噼里啪啦就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天气真的是说变就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这会儿天上太阳都还在。
陈赐赶紧拉着许栀跑到校门口躲雨。
“太阳雨应该不会下很久,我们躲一会儿,陈叔老婆生二胎了没办法来接我们。”
“嗯嗯。”
这场雨来得太突然,好多人都没带伞,只能在校门口躲雨,几分钟校门口就挤满了人。
“栀栀。”
人群外响起唐伊伊的声音。
许栀被挤在中间,视线都被挡完了,踮起脚来也看不到唐伊伊,直到视线突然拔高。
陈赐把她给抱了起来。
这下她看到唐伊伊了。
唐伊伊跟周一鸣撑着一把伞,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我看到许栀后,她就把伞朝许栀那儿递,“拿着,我就知道你没伞,专程掉头上去给你带的。”
许栀感动死了。
“快亲我一口。”
许栀立马给了她一个飞吻。
然而这个飞吻被某人伸手给中途拦截了。
唐伊伊啧了一声,“陈赐你真小气。”
“哦,就小气,我老婆只能亲我。”
“——!”
许栀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儿围着几十号人呢!!!
“咦。”
唐伊伊做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动作,赶紧挽住周一鸣胳膊说,“快走快走,我要被肉麻死了。”
其他人因为怕陈赐倒是没发出起哄的声音,但表情一个比一个丰富,让许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赶紧放我下来!”
她红着脸拍了拍陈赐肩膀。
陈赐把她放下来,却在双唇途经她耳朵时压低声音说了句,“有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老婆?”
许栀抬手就锤了他一拳,严词警告道,“不!准!再!这!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老婆,还说这么羞耻的话,真的超级社死好吗!
“好。”
陈赐顺手把她按在胸口揉了揉她脑袋,“回去再喊。”
许栀一手捂住脸,赶紧拉着他往外走。
陈赐打开伞去遮住她,自己也快步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后,许栀才渐渐放缓步子。
她转头埋怨地瞪了眼旁边的陈赐,但在余光瞄到他半边肩膀都湿了后,她眼底的埋怨顷刻没了踪影。
“你别光顾着遮我,你肩膀都湿了。”
她跟他说。
这把伞挺小的,只够遮住一个人,尤其陈赐肩膀还宽,除非完全遮他自己一个人,不然怎样都会淋湿。
“我不湿,你就得湿。”
陈赐满不在意,“我经常洗冷水澡的,没事。”
许栀皱起眉,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这么不想你老公淋雨啊。”
陈赐低低地笑。
许栀觉得他在说废话。
“那你知道怎么样两个人都不会淋雨吗?”
陈赐停下来。
许栀也停下来,抬头看向他,“怎么样?”
“这样。”
陈赐半弯下身把她抱起来,像除夕那晚爬燕山公园时那样单手把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依旧很稳的打着伞。
许栀觉得他力气大得简直就像怪物,别人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频频看向他们,而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青城中学的人。
许栀又不好意思了,脸一阵一阵发烫,索性搂住陈赐脖子,把头埋在他肩上不去看路上的人。
“有这么不好意思吗?”
陈赐轻笑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许栀没说话,伸手去揪他的肉,但发现怎么都揪不起来,大概这样抱着她还是很费力的,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揪了半天都揪不起来一坨肉后,许栀放弃了,闷闷嘀咕了句,“去哪儿练的这身腱子肉……”
“家里。”
陈赐很乐意为她解惑,“我家里有个健身室,没遇见你的时候我每天至少要打两个小时的拳,这半年没怎么练,肌肉都消了不少了。”
许栀满脸惊诧,顺手摸了下他高高绷起的肱二头肌,那肌肉大坨得感觉能一拳打死三个。
这都叫消了不少的话,那之前是有多夸张?
这时,一个骑车还抽烟的人路过他们,劣质烟的烟味儿飘过来。
许栀反射性地皱了皱眉,赶紧用手扇了扇,然后把头埋进陈赐颈子里,试图用他身上的味道去抵消那股难闻的烟味。
陈赐身上的味道真的超好闻,是很干净清新又暖烘烘的味道,香香的。
体香是最容易令人上瘾的气味,许栀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恨不得能一直呆在他怀里,但她突然意识到一点。
“你身上怎么没烟味了?”
