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多年前, 这里是一个朴素且长寿的村庄。


    村长是一个老人,因为年轻的时候带着老一辈的人建立了这个小部落,所以在村子里非常有威望。


    老人没什么架子, 村里的人也乐得给他面子,有事儿的时候喊声“范村长”,没事儿的时候就喊声“范老”。


    范老他们作为这个村子最早的一拨人, 一直守着这地方, 打猎、种菜……


    荒山逐渐有了烟火气, 来来往往的车马也就多了。


    渐渐的, 因为一支商队的途径留宿,范老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女人。


    那时候的范老高高壮壮,说不上是很帅气, 但胜在性格好有安全感, 救了一个落水的姑娘,人家姑娘就对他倾心了。


    姑娘是临时打算跟着商队去城里的, 目的其实也并不是很明确,有了这一小插曲, 自然就选择了留下。


    范老待她很好, 两人很快就坠入爱河,在热热闹闹的氛围中成了亲。


    不多久,姑娘就怀孕了。


    小伙子们不懂得这些知识, 还是姑娘自己发现的这件事。


    村里的人都手忙脚乱的, 女子生产不是小事,只靠着几个糙老爷们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们把目光放到了城里。


    范老派了几个小伙子去城里找懂得这些知识的大夫和产婆。


    村庄距离城镇有很远的距离, 他们一来一回, 就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但一个月过去了, 派出去的人并没有回来。


    范老在这里焦急地等了数月,终于在妻子临产的时候,等来了姗姗来迟的兄弟。


    但是这些人并不是带了几个人回来。


    他们带了一堆人回来,其中大多数都是女人。


    范老很诧异,但那种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了,慌忙地带着大夫和产婆去给妻子接生。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这个村庄迎来了第一个新生命。


    是个女孩。


    范老很兴奋地亲吻完妻女,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卧房,去处理那一堆外来人的事情。


    “怎么回事?”他看着这乌泱泱将近一百个的人,皱了皱眉。


    “范哥,”一个跟他关系一直很好的兄弟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些人是我们从土匪窝救下来的,看着太可怜了,哥几个就把他们带回来了。”


    “这是能随便带的吗?”范老有些不赞同,“我们这里容不下这么多的人!”


    “这一座荒山都是咱们的!房子不够再造呗。”那兄弟立马道,“范哥,帮嫂子接生的大夫就是这里的人,而且兄弟几个能及时赶回来也是多亏了他们一路照料,咱不能这么没良心。”


    范老当时就哽住了。


    是啊,媳妇儿确实受恩于这些人。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件事儿还是晓得的。


    何况他还要给他闺女积德呢!


    思索半天,他还是选择了先把全村的人召集在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


    “所以你们都同意他们留下?”


    这里的原住民并不多,当初跟着范老留在这里定居的也就只有二十多号人。


    撇开几个刚回来一定赞成的兄弟,剩下的十几个人,大多也表示赞成。


    这群外来者中,妇女孩童有很多,村民大多都心肠热,不忍心看她们颠沛流离没个住处。


    范老叹了口气:“那就留下吧。”


    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


    二十来个小伙子开始砍木材,帮这群外来者建造房子。


    这并不是个小工程,干着干着就渐渐开始有人不乐意了。


    无偿去当苦力,就算是热心肠的大善人,也会有心里不平衡的时候。


    不过好在这群外来者非常有眼力见。


    很多人开始自觉承包了这些人的饮食和生活,几乎是等他们一干完活回到家,就能看到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村里的人第一次接受这种待遇,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们瞬间就把之前的抱怨抛到了脑后。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即便是没有刻意学过,这里的大多数人也都知道,干起活来也没有什么不情不愿了。


    因为这些外来者女人居多,这样一来二去,他们免不了互相生出点情愫来。


    因为范老带的头在那里摆着,村子里的人逐渐开始成双成对的出入,红灯笼和绸缎常年挂在村口。


    那段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村子最热闹的时候。


    百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个村里的辈数已经发展到第三代了。原本的范老那一辈也渐渐老去。


    但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这个女人突兀地出现在了村口,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声响,她悄无声息地进到了范老的家里。


    范老的女儿那时候已经是而立之年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进到屋里的时候,她正在给孩子喂奶。


    抬眼看到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她有些疑惑:“您是来找我爹的吗?”


    女人不答。


    女儿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的婴儿。


    面前这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太诡异了,明明身材是年轻姑娘的窈窕,但那脸上的皮,却像是暮年的老人,松松垮垮挂在脸上,活像是……


    女儿顿住,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形容词。


    旗袍女人深邃的眼睛对着她,忽然伸出手,指了指她怀里的婴儿:“孽障!”


    女儿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你在胡说什么?”


    旗袍女人不为所动,依旧用着那涂着艳丽指甲油的枯枝一般的手指指着她怀里的男婴。


    范老被这动静吵醒了,拄着棺杖颤颤巍巍从后屋出来:“怎么了这是?”


    “爹!”女儿一见他来,就委屈上了,“这女人是个泼妇!”


    范老安抚地拍拍她肩膀:“没事,没事。”


    他转头看向那个旗袍女人,蹙眉:“你是谁?”


    女人不答。


    她不紧不慢地收回手指,盯着范老看了半天。


    范老的眉毛越蹙越紧,就在他快忍不住开口赶人的时候,女人开口了。


    “这孽畜克你。”她声音无波无澜,像是干涸的枯井,“你今晚就会死。”


    范老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他最近确实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尤其是他这个孙子出生以后,自己的身体更是走下坡状态,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他阖动着嘴唇,余光看到了自己女儿震惊和愤怒的表情。


    看样子应该是完全不相信这陌生女人说的话。


    罢了。范老心想,哪里有说的这么玄?


    他咳了两声:“瞎说八道!不管你从哪里来的,我们这都不欢迎你。念在……”


    不等他说完,女人就又说:“除非把他杀死,不然你今晚一定会死。”


    范老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


    他打心底爱着自己的女儿和孙子,怎么会容许一个陌生人在这里乱说?


    大手一挥,他当即喊来了女婿,把人赶了出去。


    但这么大的动静,村里一早就有不少人来围观了。


    大家探着脑袋往里看,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


    但看着范老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把人赶走,也都是笑笑,打趣着这女人不知天高地厚,连这种玩笑都敢开。


    村庄从建立开始就从未遇见过死亡,就连那些外来的人,来到这里也大大弱化了衰老速度。


    他们把这座山当成圣地,可以让人长生不死的圣地。


    所以死亡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


    但范老在那天晚上真的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等到他妻子第二天起床喊他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了他早已僵硬在床上的尸体。


    村庄震惊了。


    村长死亡这件事非同小可,在妻子尖叫出声的那一刻,消息就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了范老家门口。


    诡异的恐惧在人群之中蔓延开。


    还是会死的,即便是在这圣地,也还是会死的。


    这个念头终于出现在了村民们的脑海里。


    丧事办得匆匆忙忙,因为常年不和外界联系,他们只能凭着印象去给村长操办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葬礼。


    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没能想到关于那个旗袍女人的事情。


    也都忘了关于旗袍女人说的话。


    但范老的女儿想到了。


    从她爹爹死去的那一刻,她面色就惨白,迟迟未能回神。


    她看着熟睡的儿子,有些恍然。


    父亲死亡,真的是因为她生的儿子克的吗?


    丈夫早早就出门打猎了,最近的时节,野兔梅花鹿出现在山头最多,这出去打一次猎,至少也要三天。


    女儿睡不着了。


    她心里有事,疲惫悲伤和恐惧占据着整个身体,把自己缩在屋里两天了,一直到第二天天黑,也没能有一丝困意。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不眠夜,但当旗袍女人的身影出现在窗外的时候,女儿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


    直觉告诉她,这女人来意不善。


    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吱呀——


    老旧的木门发出了腐朽的声音。


    那个女人进来了!


    床上躺着的女儿霎时握紧了被子里的拳头。


    她佯装翻身,侧身搂住了身边的婴儿。


    腐味离自己越来越近,女儿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就快控制不呼吸了!


    好在,压迫感只存在了短短一瞬间就消失了。


    旗袍女人离开了。


    但也只是离开了她的床边,脚步声还轻轻的在这间屋子里响着。


    女儿舒了口气,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那个旗袍女人去了她父亲的屋子。


    她抿了抿唇。


    其实从她这间屋里从外看,透过窗户是可以隐约看到爹娘的卧室的。


    旗袍女人进了那卧室,却没吵醒已经熟睡的母亲。


    她隐约看到那女人走向了床,弯下了腰……


    死寂,周围都是属于黑夜的死寂。


    女儿屏息注视着那边的动静,确定了真的没有任何声响后,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没有冲出去。


    她看着那人起身,往怀里塞着什么东西。


    在那旗袍女人出来的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看起来就像是在熟睡,从未醒过一样。


    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咔哒一声,女儿估摸着应该是门落锁了。


    她颤抖着眼皮,睁开了眼睛——


    “!”


    入眼就是窗外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呼吸,恐惧和压抑把她整个人都包围着,嗓子发出轻微的“啊啊”声,却迟迟叫不出来。


    窗外那血肉模糊的人脸对着她笑了一下,洁白的牙齿在一片污秽中霎是显眼。


    女儿觉得自己可能是要死了。


    就在今晚。


    但出乎意料的,窗外那人只是对她笑笑,就转身离开了。


    吱呀——


    木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起。


    砰。


    这次旗袍女人是真的走了。


    女人宛若重新得到水的鱼,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的冷汗已经把床单泅湿。


    终于……逃过一劫。


    但这一幕在她脑海里迟迟抛不开。


    辗转反侧好半天,她捻手捻脚地起了身,下床朝着对面的卧室走去。


    不看一眼娘,总是不放心。


    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怕吵醒里面的人。


    “娘。”她小声唤道。


    没有人应。


    应该是熟睡着。


    她松了口气,准备去看看母亲有没有盖好被子。


    悄悄地走到床边,她忽然感觉脚下湿湿的。


    蹍了碾地板,发现还黏糊糊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女儿有些迷茫,屋里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地板。


    摇了摇头,她心想可能是早上什么东西洒了没来及处理。


    她弯下腰,悄悄掀起被子一角。


    恰好这时,月光透过夜晚的云,从窗户照了进来。


    “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了半个村庄!


    女儿手脚发麻地瘫坐在地上,骇然地看着床上的母亲——


    一个已经没了皮的、血肉模糊的母亲!


    她失声尖叫着,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


    终于,等到后知后觉看向手下撑着的地板时,她才明白地上那黏黏的东西是什么……


    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都是剧情,那就让老傅和时哥在小剧场露个脸吧!


    很久之后——


    傅遇安依然很喜欢时城的腕骨。


    因为时城很瘦,腕骨分明有力,当他搓揉那地方的时候,骨节突出的地方就会因为太过脆弱带上些粉红,看起来特别可爱。


    不过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一个更喜欢的地方。


    时城的胯骨也很好看。


    傅遇安每次在那里落个齿印的时候,心里都特别满足。


    某人是易留痕体质,不管是吻痕还是齿印,总能留很久。


    有时他隔着腰带去碰那里……


    都好像还能感受到什么。


    ——


    不、不能再写了!再写要被封了!OvO


    不知道大家喜欢这种小剧场还是之前的那种呐~


    (说实话这个v得我也很突然!感谢大家支持正版!永远爱你们~)


    第32章


    齐浮听面前这个旗袍“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 忍不住喊了停。


    她搓了一把脸,手虚虚挡在鼻口,捂住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这事儿太操蛋了。


    她瞪着这人, 怒骂:“你怎么这么缺德?”


    旗袍“女”人:“……”


    齐浮转头,愤愤不平地对早就坐在旁边吃瓜的时城和傅遇安说:“你们也觉得他缺德对吧?!”


    时城玩着手指,闻言抬眼看了她一下。


    然后拖了拖调子, “嗯”了一声。


    齐浮:“……不是, 我虽然杀过人, 但是我没杀过老弱病残。”


    一旁的须子遥小声道:“嗯, 真有德。”


    齐浮:“……”


    她咬了咬牙,发现无从反驳。


    于是转头瞪了眼旗袍“女”人:“继续!”


    ……


    范老的去世让他们这一家成了村民们的关注点。


    女儿这一嗓子喊出来,大家纷纷聚集到了门口。


    没有人指责她大半夜扰民, 所有人都沉默着站在院子门口。


    女儿跌跌撞撞跑出门, 一把扑到了一个男人身边,吓得语无伦次, 泣不成声道:“王伯……我娘,我娘她……”


    话还没说完, 就见王伯轻轻后退了两步, 给她递了一条手帕。


    女儿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全身都是鲜血。


    她一下子慌了神,刚想解释, 就见周围这些人, 没有一个是面带疑惑的。


    他们的眼神……更像是怜悯。


    她怔住了。


    “王伯……”女儿轻声唤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伯似乎是不忍心,别过了脑袋, 轻叹一声, 压低声音道:“丫头, 你前些天在家里不知道,那个女人又来啦。”


    哪个女人?


    旗袍女人?


    王伯:“你爹刚死的那天,她就说你刘叔要死了。”


    “你刘叔第二天真的死了。”


    “然后,昨天她告诉我们,你天哥也要死了。”


    女儿脸色煞白。


    “所以……”她有些明白了过来,艰难地开口,“她让你们做什么了?”


    王伯眼神忽闪,吞吞吐吐的不说话了。


    还是另一个陌生男子拍了拍她肩膀,宽慰道:“没事,起码你天哥现在应该安全了?”


    “什么?”女儿有些不明白他说的话。


    “你天哥跟你娘有点犯冲,得用点什么压一压。”那人说,“神婆说,你娘身上的东西最好。”


    女儿崩溃了,满是献血的手指着他的鼻子:“你知道她要的是我娘身上的什么吗?!”


    那人被吼得有些莫名:“头发?”


    “皮!”女儿嘶吼着,声音尖锐高昂,在这沉寂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刺激着周围人的耳膜,“皮啊!她要的是我娘的皮!!”


    众人惊呆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大家不可置信的表情,女儿抹了把泪,顾不上被糊得一脸的献血,转身猛地冲回了屋内。


    不多久,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走了出来。


    “!”


    村民们面色大骇,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


    “看啊!看看她是要什么!!”女儿失控地抱着已经断了气的尸首到他们面前,“你们看啊!!”


    王伯一开始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但毕竟是疼爱的后辈,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对方头发:“丫头。”


    “王伯,”女儿把手里的尸体往他跟前凑了凑,“这不会是你们默许的吧?”


    王伯强忍着后退的冲动:“我们……并不知道会这样。”


    “啊……”女儿笑了,一双眼里满是愤恨,“不知道……”


    “杨天呢?!杨天在哪儿?!”


    “他死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女儿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僵硬地扭转了一下脖子,朝着声源处看去。


    是穿旗袍的那个女人。


    旗袍女人早已不是之前窗户外看到的那张狰狞的脸,她重新变成了明艳动人的样子。


    眼睛直勾勾看着女儿怀里的尸首,她声音悲哀又遗憾:“本来他是可以不死的。”


    “刚刚消除的孽债又因为你多了一重。”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一旁的人不明白女人口中的几个“ta”是指谁,也不知道这句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被她指责的当事人是清楚的。


    ——你为什么要杀掉你娘?


    女儿浑身冷汗直冒,却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愤怒。


    被毁了声带断了四肢的母亲生不如死,想叫都叫不出来,她看着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祈求。


    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


    女儿没有选择。


    她也看不下去自己的母亲被这么折磨。


    轻轻吻上鲜血淋漓的额头,她用被子盖过了对方的头顶,硬生生捂死。


    母亲最后去世前的表情是解脱的。


    面对旗袍女人的质问,女儿发了疯,在众人都没来及反应的时候扑了上去,想要跟对方拼命。


    却被一个男人拦下了。


    她震怒地看向拦着她的人。


    这人的表情有些为难。


    “范姑娘,”这人说,“你……冷静冷静。”


    “你要我怎么冷静?!”


