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岛国地形狭长, 全国多山,冬天易积雪,在年末至次年五月份左右, 都可以享受滑雪乐趣。
丢下生意, 店老板神名深见快乐地在今天来滑雪了。
这是离东京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的著名滑雪场,酒店前面便是滑雪道,乘着缆车上山还能看风景, 滑雪累了也有温泉——总而言之,非常优秀的旅游场地。
不过他从缆车上下来时, 天空暗沉沉的,已经有细小的雪花飘下。
他背着行李,拿出手机给订好的酒店前台打电话,同时仰着头, 饶有兴致地环顾周围的景象。
远处滑雪道上人还挺多, 间或有拉长的欢呼和惊呼声响起。
与前台结束通话,神名深见加快脚步,撒了欢地向酒店方向跑去。
进入酒店后, 身上落的雪很快融化, 他伸手捋了把刘海, 登记名字、取了房卡走向电梯。
恰好有人从上面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电梯门滑开,金发黑肤的青年从里面走出, 脸上笑容温和,视线交汇时礼貌地点点头, 快步离开了。
“……”自然地走进电梯, 神名深见按下楼层按键。
遇见安室透是意料之外, 不过现在是本体,注意一下就可以了。
“住在隔壁。”在他整理行李的时候,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系统说,“貌似是三人组。”
“看来是麻烦的任务。”神名深见有些苦恼地说,稍微把警戒值提高了一点,“黑衣组织——算了,还是直接叫酒厂吧——在里面工作还真是全年无休啊。”
他拿着毛巾将头发擦擦,挂到架子上,揣了手机和房卡就准备去滑雪。本来也只是度假,滑雪装备在场地里便可租用,他也就带了两套衣物和日用品。
“来。”出门前他对立方体拍拍肩膀,说,“这个位置也可以享受和我一样的快乐吧?”
“……意外的发言。”这样评价道,并不拒绝的立方体降下高度,提出异议,“换个位置。”
“头顶吗?我本人有点想象不了。”
“我可以变换形态。”
“那就一双平光镜?”
“……”
双手插兜,脸上多了副金边平光镜、衬得整个人都添了份书卷气的黑发青年将棕色方格围巾整理一番,向电梯走去时,无声地笑了一下。
在未表露恶意前,他并不介意扮演一无所知的扮演者。唯一可惜的是,系统本身被两方蒙骗,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出酒店大门前,神名深见将有毛绒边的兜帽拉起,又带上手套,然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往外大跨步。
冰冷的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平光镜,得意道:“多亏了我有奇思妙想,谢谢你,系统!”
高科技眼镜,光滑无比,不沾雪也不沾水,完美的防风镜!
系统:“……”
你个小机灵鬼。
“雪下得很大。”它说,“这样的天气,不方便滑雪。”
正如它所言,他们来时雪才将将下起,滑雪道上还有好多人,就到酒店整理行李这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人影已经少了,能看见往回走的旅客们。
“确实……”神名深见露出了明显的失望神情,但还是有点不死心,“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话说回来,那边在干什么?”向租赁滑雪服装和道具的场地走去时,他好奇地朝滑雪场边缘望去,靠近围住加上酒店和温泉这整个滑雪场的绿色铁网,有一处明显的地方被圈住,架起了大大的棚子,时不时有人出入。
“拍戏。”立方体言简意赅,“有咒灵。”
神名深见没有咒力,但能感知到咒灵的存在,偶尔碰见被咒灵困扰的人时会帮下忙。听见这个消息,也没什么主动探查的兴趣。[奈落]最近和咒灵接触够多了,本体都有点反胃。
“十分抱歉,现在天气并不介意客人您去滑雪。”意料之中,在意安全问题的经营方拒绝了他的请求,抱歉地表示请雪小、或者明天再来。
离开场地,神名深见幽怨地望了一眼滑雪道,叹了一口很沉重的气。
“要什么时候才能停啊。”他伸出手接住几瓣雪花,“感觉要下成持续性的暴雪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直觉性的不妙预感出现了。
人偶尔会在某件事发生前存在预感,而能自主跨越世界的神名深见,在这一点上格外敏锐。他为这异样的预感皱着眉抬头。
天空暗沉无比,仿佛被浓墨晕染的宣纸,滑雪场所在的这座山更是仿佛被墨碗倒扣住了。
“天气变化真快啊。”稍微抬头停住一会,便被冷风吹得脸颊生疼,神名深见嘟哝着低头,将脸更深地埋进围巾,“如果真是暴雪……供暖、食物和通讯,”他瞥了一眼已经停运的缆车,语气微妙起来,“还有交通。”
“你还挺会挑度假地点的。”诚恳的机械音。
“谢谢夸奖。”神名深见微笑,思索一番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毕竟只是单纯的预感,真有事情发生时保全自己肯定行。
……
随意地转了一圈,回到酒店的神名深见一眼就被酒店前台的三人吸引住视线。
三人明显是学生,两名少年个子很高,一个白发一个黑发,中间的是个头发稍微有点短的女生。穿着常服,一边登记一边热闹地说着话。
神名深见:“……”
为什么这里会有咒术师?!还是咒高那三个特殊的二年生??