他以前身上也是有烟草味的,只是并不像刚刚的劣质烟那样臭,有种类似烟草本身的木质淡香,蛮好闻的。
“我早就戒烟了。”
“什么时候?”
许栀就从来没见过他抽烟,所以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戒的烟了。
“今年开学就戒了。”
“你怎么戒掉的?”
她还蛮好奇的,听说戒烟很难,好多人都要靠吃糖来缓解烟瘾。
“就……没抽了就戒掉了。”
陈赐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他是自然而然就戒掉了,本身他抽烟也仅仅只是用来缓解烦躁心情,开学能天天看到她后,他就不觉得烦了,所以自然就不再需要抽烟。
许栀还以为他是没懂自己的意思,就说,“你平时兜里揣着糖就是为了戒烟吧?”
陈赐轻笑一声,“糖是为了你带的。”
“我?”
许栀微诧,从他身上抬起头来。
“你不是低血糖吗?”
许栀微微一愣,她自己都记不得要每天带糖,他却记得。
“我戒烟不需要靠糖。”
陈赐带着颗粒感的低沉嗓音再次传进耳朵。
许栀回神看向他,发现他也转头看着自己。
“你就是我的糖。”
说着,他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
极轻微的触碰,却让她全身如同过电般,睫毛狠狠颤了颤。
而他那无比撩人的沉磁嗓音说出的下一句话,更是令她浑身一酥。
他说:
“你比糖还甜。”
唔……
许栀感觉自己快溺死在他的情话里了。
他怎么能这么会说情话。
不知道去哪儿学的。
“笨蛋,你有电话来了。”
陈赐笑着提醒还怔怔看着他的许栀,她兜里的手机都震半天了。
许栀回神,在看到陈赐嘴角那么似有若无的戏谑笑意后,慌乱地眨了眨眼,赶紧掏出手机来接电话,直接按下了接听键,也没看是谁打来的。
“许栀!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电话才刚接通,里面就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怒吼。
许栀耳朵险些被震聋,赶紧将电话拿开,远离耳朵,这才看到是许秦晚打来的电话。
她皱起眉,对着手机不悦地说,“许秦晚你发什么疯?”
“你少跟我装!我们的通话录音不是你跟骆潼那个贱人串通好泄露给媒体的吗?!”
许秦晚在电话那头还是继续嘶吼着,情绪十分激动,像是即将崩溃。
许栀一愣,立马打开微博。
跳过微博开屏广告,她看到热搜第一的词条上赫然写着∶#许秦晚玉女人设崩塌#
下面还跟着两个与许秦晚有关的词条∶
#许秦晚与私生女通话录音#
#许秦晚与各金主私会图片流出#
她点进词条,看到评论区里全是骂许秦晚的话,说她恶心,说她是卖.逼的鸡还装清纯玉女,还有更不堪入耳的谩骂。
好几个许秦晚代言的品牌方也第一时间发出了解约或不再续约的通告。
许秦晚虽然没做什么犯法的事情,但这种丑闻对品牌方利益也是很有影响的,品牌方有权提出解约并索取赔偿。
这下许秦晚估计要赔不少钱,演绎生涯估计也彻底完蛋了,她要是没立清纯玉女人设还没什么,偏偏她一直吃的就是这个人设的红利。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
电话里还不断传出许秦晚发疯般的吼叫。
“亏我还给你那么多钱!”
“你当初为什么没死!你这个贱货真他妈该死!”
许栀本来正看着热搜没在意她说的话,直到听到这两句。
这两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她身上。
她整个人愣住。
“栀栀……”
陈赐有些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许栀瞳孔颤了颤,极缓地抬起眸子看向陈赐。
“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放到嘴边,紧紧抓着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
“所以……”
她停顿了一下,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控制住声音不跟着手一般颤抖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从来没后悔过当时没赎我,一直就希望我死在绑匪手里是吗?”