    女儿全力挣脱着,就算是男人也差点没控制住。


    他动了脾气,一下子打在手边的脖颈处。


    看着手里软趴趴倒下去的身子,男人深吸一口气。


    面向旗袍女人,他沉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他是被这个女人预言明天要死的人。


    周围的村民互相看看,大都猜到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有几个想上前去把晕倒的范姑娘救出来,却被亲人们拉走了。


    他们都看了眼抱着范姑娘的男人,随后摇着头,陆陆续续地离开。


    只有还能自己走路的村长那一辈的人还等在这里。


    他们大多都没什么行动力了,就算是有心,对这样的场景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留下来,企图等到什么奇迹。


    但奇迹并不是这么容易发生的。


    男人在旗袍女人的指示下,带着怀里的姑娘回了家。


    那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大家都没说,却也都悄悄关注着那个男人。


    第二天,安稳度过。


    那个男人没死。


    一时间,一股暗流在村庄里涌动。


    大部分人都相信了旗袍女人——那个神婆口中的语言。


    剩下一小部分人还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直到第二个被预言会死的人没有按照神婆的要求去做,最后惨死在河边。


    和谐平淡的村庄被接二连三的死亡冲击着,一下子变得诡异又可怖。


    不少人已经连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


    有些对神婆深信不疑的人悄悄去问了。


    旗袍女人的反应非常的平静:“他们都会死。”


    准备离开的人犹豫了,踌躇思索良久,最后只有一二十人离开了这地方。


    次日,出门打猎的人发现了这些人的尸体,一个不缺。


    这一次,他们终于妥协了。


    绝望充斥在人群之中,有人问了神婆:“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旗袍女人看着他们,骨瘦如柴的手指点了点远处村长的房子。


    村长夫妇二人离世,女儿不知所踪,女婿跟着那群人离开死在了外面,孙子也不知道被谁收养了。


    那里已经成了阴气重重的禁地。


    “这是圣山,阴月诞生,不养精气血旺的阳气。”旗袍女人说,“你们毁了圣山的平衡。”


    “阴月圣山阴气重,女子属阴,不会影响圣山,男子属阳,长留于圣山,是为大忌,女子把你们带到这座圣山,是罪恶。”


    “你们占了圣山这么久,罪孽滔天。”


    这座村庄从范老那一辈开始生养后代,现在这些人,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人。


    按照神婆的说法,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一身的罪孽。


    “那我们……就这么等死吗?”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出了声。


    旗袍女人看了他一眼:“赎罪。”


    ……


    怎么赎罪?


    不用说,单看现在的情况,时城他们就明白了。


    无非是穿着属阴的皮向圣山祷告,杀死可能会在圣山延续的小生命,阻止外来的人进入这里。


    至于为什么杀死的婴儿要被做成肉泥吃掉?


    或许野人们也懂得内服外用吧。


    一群信神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了。


    “这他妈纯纯的**啊!”须子遥听得一身鸡皮疙瘩,直搓胳膊。


    他转头想向两位大佬寻求温暖,转头就看到了一脸恹恹的傅大佬。


    “?”他小心喊了一声,“傅哥?”


    “嗯?”


    “你没事吧?”


    “啊……”傅遇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躺在地上的人,笑了一声,“没事儿。”


    须子遥:“……”


    他很想说,傅哥,想杀一个人的眼光是藏不住的。


    时城余光扫过这边,勾了勾唇角。


    “请吧。”他说,“杀她的机会让给你了。”


    傅遇安:“……我谢谢你啊。”


    时城:“不客气。”


    傅遇安深吸一口气:“算了,这福气我不要。”


    时城挑了下眉。


    傅遇安压了压眼皮,瞥了一眼蠢蠢欲动的其他人。


    “想拿分的这么多,我就不淌这趟浑水了。”


    他声音不轻不重,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这是要当个好人,把分送他们了。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进副本任务了,自然知道任务结束后的评分,包括失败者和最后一名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


    他们都不想当最后一名。


    傅遇安这话说完,大家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沉默间,有人提出了建议:“不然,一人捅一刀?”


    几秒安静后,不少人都表示了赞同。


    但还有疑问的声音:“那最后一刀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


    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时城和傅遇安。


    却不想时城耸了耸肩:“我们分应该比你们高,这个就不参与了。”


    他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竟是把洛问九和须子遥包括齐浮也算成了“我们”。


    齐浮有些怔愣。


    倒是洛问九和须子遥没什么别的意见,虽然不明所以,但都选择了同意。


    时城看向齐浮:“你随意就好。”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人的站队。


    齐浮纠结半晌,想到这人之前的种种表现,还是咬咬牙选择了不参与这件事。


    虽然很心动分数,但谁知道时城这操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少人注意到了时城他们的特立独行,思忖了片刻,或多或少又自觉退出了一部分人。


    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自己趁手的武器,他们都希望最后那一击是属于自己的。


    时城淡淡看着这些人,又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的旗袍“女”人。


    这人很平静地接受着这些人的致命攻击。


    他拧了下眉。


    太配合了,这人除了说刚才那些剧情,都没什么别的废话。


    这不正常。


    “你说,”他忽然开口,用手肘戳向身边的男人,“我是不是漏了什么?”


    傅遇安伸手挡了一下,以防这不知轻重的肘关节给自己的腰窝戳穿。


    “你不是猜到了一点吗?”他说,“而且我说的,你也不信啊。”


    “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时城看向他,反问,“你举个例子?”


    傅遇安张了张嘴。


    但之前的种种在脑子里回转了一圈,他发现还真没有什么例子。


    时城这人……虽然对自己足够戒备和防备,但要说信任,还真是给他给得足足的。


    不管自己是瞎说也好打马虎也罢,他好像都没怎么跟自己计较。


    这不太对劲啊!


    傅遇安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或者在自己身上图什么东西?


    不然怎么可能对他这么破例的信任?


    看着这人表情千变万化,时城转回了脑袋。


    “看吧。”他懒洋洋地说,“你才是骗子。”


    傅遇安一哽。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就想到了之前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自己玩笑似的说了这人一句“小骗子”。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时城更记仇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关于记仇》


    很久之后——


    时城:以前……


    傅遇安:什么?!(谨慎)


    时城:呵。


    傅遇安:……


    (被赶去书房睡的傅某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连夜翻腾以前的回忆:-(


    知道你们喜欢看上一章作话那种,但是头顶绿江审核……只能说:亲爱的们,加油!你们的脑补能力一直很可以!OvO


    笔芯,爱你们~


    ——


    第33章


    那穿旗袍的人死了。


    死在了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手里。


    武器戳在那人身上造成了血肉模糊的伤痕, 但是却怎么都不致死,最后是姑娘拿着红土洒在对方伤口上,那旗袍“女”人才伴着尖叫声化成一滩水。


    时城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有在那人彻底消失的时候, 轻轻闭上了眼。


    他想起那眼神之前在哪里见过了。


    第一个副本,那个实验室里。


    这是周莹。


    时城的记性一向很好,夸大点说也能算得上是过目不忘。


    之前在这人用那种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 他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而刚刚那最后一眼, 他才彻底想起来。


    在实验室隔着那个玻璃罩的时候, 那人也曾这么看过他。


    所以……这真的是个女人。


    可是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那之前在地窖杀死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这个地方怎么会真的有女人的出现?


    时城视线凝在周莹消失的地方,无声看了好久。


    上一次, 周莹是求着自己救她。


    这一次, 是求着自己杀她。


    “所以,我们这是, 过关了吗?”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开了口。


    齐浮皱着眉毛:“要是完成任务我们早就被送出去了。”


    大家都已经经历过一次副本任务了, 所以很清楚现在的情况。


    他们还没完成。


    莉莉娅还没杀死。


    “但是野人和这穿旗袍的都已经死了!我们还去杀谁?”严重的缺水和饥饿已经让有的人崩溃了, “我们不会耗死在这里吧?!”


    “谁告诉你,他们被杀死了?”时城瞥了他一眼,抬头望了眼逐渐浮现鱼肚白的天际, “准备一下吧。”


    “什么?”那人问。


    时城说:“体力战又要开始了。”


    他话音刚落, 一阵喧闹就从身后响了起来。


    众人愕然回首,见到了一群拿着刀冲过来的野人。


    “!怎么回事?!”之前那个杀死了周莹的女生惊叫道,“我们不是已经杀……”


    她话没说完, 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比起昨天, 他们只是多杀了一个旗袍女人而已。


    从来没有什么现象或者征兆告诉他们, 野人已经被杀死了。


    还没完,这些野人还是会复活!


    女生下意识看向了河边。


    那里原本堆满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举起了手里破碎的、勉强还有攻击性的武器。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坐在石头上八风不动稳如泰山的时城显得格外突兀。


    索性这会儿没人在意他,大家都在忙着自保。


    泰山叹了口气,然后拽了一下身边人的衣角。


    傅遇安看向他:“怎么?”


    “帮个忙。”时城耷拉着眼皮,有点儿不在状态,“杀一下这些野人。”


    “嗯?”傅遇安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人的战斗力自己不是没见识过,强得离谱,这会儿竟然会让自己帮忙?


    他的愣神没回应让时城以为这人在犹豫。


    松开拽着衣角的手,补充道:“欠你个人情。”


    傅遇安暗暗抽了口气。


    操。


    SVIP主动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件事情的发生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傅遇安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但不信归不信,怕倒是不会怕的。


    所以他坦然地选择了接住这张饼:“行。”


    时城牵起嘴角:“谢了。”


    他声音有点疲惫,听起来像是累狠了。


    傅遇安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却不知怎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问了这人也不会告诉自己的,还是不找没趣儿了。


    无声叹口气,他站起身朝着那边的混战场所走去。


    傅遇安走得匆忙,头也没有回,因此没能看到身后坐着的那人额头沁出的冷汗。


    时城散了散额前的碎发,没让周围的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他不着痕迹地捂着胃部。


    ……太饿了。


    已经很久没这么饿过了。


    眼神瞟了一眼显示屏,上面的时间显示着进入副本已经三天了。


    不能再拖了,再拖就要撑不住了。


    时城轻轻呼出一口气。


    “小九。”他低声唤了一句。


    “在呢哥,怎么了?”洛问九从旁边小跑过来,蹲到了他腿边。


    时城摸了一把他柔软的白发:“等会儿去告诉你傅哥,让他在明天野人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想办法把他们聚在一起。”


    洛问九眨了眨眼睛:“那哥你呢?”


    “我有点事。”时城说,“你们自己注意。”


    洛问九想多问两句,但看到时城不想多说什么的样子,识趣儿地闭上了嘴,摸索着离开了。


    齐浮刚砍掉一个人头往回走,就看到坐在后面的时城脸色惨白。


    他原本皮肤就白,这会儿在这刚蒙蒙亮的黎明显得有些骇人。


    犹豫片刻,她走了过去。


    “你没事儿吧?”


    “没事。”时城轻描淡写应了一句。


    闭了闭眼睛,他站起身,把身后的石头让了出去:“你坐吧,休息会儿,明天大概就能结束了。”


    齐浮问:“你知道怎么完成任务了?”


    “大概吧。”时城说,“我去找点东西,你们跟着那人。”


    他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本正经地摞尸体的某人:“他挺牛逼的。”


    齐浮微微张了张嘴。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夸人。


    “我以为你们俩不太对付呢。”


    “还好吧。”时城收回手指,“没什么恩怨,我只是单纯地在怀疑他。”


    齐浮:“……”


    神他妈单纯。


    时城说完就没再注意他们了,转身朝着河边走去。


    路过须子遥的时候,把自己的显示屏扔了过去:“给你傅哥。”


    说完也没等回复,看上去对这人非常的放心。


    他这次没有选择上桥,而是跑到了最上游。


    这河水是活的,也不知道水源在哪里,总之是源源不断的,所以上游的水相对来说比较干净。


    时城驻足在河边,给自己做了会儿心里建设。


    随后一个猛扎,跳进了河里。


    一直悄悄看着他的齐浮和须子遥:“!!!”


    我操!这人被副本逼疯了吗??


    时城确实疯了,但不是被这副本逼疯的,是被饿疯的。


    这倒霉任务,环境这么差条件这么恶劣处境这么危险也就忍了,怎么还能克扣一日三餐?


    必须尽快结束,再拖下去就没命了。


    皮肤和水刚一接触,刺骨的疼痛就传遍了全身。


    就好像是无数冰冷的针锥密密麻麻刺入骨髓,直冲头皮的剧痛,毫不夸张,这是能把人疼死的程度。


    时城难得皱了下眉。


    但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就没了别的表情。


    泛着猩红的一双眼睛在水里依旧毫无阻碍,虽然没有在岸上看得那么清晰,但视物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视野范围没有那么广。


    小心翼翼划着水,他朝着河底慢慢游去。


    周遭黑漆漆的,之前都没注意到,这条河原来这么深。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一口气快支撑不住活动了,时城才隐约看见了河底的模样。


    ——底部厚厚一层,全都是尸体。


    那些都是被剥了皮没能活下来的妇女的残骸和白骨。


    时城弯下腰,指尖将碰未碰的悬在一截白骨上方。


    这不是成人的指骨。


    是婴儿的。


    这**也是不做人,女人孩童真是一个也没放过。


    水波扫了扫,余光中,时城忽然看到了两个特殊的尸体。


    短暂犹豫了片刻,还是凭着所剩不多的氧气游了过去。


    看到这两人的瞬间,他猛然愣了一下。


    一个是一开始擅自想游过河拿显示屏的人,另一个是那个矮胖男人。


    第一个的死因显而易见,应该是刚入水就受不了这种疼,硬生生疼死在了水面上。


    但是第二个呢?


    时城拧了拧眉,这人特立独行,真的是意外死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思忖间,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傅遇安怎么知道这人死在河里的?


    那人身上不曾沾水,显然并不是像他一样在河底发现的尸体。


    那就是说,这矮胖男人在还未沉河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人是看着他沉下去的。


    这么解释,似乎是可以解释的通的。


    但时城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包括矮胖男人的死,包括傅遇安。


    姓傅的秘密太多了,让人想挖都找不到地方下手。


    他闭了闭眼,不再多想,朝着上方游过去。


    氧气快透支了,再不上去就要丢人的死在这河里了。


    哗啦——


    水面被他的动静打乱了节奏,时城上岸的一瞬间,恐怖的水压和刺骨的疼痛骤然消失,他一下子没适应,踉跄了两步。


    不等稳住身形,手腕就被一个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


    他下意识抬脚踢过去。


    但这次对方应该早有准备,脚尖还未离地,就被这人的膝盖轻轻压了回去。


    时城暗暗“啧”了一声,抬眼看去:“怎么了?”


    他这话刚问出来,傅遇安就乐了。


    这人虽然笑着,但那笑容有点不对味,感觉是被气的。


    “你好棒啊。”傅遇安开口就是一句褒奖。


    时城:“……谢谢?”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傅遇安服气地点点头,对他这回答予以肯定。


    然后单手点开了对方让须子遥留给自己的显示屏。


    “10分41秒。”他把上面的计时对着时城的脸,“在这河里待了这么久,你可真能耐。”


    时城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


    傅遇安看到他这个表情,右眼皮狠狠一跳。


    果然,这人语气还隐约有点愉快。


    “竟然这么久吗。”


    ……好像还蛮满足的。


    傅遇安一时间语塞。


    他看这人的目光都快不像是看人的了。


    “你都不觉得疼吗?”


    “还……”时城话没说完,顿了顿,转而道,“挺疼的。”


    傅遇安的表情更不可思议了:“疼你还在下面待了这么久!?”


    时城被他声音吼得耳根一炸。


    左手微动,尝试着挣脱这人不知轻重的桎梏。


    但他这动作引得傅遇安下意识握得更紧了。


    沉了沉脸色,他冷声道:“松手。”


    傅遇安一愣,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人家的手腕。


    他倏然张开五指,看着对方收回了手腕,拆掉湿透的绷带,轻轻放在右掌心揉着。


    对方左手腕骨依旧是惨白,但连接处往后的小臂那边却清晰地印着四个手指印。


    ……约摸是这人太白了,那几道红色就分外显眼,明明也不是很要紧的指印,却让傅遇安有了一点愧疚感。


    原来,姓时的皮肤这么脆弱敏感,隔着绷带都能红成这样。


    他一时间也顾不得追问下河疼不疼这件事了。


    不过换了个关注点,问题好像还没变:“抓疼你了?”