在注视被发现之前,他平静地移开目光,毫无异常地向电梯走去。
电梯前站着两个青年。原本正低声说着话,听见有人过来的人动静便停住,且自然地向身后看来,看见了来人的模样。
其中一个人一怔。
神名深见也愣了一下。
“绿川君……?”他以一种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态度生疏地念出称呼,然后像是确定一般笑容热情起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呢!是和朋友出来玩吗?”
“是的……”绿川光点点头,从记忆里翻出几个月前咖啡店老板娘对这名青年的称呼,“神名君。我是和两个朋友一起来的。”
“你好,我是安室透。”另一个人向他点头,笑容友善,“没想到你和绿川认识啊。”
“你好,我是神名深见。”黑发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揣住手,镜片后的蓝眼睛温和地瞅住他们,“其实也不算认识吧,只是在咖啡店里遇见过。”
这个时候,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客套寒暄的三人走入电梯厢,然后一起向同一层的按键伸出手。
绿川光&安室透:“?”
“是在同一层啊。”面上意外而恍然的神名深见笑道,“之前在电梯外面等的时候,安室君就是从这层下来的吧。”
安室透点点头。
“真是太巧了。”绿川光有点好笑地说,抢在前面按下按键。
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都没有发现不对。
……也许真的是巧合,这名青年确实只是普通的旅客。
神名·普通旅客·深见在心里笑得小人都要捶地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巧合!本来还意外呢,结果看见他们后就产生了看好戏的快感!
不过——
绿川君你这个温和小年轻,竟然也是混黑的吗?!看着也不像没学好啊!
鬼舞辻无惨加入酒厂时间短,除去琴酒、伏特加、波本和朗姆,以及研究部的一些人,都没怎么接触过其他代号成员,因此神名深见确实没想到几个月前偶遇的好厨艺青年也是一瓶酒。
在电梯停下时,想过这些的神名深见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电梯,然后又是同步动作——
他们在挨着的两间房门前面面相觑。
“真巧啊。”安室透由衷地说。绿川光附和地点头。
“确实。”神名深见摸出房卡,决定热情点,“如果不嫌我打扰的话,之后可以一起去滑雪。”
“大概要和另一名朋友商量商量。”绿川光温和地说,委婉地拒绝了,“而且时间也可能对不上,还请不要在意。”
“没事。”神名深见爽快道,“是我太突然了。”他把房卡在感应器上一刷,朝两人挥挥手,“那我先进去了,绿川君,安室君。”
两个人都朝他笑了笑。
两张笑脸消失在视线中,合上门的黑发青年一边脱手套和围巾,一边往床铺走。
“三瓶酒和三个咒术师,加上咒灵和可能性的暴雪……”他啧啧称奇,“哇哦,感觉会有很精彩的发展,要不让奈落过来一趟?”