“是!我恨不得你去死!从你出生那天我就恨不得你死!”
许栀扶着陈赐肩膀的左手猛然缩紧。
陈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没办法安慰她什么,只能停下来紧紧抱住她。
许栀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拥抱也许真的是最安慰人的方式,她心情好受了很多,也很快清醒过来——
明明她心里一直都清楚许秦晚从来没想要过她啊,现在只不过是终于亲口听到她承认了而已,她在难过什么,她该高兴才对,终于不用被她平日那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恶心了。
从今以后,她也解脱了,彻底的解脱。
想到这些,她轻笑了一声,重新将手机放到嘴边。
她还有一件事要跟许秦晚确定。
“所以你给我的钱都是拿来买我封口的,不是补偿,也不是因为什么母女亲情,对吧?”
“对!但你都做了什么?你对得起我吗!你把钱还我!”
“你放心。”
许栀轻笑着说,“那些钱我就是拿去烧了,也绝对不会还给你。”
说完,她就摁断了电话。
“栀栀……”
陈赐试探地喊了她一声。
她轻拍了拍陈赐肩膀,“我没事,真的。”
陈赐听她这样说,将头抬起来看着他,“不用勉强的,想哭就哭,老公陪你。”
许栀笑着打了他一下,“谁要你陪我哭,我才不会为了她哭,我早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今天摊开了说挺好,以后我也可以跟她彻底断绝关系了,这是一件喜事。”
“你要真想跟她断绝关系什么时候不可以?”
陈赐拆穿了她,他希望她不要骗自己,这样把真实想法憋在心里只会更难受,还不如说出来,哭一哭,也许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许栀先是一愣,接着双眼就暗了下去。
“以前……”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叹了口气说,“我是对她还抱有一丝心软,但我也是真的觉得,今天这样彻底决裂,挺好的。”
说到最后她慢慢笑起来,“而且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花她的钱了,反正是封口费,以前揣着这些钱,我不花吧觉得憋屈,花吧又觉得恶心,完全是报复性地大手大脚花钱。”
陈赐看她好像是真的想通了,笑了笑说,“你要是现在花着还觉得恶心,那咱就都捐了,老公养你。”
许栀瞪了他一眼,“没事跟钱过不去干嘛。”
“钱很重要!”
她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陈赐颠了一下她。
许栀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那你觉得呢,是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当然是你。”
陈赐毫不犹豫地说,“要是没钱,我就偷电瓶养你。”
许栀听他说着这假得要命的话,却忍不住扬起嘴角。
他是总是这样,喜欢没个正形地逗她。
偏偏她就吃他这套。
“栀栀。”
“嗯?”
她知道他又要开玩笑逗她了。
“全世界你最最重要。”
他说。
哈……
原来不是玩笑话。
她听见心底升起一声低笑,也听见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陈赐。
全世界你也最最重要。
所以我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因为我有你。
74. [最新] 正文完 此后山野万里,她会和他一起走……
中午的太阳雨一直没停, 还越下越大。
整座青城都被乌云压顶,闪电不时撕裂云层,远远从天际劈下。
外面雨声噼里啪啦像在下冰雹, 陈赐站在窗前看着玻璃上一道一道的水痕,紧锁着眉头。
雨真的太大了,玻璃已经花得完全看不清。
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后,陈赐转身下楼, 打开门。
他才刚拧了下门把手,还没往里拉, 门直接被风给吹开了,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砸进来,瞬间湿了他满身。
陈赐拿手遮在眼睛上面,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地上已经积了起码十厘米高的水。
这场雨比两年前那场大暴雨来得还要猛烈,当时那场雨下了一晚上后,好几座山都发生了山体滑坡, 其中包括放着她妈妈骨灰的龙鸪山。
幸好那场山体滑坡没有发生在他妈妈坟地那一片, 他妈妈在留下的遗书里说了,她不想埋在土里,所以她的墓是塔式中空的, 里头放着她的骨灰。
陈赐看着这场暴雨,心头止不住的发慌。
他妈妈坟后有个很陡的山峰, 当时选那块儿地的时候说那里是“一面靠山三面环水”的风水宝地, 可一旦发生特大的暴雨, 那就既容易被水淹,又容易发生山体滑坡。
他实在是不放心。
这雨要是继续下一晚上,他妈妈的墓就算不被埋也要被淹。
两年前那场大暴雨之后, 他本来就想换个地方的,但其他人非说什么他妈妈刚刚下葬不宜迁动,又说这种暴雨青城十年都没一次,他才作罢。
今天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把他妈妈的骨灰带回来,择日再葬到别的地方。
陈赐把门关上,转身上楼拿手机给陈津言打电话。
“喂,哥,借我艘机船。”
陈津言猜到了他的意图,直接厉声训他,“这么大雨你想干嘛?别告诉我你想去龙鸪山看小姨!不要命了!”