    时城不悦地看着那几条红印子:“没有。”


    疼倒是不疼,但这红印子很碍眼。


    他不喜欢别人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傅遇安理亏,摸摸鼻子退后两步。


    身后的众人早早便各找地方休息了,只有洛问九他们三个还在不远处。


    几个人在他俩发生争执的时候就各个扮演鹌鹑不出声,即便这会儿硝烟气没了,他们还是眼观鼻子鼻观心,一个个低着头都不说话,眼睛都不往这边瞟。


    开玩笑,这两位一个闹不好可能会祸及殃民的!


    自己冲动在先,傅遇安语气难免软和了不少:“我也不是怪你。”


    “就是下次行动的时候,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你这……怪突然的。”


    他当时杀完野人,转身就看到时城消失了,还以为这人赖账不想欠自己人情逃了呢。


    等须子遥给他说完,他就更懵逼了。


    这尼玛是什么人啊?


    那种河都敢跳?!


    时城听他说完,有点纳闷:“我不是让洛问九和须子遥给你说了?”


    傅遇安第一时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但再一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沉吟间,他看着这人在慢慢地拧着身上衣服的水。


    傅遇安恍然:“你的事先通知这么隐晦的吗?”


    让洛问九告诉他的那是明天的事情!跟他下一秒就下去潜水有什么关系?


    一个不留神,还差点被他唬住了。


    时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的目的是完成任务。”他说,“我现在做的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只是我自己要做的事而已。”


    “我自己的事还要事先告诉你吗?”


    傅遇安哑然。


    一方面,这话说的没毛病。


    但另一方面……


    “你下水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嗯。”时城点点头,撩了一把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找了个勉强算是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下去验证一下,跟完成任务没关系。”


    任务早就有完成的办法了,他现在要的,是任务完成度。


    不是百分百的评分,他不要。


    之前把显示屏给傅遇安是怕下去后不仅没能增加任务完成度,反而还适得其反扣他分。


    现在看来,下个水不仅任务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还收获了一点意料之外的线索。


    傅遇安垂了垂眼皮,静静地看着被洛问九他们围着擦头发和身上水渍的某人。


    SVIP大概并不喜欢这样被簇拥的对待,却也没有排斥,他坐在中间,虽然眉宇之间温和得有些薄凉,但也很熟练地接受着他们的热情。


    他忽然有些明白,这人为什么总是干出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了。


    他根本就没有跟人合作的习惯。


    人在高位久了,行动是不需要汇报的,包括所谓“合作”,也只是跟下面的人下发命令罢了。


    傅遇安手指不自觉扣上了袖口的金属纽扣。


    ……那么,这人这么能忍痛,也跟他进帕维什之前的身份有关吗?


    军官?还是联盟政府人员?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时城:你是我谁?我凭什么要事先告诉你我的事?


    傅遇安:QwQ老婆!你是老婆!!老婆贴贴呜呜呜~


    下午要去滑雪,所以大早上起来把今天的肥章码啦!


    孤寡作者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啵啵,本章评论发红包给你们比个心!


    ——


    第34章


    时城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打量, 但他并不在意。


    这人难道还真能靠着自己的脑子猜出什么吗?那必不可能。


    第不知道多少次把额前的碎发撩上去的时候,他心想,该剪头发了。


    一般的监狱其实进去后是要剃寸头的, 但是帕维什的犯人太过特殊,为了避免一些没必要发生的麻烦,联盟总政府并不会在剃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太过坚持。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理发师来, 他们想剪成什么样直接给理发师说就好, 不是很过分的烫染基本都会满足。


    对于大部分犯人来说, 理发是这里难得的轻松一点的活动之一。


    他们没什么别的可干, 好不容易剪个头发,每个人都可劲作妖,争取每根头发都自己设计好长短和造型, 折磨理发师。


    但时城这么些年从未在这方面作过。


    他非常的和善, 坐在那里就一句“麻烦剪短点”,便任由理发师发挥了, 就连最后可能剪得不是很好看也不会说别的什么。


    可以说整个监狱,没有比他更省心更脾气好的人了。


    想到之前那个圆脸理发师, 时城还有些怀念。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那个笑起来眯眯眼的理发师了。


    他收回思绪, 慢条斯理甩着刚拆下来的绷带。


    道具果然是道具,跟那些普通绷带就是不一样,这晾干的速度都比别的布料快。


    “我睡会儿。”他抬眼看了下傅遇安, “等到了明天……记得喊我。”


    傅遇安愣了愣, 点了下头。


    “谢谢。”时城轻声道了句谢。


    傅遇安看着他慢吞吞起身,不急不慢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会,那人没再计较地上脏不脏, 坐着舒不舒服了。


    想必是累狠了, 他两条修长的腿曲起, 双手都搭在膝盖上,头靠在墙角,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周围随地而睡的人也不少,已经没有吃食水源,不能再缺少睡眠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体力是必须保持好的。


    齐浮三人显然也是这么想,他们围坐在一起,贴着对方睡了过去。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破晓了。


    但这个村庄死寂得跟才进入夜晚一样。


    傅遇安无声叹了口气,指关节压了压眉心。


    说不累是假的,但他在这里睡不着,总觉得不安心。


    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部,他走到了须子遥身边。


    抬脚轻轻踢了一下这人的小腿:“醒醒。”


    须子遥原本就抖得跟抽筋一样的眼皮缓缓睁开。


    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看过来后,他小声道:“傅哥,怎么了吗?”


    “你确定我让你把那个男的手里显示屏数据偷来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傅遇安也压着声音。


    “那肯定的啊!”须子遥被他这疑问句伤到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可是以前被联盟总部通缉过的黑客!”


    傅遇安笑了一下。


    须子遥摸摸鼻子,声音因着他这声笑弱了下去。


    “行,我信你。”傅遇安说,“后来你偷走数据后,那人有跟你说过话吗?”


    “有啊。”须子遥想了想说,“还挺奇怪的,他给我说使用道具没有反应唉,但是我检测出来的明明是数据已经使用成功了,不可能没有反应啊!”


    傅遇安手一僵:“你怎么回的?”


    须子遥:“我就说不可能。”


    傅遇安呼吸一窒。


    “哦,”须子遥补充道,“还加了个感叹号。”


    傅遇安:“……”


    他颤抖着手指向面前这个糟心的:“你真是,好样的。”


    须子遥不明所以,看他这反应,胆战心惊问道:“啊??怎、怎么了嘛?”


    傅遇安咬牙切齿:“没怎么,你好得很。”


    无非就是又在姓时的那家伙面前露馅了而已!


    这下好了,也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又是一个把柄,啪,没了。


    他心累地揉了一把脸。


    转头看那边睡得沉沉的某人时,视线从对方还在滴水的衣领划过。


    忽然,他顿了顿,想到了一个事情。


    这人下水了,那应该也看到下面的尸体了。


    ……操。


    他不会把那个矮胖男人的死跟自己扯上关系吧?!


    这一刻,傅遇安觉得这狗屎运气可能真的是不眷顾他,莫名其妙就给自己绑了几个不定时炸弹,也不知道啥时候会背锅。


    他深吸一口气。


    真是倒霉顶了。


    缓步走到时城跟前,他蹲在了离这人不远处的地方。


    抛开脾气不说,SVIP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单看这张脸就能为他要死要活的程度。


    傅遇安手支着脸,无声看了他半晌。


    终于,在数着第9滴水顺着这人的手滑落的时候,他站起了身,脱下了外套。


    算了,反正目前看来以后可能也不会成为敌人,稍微照顾一下吧。


    衣服轻轻落在了这人冒着冷气的身上,傅遇安走远了些,默默坐在地上摆弄手里的金属纽扣。


    时城……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他会没听过这名字?


    不远处,原本应该睡着的时城无声睁开了眼睛。


    他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抿了下唇。


    其实早在傅遇安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但是一直装着没醒而已。


    果然,傅遇安并没有看出他的伪装。


    时城原本以为,这人是要来确认点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不仅没有确认,还给他披了个衣服,跟照顾什么病人似的。


    他无奈闭了下眼。


    这人真是让他,越来越搞不明白了。


    倦意和饥饿席卷全身,时城没再多想,确认了傅遇安这会儿不会睡以后,终于再次闭上了眼。


    时城睡眠不深,但一旦睡着,就需要足够的睡眠。


    他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


    傅遇安把他晃醒的时候,他都还没缓过来,拽着对方摇自己的手直接就是一折。


    “哎我操!!”傅遇安吓了一跳,及时反应过来挡住了这一掰,避免胳膊骨折的悲剧发生,“SVIP,你这起床气有点大啊!”


    他说完,时城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什么人。


    恍惚片刻,他霎时松开了手。


    摁了摁眉心,等那股子煞气散开了才低声道:“对不起。”


    傅遇安被他这句道歉震得浑身一抖。


    “你竟然跟我道歉了?”


    “……”时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不要说得跟我很不讲道理一样。”


    傅遇安下意识就想问“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吗”,但触及到对方笑意不达眼底的眼神,就识趣儿地咽了回去。


    他指了指身后。


    “别睡了,野人该起床了。”


    时城仰起头,胳膊压在了眼睛上。


    傅遇安想到他之前那个不在线的状态,不由道:“怎么了?”


    “我……不是叫你等野人搞完那些什么仪式,聚在一起后再叫我吗?”时城的声音难得情绪起伏这么大,哪怕看不到表情都能听出里面想杀人的欲望。


    傅遇安:“……”


    他看着这人裸露在外的脖子青筋绷紧,谨慎地挪远了身子。


    “我的错,”他说,“你继续睡?”


    时城放下胳膊闭了闭眼。


    喉结滚动一下,应该是气得在咽气儿。


    他站起身,木着一张脸:“不用了。”


    傅遇安警惕:“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之所以再三解释,不是因为他怕这人,而是因为这会儿他也很饿,体内能量本就不够了,实在是没力气跟这人再打一架。


    跟时城打架,那可不是踢两脚打两拳可以解决的事。


    好在时城并没有别的动作,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抬脚离开了。


    傅遇安确认了他没有攻击欲,松了口气跟上去。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没有攻击欲的男人,撕下袖口的布料随便从洛问九那边抓了一把红土,走到河边硬生生拧掉了从河里爬上来的旗袍女人的头。


    傅遇安:“…………”


    时城在毫不留情扼杀对方芙蓉出水的机会后,皱了下眉。


    这……是个男人。


    他看着皮下干尸一般的身体,飞快翻着记忆。


    想起来了。


    这跟他之前在地窖杀的那个人是一样的!


    猛然站起身,时城脸色有点难看。


    这才是正确的副本任务NPC。


    那周莹是怎么回事?


    十米之外的傅遇安看他站在河边久久不动,终于按捺不住走了上去。


    “有什么情况……”


    “吗”字在看到这人脚边尸体的那一刻,咽回了肚子里。


    时城没有回头,开口就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周莹的。”


    傅遇安没说话。


    他垂着眼睛,看了面前这人的发旋好半天。


    “时城啊,”他说,“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合作伙伴了?”


    时城侧目瞥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点了点头:“你要是想,也可以算。”


    之前不喜欢合作是因为不喜欢拖后腿的人,但傅遇安不一样。


    他想,这人是不会拖后腿的。


    傅遇安轻笑了一声。


    他心情颇好,说:“那等这个任务完成了,出去后我就告诉你。”


    “周莹这事儿跟这个副本没关系?”


    “没关系。”


    “知道了。”


    时城终于暂时放过了这个点,转身看了他一眼,朝着慢步走来的野人那边抬抬下巴。


    “先把他们放倒吧。”


    傅遇安好奇:“怎么放倒?”


    “折断腿,会吗?”


    “……会。”


    两人没多说什么废话,盯着一众坐着沉默等流程的人震惊的目光,很快就把这些野人的腿给砍了。


    时城全程保持沉默,在踹断最后一双腿后,把他们丢在一起,扔下一瓶药。


    瓶子刚在野人脚边随开,时城的耳边就响起一道电子音。


    【编号0001,是否确认使用266号道具“为所欲为的药剂”?】


    他掏出显示屏,一下一下戳上一个字:是。


    【使用成功。】


    【请设定266号道具致幻场景。】


    时城陷入了沉思。


    这任务其实挺简单的,杀死莉莉娅杀死的并不是那个穿旗袍的,因为自始至终,“那人叫莉莉娅”这件事情都只是他们的设想,于是就想当然了。


    但其实任务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比起“旗袍人”是莉莉娅,他更倾向于“莉莉娅就是这群人信奉的神”这一说法。


    这群野人靠着这荒谬的信仰活着,“神”不死,他们就不会死,他们不死,被供奉的“神”也不会死。


    杀死莉莉娅,就是杀死这群人的信仰,世界观崩塌了,这个世界自然就不会存在了。


    至于怎么杀死的也很简单,无非是让他们的神形象崩塌,换一个别的世界观罢了。


    但是该塑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观呢?


    这群人被骗了固然可怜,但是杀妻吃子这事儿,干了就是干了,滔天罪恶并不能因为被欺骗而得到原谅。


    时城并不想拯救他们。


    他只想让这群人遭罪。


    一旁的傅遇安看他托着下巴盯显示屏发了好一会呆,眼睛恢复焦距后才问:“想什么呢?”


    “想故事。”时城捏了捏鼻梁。


    他给这群野人捏造了一个非常具有意义的故事。


    三分钟体验他们妻子孩子的一生。


    他们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亲眼看着自己被硬生生的剥掉皮扔到牲畜圈里,疼痛和绝望笼罩在他们身上,却不能挣脱。


    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己被封在一个小小的、黑色的罐子里,动弹不得,挣脱不开,亲身感受着自己的被缩小剁碎的过程……


    当然,这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两分五十秒。


    因为在道具的最后十秒里,时城给他们塑造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他们受的这些罪都是没必要的,信奉的神其实也并不存在。


    他们其实生活在一个非常科学现代民主和平法制的时代。


    平白无故遭受这一顿无妄之灾,是个人都会气死。


    但野人们气死了,时城就开心了。


    他心情颇好地敲着胳膊,看着面前这群陷入幻觉的野人。


    野人们空洞的眼眶应该就是代表着看不清现实和被蒙骗的过往吧。


    时城睫毛轻颤,不知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过头。


    河边,是伛偻着背站在那里的老婆婆。


    那老人许是站在河边有一会儿了,夜里的湿气比较重,她但是杵着,好像就被撒了一身的潮湿。


    时城目光微顿,起身走了过去。


    他走到老婆婆面前,微微欠了欠身。


    那空洞着眼眶的老婆婆看着他,嘴唇忽然张开颤抖几下,嘶哑道:“谢谢。”


    时城轻笑一声。


    这老婆婆应该跟闫寒一样,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等一个机会,来报仇。


    “不客气。”他说,“范姑娘。”


    范老的女儿是第一个被剥了皮奉给那位“神”的。


    她见证了那个穿着旗袍的巫女暗地里对着村里的人下蛊、下毒的全过程,亲眼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变成了另一副嘴脸。


    她在那永无天日的牲畜圈里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系统,莫名其妙成为了引导者。


    后来,她终于等到了时城一行人。


    至于为什么她一开始总是答非所问不肯透露……


    “您的语言行为是被系统限制的吗?”时城淡笑着看入她空洞的眼眶。


    他记得很多次真话,都是在这老婆婆扒自己眼眶的时候说的。


    眼眶里……有什么?


    老婆婆僵了好半天,才伴随着枯旧的咯吱声,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时城弯了弯眼睛,道了句谢。


    三分钟的时间到了。


    时城听着耳边响起的“滴滴”声,压着嗓音,怜悯又温和道:“节哀。”


    最后一个音刚落下,耳边就骤然响起了刺耳的电子声。


    【恭喜编号0001顺利完成劳改任务《杀死莉莉娅》,评分核算中,将于三小时后发放告知,请各位在编犯人注意关注。】


    【接下来的七天,请好好休息。】


    【传送中——】


    时城拧了下眉,依旧不太习惯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


    他这次没怎么抗拒全身袭来的困倦和脑海的混沌,顺着系统的意思准备进入短暂的昏迷。


    但余光中,他还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人还对他无声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醒来待在房间别动,不要搭理系统。


    第二句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


    等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时城:其实我原本想造一个我是他们造物主的世界观。


    傅遇安: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时城:因为现在是科学至上的唯物论时代。


    嘿嘿,滑雪真的好好玩!明天再去玩一上午!提前把更新写了发出来啦~


    感谢姑娘们的支持!永远爱你们!么么么~


    ——


    第4卷 惩罚副本:公主的菜单


    第35章


    时城醒来的时候, 周围依旧是洁白干净的帕维什。


    【劳改任务《杀死莉莉娅》评分核算已完成,请各位注意查收。】


    听到这声音,时城挑了下眉。


    这次的系统还算不错的, 比上次进步很多,没发出什么电流的噪音。


    【编号0001,本次劳改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 基础评级B。】


    嗯, 也没卡壳。


    【身体数值90, 稳定。】


    【精神数值100, 稳定。】


    【情绪数值1,稳定。】


    【最终评级为A+,成功评选“最佳模犯”。】


    【奖励商城B级装备三件, 请自行挑选。】


    这次电子音结束后, 周围并没有立即出现货架。


    而是在一个虚空的地方出现了“立即挑选”的按键。


    时城没动也说话。


    一是因为傅遇安那时给他说的“不要搭理系统”,二是因为……


    他现在很不爽。


    为什么, 数值不是三个满分?