毕竟是个好机会,让酒厂和咒术界都意识到突然出现的“人们”的“背后的家伙”。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哂然一笑。系统有“背后的家伙”,自己也算“背后的家伙”,这可真是……让人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古话啊。
神名深见取下金边平光镜,因为解下围巾的动作,头发有些许凌乱,稍微有点长的刘海垂在眼前,遮住视线,他捋了一把,突发奇想道:“也可以变成发卡吧?”
“……可以。”平光镜勉强地说道。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青年义正词严地说。
“我并无意见。”
“这可是你说的!来来,试试看,先变成有星星的蓝色发卡!”
“……”
“还有,金色的太阳花!”
“……”
“海蓝色的鲸鱼!”
“……”
你可真有童心。
……
神名深见在房间里待了一个下午,偶尔掀起窗帘向外望去,雪势并不见停,约莫还有加大的趋势。期间时不时和系统交谈、调查资料来消磨时间。
等到晚饭时间,他在床上滚了一圈,换上衣服出去了。
一楼大厅一片狼藉,摆在前台两侧的绿植和花瓶粉碎成垃圾,让人一看就眼角抽搐。前台小姐不在,也没有多余的人在。
刚出电梯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的神名深见:“?”
“神名君。”边上有人和他打招呼,从走廊里出来的绿川光朝他笑,“不用在意,只是刚才有人发生冲突,已经平息了。”他示意了另一边的方向,半掩着房门里时不时有情绪激烈的声音传出,但内容却模糊。
“这样……吓我一跳。”神名深见说,看着那边的房间,“打扫起来很累吧。”
有咒灵的气息在那里。
三个咒术师学生呢?
在想到这个时,大堂里突然响起了略有些刺耳的,电流滋啦声,随后墙上、天花板的灯泡闪了闪,霎时间黑暗降临。
“啊——”
被惊吓到的、略为尖利的女人叫声骤然响起。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尖叫声响起的刹那, 离神名深见不远的绿川光就反应迅速地往声源处跑去。
神名深见一呆。
不是……你一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在突发事件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查看情况?
声音是从半掩着的房门里发出, 大堂里伸手不见五指,绿川光边跑边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亮光绕开地上垃圾,跑到房间门口,推开门看进去。
在手机的微弱光亮下车,映入眼帘的是很普通的——符合那声尖叫的、预想中的画面。
房间中的两名年轻女子都倒在地上失去意识,能清楚地看见她们面上残留的惊恐。周围的阴影里没有其他可能导致这番情景的事物或人, 更没有可以藏身和逃走的地方与通道,于是事情便显得奇怪起来了。
快速扫视一圈的绿川光微皱起眉,在跟上的神名深见想进入查看时不动声色地挡住, 道:“神名君, 能麻烦你去找一下工作人员吗?大家先前都去了后面,这里实在太暗,不太方便。”
“好的。”普通人神名深见从善如流地停下, 耳朵已经捕捉到从走廊深处传出的脚步声,态度适时地严肃着, “绿川君,请注意安全。”
他转过身, 加快脚步到走廊前时,恰好撞上疾步走出的安室透。
对方手里拿着手电筒, 看见他后表情缓和一瞬,似乎是知道他的打算, 道:“工作人员已经去修理电箱了, 原因不明。……刚才的尖叫, 是怎么回事?”
“谢谢, 安室君。房间里的人都昏迷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名深见配合地道,“绿川君在那边查看情况。”
“这样吗……”安室透说,礼貌地向他点头,便向同伴所处的地方快步走去了。
说起来不是三个人住在一起吗?另一个人呢?