龙鸪山在一个水库中间,要过去必须开船。
“雨才下三个多小时,趁现在还没涨水你赶紧借艘船给我,我早去早回。”
“现在是还没涨水,但你知道下这么大雨上山多危险吗!”
电话里陈津言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吼了。
“你要是不借我,我找别人也一样借,我今天说什么也要去把我妈骨灰带回来。”
陈赐还是执意要去,语气激动,“你要真不想我死就别耽误时间!”
“操!你他妈!”
陈津言已经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借还是不借,给我个痛快话。”
陈津言外电话那边似乎深吸了好几口气,过了会儿才咬牙说,“来我家拿钥匙。”
陈赐立马挂断电话开车出去。
外面雨真的下得太大了,玻璃前的雨刷都快没了用处,前面根本看不清。
好在路上车不多,他也没有开很快。
如果到时候发现山上路已经没法走了,他也不会上山的,他不会成心找死,他还有许栀。
十多分钟后,他开到了陈津言家。
陈津言家距离他这儿本来就一千多米,平时几分钟就能到,他确实已经很小心了。
他在车里给沉浸在打了电话,然后把手机丢车里去他门口守着。
过了会儿,陈津言打着伞来开门。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钥匙给我。”
陈赐以防他耍诈。
陈津言眉眼敛下,“我没带钥匙。”
陈赐先是一愣,接着一把抓起他的领子,“陈津言你他妈耍我?!”
“阿赐。”
陈津言沉沉喊了他一声,“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有屁你就快放,我赶时间。”
陈赐用力松开他。
陈津言往后退了两步,“但你先答应我,别冲动。”
陈赐听他这语气,眉眼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关于我妈的?”
陈津言点头。
陈赐表情微怔,下一秒眼底就燃起暴涨的怒火,“你们他妈还瞒着我什么?!”
他又冲过去拽住陈津言的领子。
陈津言闭了闭眼才开口,“龙鸪山里放着的,不是小姨的骨灰。”
陈赐一瞬间瞪大双眼,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连雨滴砸进去他也没眨一下眼睛。
他只觉耳边传来了阵阵尖锐的耳鸣声,如同警报器一般,让大脑完全陷入了慌乱,全身开始难以自控地发抖。
“那……我妈骨灰在哪儿?”
他声音也在发抖。
就在陈津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一定是徐肆那个混蛋又做了什么,而且做的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
不然陈津言不会瞒着他。
“在徐肆那儿。”
果然……
徐肆连他妈妈死了都不放过!
“徐肆拿着我妈骨灰干嘛?”
他情绪开始失控,狠狠拽着陈津言的领子嘶声大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先别激动。”
“我怎么不可能激动!”
陈赐表情已经完全扭曲,双目迅速充血,他抓着陈津言的领子把他重重甩到墙上,死咬着牙问他,“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我妈死了他都不放过她!为什么!”
陈津言知道他情绪已经不可能平复,索性全告诉了他,“有大师说小姨旺他,死了也旺他,只要把小姨的鬼魂困住,他在他工作室旁边盖了栋棺材楼,把小姨的骨灰压在了下面。”
陈赐张着嘴,嘴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双唇抖得像筛糠。
过了好久,他喉咙里才发出嘶哑到仿佛声带被割破了的声音,“我要去杀了他!”