    身体数值是因为饥饿,这还能理解。


    那情绪那个1是为什么?


    他在任务里什么时候被牵动情绪了?


    这不是胡扯?


    沉着脸, 他拿起了桌面上的扑克牌。


    这是一幅适用于国际扑克类比赛的标准尺寸扑克, 比平时大家玩的那种宽了一点点,张数倒还是常见的54张。


    时城熟练地从中间挑出了大小鬼扔在了一旁。


    他不喜欢鬼牌,也不喜欢鬼牌的图案。


    剩下的52张从他的右手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 哗啦哗啦地落到了左手。


    左手手腕都没怎么动, 在触碰到第一张牌的时候就勾了一下食指,带着这些牌一起动起来。


    他刚装上人工机械手的时候,就是用扑克牌来练习对这只手的操控和灵活度的。


    有一年的时间, 这只左手几乎从未离开过扑克。


    这手原本的灵活度就很高, 高过了目前所有其他型号的义肢, 他需要练习的只是操控和熟悉这只手的重量,所以仅一年,就达到了100%的匹配度。


    但养成一个习惯也就21天而已,时城玩扑克可是没日没夜整整一年。


    他渐渐习惯了随身携带扑克牌,偶尔没事的时候,也会拿出来玩一玩,当做解压娱乐也还行。


    傅遇安打开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赌神玩牌的场景。


    他笑了一声:“哟,这是牌瘾上来了?”


    时城从他开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闻言单手收起扑克,抬眼瞥了瞥那完好无损正常打开的门,没说话。


    傅遇安顺着他的视线低了下头,沉默一秒,面无表情伸手锤断了门锁。


    时城:“……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七个字的老话你知道怎么写吗?”


    “历史不太好,没听过。”傅遇安毫不心虚,走过去一点都不见外地在他床边坐下,“说正事儿。”


    时城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能不先说正事吗?”


    傅遇安:“?你不是急着知道吗?”


    时城:“是想知道,但不是急着知道。”


    他目光非常认真地看着这人:“你有吃的吗?”


    傅遇安:“……啊?”


    时城拧了下眉:“我真的快饿死了。”


    傅遇安懵逼了:“我上哪儿去给你变吃的?”


    “那就等我找到吃的再说正事儿。”时城起身就打算出门。


    傅遇安见他真不是开玩笑,头疼地拽着他衣角把人拉了回来。


    “等会儿就来不及了,真不能忍了?”


    时城感受了一下胃部的紧缩,摇了摇头:“真不行了。”


    傅遇安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时城看他,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给我画大饼?”


    “……”傅遇安嘴角抽了一下,“不骗你,真是大餐。”


    时城看他表情仔细辨认了两秒,勉强点了下头。


    傅遇安松了口气,忽然抬起了手。


    时城眼看着这手朝着自己耳后伸过来,不由得偏了偏头:“做什么?”


    傅遇安勾起嘴角:“不是说信我?”


    时城抿了抿唇,没说话。


    傅遇安:“那就别动。”


    时城顿了顿,还真就没在动了。


    这人的手真的很热,就算是还没贴到自己皮肤上,都能感到暖呼呼的。


    耳根忽然一疼。


    针扎一样的痛感转瞬即逝,时城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面前这人说:“好了。”


    “从现在开始,小声说话,动作小点。”


    这人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就席卷了时城的大脑。


    他忍不住咬了咬牙,抗住了没有晕过去。


    眼前的景象猛然模糊,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了。


    这是一个卧室,从周围复古华丽的装饰看,应该是在一个宫殿里。


    时城难得错愕,看到身边熟悉的人后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里?”他压低声音问。


    傅遇安正在把金属纽扣扣回袖口,闻言也沉声应道:“惩罚副本。”


    时城微微张了张嘴。


    这是一个多人惩罚副本。


    据傅遇安说,《杀死莉莉娅》那个副本很多人都得了0分,他们一起选择了这个惩罚副本——《公主的菜单》。


    时城听完,关注点却歪了:“所以,你可以随意进出副本?”


    傅遇安摇了摇头:“不可以,条件挺苛刻的,而且一旦进来就要等任务完成了才能出去。”


    “那你可以随意选择副本?”


    “也不可以,要看运气。”


    “……你怎么什么都不可以?”


    这明显嫌弃的话让傅遇安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噎死。


    他瞪着身边这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时城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傅遇安移开视线,不说话。


    时城:?


    这还生气上了?


    回忆了刚刚的对话,时城觉得自己这被人家带进来还嘲讽人家的行为确实有点不人道。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服个软。


    “是我措辞不严谨,重来。”他说,“你还是有点用的。”


    傅遇安:“……您还是别说话了。”


    “能看见的。”无声叹了口气,回答了这人上一句的问话,“就像是前两个任务你能看见我一样。”


    时城皱了下眉:“但是我现在没有显示屏。”


    “是啊,所以我们的身份和任务包括这个副本背景都要自己摸索了。”傅遇安懒洋洋地躺在了身后的床上,“这床还挺舒服的,来躺着休息休息?”


    时城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傅遇安跟他对视几秒,重新坐起了身:“我知道了,我带你去吃大餐。”


    说完,他就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时城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他当然知道这人没有说实话。


    如果他们只是在上一个任务见过,那这番话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信程度,毕竟傅遇安上一把确实是在实打实的摸鱼混日子。


    可他们还在第一个副本任务见过。


    那个时候,傅遇安是有显示屏的,而且显示屏上还有任务,身份虽然不明不白,但好歹不是个无名氏。


    这人说的身份和副本要自己摸索的话,时城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他更倾向于是这人防着他不会把消息都告诉他。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时城郁闷或者心情不好,傅遇安的防备对他来说才是正常的,要是突然对他好了,这才说不过去。


    “想什么呢?”前面走着的那人忽然回头看他。


    时城收回打量的视线:“没什么。”


    傅遇安弯了弯眼角,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这里果然是一座宫殿。


    其实根据这个副本任务的名字就能大概猜出来这地方,约莫就是公主住的皇宫,琉璃瓦顶、贝阙珠宫,这宫殿的装修算得上奢靡了。


    他们所在的这一层应该是休息区,依照常识来看,要吃饭是要下楼去一楼的大厅。


    也不知道这里的路是有多复杂,傅遇安领着时城拐了五个岔路口。


    终于等到第六个的时候,时城忍不住了。


    他指着一旁的某个房间门:“1056号房间,你觉得这个牌子它眼熟吗?”


    傅遇安:“……”


    当然眼熟了,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到这里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刚,拐错了。”


    “刚刚那个拐一共就两个方向。”时城笑了一声,“另一个是我们上一次就拐过的。”


    傅遇安不相信,倔强道:“我不信,你骗我。”


    时城并不反驳,好脾气地给他让开了通往身后的路:“那你去重新走。”


    傅遇安:“……”你这人怎么不给我台阶下?


    倔强的骄傲在这一瞬间被毫不留情的打碎,他摸摸鼻子:“其实,你说的或许也不一定是错的。”


    时城眉眼带着笑意:“你不信?”


    “……我信了。”


    “我骗你?”


    “……我骗我自己。”


    时城看着他的眼睛,戏谑道:“傅遇安,你是不是路痴?”


    之前在帕维什房间等着人来找自己的时候就等了挺久的,原本他还以为是这人有什么自己的事要干,但是现在看来……


    怕不是这人没找到来的路。


    傅遇安难得的弱点被戳穿,一下子沉默了。


    盯着某人看戏的目光好半天,他才开了口,带着他骨子里的死鸭子嘴硬。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方向感不太好?”


    “路痴这两个字换点废话来解释的话,你这句说得也不算错。”时城善解人意地对他的自尊心表示了理解。


    “行了方向感不是很好的某人,跟着吧,我带路。”


    “很”这个字还被他特别加重了读音。


    “某人”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不满地“啧”了一声。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就不信这人现在能认清路了。


    结果在拐了三个弯后,他站在楼梯口思考起了人生哲学。


    时城下了几阶台阶,没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不由得转身道:“不跟上吗?”


    傅遇安憋着一口气:“来了。”


    他的表情太过精彩,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时城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嫉妒我?”


    “瞎说。”傅遇安的回答从未这么快过,“我嫉妒你什么?”


    他这副模样很难用“不心虚”三个字解释。


    时城不答,只是对着他扬了扬眉毛。


    一个表情,真是把嘲讽体现得淋漓尽致。


    “走吧。”他在这人恼羞成怒之前开口,淡淡道,“再不下去找到饭吃,我们两个总得走一个。”


    要么是他被饿死,要么是傅遇安被快要饿死的他迁怒揍死。


    这可是危及生命的大事,傅遇安终于不再纠结自己的倔强,快步跟了上去。


    他在这人身后提醒道:“等会儿下楼见到那群人的时候,记得说自己是1066房间的。”


    时城没回头。


    但他心里却想了很多。


    他们刚来到的时候,那个房间是1065。


    傅遇安让他说自己是1066,这就说明,这个任务每个房间只有一个人。


    理了一下思路,他轻轻“嗯”了一声。


    傅遇安:“还有,别动静太大,尽量不要引起人的注意,也不要和人发生争执。”


    时城又“嗯”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之前两个副本任务,这人都在很尽职尽责地抱着大腿浑水躺赢的原因吗?


    降低存在感……是在躲什么东西?


    傅遇安的叮嘱还没说完。


    “还有,如果不是必要,一定不要和引导人或者不能杀死的重要NPC发生正面交集。”


    时城挑了下眉。


    他摸了摸紧紧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你的意思是,副本名字里的那位‘公主’,我们应该不能和她发生正面交集?”


    傅遇安点头:“是的。”


    时城:“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下去蹭饭,大概率是要上桌的——那种很多人坐在一起的大型聚餐。”


    傅遇安:“知道。”


    这人语气太过理直气壮,时城倏然停下了脚步。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那你叫我怎么蹭饭?”


    蹭饭两个字被他说得坦坦荡荡,一点都不输对面这人的理直气壮。


    他停下得太突然,傅遇安及时刹住脚步,堪堪避免了两张脸撞在一起的悲剧。


    站在这人上面一层台阶,他微微垂眸,跟对方暗红色的眼睛对视。


    傅遇安睫毛闪了闪,低笑一声:“那就要委屈一下我们的SVIP了。”


    “吃饭的时候,藏一藏你那赏心悦目的漂亮。”


    时城原本长得就已经很好看了,而之前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原来这人不仅长得好看气质好,连吃东西都有一种从容的优雅和贵气。


    这人的礼仪堪称完美,搭配一下那张脸,真的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傅遇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时城刚想开口礼貌互吹一波“你长得也不差”,就听到这人继续说了下去。


    “而且呢,我们是来蹭饭。”


    时城顿时噎下即将出口的字:“?”所以?


    傅遇安:“对于吃的就不要太挑剔了。”


    要是太挑剔,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时城的表情有些匪夷所思:“你在跟我说不要挑食?”


    到底是谁挑食?


    他现在忽然很想把之前被嫌弃的蟹肉煲三文鱼和松鼠鳜鱼糊在这人的脸上。


    他语气有点不对,响起之前被言语攻击过的经历,傅遇安及时在这人阴阳怪气之前补救了一下:“那我们就都不要太挑剔,记得互相提醒一下。”


    时城的嘴角牵起一个上扬的弧度,不太像是要说好话的样子。


    “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他温声道,“不好养活的只有你,我只是饭量小,不是挑剔。”


    傅遇安:“……你觉不觉得你的倔强跟我如出一辙?”


    时城顿时木了脸:“没有。”


    说完,不等这人再继续说气死人的话,转身就走。


    谁跟你是一丘之貉?


    傅遇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儿,突然闷笑一声。


    看样子平时好脾气都是装的。


    这不,其实一点就炸。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时城: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路痴,也不挑食,脾气还好。


    傅遇安:可你明明……


    时城:什么?:)


    傅遇安:……明明比你说的更优秀!OvO


    (今天也是求生欲极强的老傅呢!)


    做人真的不能太嘚瑟呜呜呜呜呜!昨天才跟你们炫耀我去滑雪了,下午就因为滑雪运动量太大胳膊肌肉拉伤了……


    忍痛码字,希望大家永远都不会遇到肌肉拉伤这种悲惨的事情!〒▽〒


    看到大家评论才想起来十五是元宵节QwQ祝福虽迟但到!


    元宵快乐呀亲爱的们,SVIP和老傅以及禅酒一起祝大家团团圆圆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每一天~


    感谢支持,永远爱你们,比心!


    ——


    第36章


    “这是什么餐?”


    两人到楼下的时候, 大厅里的加长餐桌旁坐的人并不是很多,桌子上倒是已经先摆满了各种食物。


    但时城看着这一桌子的面包牛奶黄油,不由得皱了皱眉。


    “早餐吧。”傅遇安带着时城一点都不心虚地找了个相邻的空位坐了下来。


    时城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他不喜欢吃这些凉的食物。


    傅遇安在他身边叹口气:“别挑了, 忍一忍就到中午了,午餐应该还是可以的。”


    时城闭了闭眼,勉强点了下头。


    座位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时城盯着面前的一杯热牛奶发呆, 神情恹恹, 对旁边陆陆续续落座的人视若无睹。


    他兴致不高, 这打量周围人的事情只能落到了傅遇安身上。


    勤勤恳恳的工具人靠在椅背上玩手指, 余光打量着这里的情况。


    这个长方形的餐桌一共有二十一个空位,每边十个客位,最左边一个主位。


    客位现在已经满了, 主位还是空空如也。


    那应该是“公主”的座位。


    他和时城的位置在餐桌左侧的最右边, 时城在右一,他在右二, 跟主位的距离非常遥远。


    选择这个地方原因之一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二是为了更好的观察一下主位和周围的人。


    傅遇安漫不经心活动着手指, 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顿住了动作。


    他戳了戳身边的人,脱口而出:“小骗子。”


    时城目光淡淡地移到了他身上:“你喊我什么?”


    傅遇安:“……”操,下意识口误了。


    他不去跟这人对视:“时城, 你看那边是谁?”


    时城眯了下眼睛, 这会儿也没追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就无声笑了一下。


    他当是谁呢。


    原来是上个任务害他被系统出声当众警告的那位。


    “你不是记仇吗?”傅遇安看到他的表情, 玩味道, “这有操作报复的机会了。”


    “我又不是恶人。”时城回过头, “不会去刻意报复的。”


    “真的?”傅遇安不太相信。


    “真的。”时城声音轻飘飘的,“使点绊子而已。”


    傅遇安用左手遮住了下半张脸,掩盖幸灾乐祸的笑意。


    就知道,这记仇的某人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说到记仇,他忽然很好奇,这人该怎么对这个莫名出现的系统。


    毕竟现在看来,这人在系统手下吃的亏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多。


    傅遇安敛下眼里的打量,学着他胳膊撑在桌子上,懒洋洋闭目养神……


    之前造成时城被系统公开处刑的男人叫苏延刚。


    他这会儿刚坐在桌子旁,一眼就看到了时城的和他身边的男人。


    之前被恐吓的记忆倏然重现在眼前,他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人那么强……为什么也会来惩罚副本?


    他是在最后一场屠杀中死的,活得久,所以也见识到了那两个人到底有多强。


    他的基础分并不低,堪堪拿到了一个C,因为出来后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数值过于低,降低了整个基础分,综合得了个F来到惩罚副本。


    但是那两个男人是因为什么?