神名深见识趣地没再返回,反正那个房间里的咒灵已经逃走了,这两个年轻人也不会遇见危险。
按着后颈,他穿过走廊,去往工作人员和先前发生争吵的人们聚集的地方。
离停电也有一会儿,在房间里的住客们大概也会有下来探查的想法。
断电不是普通的原因,暴风雪仍在下,如果是电缆出了问题,大概要启用备用发电机。信号也可能微弱到无法联络外界,这可真是——
有趣。
在走廊的黑暗中,青年含笑抬眼,视线似乎穿过建筑物与外面的风雪,看向了某个地方。
——正对酒店的山中森林,披着狒狒皮的身影缓步自风雪中显现。
*
大约十分钟后,备用发电机被使用,整座酒店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状态,且不满的住客们也被安抚住,情况并没有发展到糟糕的地步。
神名深见也在这点时间里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滑雪场外进行拍摄的剧组,似乎是演员与剧务存在争执,并因为一件小事突然爆发,甚至是在大堂里就歇斯底里地有了肢体冲突。
房间里昏倒的两名女性,是电视剧的女一与女二,关系很好,与她们发生冲突的则是男一,出身自同一家公司,目前都在事业上升期。从旁观者口中,原因是情感纠葛,还牵扯到了大额金钱。
神名深见对此兴致缺缺,退出房间,决定去填饱肚子。接下来看戏还要养足精神呢。
……
“你们好,”绿川光有点困惑,温和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房间里的两名女子,作为第一发现人,被他和安室透移到了一间较大的客房,由酒店和剧组的人检查一番状况后,便被判定没有受到肉.体伤害。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担心可能的袭击者会再来,便准备再看一眼。
看完出门,他撞见门外有三个年轻孩子在交头接耳。似乎都是十五六的年纪,脸庞稚嫩,虽然两名男生的个子高得有点突出了。
“我们想看她们怎么样了。”蓝色猫眼的青年态度温和,很令人生出好感,夏油杰礼貌地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边上的五条悟稍微托起墨镜,视线越过他向屋里投去,微微皱起眉。
抱臂的家入硝子兴致不高地也向这名好心成年人点点头,道:“请问在发现她们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有点担心,是最近很喜欢的演员。”她说,那恹恹的神情也像是担忧了。
年轻人对明星似乎确实比较关注,绿川光便也信了一半,视线扫过大概只是陪女同学来的两个男生,道:“两位并没有大碍。那时候恰好停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的时候就晕倒了。”
他和安室透都觉得这一点很古怪——而且不是身体受创,加上那声尖叫,惊吓昏厥的可能性很大——但根本分析不出来,也只能搁置了。
“这有点可怕。”夏油杰微微蹙眉,道,“没出大事真是太好了。”
“绿川。”安室透从另一边匆匆走来,看见走廊上的三个少年,礼貌地点点头,便低声唤了同伴的名字,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绿川光的神情严肃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
“失礼,我先告辞了。”他向三个人说。
五条悟神情莫名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道:“真有意思。”
“悟,怎么了?”夏油杰知道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来的那个人,身上有不属于自身溢散的咒力。”五条悟难得地有点犹豫了,“还有……陌生的异样气息,恶心的虫子之类的?”
“……这里只是个滑雪场酒店。”家入硝子抚了下额头,恹恹不乐地道,“怎么感觉像是电视剧一样的事件聚集场所?”
“不是很常见吗?”夏油杰笑了,主动推门进去,“文学或者影视作品,都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的多人争斗情节。”
“但我们只是难得在正式开学前一起出来旅游……啊啊,一个下午都在下雪,完全是浪费时间。”
……
停电停得突然,因为外面风雪太大,酒店在发现电箱没有问题后,也不能派人出去检查,便只好启用备用发电机。
但安室透和绿川光却不能像普通的客人一样回到房间里,他们身上有黑衣组织的任务,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且让影响到自身的危险因素存在。
安室透在酒店人员之后查看了电箱,同样没有发现问题,便主动冒着风雪离开酒店,发现电线被人为的剪断了,裂口处痕迹非常锋利。
“信号也减弱了。”在只有两人的走廊上,安室透低声说,“而之前在外面,感觉有谁在看着我。”
绿川光神情一凛。
黑夜与风雪模糊视线和声音,在雪地里跋涉的安室透活动不便,观察受限,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道视线来自空中,似乎是被很全面地打量着,但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眼睛”——而且摄像头也不可能会让他产生那样明显的、被仔细瞄准的不适感,其中还有细微的奇怪声音跟随着。
“在返回酒店前,视线和声音消失了。”安室透说,“但并不可能离开。”
“……”绿川光吐出一口气,“辛苦了,安室。”他心情沉重地道,“注意安全。顺便给诸星也说一声吧。”
他们边走边说,搭乘电梯,却在走近房间时,看见隔壁房门前的地面上有一张房卡。
绿川光弯腰捡起,房间号码就是面前的房间。
为什么会掉在这里?对方没有进去么?