“我他妈一定杀了他!”
他嘴里喊着这句转身就朝外面走,这一次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疯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杀了徐肆那个混蛋。
雨势依旧倾盆而下,浑身被淋得湿透的他双目血红,脸上、脖子上跟手臂上爬满了狰狞扭曲的青筋,看起来就像一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模样极其骇人。
他四肢都仿佛变得僵硬,姿势极其怪异地朝停在外面的轿跑走去。
然而就在他距离车子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跑出四五个男人,把他给拦住。
“你们放开我!”
陈赐发疯地大吼着,不停拼命挣扎,但他力气再大也抵不过四个肌肉比他还发达的男人。
陈津言淋着雨从门后走出来,“把他带进去。”
四个男人直接把陈赐扛了起来,抬进陈津言家里。
陈津言早就准备好了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也知道他会失控,所以在家里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尖锐坚硬的东西,连墙面都用软垫裹着,就怕他失控撞墙。
陈津言跟着在后面走进那间房间,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陈赐嘶哑的大喊。
“去把医生叫来给他打镇定剂。”
陈津言微敛神色朝向他走过来的男人说。
一会儿后,医生就过来给陈赐打了镇定剂。
房间里的叫喊渐渐弱了下去。
除了陈津言,其他人都从退出了房间。
陈津言就站在门口,看着陈赐像失了魂一样瘫在地上。
绝大多数人在注射了镇定剂十分钟后会完全平静下来,或者进入睡眠,但陈赐没有,他还是大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眨眼,有眼泪不停从他眼角滑落,嘴里始终喃喃着什么。
陈津言有些不忍看这一幕,将双眼闭了片刻,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关上门,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许栀同学吗,阿赐出了点事……”
*
二十分多后,许栀出现在了陈津言的车上。
陈津言一边开车一边把所有事告诉了她。
“阿赐现在虽然打了镇定剂,但我不可能给他打一辈子镇定剂,所以需要你来劝一劝他。”
许栀强行喉咙里忍住不断上涌的堵塞让声音保持镇定,“你想我怎么劝他?”
陈津言沉声说,“劝他别冲动,他要真的跑去杀了徐肆,你怎么办?”
“我……”
许栀脖子上的两根颈线高高绷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紧握成拳。
在陈津告诉她这件事后,她都想去杀了徐肆这个混蛋,她无法想象陈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崩溃。
陈赐就因为他妈妈遗书里的一句话,就放过了陈家人也放过了徐肆,带着他妈妈的骨灰回青城,按他妈妈的意思葬在龙鸪山上。
他妈妈生前受了那么多苦,陈赐大概一直很痛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一心只想遂了她死后的愿望,可现在……
他连他妈妈死后的安宁都没能守住。
那他该有多难过。
一想到这些,许栀就觉得心里堵得要命。
冒着瓢泼大雨在路上行驶的车缓缓开进一扇铁门。
陈津言打着伞下车帮许栀拉开车门,带她进屋,来到一扇门前。
“他就在里面,不知道现在睡没睡,你先进去看看吧。”
“嗯。”
许栀拧开房门把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门,视野里逐渐出现了陈赐的身影,她看到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样靠在墙上,双眼失焦地呆望着天花板,眼泪像水流一样不断从他眼角淌下。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哭,上一次他哭得像个孩子,这一次却像个绝望的老人。
上一次他哭是因为她有可能会出事,所以醒过来了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但这一次他要怎么安慰他?
“陈赐……”
她轻喊着他的名字朝他走过去。
陈赐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还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陈赐。”
于是她又喊了一声。
这次陈赐听到了,眼球如同生锈的车轴一般迟缓而僵硬地转过来。
“你怎么来了?”
他张开惨白的双唇,声音哑得不像样。
“我来看看你。”
许栀在他面前蹲下来。
“陈津言叫你来的?”
提到陈津言,他情绪又开始波动,“他这个混蛋!”