    他们那么强,就算是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不太好,也不该低到F来惩罚副本啊!


    何况……那两位看上去也不像是精神状态不好的样子。


    想起自己之前得罪了那位,苏延刚不由自主吞了一下口水。


    操,这人不会来报复自己吧?


    他警惕地缩了缩脖子,低下头,强行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里有很多的人都是《杀死莉莉娅》那个任务刚开始,死在第一晚屠杀的。


    他们对彼此的印象非常陌生,只有少数人记得时城那张脸,但映像并不深刻,顶多是因为好看才记住的而已。


    多看两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大家也都没多在意这人。


    这恰好顺了时城和傅遇安“不引人注目”的目的。


    两人闭着眼睛小惬,在一阵轻巧急促的“哒哒”声响起后,同时默契地睁开了眼。


    因为是面对面支着脑袋的,他们一睁眼就互相对上了视线。


    傅遇安挑了下眉,对面前这人笑了一下。


    时城:“……”糟心。


    他皮笑肉不笑报之以微笑,撇开视线看向那“哒哒”脚步声的来源处。


    主人公来了。


    是“公主”。


    不像上一个任务中虚无缥缈的神明“莉莉娅”,这大概是个真的公主,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公主穿着粉嫩的泡泡裙,栗色的长发,深蓝色的眼睛下面有很多雀斑,鼻子高挺秀气……


    如果忽略她一笑起来就快咧到耳根的嘴巴,这可以算得上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时城看着对方灿烂的笑容,面不改色挑了下眉。


    这个惩罚副本,看起来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不好过。


    “感谢大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参加我一周后的成人礼。”公主言笑晏晏,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


    但她的开心和热情却让大家笑不出来,众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沉默着眼观鼻子鼻观心,恨不得装死就地消失。


    诡异的气氛让公主皱了皱眉头,在没有得到回应后,顿时沉下了脸:“难道你们不为我的生日感到开心吗?”


    她的声音在沉下来后有种莫名的阴森。


    在座的绝大多数有眼力见的人瞬间抬起头,强颜欢笑。


    “开心开心,公主生日快乐。”


    “祝您每天都像今天这么美丽。”


    “希望快乐与您常……”


    一声声的祝福响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公主满意的视线依照顺序依次扫过众人的脸。


    她的视线停在傅遇安身上的时候,傅遇安懒懒说了声“生日快乐”,接着又移到了最后的时城身上。


    彼时的时城半阖着眼,正在想什么时候能开饭。


    觉察到目光后张口就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公主:“……”


    众人:“……”


    傅遇安怔愣片刻,抿起唇掩盖笑意。


    他是看出来了,这人是真的不会夸人。


    公主灿烂的笑容僵硬片刻,一字一顿道:“我、才、十、八、岁。”


    时城心想十八岁难道不能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吗?


    这要是放在平时,他铁定不会这么敷衍,但这公主太聒噪了,喋喋不休不让人吃饭,不知道面包牛奶这样的冷了就更不好吃了吗?


    于是张了张嘴口就想怼回去。


    但有人在桌子下面轻轻挠了挠他的腰。


    时城回过神来。


    想起来了,现在不能引人注目。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主位那公主露出一个温柔歉意的笑容:“抱歉,祝您处处美景、岁岁良辰。”


    这态度还行,搭配那张没什么缺点的脸,公主勉强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谢谢大家的祝福!”她开心地一拍手,“接下来请享用我为大家准备的早……”


    时城的手放在了刀叉上。


    “……餐……”


    “不好意思!”一声突兀的男声打断了公主的话。


    也打断了正准备拿起刀叉的时城。


    傅遇安眼睁睁看着时城的表情短暂失控了0.01秒。


    他不由得乐了一下。


    时城朝着打断他的声源处看去——是一男一女。


    他看着那个男人,无声弯了弯眼睛,微微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凌乱散下来遮住了眼睛。


    啊,又是一个熟人。


    那个在上个副本被54188坑、又被红土化成水的傻逼。


    时城在查这人的显示屏的时候,顺带看了一点对方的身份信息。


    ——【编号:124】


    这边的存在感倏然降低,那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124强行忽视这一桌子人看向他的视线,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对不起,殿下,我们来晚了。”


    公主不语,神情有些不满:“你们迟到了一刻钟。”


    “对不起。”男人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我们……身上太脏了,为了不脏了您的眼,特意收拾一番才来见您。”


    闻言,公主的面色有所好转。


    她弯了弯眼睛:“有心了。”


    但只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做什么别的表示。


    124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身边的女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对着主位的公主鞠了个躬,温声道:“殿下,提前祝您生日快乐,为了表达歉意,我们会在您生日当天,给您送上最珍贵的贺礼。”


    这话一说,主位那人果然喜笑颜开了。


    公主咧着几乎要把她脑袋一分为二的嘴巴,笑嘻嘻地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去安排座位:“哎呀,你们能来我就很开心了,礼物不重要。这些下人太不会安排座位了!二位稍等,我马上就让他们去补救。”


    她欢快清越的嗓音传到众人耳朵,在座的22个人都各自心怀鬼胎。


    原来公主喜欢听奉承话?


    原来要给公主送生日礼物?


    ……


    而刚刚说出那段话的女人更是狠狠松了口气。


    她不由自主笑了一声。


    先跟着副本主角NPC搞好关系,肯定没错。


    侍卫和仆从很快就重置了椅子和餐具。


    精致的银盘刀叉被摆在了主位正对面的地方,距离最右边的位置……可以说是只差了半臂距离的近。


    124和女人颤颤巍巍坐了下来。


    124心里念叨着逃过一劫,低头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汗。


    但他一口气刚呼出去,余光就看到了一条及其熟悉的、缠着绷带的胳膊。


    124:“……”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刚好对上了正在盯着他看的一双深邃的眼睛。


    “???”


    他懵逼了。


    什么情况?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真的是惩罚副本吗?他怎么会来到惩罚副本?!


    逼迫、疼痛、屈辱……副本里的恐惧回忆涌上脑海,124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叫出来。


    时城见他这惊慌失措的表情,拧了下眉。


    没出息。


    他心里轻骂了一声。


    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在唇边贴了一下。


    意思是:闭嘴。


    124:“……”


    被威胁的过去和现在重合,他条件反射闭上了嘴。


    日。


    他的听话让时城很满意,挑了下眉,微不可查颔首对他点点头。


    跟对下手的嘉奖肯定一样。


    124憋得脸红脖子粗,很想骂出声,但出于忌惮又只能咬碎银牙往肚子里咽。


    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忍耐了一次又一次才堪堪把冲动压抑在体内。


    ……这不仅是出于对面前这人的忌惮。


    还有对这人身边那个男人的畏惧。


    毕竟那个人……才是真的不简单。


    时城见他老实了就没再注意他,等到公主下了“用餐” 的命令,他才不紧不慢拿起刀叉,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吃着面包。


    这些吃的算不上好吃,只能说勉强可以下咽。


    他眯着眼睛,努力说服自己等到中午就有好吃的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先垫一垫肚子总比饿死强。


    对这种算不上很好吃的食物,时城吃的时候一般都会在脑子里想点别的事情。


    至于现在……就可以想想身边这两个人,还有傅遇安。


    公主说桌子上的宾客位置不够,真的是因为安排错的吗?


    不见得是真的。


    如果原本的座位其实是对的呢?


    只是因为他和傅遇安的到来,让座位变得不够了。


    那这么说,傅遇安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他们真的是来蹭饭的。


    他们两个现在……是这个惩罚副本体制外的人。


    两个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信息、甚至不能存在的人。


    时城垂了垂眼睛,睫毛落下来,余光的范围又缩小了不少。


    小到了只能看到身边一个人的程度。


    傅遇安正在开开心心吃饭。


    这人自我了解还挺清晰,挑食挑的真就只是不喜欢吃的食材,对于能吃的、喜欢吃的食材,味道和做法倒是接受程度很高。


    就像这一顿不算美好的早餐,这人现在还吃得津津有味。


    时城余光从他切面包的手上,移到了他的腰间。


    那枚金属纽扣又回到那腰带上了。


    这人浑身都是迷,比他还要神秘。


    如果说傅遇安不是帕维什的犯人,那为什么他在第一个副本任务的时候会有显示屏?


    但如果说他是的……那随时可以用不存在的身份进入任务副本这一现象又怎么解释?


    出于私心,时城其实并不觉得这人是帕维什穷凶极恶的犯人。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始终都认为,那一定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判断并不是出于那虚无缥缈的直觉。


    而是出于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次机缘巧合。


    时城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曾在星际总联盟所在地——蒂维拉星,最昂贵悠久的萨穆酒庄贵宾室里见过一支古朴典雅的钢笔。


    那支钢笔的主人身份尊贵,教养甚优,尤其写的字也是极好,苍劲有力、流水行云,一如那主人本身给他的印象。


    端端正正,坦坦荡荡。


    时城曾经有幸拿到过那钢笔主人的名片,上面写着对方的名字。


    ——傅悯。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时城:不装了,我以前见过你。


    傅遇安:我当时是什么形象!?(期待)


    时城:(沉思片刻)那会儿,还勉强算是个人。


    傅遇安:……好高的评价〒▽〒


    嘿嘿谢谢大家的关心!瘫了一天胳膊已经好很多啦


    么么大家,感谢支持呀~爱你们笔芯|( ̄3 ̄)|


    ——


    第37章


    一顿早餐包括时城在内的大多数人吃得都是食不知味, 只是其他人不像时城仅仅只是因为不喜 欢吃才心不在焉的。


    傅遇安作为少数的享受早餐一种人,在主位上的公主离开后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


    慢悠悠擦了擦嘴,他戳了戳身边的人。


    时城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怎么了?”


    “看出什么了吗?”傅遇安问。


    “什么?”时城反问。


    “别装了。”傅遇安“啧”了一声, “那NPC公主喜欢吃什么看出来了吗?”


    时城瞥他一眼,用气音哼了一声。


    这惩罚副本叫《公主的菜单》,随便盲猜一把, 估计也是跟公主喜好的吃食有关。


    而且在刚刚吃饭的时候, 时城也看到了很多人虽然都低着头装鹌鹑, 但他们多多少少也都在偷瞄着看主位上那个人。


    “随便猜猜, ”傅遇安低声道,“我猜公主的菜单就是把公主喜欢吃什么给写到菜单上。”


    “你猜得真随便。”时城的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开玩笑,“那我也这么猜吧。”


    傅遇安:“什么知我意……你不要敷衍我, 这是在白/嫖我的脑产物。”


    还脑产物, 谁信你之前什么信息都不知道?


    时城心中冷笑一声,嘴上还是答道:“那我就猜, 他们需要在生日宴那一天把菜单写出来或者一人一道菜做出来送上去。”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秒。


    时城挑了下眉,在他满口胡话前开口:“我猜对了。”


    语气用的是肯定句。


    傅遇安:“……”


    傅遇安是真的给这人跪了:“你说话是不是每一句都是套路?能不能单纯一点跟我随便聊聊天, 不要老想着搞事业行吗?”


    “我套你了?”时城不赞同他的指责, “你让我说我的猜想,我难道不是老老实实告诉你?你自己露馅了你还怪我?”


    傅遇安狠狠深呼吸一下:“你一开始就猜我知道任务背景?”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吧?”傅遇安执着道,“讲道理, 我其实对你真的非常坦诚……”


    “走了。”时城不客气地打断他, “去看看一周后的寿星,现在在干什么。”


    “你是不是在打岔?”傅遇安盯着他,稳稳坐在位置上不动。


    时城无奈跟他对视片刻, 看着身边很多人都已经走开去找线索了, 叹口气, 凑到了他耳边。


    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傅遇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反应过来后,强行克制自己没有再有大动作的闪躲。


    时城贴在他耳边,语气无波无澜,小声说:“傅遇安,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帕维什……我的狱友?”


    微弱的吐息蹭在耳朵上,傅遇安觉得有点痒。


    他小声回问:“我说了,你能不能对我少点套路?”


    时城轻笑一声,爽快道:“行。”


    傅遇安眯了眯眼睛:“不是。”


    “我是狱警。”


    时城挑了下眉。


    傅遇安毫不心虚地跟他对视。


    时城心中微哂。


    去你妈的狱警。


    有在萨穆酒庄贵宾室写文件的狱警吗?


    这人张口闭口没有一句真话,他也不戳穿,拉远了些跟这人的距离,站起身子。


    傅遇安仰着脖子看他:“我现在坦白说了,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跟我多一点真诚?”


    时城轻轻“啊”了一声,欣然点点头:“行啊。”


    傅遇安愣住了:“真假的?”


    竟然没有再质问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就这么答应了?甚至连他这个身份是怎么进来的、目的是什么都没问。


    这人如此信任他?!


    幸福来得太突然,突然得不太真实。


    当然事实上确实不是真实的。


    但时城不会告诉他,只弯弯眼道:“真的。”


    虽然这不完全是实话,但也不能说完全是假话。


    他还是相信这人不会害他的,不管是从身份上来说,还是从之前的某些过去来说,傅遇安现在已经是这个监狱唯一一个能让他信任的人了。


    多点真诚可以,但是不套路他是不可能的。


    还要靠着这人得到信息呢,这么好的一个现成的移动情报所,他怎么可能放过?


    时城忽然觉得,这人比他自己的显示屏还好用。


    拿到显示屏还得去分析里面的信息,但是跟傅遇安说话不用,随便聊两句就知道个一二三了,还特别靠谱。


    他有些好奇,这人对别人也是这么不设防、这么容易套话吗?


    傅遇安得到肯定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话,从这小骗子嘴里说出来的话,真的需要慎重选择相不相信。


    暂时来看……勉强可以信一信。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褶子:“走吧,去看看……”


    “等下。”时城打断他的话,“你知道的信息完全吗?”


    傅遇安摇摇头:“不完全,跟你们的显示屏上面的不一样。”


    时城点点头:“那你等我下。”


    傅遇安:“?”


    正纳闷的时候,他看着这人掉了个方向,朝着窗帘那边的某个男人走去。


    那个男人……好像是上一个副本任务坑了SVIP的那个。


    也是刚刚来晚的那个男人。


    傅遇安依稀记得,这个编号124真名貌似是叫卢田。


    思及此,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双手抄着兜往那边瞅,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时城悄无声息来到了卢田的身边。


    卢田此时正在四处找线索,显示屏上的信息给的太少,他两眼一黑,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四处看看环境。


    肩膀上被搭上一只冰冷没有温度的手时,他是茫然的。


    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他是崩溃的。


    操!怎么又是你??!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


    卢田敢怒不敢言,喘着粗气瞪着面前这人。


    但看到时城拧了下眉头,他顿时又泄了气。


    卢田身边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时城有点反胃,离远了些,直言:“你身上什么味?”


    卢田茫然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才弱弱道:“可能是……刚刚吃的蒜泥?”


    时城:“……你大早上吃蒜泥?”


    葱姜蒜这种味道真的太让人窒息了,他对这种味道大的全身都写满了抵触。


    卢田点点头:“抹面包片很好吃啊。”


    时城紧紧憋着一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直接就开门见山:“你的显示屏,可以借用一下吗?”


    明明是很客气的问话,但是卢田只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威胁。


    大有你不给我就上手抢的意思。


    他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拿出了显示屏。


    刚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条件,就见一阵飞快的残影划过,抢走了他的显示屏。


    “……”


    时城受够了他身上的蒜泥味,拿了显示屏就跑去了傅遇安那里。


    他把显示屏扔给了对方:“看看里面的信息。”


    “让我看?你不自己看吗?”


    “不看。”时城一秒钟都不想多沾跟那个人有关的东西。


    “好吧。”傅遇安妥协,打开了手里这个显示屏。


    “编号124,卢田。”


    “惩罚副本《公主的菜单》。”


    “任务目标:活下去。”


    “提示:公主的喜好。”


    “任务背景:尊贵的公主殿下马上就要成年了,娇生惯养的她口味非常挑剔,被邀请来参加成人礼的你,了解公主殿下的喜好吗?”


    傅遇安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都是懒洋洋的,就算是没有刻意拖长语调,听起来也有一种散漫和轻佻。


    好像他这个人就是那种什么不着调、花天酒地的浪荡二代。


    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人的声音很好听,奇怪的规则从他口中读出来,竟然还出乎意料地很让人满意。


    时城等他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来才慢悠悠开口:“你怎么想?”