安室透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他们神情凝重地对视一眼。
无论神名深见是不是没有问题的普通民众,单单一张房卡掉在地上、人却不见都值得令人在意。另一方面,不正常的断电和安室透感觉到的视线,都证明今夜这个酒店来了他们以外的不普通人士。
收好房卡,两人默契地准备回到他们的房间,但一推门,房里一片黑。
——诸星大,黑麦,不在房间里。
在检查一遍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诸星大没有拿走放有狙击枪的吉他盒,对于组织的狙击手来说,这不正常;若是下了楼或是去了洗手间,现在也该回来了。
“这个是……?”在退出房间时,安室透的目光无意间落到地面,细微的反光吸引了他。
绿川光和他一起蹲下来,认真地端详着木制地板上的反光物——薄到透明的膜质、有网状翅脉的一片昆虫翅膀,长度约为4厘米,可以推测本体在6厘米以上。
“冬天的山中,会有这么大的昆虫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没有答案,便掏出纸巾小心地将这昆虫膜翅包好收起。
“嗡嗡嗡……”
不知从何而来的昆虫振翅声响起。
已经站起的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头部发紫、血红复眼、钳子似的下颚和黄棕色有黑色条纹的腹部下伸出的红色尾刺,成年人巴掌大的巨大毒蜂从走廊另一边飞来。
视觉冲击力非常强,一看就不是自然诞生的昆虫。
安室透面色一变,道:“跟着我的就是这个声音!”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几乎在安室透脱口而出的同时, 诡异毒蜂便加速冲过来,嗡嗡的振翅声在只有两人的走廊上格外响亮,一息内便近至眼前。
两人没有贸然行动, 天气和环境可不支持解毒。
而毒蜂似乎也没有攻击的意图, 围着他们转了一圈, 突然滞空停住, 直直地坠落下去, 在木制地板上撞出一声沉闷低响;那两对薄翅颤了颤, 无力地耷拉下去,复眼的红光暗下去, 然后很快的, 毒蜂在他们的注视下,像被擦掉一般不见了。
安室透&绿川光:“……?”
在他们愕然于此的同时, 走廊的灯突然闪烁起来,一声细微的电流炸开声过后, 暖白的灯光在闪烁中染上红色,气氛在一瞬间诡谲如鬼境, 便是连气温都低到呼出的是白气了。
怎么回事?
以免万一,互相靠近的两人警惕地注视着这般怪异的发展,空气中似乎有黏腻的冷湿腥气渐渐地逸散开来。
呼——
自电梯那头吹来的冷风席卷过走廊。
踢踏、踢踏……
啪嗒啪嗒……
有这样的繁复脚步声响起。
廊灯的光亮越发红暗, 紧接着是墙壁和地板上自四角蔓延开来的红色细纹,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工夫,眼中所见的便是逼仄、压抑的……血色空间。
血腥味刺鼻无比,四面八方的血色中, 有粘稠的肉块碎末掉下, 能听见清晰的吧嗒声, 刺激着此刻紧绷的大脑和五感, 使人不由得晕眩不已。
画风突变恐怖片场,饶是心智坚强的专业卧底都有点蒙。
他们下意识按住腰侧,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并动作一致的,向传来踢踢踏踏脚步声的身后看去。
血红的数个眼珠瞪视着他们。
那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啊——
粘稠的墨绿液体组成怪诞的人形,镶嵌着数不清的、大小不一的浑浊的血红眼球,甚至有薄如蝉翼的眼皮,做出眨眼的动作,能清晰地看见眼白下的液体无规律流动;仅仅只是对视一眼,眼里满含的凄厉绝望与愤怒怨毒,就像针扎一般使人浑身都隐隐作痛。
这样的一个东西,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坚定地向他们走来,在如血肉般的地面上留下墨绿色的粘液脚印。随着距离的接近,大大小小的眼珠里能映出两人紧张的脸。
人类对危险的本能畏惧在身体上反应出来,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绿川光和安室透的肌肉骨骼都调整到了能随时应对袭击的紧绷状态,并慢慢地一步一步谨慎后退。
这种怪物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贸然出枪的后果无法预计,且周身环境诡谲无度,他们只能与这怪物僵持住,但那些眼睛……似乎有奇异的吸引力!注视的越久,不适带来的晕眩感越强,浑身上下似乎被缓慢地定住、粘在了地上!