“怎么能……怎么能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闭上眼,表情愈发的难受。
许栀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伸手过去抱住他,轻轻摸他的头,“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啊,没关系的。”
说完这句,她喉咙已经堵得说不出话。
“你难过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
她吞咽了好久才继续开口,但声音已经完全成了哭腔,眼泪也一颗一颗落下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亲生母亲对她说那样心狠恶毒的话,她都没有哭,这一刻却怎么都忍不住。
她的眼泪砸在陈赐背上,浸湿了他的衣裳,而她肩头那一片也同样被浸湿。
房间里很安静,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却听不到彼此的哭声。
大概最难过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他们只能感觉到对方不时的颤抖,与堵塞断续的呼吸。
“栀栀啊……”
陈赐闭上眼,哑着声音向她倾诉,“我好恨他们。”
“连我妈死了……他们也不放过她。”
“我妈说她死了后想回青城……我连她这么小的愿望都没能替她完成。”
“我好没用……”
他绝望地喃喃着,“我好没用……”
“这不怪你。”
许栀哽咽着安慰他,“你只是不知道。”
“可我现在知道了。”
他仰头看了看这个屋子,“却没办法现在就去把我妈带回来。”
“你生病了嘛。”
许栀把头抬起来,伸手替他擦了擦眼泪,“我去把你妈妈的骨灰带回来好不好?”
陈赐眸光一滞。
“你告诉我,那些关于陈赐的视频跟录音都在哪儿?”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一定亲手把你妈妈的骨灰带回来。”
“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回来。”
*
“喀嗒——”
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看到许栀从房间里出来,陈津言立马掐掉烟站起来,“怎么样?”
许栀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哭过之后的柔弱破碎,反而有种坚韧的冷感。
“陈先生。”
她表情微敛,直视着陈津言的眼睛问他,“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陈津言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笑了一声,“如果我不是现在阿赐这边,我说什么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许栀沉声继续问,“那如果后果是徐肆玩儿完,你们以后再也从他那儿拿不到一分钱呢?”
陈津言是个聪明人,立马就猜到了一些事情。
“除了真把徐肆给杀了?阿赐还有能毁了他的办法?”
许栀点头。
陈津言忽的再次笑起来,这次是欣慰又解脱的笑。
“你放心,徐肆的钱我拿得本来就不安心。”
他说。
许栀觉得他不像在说假话,他也没必要说假话。
在青城这种小地方,只有足够有钱,跟公安那边也通得上气,想要悄无声息地弄死两个人倒也容易,尤其是她跟陈赐这种没人管的小孩。
“那麻烦陈先生,带我去见徐肆。”
*
这天晚上,许栀跟陈津言就坐上了飞去首都的飞机。
陈津言看着许栀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包,失笑道,“你跟阿赐这么信我?不怕我抢了这玩意儿?”
“有什么好怕的。”
许栀瞄了他一眼,“又不是没备份。”
“没想到那小子还考虑得挺周全的。”
许栀顺便提醒他,“他还用私密账号建了邮箱,把这些视频跟录音放在了二十多个邮件里,设了定时发送,如果他出了事没去改定时,邮件就会发出去。”
陈津言觉得这怎么多多少少有点像在威胁的感觉。
他忍不住笑了笑,“嗯,做得好。”
*
从蓉城到首都需要五个小时,睡一觉到那边吃完早饭再去徐肆的工作室就刚刚好。
因为赶时间,许栀吃的面包。
徐肆那边大概是在陈津言给他打了电话后寝食难安,陈津言还在飞机上就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一下飞机又打电话过来催他们快一点。
徐肆这么着急,正合许栀的意,她也想早一点把陈赐妈妈骨灰带回去,陈赐还在等她。
早上五点多,好多大厦都还没亮灯,徐肆就已经坐在办公室里急躁地等着许栀跟陈津言了。
“徐老师,他们到了。”
助理把人领过来。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两人,徐肆眼神一沉,咬牙给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会意,把门关上。
“就是你要见我?”