    傅遇安想都不想答道:“等着,七天,三七二十一顿饭,总能看出来公主喜欢吃什么。”


    时城笑了一下:“你认真的?”


    傅遇安:“……假的。”


    但凡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惩罚副本不会这么容易。


    要不然也干脆别叫惩罚副本了,叫奖励副本好了。


    能从惩罚副本活着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副本的任务也就仅仅只有“活下去”这三个字。


    既然有生有死,那就说明,这个任务一定存在死亡的条件和活下去的条件。


    但显示屏上给的背景和提示都说得非常含糊,好像确实只要发现公主喜欢吃的东西,并在生日宴的当天做出来就好了。


    对此,时城和傅遇安两个人当然都是不相信的。


    但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别的信息了。


    时城跟傅遇安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还有七天,暂时不着急,先享受几天吃一吃东西也挺好的。


    “现在去哪里?”傅遇安把显示屏随手扔到桌子上,“刚刚吃饱了吗?去厨房看看?”


    时城用左手两根指头捏住了桌子上的显示屏,在卢田死死盯着他的目光中把显示屏丢了过去,末了,还嫌弃地用纸巾擦了擦手。


    卢田:“……”真是委屈您了啊!


    他不敢多说什么,显示屏能拿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深吸一口气,他转身朝着二楼走去。


    眼不见为净,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时城懒得去关注他,擦干净手指后看向傅遇安:“刚刚下楼的时候,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你是说六楼的那个地图?”


    他们刚来到这里的那个卧室是十层,下楼的时候在三楼的拐角处,看到过很大的“地图”两个字。


    但那时候两人忙着下楼去吃东西,没去在意那玩意儿。


    时城点点头:“先摸索清楚这宫殿的结构构成吧,那两个字既然写在那里,肯定是有作用的。”


    “行,那走吧,去看看。”傅遇安行动力很强,说着就准备上楼。


    时城拽住了他的衣角。


    傅遇安回头看他:“怎么?”


    “就这么直接走楼梯上去?”


    他这话一问,傅遇安就懂了他的意思:“你想偷偷摸摸上去?”


    时城点头。


    “不太现实。”傅遇安说得很直白,“那地图两个字这么大,怎么可能只有我们注意到?估计我们现在上去都已经晚了,肯定有人已经在那里了。”


    “那如果他们拿到或者看到地图了,我们上去也不急着这一会儿,如果他们没能拿到,我们上去拿到了,那不是让他们占便宜?”时城挑了下眉,“你知道的,我不吃亏。”


    傅遇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


    这人挑眉的时候,眼睛特别好看。


    他翘起嘴角:“嗯,我知道。所以难伺候的大少爷,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呢?”


    “让他们下来吧。”时城弯了弯眼睛,“想个办法,找个地方,给他们整点暂时无法脱身的事情。”


    傅遇安:“你想怎么……”


    时城:“你能做到的。”


    傅遇安剩下半句问话憋回了肚子里。


    时城笑眯眯看着他:“对吧?”


    傅遇安其实不想答应。


    但或许因为这人难得耍小心机卖个乖,不知怎么,他就鬼使神差点了头。


    他心想:帮一把其实也没什么。


    虽然自己不是个喜欢给别人做嫁衣的人,可时城这种做法,从某方面来说,也是他想干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傅遇安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吃亏是福。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远处的随便哪个方向指了指:“能做到是能做到,但你能不能,避个嫌?”


    看样子还是得瞒着自己。


    好在时城也没指望这人能跟自己掏心掏肺拜把子。


    他很好说话,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某个角落走去。


    这大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灯光全都在餐桌的附近,时城去的那个角落,只有很微弱的一盏台灯在尽职尽责发着光。


    傅遇安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金属纽扣,余光忽然扫到了那边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玩手的时城。


    SVIP大概是太无聊了,见这附近没什么人,就开始摆弄左手的机械关节。


    缠在手腕上的绷带被他拆开来绑在了小臂上,让手腕裸露在空气中,那仿真手被他旋了好几个三百六十度,如果不是知情人,正常人看着都得咬咬牙喊疼。


    傅遇安摩挲金属纽扣的手顿了顿。


    不知道为什么,时城一个人坐在那里……总让人觉得,特别孤单。


    可那人却又好像特别的适应。


    之前傅遇安猜,这人应该是个什么高官,身处高位,适应身边人的奉承和服从,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但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比起众星捧月,时城倒更像是……不被任何群体接纳。


    身处高位或许不是他想的,只是迫不得已。


    是联盟的傀儡、替罪羊之类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前,这人身边一定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


    傅遇安指关节曲了曲。


    曾经所有人都像自己这样防着他吗?


    而正在玩手的时城彼时也有点心不在焉。


    他平日就很不喜欢百无聊赖的感觉,尤其是在不困也不饿的情况下,更是讨厌这种无所事事。


    对于他来说,无聊并不很难得到解决,在帕维什的小屋子里玩玩纸牌和硬币其实也足够。


    但现在连这都是想都别想的不可能事件,只能玩玩手解闷。


    他想,这时候如果有根烟也是好的。


    出神间,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忽然被塞到了手里。


    怔愣片刻,时城抬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


    傅遇安低着脑袋,拍拍他肩膀:“好了,都处理好了。”


    “起来了,我们去看地图。”


    “这么快?”时城有些意外,抿了下唇,垂眸看了一眼被塞进手里的东西。


    是之前那枚金属纽扣。


    他一下子有些懵。


    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不是还防他防得狠吗?


    傅遇安没看他,视线轻飘飘落在楼梯口。


    “别玩你那手了,”他说,“摆弄点别的,解解闷。”


    说完,就朝着视线那边走开了。


    一时间,时城没反应过来。


    等到傅遇安站到楼梯口回头喊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


    金属纽扣在冰冷的指尖转了一圈,又稳稳落回掌心。


    时城眼里不着痕迹飞快闪过一抹笑意,不紧不慢重新把绷带缠好,起身朝傅遇安那边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曾经的老傅吗?


    《我从不相信吃亏是福(冷漠》


    《金属纽扣能随便给人看?(冷笑》


    好!让我们为该傅姓选手鼓掌!


    ——


    第38章


    “你用了什么缺德方法让他们离开这里的?”


    站在空空如也的三楼拐角处, 时城的好奇心难得被吊了起来。


    他知道这人肯定有方法,但是没猜到这个方法竟然这么奏效有用。


    傅遇安神秘兮兮哼笑了一声,没计较他用的形容词:“你猜?”


    猜个屁。


    时城右眼皮狠狠一跳, 不再主动给这人翘尾巴的机会,顺着“地图”两个字下面的箭头方向走去。


    傅遇安看着一直在他指尖转悠的金属纽扣,挑了下眉。


    其实也没用什么特别的方法, 就是给那些人的显示屏发了点东西让他们去干活了而已。


    一楼大厅——


    “操, 为什么惩罚副本任务里还有任务?”卢田愤愤不岔地使劲刷着手里的盘子。


    “我不理解。”身边一开始那个跟着他一起迟到的女人也不太明白这个操作, “这任务来的……太突然了。”


    他们当时是在三楼那个拐角处遇到的, 本想着先去看看地图,却不料显示屏忽然亮了起来。


    【临时任务】四个大字在显示屏上格外的扎眼,甚至比平时的那任务, 字体还加粗了一圈。


    【请各位在编劳改犯于五分钟内到一楼大厅集合, 清洗早餐用过的餐具。】


    【计时开始。】


    五分钟的时间太过局限了,收到这个信息后, 他们几乎来不及思考,就匆匆忙忙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里, 服务生正在收拾餐盘。


    没有人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是这种事儿,大多数人都会无师自通。


    紧紧跟着端着残羹剩饭的服务生来到了厨房,他们拼了命的争抢餐盘, 跟比赛一样, 比着谁刷的盘子最多。


    卢田两人也是这群人之一。


    两人战果还算不错,抢到了二十一个盘子。


    等到手被冰冷的自来水冲得快没知觉了,女人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卢田却浑然不觉;“那你可以不干了试试呗?”


    刷个盘子不算什么大事, 就算是任务奇葩, 做了也比不做的风险小。


    这道理女人自然也明白。


    她漠然看了看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卢田, 恢复了手里刷盘子的动作。


    一个不算很大的厨房被这么多人挤满,大家都很努力很认真地在刷盘子。


    只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满是油渍的汤勺,心不在焉地冲着水。


    那人是苏延刚。


    这会儿,他正转着小眼珠子四处瞅。


    身边有人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纳闷道:“兄弟,看什么呢?”


    苏延刚收回视线,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奇了怪了。


    那两个人呢?为什么不在这里?


    难不成这不是个集体任务吗?


    但当下并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苏延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继续刷盘子。


    算了,还是按照显示屏上给的任务做保险一点儿,搞不好那两个人现在在作死呢?显示屏是不会骗人的!


    大多数人抱着和他一样的心理,这就导致了三楼的两个人一路过得十分顺畅。


    时城跟着箭头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门没有把手,是很高端的密码锁,门牌上写着一句话。


    【公主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时城沉默了两秒,选择了不耻下问。


    “傅遇安。”


    他没说具体问题,某人会懂他意思的。


    果然,傅遇安低沉带着些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七月一日。”


    “是这个副本的日期吗?”时城有点好奇,因为按照现实中帕维什的日期来看,现在应该是九月三日。


    “是的。”傅遇安说,“楼下有一个时钟,钟表下面有日历,现在是六月二十四日。”


    今天是六月二十四日,七天后就是七月一日了。


    那钟表时城注意过,下面的日历全是像数字一样的符号,纵使他会很多语言也看不明白。


    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好学精神,他开口:“那是什么语言?”


    傅遇安低笑一下:“那不是语言。”


    “是代码。”


    时城一愣。


    日历的样子重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这才恍然惊觉,确实很像代码。


    眯了眯眼睛:“那日历……原来就是那样的吗?”


    “不是。”傅遇安都把金属纽扣给他了,也就懒得再瞒着这人,“我之前给那些人显示屏发东西的时候出现了些失误,把日历搞坏了。”


    他没有撒谎,也没有说得很明白。


    但是对时城来说已经足够,知道个大概原因,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没必要追着深究了。


    他了然,伸手在密码锁上输入了0701。


    “咯噔”一声,门应声而开。


    里面黑漆漆的,叫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时城捏了捏手中的金属纽扣,倏然转身,把它挂回了原主人的腰上。


    微妙的触感转瞬即逝,傅遇安都没来及反应,那金属纽扣就已经规整地挂在自己身上了。


    他眨了下眼睛,看着面前这人收回了手。


    “进去后就不无聊了。”时城抬了抬眉骨,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还你。”


    傅遇安手轻轻搭在胯骨上,没去摸那个纽扣,只是将碰未碰地用拇指关节抵着那纽扣边缘。


    他弯了下眼睛:“行。进去吧。”


    时城半只脚踏进了门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


    傅遇安:“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时城说,“就是忘记跟你说谢谢了。”


    说完,也不等傅遇安的反应,转身就走了进屋,整个人都没入了黑暗。


    被留在原地的傅遇安还保持着原来那个动作没有动。


    好一会儿,他才活动了一下肩膀,放在胯骨上的右手被牵动,轻轻落在了腰上挂着的金属纽扣上。


    指尖划过纽扣边缘,调整了一下方向位置。


    满意地对这纽扣笑了笑,他才跟着进入了门内的一片黑暗。


    “时城?”进去后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傅遇安没有时城夜视的能力,只好出声喊了一句。


    但没有人应。


    他拧了下眉心,又轻声唤了一句:“SVIP?”


    还是没有人搭理。


    傅遇安原本轻松的心情沉了沉。


    合着这门,进来后还是抽奖随意分放场所?


    步伐和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他脊背绷紧,慢慢寻找着身边可以碰到的墙壁。


    手刚刚摸到木质物的一瞬间,四周的灯光猛然亮了起来。


    傅遇安被这一阵光刺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想起一道老人的声音——


    “欢迎来到公主的书房。”


    “亲爱的客人,你为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带来了什么生日礼物呢?”。


    时城刚踏进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


    满屋的黑暗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影响,在身后门外的光亮猝不及防消失的时候,他就毫无阻碍地看到了一屋子的娃娃。


    视线在四周轻轻扫了一圈,时城轻轻拧了下眉。


    傅遇安不在。


    看来那个门进来后就是随即的场所了。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左手腕骨。


    而后一直平静地站在原地。


    不多久,周围果然亮起了光。


    时城面不改色找了个小沙发坐下。


    这是一个装满玩具和娃娃的屋子。


    屋子的构造很常见,除开四周墙壁的柜子,中间只有一个盒子和小沙发。


    盒子是无盖正方体,长宽高约莫一米左右。


    而那四面墙装着的柜子,一面是布偶洋娃娃,一面是老虎的模型,一面是漂亮的手工玻璃碗制品,剩下的一面则全都是儿童画。


    这些玩具和画工工整整摆在格子柜里。


    四个柜子长得也都一模一样,六行六列,每个柜子都是三十六个格子。


    时城的注视着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布偶洋娃娃柜子,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


    这些玩具很有意思,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仅是面前的洋娃娃,还有老虎模型和手工制品,每一种也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画的那一面不太一样。


    那些画全都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图案并无差别,但每一幅画都能看出明显不同的色彩使用。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等时城想点别的什么,对面柜子最右上角那个格子里的洋娃娃忽然动了一下。


    他无声笑了笑,站起来,悄无声息走了过去。


    在那洋娃娃没有彻底活过来之前,猛地伸出手卡住了娃娃的脑袋。


    刚睁开眼的洋娃娃入目就是一张不怀好意的帅脸。


    “……”


    时城无视这洋娃娃呆若木鸡的眼神,抓着它又赶在另外三个柜子里的某个东西活过来之前,把他们控制在了手里。


    甚至在摘画的时候因为没有手拿了,拆下了左手上的绷带,把前面三个能动的捆在了一起,最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个钉子,把快活过来的画给钉在了墙上。


    洋娃娃:“……”


    老虎模型:“……”


    玻璃碗:“……”


    画里的女人:“……”


    时城把他们都固定住以后才施施然落座,歉意地颔首:“冒犯了。”


    “……”操。


    按理说这些东西连个像样的脸都没有,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


    但眼下这场景,硬是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憋屈和愤懑。


    四个“活物”沉默片刻,继而一个个僵硬地开了口。


    “欢迎来到公主的玩具房。”


    “亲爱的客人。”


    “你为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


    “带来了什么礼物呢?”


    时城挑了下眉,把目光落在说第二句的老虎模型身上。


    “你好像说得很不情愿。”


    “亲爱的”三个字感觉都快咬碎了。


    老虎模型的爪子狠狠抓在了绑着自己的绷带上。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这绷带质量确实是好,系统也没有骗人,除了时城本人,在前半小时里还真就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开。


    仿真老虎爪子也不行。


    模型抓了两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屈辱地放缓声音开了口。


    “没有,我亲爱的客人,是你想多了。”


    这回,“亲爱的”三个字被特别强调加重读音了。


    但效果感觉跟第一次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时城自认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很大度地没再接着追究。


    “给公主送生日礼物,我该送什么样的呢?”


    他看向了面前的空地处唯一一个四方格的盒子:“四面墙,各选一个礼物送给她?”


    洋娃娃点点头:“是的,亲爱的客人,你要选出公主最喜欢的四个。”


    “选四个?”时城的表情有点复杂,“这是公主的玩具房,我选四个公主的玩具当做礼物送给公主……”


    “你们不觉得这是个bug吗?”


    四个活物:“……”


    还是洋娃娃的心理素质不错,回答了他:“这是公主梦里的玩具房。”


    时城挑了下眉,看样洋娃娃:“你好像不讨厌我。”


    洋娃娃牵动了一下缝着密密麻麻针线的嘴角:“我们怎么会讨厌公主的客人呢?”


    “是吗?”时城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


    另外三个除了洋娃娃以外的玩具都很勉强地用表情表达了一下善意。


    是真的很勉强。


    时城在心底嗤笑一声:“那你们不是公主最喜欢的四个玩具?”


    “不是的哦。”洋娃娃笑了一下,“客人你只要把四个玩具都放进盒子里,就算是选定了,不可以再更改了哦。”


    “好的。”时城点点头,“方便问下,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吗?”


    “做自我介绍用的。”这回回答的人终于换了,玻璃碗说话的时候,身上流转着七彩的光,“公主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尊贵的殿下本身就是美丽的。”


    老虎模型:“公主最喜欢仿真的东西,最好是越像越好,这对公主来说是真实的。”


    洋娃娃:“公主最喜欢没有缺点的东西,完美是公主最向往的追求。”


    画中的女人:“公主最喜欢她喜欢的颜色,只有她喜欢的颜色才会让她开心。”


    四个物件一一说完,时城看着最后说话的那幅画里的女人:“我觉得你很棒。”


    画中的女人:“?”


    时城:“废话文学真是被你拿捏得明明白白。”


    “……”


    时城说完就站起身,朝着对面那个柜子走去。


    这是第一个柜子,放布偶洋娃娃的。


    打从进到这个房间后,他这还是首次这么认真地观察这些娃娃。


    三十五个娃娃都很精致很漂亮,像真的一样,做得非常生动,是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金发碧眼的公主人偶。


    人偶不大,伸手比一下,差不多都是一个巴掌的大小。


    从第一个往最后一个扫过去,不能说是很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大到妆容穿搭,小到头发睫毛,根本就找不到什么不同。


    这总不能变态到让人一根一根数发丝吧?


    时城伸手戳了戳一个洋娃娃的脑袋,娃娃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两下,没有什么别的异常。


    他去了下一个柜子面前。


    是老虎模型的柜子。


    这些模型跟隔壁的洋娃娃大小差不多,也是一个巴掌左右大,和那活过来的老虎说得一样,公主很喜欢仿真的东西,老虎除了尺寸,其余均和真老虎无二。


    从第一个看下来,依旧是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时城敲了下一个老虎模型的脑袋。


    模型发出了“叮当”一声。


    他的手微微一顿。


    这些模型的制作材料还是陶瓷。


    沉思片刻,走向了第三个柜子。


    轮到玻璃碗了。


    这回他没再耗费时间经历去观察,直接上手,摸了一把碗的边缘。


    被他摸过的碗霎时发出了七彩的光,和那个活过来的玻璃碗说话时一样。


    一连摸过三个碗,它们发出颜色的顺序和时间都没什么区别。


    这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时城垂了垂眼睛,站在了最后一面墙跟前。


    第四面装着画的墙,是最特殊的一面墙了。


    这是唯一一个从物品的外表就能看出差异的东西。


    画中的女人很瘦,瘦到有些脱相了。


    但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便是脸颊凹陷,也不难看出女人是个很漂亮的美人。


    女人带着草帽,眼含笑意站在一片向日葵中,阳光从后方照过来,洒在了向日葵花瓣上。


    这还是一副逆光光影画。


    而这些画的区别,就是向日葵上洒的阳光。


    要选出会让公主感到高兴颜色……


    “除了做自我介绍,你们没有别的用了吗?”思忖间,他忽然开口。


    身后被绑着的四个活物沉默片刻,那个玻璃碗不情不愿道:“你有五次选定的机会,每次选定错误,都会有相应的提示。”


    洋娃娃在它说完后补充:“当然,也会有相应的惩罚。”


    老虎模型:“比如抽取你的感官!”


    时城轻挑了一下眉。


    五次选定,意思是只有四次可以错误的机会。


    五感被抽取四感……


    抽取感官后的状态会维持多久?直到他选对,还是这个副本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时城:还你,谢谢。


    傅遇安:一家人,不用客气!OvO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


    ——


    第39章


    傅遇安在那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后, 就侧目精准锁定了声源处。


    那是一本书。


    跟电视里的魔法书很像,此时的书正悬浮在半空中,扑闪扑闪抖动着残破的书页, 一开一合还冒着点光。


    傅遇安瞧着还挺稀罕,走过去,拽了两下抖动的书页。


    “你这还是牛皮……”


    嘶拉——


    傅遇安:“……”


    老旧的牛皮书:“……”


    手感极其不好的粗糙书页被两根骨节分明的指头夹在一起, 傅遇安沉默片刻, 硬邦邦道:“意外。”


    牛皮书的振动幅度突然前所未有的大, 很难让人不去猜是因为被气的。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牛皮书也没办法对这人做别的啥,在重新镇定下来后,冷漠道:“公主的少女心记在她的生活中。学习的时候, 她会向往窗外的景色;写作业的时候, 她会幻想未来的生活。”


    “亲爱的客人,你可以在公主殿下成人之前, 满足她的少女心吗?”


    这话说完,牛皮书就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当真是气得除了该说的规则, 再不愿多说一个字。


    傅遇安对它的小肚鸡肠用眼神表示了谴责。


    在那牛皮书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前, 他收回了视线。


    满足少女心吗?


    心下轻嗤一声,让他帮忙,这公主好大的脸。


    他短暂的不爽了几秒, 思及这跟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 这才平复下心情。


    手指不由自主摸上了腰间的金属纽扣,却在摘下来的时候又顿住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只收轻轻在纽扣上抚过, 最终还是没做什么别的动作。


    他垂下了手, 走向了面前的书桌。


    桌子上放着很多的作业和书, 漂亮的羽毛笔没有合上盖子,随意地摆在桌面上。


    傅遇安随便扫了一圈就来到了窗前。


    从这里往外面看,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花园。


    很美,很漂亮,那太阳像是永远都不会落下,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光芒,肆无忌惮洒在向日葵上。


    这样的景色,也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欣赏到。


    傅遇安眼皮轻轻耷下来,藏起了眼睛里的一抹兴味和好奇。


    也不知道SVIP……现在在干什么?。


    隔壁的SVIP现在正在玩洋娃娃。


    时城从第一个柜子上拿下了好几个洋娃娃,在确定它们的头发长度都一样后,随手把洋娃娃扔回了柜子里。


    是的,用的就是“扔”这个动作。


    数十个洋娃娃被扔到柜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咚咚”声。


    听得那个活过来的洋娃娃浑身抖了好几下。


    看着始作俑者面无表情人畜无害的脸,她鼓起勇气,说:“亲爱的客人,你或许可以对公主殿下的玩具稍微温柔一点?”


    “这不是公主的梦境?”时城手下动作不缓,在把最后一个拿下来的娃娃扔回去后,拍了拍掌心不存在的灰,“怎么能说是公主殿下的娃娃?”


    说完,还很欠揍地又拿下来五六个,挨个检查后,再次毫不留情地一一扔了回去。


    听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咚咚”声,洋娃娃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道:“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


    时城扔娃娃的手顿住了。


    他轻笑一声:“哦。”


    “原来我刚刚扔的那些娃娃里,有一个未来会是公主殿下的。”


    洋娃娃:“……???”


    我操?!


    它气得小裙子都蓬起来:“你你你你你你……”


    时城耐心很不错:“我?”


    洋娃娃:“你诈我!你怎么可以这么阴险?!”


    时城又是弯了弯眼睛:“你怎么没否认?”


    洋娃娃:“……”


    时城:“那应该确实就是刚刚扔的那些里了。”


    洋娃娃已经不想说话了,越说暴露的越多啊这是!


    她气呼呼别过了脑袋,不去看那个狡诈阴险的客人。


    狡诈阴险的客人一点反省的自觉都没有,不紧不慢挑出了之前扔回去的娃娃。


    一共十七个。


    这选择范围一下就小了一半。


    时城很满意这个结果,把选中的洋娃娃放在小沙发上,又回头看了一眼空了一半的柜子。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娃娃总是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现在柜子空了大半还好,这种感觉已经没有刚刚柜子满员的时候强烈了。


    长时间看着某个地方眼睛会酸涩,但时城却没有这种生理反应。


    他只是为了避免看花眼,极轻而快速地抖了两下睫毛,不再管身后小沙发上的十七个娃娃,走到了老虎模型那个柜子前。


    步子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活过来的那个老虎模型警惕的声音:“你不要想着诈我!我是不会上当的!”


    “这话说的,”时城语气颇为不赞同,“好像你一定蠢到会被我诈出话来一样。”


    老虎模型使劲动了动身子,扯得绷带都绷直了。


    时城看着面前的模型,缓缓开口;“如果模型碎了,会怎么样?”


    这些模型都是陶瓷的,很有可能一个不小心没拿稳就摔碎了。


    “不是公主最喜欢的那个碎掉,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老虎模型努力发出了一声极富感情的冷笑,“但你要是摔了正确的那个……那你可就惨了!”


    “这样啊。”时城恍然点点头。


    下一秒,咔——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了整间屋子。


    老虎模型不动了。


    应该是被震惊了,没有表情的脸看向地上碎成片片的模型同类,半晌没说出话来。


    时城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漫不经心道:“看来,这个不是真的。”


    说着,就要去拿下一个。


    “你疯了!”老虎模型惊道,“如果摔了正确的你会被直接剥夺感官的!”


    时城把玩着手里第二个模型:“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老虎模型:“是这样没错……”


    时城:“那看着我被剥夺感官,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老虎模型一噎。


    这副模样落在时城眼里可耐寻味很多了。


    他思忖片刻,状似闲聊一样开口:“真的被摔了,你也有影响吗?”


    老虎模型不说话。


    时城:“那就是有了。”


    对方依旧不开口。


    甚至在他举起手中的模型的时候,还傲娇地冷哼一声。


    时城的唇角轻轻勾起。


    他没有继续动作,而是放下了手里的模型,赞扬说:“你还挺有心机。”


    老虎模型:“……你在说什么?”


    时城但笑不语,一双暗红血色的眼睛看着它,无端让人生出些胆寒。


    老虎模型心中骇然,想:自己要真是个人,现在应该在吞口水了。


    时城看着它的拙劣演技,没有明摆着戳穿。


    系统不会布置这么无脑的任务的,如果他损坏了真正的礼物会影响这几个活过来的不明生物体,那他大可以用这种方法来威胁对方告诉自己真正的礼物是什么。


    老虎模型之前就是在误导他往这方面去想。


    至于目的……他想,之前说的“毁坏礼物会直接剥夺感官”这句话,应当是真的。


    把手中的模型放回去,时城踩着脚下已经裂开的陶瓷碎片,走到了下一个柜子前。


    他对于上一个没炸出来什么大的进展没过多纠结,反正目前看来,已经pass掉一个错误选项了,这也能算是进展。


    轮到玻璃碗了,这些碗确实很漂亮。


    经过前两次的坑蒙诈骗,那四个不知名活物现在对他的警惕和防备应该已经拉满了,这时候再用言语去刺激,作用大抵是微乎其微。


    但时城也差不多摸索出来了,在规则范围内,问这些不知名活物问题,对方是会如实回答的。


    他们被规则和系统约束,这一点,倒是可以相信。


    除非系统让他们说谎。


    捋了捋这逻辑,他开了口:“毁掉碗,我也会被剥夺感官吗?”


    玻璃碗谨慎回答:“是的。”


    玻璃碗话音刚落,时城就挑了下眉。


    如果傅遇安在这里看到他的表情,一定会很诧异。


    因为这会儿的SVIP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很强烈的情绪和表情,但那双血红底色的眼睛里,带上了微不可查的之前少有的疯狂和嚣张。


    0001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疯。


    抬手晃了晃面前的柜子,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柜子里的玻璃碗碎了一半。


    活过来的那个玻璃碗惊呆了:“……你疯了吗?”


    疯了的某人没搭理这句话,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耳朵。


    在确认了视觉和听觉包括触觉都没有问题后,使劲咬了一下舌尖。


    血腥味一下子顺着味蕾和鼻子涌上大脑。


    看样子味觉和嗅觉也没有问题。


    时城心情颇好地踢了踢脚边的碎片。


    看样子这一波运气还不错,掉下来的碎的都是假的。


    现在第三个柜子里还剩下十一个玻璃碗。


    随便晃荡两下,效率竟然比第一个还要快。


    时城问:“如果我损坏了正确的那个,我是不是就出不去了?”


    玻璃碗还处在震惊当中,看着那一堆碎片,仿佛把自己代入了进去,兢兢业业道:“是的,视为失败,直接抹杀。”


    直接抹杀……果然是惩罚副本能干出来的事。


    在这里被抹杀,应该就是真的死了吧。


    时城忽然有点好奇,系统该怎么样执行抹杀。


    如果他的武力值足够强,能抵抗吗?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很快,理智就遏制住了他这个危险的好奇心。


    点了点头,他去了最后一个最特殊的柜子前。


    三十五幅不同颜色的画摆在眼前,让人难免会产生审美疲劳


    回想了一下这整座宫殿的装修和早餐时公主的穿着,时城谨慎地挑了二十多幅画出来。


    别的不说,从很多的细节上来看,这个公主她审美还是可以的。


    0001自认审美在线很正常,所以很果断地抛弃了一些红绿配的奇葩颜色。


    初步的筛选就这么草率的结束了。


    原本空空如也的小沙发上现在堆着满满当当的玩具:十七个洋娃娃,三十四个老虎模型,十一个玻璃碗,还有二十三幅画。


    洋娃娃说,公主最喜欢没有缺点的东西。


    但这些娃娃看上去都是完好无损的,一个一个仔细地看过去,根本就没在任何细节处发现什么损伤。


    老虎模型说,公主最喜欢仿真的东西,最好是越像越好。


    可这三十多个老虎模型看上去也是栩栩如生,没有一个是不……


    不对。


    等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时城猛然看向洋娃娃。


    仿真的、越像越好、栩栩如生……


    比起那些老虎模型,这两个词,倒更像是在说这些娃娃。


    娃娃的精致甚至已经超过了外面的仿真机器人,尤其是那张小脸,格外地……像人。


    时城目光沉了沉。


    或许,他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


    如果那些活过来的不知名物体说的介绍根本就不是自我介绍呢?


    而是相互介绍?


    倘若真是这样,那老虎模型说的其实是布偶洋娃娃,而洋娃娃说的“没有缺点”……应该是指老虎模型?


    时城越想,越觉得这个假设很有可能成立。


    他单膝蹲下,纤长的手指慢慢摸过每一个老虎模型。


    在第一个老虎模型的尾巴上,他摸到了一道裂缝。


    第二个,他在耳朵上摸到了一个坑洼。


    第三个……


    被摒弃在选项之外的模型越来越多,终于在摸到第十九个,才没有发现任何缺陷的地方。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的正确性,时城又把剩下的挨个检查了过去。


    果不其然,这三十四个老虎模型里面,只有那第十九个是完好无损的。


    猜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看向那四个被绑着的活物,毫不吝啬夸奖:“还挺聪明。”


    差点把他骗了。


    但那洋娃娃却眨眨眼睛:“什么?”


    剩下三个也都不解,老虎模型也一如既往的拽,偏过头哼了一声。


    时城拧了下眉心。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处因为刚刚蹲下的动作而撑出来的褶皱。


    这些玩具……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介绍是对方的吗?


    之前的“规则以内它们不会说谎”的条件依然成立,除非“系统规定和约束”。


    这就说明,系统对它们的设定就是对此不知道。


    怪不得那个玻璃碗一开始就说“自我介绍”,看来并不是说谎,而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没有办法被套话,倒是非常严谨。


    时城压了压眉毛。


    这倒霉催的系统已经坑他不止一次了。


    最好,别让他有机会报复。


    深吸一口气,思维被强行拉回到了现在。


    时城动作轻柔地把那第十九个老虎模型放到了盒子里。


    四个活过来的玩具都没吭声,沉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心下了然。


    看样子这些玩具只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自我介绍是假的,对于哪个是正确的选项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之前挑选出来的十七个娃娃的选择范围依旧成立。


    但十七选一,还是个问题。


    时城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无声叹口气。


    从上个任务出来后,他其实还没真正睡个好觉,这会儿高度用脑还挺累的。


    不过某个姓傅的应该更累。


    毕竟那人可能连觉都没睡。


    这么一想,他就平衡了。


    捏了捏鼻梁,不情不愿开始挑娃娃……


    时城的自我安慰并没有错,傅遇安这会儿已经快困死了。


    经过他各种骚操作和套话,已经解决了公主的两个少女心。


    第一个是写了一封给已故妈妈的信,表达了自己的想念。


    各种用词表达需要特别的精确和生动,他堂堂一糙老爷们拿捏不准,还是翻着手边的词典一个字一个词慢慢写的。


    两千八百字,差点写得他老眼昏花。


    第二个是写下公主幻想的未来。


    傅遇安耐着性子看完了公主的三本日记,说是疼痛文学一点都不为过,可以说是看得牙齿发酸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偏偏看完不够,还要写一本栩栩如生的未来故事。


    这他妈写续集呢?还是代笔?