徐肆阴沉沉地看着许栀,眼神像要吃人。
许栀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一个ipad解开锁屏,放到徐肆面前的桌上。
她开门见山地说,“这里面是陈冉女士拍摄你家暴她,和很多绝对劲爆的视频和录音。”
徐肆满脸震惊,捧起ipad就狂翻了起来。
他没有点开那些视频和录音,光是看封面就知道许栀所言不虚。
“操!”
他反手就把ipad摔到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你他妈想干嘛!”
他双手“嘭”的一声猛砸到桌面上,恶狠狠地瞪着许栀。
“我要陈冉女士的骨灰。”
许栀说完这句,徐肆瞪着眼看向一旁的陈津言,抬手就将桌上的一个被子摔向他,“陈津言我当初就不该放过你!”
陈津言偏头躲过,轻笑,“晚了。”
徐肆怒火丛生,大步朝陈津言走去,像是想杀了他。
“徐肆!”
许栀大喊一声。
徐肆顿住脚。
“你最好尽快把陈冉女士的骨灰给我,要是今天陈赐还见不到他妈妈的骨灰,我保证你的光荣事迹能在热搜挂一个月!”
徐肆转过身来,伸手一把抓住许栀的领子,“我怎么知道给了你之后你会不会发出去?”
陈津言正要过来拉开他,只听徐肆突然惨叫一声。
许栀踹了他裆.下一脚。
徐肆痛得委顿在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下手那么狠,还那么精准。
许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你现在没有选择,不给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给了至少陈赐念在他妈妈让他照顾陈家这一大家子的份上,还能饶过你。”
“陈赐要真的想曝光你,三年前他妈妈死的那天就曝光你了,不用等到现在。”
她蹲下来,近距离直视徐肆的眼睛,“你自己好好想想,给你三秒。”
“三……”
“二……”
“操!”
在许栀正要数出“一”的时候,他猛踹了一脚旁边的桌子。
“我他妈现在就给你。”
许栀重新站起来,垂眸冷笑,“最好快一点,陈赐耐心有限,今天要不是我来,你可能要死在这儿。”
徐肆瞳孔骤然一缩,
他知道,许栀不是在开玩笑。
*
徐肆缓过来后,叫助理去找锤子跟铁锹。
助理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两样东西买了回来,送去工作室两公里外一个大学老校区里的一栋楼前。
这栋楼晃眼一看跟普通拱形矮栋楼房没什么区别,但细看就会发现门口的形状很像一枚铜钱,而从高处俯瞰则状似一副巨大的棺材,整栋楼看起来十分阴森。
现在已经早上七点多,温度在二十多度,许栀穿着外套在这栋楼门口才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背上凉嗖嗖的,像是有股瘆人的阴气从脚底慢慢缠绕着爬到了后背。
许栀是有些怕鬼的,但一想到这里面是陈赐的妈妈,她倒也就不怕了。
助理拿来锤子跟铁锹后,许栀跟徐肆还有陈津言一起走进这栋楼。
一进门,里面更是阴气森森。
哪怕开着灯也感觉暗沉沉的。
徐肆拎着锤子来到大厅正中央一块地板前,抡起锤子就开砸,想来陈赐他妈妈的骨灰就在这下面了。
许栀在他们砸地板的时间里,看了下这栋房子的布局,房子有三层楼高,到处都是七扭八歪的楼梯,楼梯的每一阶都很高,扶手还是打磨光滑的木质扶手,根本起不到扶手的作用,人在这里头活动不累得够呛也要摔个半死。
而且,那个扶手的材质怎么看都很像棺材木。
整栋楼从光线,到楼梯设计,再到建造用材,看起来都十分令人压抑,像是要把压在这里的鬼魂困住,永远都走不出去。
“我看到了!”