    纵使再不情不愿,这会儿也只能压着火气写。


    一本写完,傅遇安觉得自己从这该死的系统世界出去后应该就可以转行了。


    不是一本八千万的小说他不写。


    度日如年地熬了好久,这才终于堪堪来到最后一个“少女心”。


    公主眼里,窗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在未来故事的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写完的那一瞬间,窗外原本金灿灿的向日葵和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忽然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蒙蒙一片,入眼皆是一片黑白。


    傅遇安站在了窗前,面前出现了三十五个选项。


    是三十五种色彩的画。


    画里的内容,就是窗外的景色。


    只是和刚刚不同的是,选项中的景观画里,多了一个女人。


    傅遇安懒散地打量了一下画里的人,心中有了个猜测。


    这或许就是……公主已故的母亲吧。


    单说那个公主,他是打死都不信那是个好人。


    所以自然对于那什么“对母亲想念的信”半个字都不信。


    眼前的选项一个一个在他面前循环播放,傅遇安拿起桌子上已经没了墨水的羽毛笔,学着之前看到的时城玩纸牌的模样,活动着手指,笨拙地转起了羽毛笔。


    第一次总是不太熟练,那羽毛笔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掉下来,却每次都能被堪堪挽救,重新在指尖动起来。


    傅遇安转着笔,歪了歪脑袋,看向面前的选项一个个播放着。


    之前他不是没见过有颜色的窗外风景,但谁会信这最后一个少女心的实现这么简单?


    没有提示,没有预兆……


    这三十五个选项,就像是再让他盲选一样。


    没有来的,傅遇安觉得这最后一个的选择,会至关重要。


    或许……选择的结果,直接关乎性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傅遇安:我特么一个理科生你让我写言情小说?(暴怒)


    时城:他果然比我更难^_^(心理平衡)


    今天双更一波~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


    第40章


    洋娃娃和老虎模型说的是对方, 那么玻璃碗和画应该也是说的彼此。


    公主喜欢漂亮的画和让她心情愉悦的颜色的碗……


    时城有些犯难。


    这也很难选啊。


    玻璃碗和画给的介绍都很笼统,概括范围太广了,喜欢的颜色和好看的画, 不是本人根本无法精准定义。


    随便选一次?


    好像现在来看,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选错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试一次就代表着用一个感官去换取线索。


    而这并不是最让他纠结的。


    真正让他犹豫的是, 这个用来换取的感官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时城手指曲了曲, 拇指不由得摩挲了一下指关节。


    如果被换走的是视觉和听觉, 那就麻烦了。


    赌一把吧, 总比一直被困在这里要好。


    他闭了闭眼睛,随便挑了三个扔到箱子里。


    四个玩具同时落在箱子里的一瞬间,屋内猛地黑了下来。


    沙沙——


    沙沙沙——


    风声从不知道哪里的地方透过来, 吹得人凉嗖嗖的。


    下一秒, 时城只听到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是那个洋娃娃!


    活过来的娃娃笑声清脆高昂,声调带着独属于小女孩的细腻。


    但是从黑暗中传来, 却无端显得尖锐刺耳。


    时城的视线越过黑暗,锁定了那个被绷带捆起来, 笑得灿烂地洋娃娃。


    娃娃的表情变了, 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死板,那嘴角咧到了最大,心情非常愉快地看着这边。


    紧接着, 一阵刺骨般的疼痛从时城头部开始蔓延。


    这股疼痛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神经, 一下一下拧着、撕裂……


    饶是0001,在第一时间也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这比在莉莉娅那个任务的河底还要疼不止十倍!


    不愧是惩罚副本,他想。


    咬了咬后槽牙, 忍下了这股折磨人的疼痛。


    额角逐渐浸出冷汗, 就在眼前视线快要模糊的时候, 疼痛感忽然消失了。


    时城微微喘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刚才绷得笔直的脊背。


    他脸色不是很好看。


    ——现在已经感觉出来了,这次被剥夺的是触觉。


    这已经是五感当中最好的选择了。


    因为事先就有预料,所以这个结果对于时城来说不是很难接受,真正让他脸色难看的原因是……


    他根本就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剥夺他的感官的。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并不受干扰,所以清楚地知道,周围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


    就好像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感受到了那股直击灵魂的痛,再然后,就是猝不及防地失去了触感。


    这个认知让他心沉了沉。


    时城不是个怕死的人,甚至当年在直面冲击堪比黑洞的绞杀重压器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这种悄无声息,不明不白就死掉的方法。


    他甚至都还没摸明白这个系统是什么东西。


    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几根,宣示着主人不怎么美好的心情。


    良久,那只手缓缓攥紧,又悄无声息松开。


    时城吐出一口气。


    他一直都是个很擅长调节自己的人,这会儿也一样,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缓步走到那四个玩具前,冷声说:“提示。”


    他这次的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温润和懒散,像是一直蛰伏的猛兽忽然撕开了伪装,变得残忍又危险。


    洋娃娃如果能感受到人的情绪,这会儿应该不难看出,这人的耐心快告罄了。


    但它现在还是跟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一板一眼、嘻嘻哈哈地说:“亲爱的客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眼睛,它们真的很美~”


    眼睛!


    时城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之前洋娃娃给他的诡异的感觉不是错觉。


    娃娃生动的表情……原来都是因为那双眼睛。


    而且,之前说选四个玩具,他就下意识的以为是四面柜子中的玩具选四个,完全没有考虑到,公主喜欢的玩具很可能也只是玩具中的某个部位。


    他抬了一下手揉揉太阳穴,略微有些懊恼。


    刚刚自己竟然放过了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不像……


    手指猛然顿住。


    时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


    是啊,这不像是平时的他能做出来的事。


    好像从进入这个惩罚副本开始,随着时间推移,他就开始变得越来越迟钝了。


    封闭的玩具房没有门窗,四周的空气都是安静的,更别说是一丝风声。


    但时城这会儿却莫名觉得全身有些发冷。


    他睫毛轻轻阖动一下。


    说实话,还是不相信这是傅遇安动的手脚。


    其实在很早之前,刚从第一个副本出来的时候,他对傅遇安就没说过谎话。


    一是因为没有说得必要,他也不屑于去说。


    二是因为……他之前就说,自己会相信那个人。


    0001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


    他想,等回头见到那人,就给他一次机会。


    主动给自己说,他们就还是互相信任的合作伙伴,要是不说……


    时城视线轻轻落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这是他出神的时候经常会做的动作。


    四个活过来的玩具见他难得这么安静,活像没有生命的雕塑。


    就在老虎模型忍不住要出声的时候,时城动了。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走到了那十七个洋娃娃面前。


    把娃娃的眼睛对着灯光一一照过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照射到眼珠上不会反光的。


    时城拧了下眉,忍着恶心,用左手把那个娃娃的眼睛扣了出来。


    这是真眼珠子,所以不会反光。


    尽管别的三十多个仿真玻璃眼珠做得再像,都没有这双眼珠让人毛骨悚然。


    时城把它们挖出来的时候,指尖还带上了些血丝。


    他随手把眼珠子扔到了一旁的四方格里。


    就在正准备接着去研究剩下两个东西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时城。”


    被喊的人动作微微一顿。


    半晌,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能听见就好。”那人语速有点快,似乎有些着急,“你现在是不是在玩具房?”


    “在。”


    “四个玩具,你选了几个了?”


    “两个。”时城说,“洋娃娃的眼珠和老虎模型。”


    顿了顿,又补充道:“确定这两个是对的。”


    “这样啊,”似乎松了口气,原本严肃的声音又带上了熟悉的调笑,“太厉害了SVIP,动作好快。”


    时城不答反问:“你那边搞定了?”


    “嗯,”傅遇安笑道,“这不是一搞定就来联系你了?”


    说完也不等时城的反应,继续说:“时城,接下来按我说的选。”


    时城目光垂了垂。


    还信这人吗?


    良久等不到回复,傅遇安疑惑道:“时城?还能听见吗?”


    时城无声叹了口气,他右手摸了摸左手腕骨:“听得见,你说吧。”


    事实证明,0001确实是个不惜命的赌徒。


    在傅遇安说完“红黄白紫配色”的时候,他就选定了那幅画,丢进了四方小格子里。


    “接下来呢?”时城问。


    “接下来……”那声音有点弱了,叫人听得不是很切实。


    时城拧眉:“傅遇安?”


    “玻璃碗……红……的时候……扔……滋滋滋————!”


    声音骤然消失,时城不由得出声:“傅遇安?傅遇安你那边怎么了?”


    但是没有人应。


    这突然失去联系让人很难不往坏的方面去猜测。


    时城难得暗骂一声,等耳边滋啦滋啦的电流音消失,就按照傅遇安最后的话,配着自己的猜测,随便拿了一个玻璃碗。


    指腹扫过碗身,玻璃碗发出漂亮的光。


    时城在那碗发出红光的一瞬间放进了四方格的盒子里。


    “恭喜您!我亲爱的客人!”


    四个活过来的玩具声音齐齐响起,为这空荡的玩具房平添一丝骇人。


    “感谢您为公主殿下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作为感谢,我们公主殿下为您准备了一份回礼,请收下它。”


    最后一个尾音消失的时候,周遭的环境再次暗下去。


    时城的眼明明不怕黑暗,但这一次却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四周就是漆黑的。


    他目光沉沉,盯着唯一一个可以看得见、却又紧闭的门。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张地图。


    时城抬手拿过来。


    在接触到的同一时刻,那紧闭的门终于缓慢开了一条缝。


    他没多犹豫,快步上前打开了门。


    刺眼的亮光突然出现,时城没忍住,眼皮轻轻颤了颤。


    他原本以为会回到三楼进门的地方,却不想等到眩晕退去,周围竟是刚来到这个惩罚副本时,豪华而安静的卧室。


    床上,某个熟悉的男人正在睡觉。


    时城站在原地缓了缓,抬脚走了过去。


    傅遇安睡得很沉,就连身边站了个人也没有惊醒他。


    这不像是平常的傅遇安。


    时城俯视几息,觉得脖子有点酸。


    单手提了一下膝盖处的裤子,蹲了下来,变成了可以平视床上熟睡的傅某。


    这人的脸色很白,嘴唇颜色也不像是之前那么健康的红了。


    状态很不对。


    时城想伸手摸摸这人的额头,却在即将触碰的时候顿住了。


    忘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触感了。


    手悬在空中慢慢握成了拳,最后轻轻收了回来。


    在准备站起身的时候,面前这人睫毛颤了颤,还不等时城反应过来,就睁开了眼。


    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傅遇安笑了一声。


    惬意又欠揍的笑声霎时打碎了有些微妙的气氛。


    傅遇安换了个姿势,变得更好和这人面对面。


    “时城,”他慢悠悠开口,“你在偷窥我吗?”


    时城:“……”


    他也和善地笑了一下:“你有哪里值得我偷窥?”


    傅遇安当真认真思索了一番:“美貌?”


    时城乐了:“有我好看?”


    傅遇安挑了下眉:“那倒还真没有。”


    时城长得是好看,男女通杀的好看。


    这一点自认充满阳刚之气的傅遇安觉得自己还真比不过。


    但时城觉得他在谦虚。


    不说这人长得确实很出类拔萃,就凭那孔雀性格,也不像是自甘下风的货。


    他觉得是因为这人状态不好。


    之前许多疑问在心里滚了好几圈,最后他还是先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在干什么的?”


    傅遇安表情不变,依旧是之前的懒懒洋洋:“用了点不太能见人的方法。”


    时城眯起眼睛,没说话。


    傅遇安也不躲,直直望进他暗红色的眼底:“时城,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上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跟时城你问我答。


    这一次是他主动说的。


    虽然语气还是吊儿郎当,但不巧时城原本就信他。


    这一次……时城也赌“信”这个选项。


    他兀然开口:“傅遇安,我的反应从进这个惩罚副本开始,就在逐渐变得迟钝。”


    傅遇安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愣了一愣;“这么快?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


    时城:“什么意思?”


    “嘶,”傅遇安抓了一把头发,“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是通过非法手段进来的,会有点副作用。”


    他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时城,语气复杂:“我一般会从第二十个小时左右开始产生副作用,没想到你……这么快。”


    时城原本有点拧起的眉头霎时松开。


    有副作用不是什么大事,知道这人没有害自己就行,


    他们暂时,还是一条线的。


    纠结的地方被打开,0001迟到的良心终于冒出来,关心道:“你脸色不太好看,是惩罚副本的副作用比较大吗?提前了?”


    “啊……这个啊,”傅遇安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也算是吧。”


    在时城继续追问之前,他又说:“你不好奇我们刚刚那是个什么情况吗?”


    时城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说说。”


    傅遇安拍拍身边还空了好大一片的床位:“坐着,慢慢说。”


    时城看着那柔软的大床,后知后觉感到了疲惫。


    虽然现在没有触感,但休息休息总归是好的。


    他走了过去,躺到了傅遇安身边。


    傅遇安感受着身边床垫的凹陷,笑了一下。


    “我去的是公主的书房。”他声音不急不慢,听着很舒服。


    简单两句概括了前两个少女心的实现,果不其然引来了某个没良心的人毫不留情的嘲笑。


    傅遇安选择性忽视,接着说。


    “然后,我就被带到了窗边,让我选择窗外的景色。”


    “我面前有三十五个选项。”


    这句话说完,时城的表情这才变得严肃起来。


    傅遇安当时也是烦了,在反复跟那牛皮书确定了选错不会让他丢命以后,随便就选了一个。


    不料这一选择,他还真就过关了。


    “四周的环境暗下去的时候,我之前隐隐约约就有的那种不好的预感还是很强烈。”


    他的选择确实关乎人命。


    但关乎的是不是他的命,而是时城的命。


    “在牛皮书即将消失的时候,我才用了点手段,得知了这个门后的情况。“”


    “门后一共有六个场景,分别是公主的玩具房、书房、卧室、盥洗室、更衣室、还有花园。”


    “这六个场景两两之间互相影响,其中玩具房对应的就是书房。”


    “而连接我们之间影响的东西就是窗外的那个向日葵旷野。”


    “比的是谁迅速。”


    “先选择的那个人拥有绝对的主动权,比如我是第一个,我就可以随意选,你如果选的画跟我设置的景观不一样,你就输了,反之如果你比我快,先把画扔进了盒子里,那就是我被动了,如果选的和你不一样,我就……”


    傅遇安用手指在脖子处比了个“咔嚓”的动作。


    时城仰望着天花板。


    心里暗骂了一声系统。


    让人毫无自知地互相残杀,真不愧是惩罚副本。


    傅遇安看他表情不虞,笑着用胳膊戳戳他:“开心点,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吗?你该庆幸我的任务比较简单,是我先发现的问题,不然咱俩现在就躺不到一张床上了。”


    时城终于侧目看他了。


    简单吗?


    未必。


    这人说得轻巧,只是写写信编编小说,但惩罚副本怎么可能这么轻松?


    用词和拿捏必须做到百分百精准才能过关吧。


    傅遇安……真的很强。


    他无声看了这人好半天,问:“那你状态怎么这么差?”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傅遇安叹了口气,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前两个小任务出了点意外,惩罚。”


    时城想到了自己用五感换来的娃娃眼睛这一答案,觉得这人确实没说谎。


    他点点头,算是信了这话。


    看着身边的人拿起地图开始琢磨了,傅遇安微不可查呼了口气。


    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他眯了眯眼睛,再次压下了身体一阵又一阵因为绵绵不绝的疼痛而止不住的战栗。


    为了联系到时城,紧急之中的暗箱操作动静还是太大了。


    引起系统注意这件事……


    真是,再也不想来第二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与正文无关的不负责小剧场:


    傅遇安:(委屈巴巴)老婆,疼QwQ


    时城:(呼噜呼噜脑袋)


    傅遇安:=v=(果然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今天更新时间是不是特别阳间!


    不过要开学了,一周六天满课的人弱弱说个不好的消息:以后更新时间应该还是,很阴间(跪TvT,大概在夜里十二点到两点之间!


    姑娘们以后不用熬夜等,美美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啦~


    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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