陈津言的声音在楼里面响起。
许栀把视线收回来,看到他从地板下面捧起来一个骨灰盒。
她表情一怔,然后缓缓走过去。
骨灰盒上沾着薄薄的一层灰,陈津言丝毫不嫌弃地拿手去擦。
许栀走到他身旁,抬起手,“给我吧。”
陈津言面色微诧,“我来抱吧。”
“我来。”
她说了的,会把他妈妈的骨灰亲手给他带回去。
*
清晨,山间鸟鸣清脆,流水潺潺。
许栀和怀里抱着骨灰盒的陈赐站在龙鸪山上一条河畔旁。
雨后的山林充满了潮湿的泥土与青翠竹叶的气息,浓白的雾笼在竹林里,一点薄光从雾与白云里透下来,落在有些湍急的水面上。
从半空撒下的粉末刚接触水面便不见了踪影。
陈赐洒下最后一捧骨灰后,蹲下来,让水流带走手上最后一点骨灰。
陈津言说,他很早就找大师了解过了,这种被镇压了多年的亡魂,需要把骨灰撒到撒到江河里才能解脱,重归轮回。
陈赐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事关他妈妈的来生。
如果这样他妈妈真的就可以解脱,他希望她来生能投个好人家,嫁一个好人,不要再像这辈子这样苦了。
他妈妈很喜欢青城的山水,那他就让她最后看一眼这个她所眷念的地方,再让河流带着她去远方。
他看着流向视线尽头的河水,缓缓眨了眨眼。
“我妈以后自由了。”
他站起来,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捎着薄雾的风,“我也自由了。”
许栀不想打扰他此刻的安宁,但兜里的手机却发出了阵阵震动声,不知道是谁在给她打电话。
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直接按下了挂断。
通话页面收回,屏幕上又跳出一条短信∶
【栀栀,是妈妈错怪你了,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骆潼干的,不关你的事,妈妈那天是太生气了才说的那样的话,妈妈心里不是那样想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看着这条短信,许栀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讽刺。
她的手机壳是可以放零钱的那种,她把取卡针也放在了里面。
现在想想真是明智,她拿出取卡针把一张卡拿出来毫不犹豫地直接丢进了河里。
“我也自由了。”
她说。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她转头看向陈赐,也笑起来, “我们都自由了。”
“嗯。”
陈赐朝她张开双臂,“抱一下。”
许栀靠过去。
陈赐收拢手臂抱住她,她也抬起手紧紧回抱他,闭上眼睛在他胸口轻蹭了蹭。
比起亲吻,她更喜欢拥抱。
陈赐应该也是吧,他把低下来,埋进她颈子里。
他们就这样静静在山雾缭绕的河畔抱了很久。
直到一阵微风刮过来,将他们的衣摆轻轻吹起。
“我们离开青城吧。”
陈赐在风里对许栀说,“这里不再是我的家了。”
“嗯。”
许栀轻声开口,“我一直就没有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听她这样说,陈赐睁开眼。
半晌,他沉沉的声音落下来∶
“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许栀也睁开眼,缓缓仰起头看向他。
“嗯。”
她笑着,眼睛弯弯的。
忽然,一阵山风刮过来,吹开林间的薄雾,也吹开白云。
阳光透出,将整个山林笼罩。
他们没有在意这阳光,因为他们正拥抱着太阳。
*
他们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离开青城的。
出发的前一秒,陈赐将能把徐肆拉入地狱的爆料全发了出去。
两人踏上去蓉城的旅途。
车子一点一点驶离青城。
许栀坐在副驾驶,静静看着后视镜里的青城渐行渐远。
她看到高高矗立在青城中央的白塔塔尖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这座小城。
她很喜欢这里,大概是因为这里有即便在马路边也寂静的街道,有能看到星星的夜空,有可以付出真心的朋友。
也因为……
故事是从这里开始。
有个人在这个小小的山城,于一个微风轻拂的清晨,坠入了她的世界,带来了晴空与太阳。
从此,她的世界不再只有阴霾乌云。
即便是在曾经惧怕的夜晚,他也会将满身星光抖落,照亮她整个长夜。
让她看见万物狂长,枯树生花,看见粼粼湖光,山川沉浮,看见这世间一切美好。
他是救赎,也是光亮。
她因为他来到这里,也因为他离开。
此后山野万里,她会和他一起走过每个晨昏与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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