一声压抑沉稳的低沉提醒自走廊深处响起:“不要看!”
奔跑的两个脚步声紧紧接上,动弹不得的二人被猛地一拉,身子顺着力道转过去,变成了背对那怪物。
几乎在视野中失去怪物的一瞬间,绿川光和安室透的身体便猛地一颤,从寸步难移的状况中挣脱,来不及惊讶便反应迅速地跟上了提醒他们的两人。
诸星大和神名深见。
出声提醒他们的是诸星大,两个人跑过来把人一拽,似乎引发了那墨绿怪物的不满,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蓦然加快,紧紧地追着他们。
“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神名深见给两人解释,“在之前我和诸星君检查过,整座酒店只有我们,如果在走廊上停留,就会有刚才那样的怪物出来。”他很是无奈地一摊手,跑步速度不降,“似乎是没有杀死我们的想法,只是追个不停。”
他详细地解释了一下他们在这段时间探查出的情报。
眼珠怪物似乎只有一只,最开始是诸星大先进入这个空间的;后者进来前拿着房卡准备开门,不巧手抖掉地上了,结果弯腰那一瞬,周围环境大变样,眼睁睁看着房卡不见,一抬头就看见边上突然多了个针织帽长发男人——被后者咬着牙艰难提醒一句,才反应过来,拽着人就跑。
在他们跑到楼道后,互相交换了名字,又都不是胆小的人,便也把这没其他人的酒店转了一圈,因为是两个人,还试探出了那怪物的出现机制:只在走廊上凭空出现,不能用眼睛看,速度慢;两个人在不同走廊停留,会跑去停留时间更长的那边。
在绿川光和安室透出现之前,他们正拿着从洗手间里翻出的拖把准备试探能不能攻击,结果刚出现的怪物突然消失不见,立刻就想到了有新人进来。
说到这里时,四个人已经在楼道里待着了。
虽然是灵异发展,但绿川光和安室透也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是什么?”绿川光拿出用纸巾包着的膜质翅膀,“我们在房间里发现的。”
“一只毒蜂。”诸星大并不意外,很淡定地说起自己之前遇见的事。
……
披着白色狒狒皮的身影行于风雪中,慢慢地向酒店接近,没有星月的黑夜之中,广袤的雪地上显现的拖曳般的痕迹很快再次被覆盖了。
在眨眼的下一秒就再也看不见,几乎以为是错觉。
在停电时,安室透和绿川光两个人在楼下,独自留在房里、登记名字为诸星大的黑麦看见了黑夜中的这样一副画面。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于任务途中的谨慎态度,并不准备去探寻那个身影到底是什么。可那副画面实在太过诡异,让人想起这个国家常有的山间鬼怪的传言,他沉吟片刻,想到这突然的停电,从窗边离开,决定去找同来的两个人。
但他没能从那个楼层离开。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的毒蜂在他出门时发起袭击,只好赤手空拳地打了一掌,翅膀就是在那时掉下的。
毒蜂歪歪扭扭地飞走,他转身准备进屋拿武器,结果正要拿卡就突然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的走廊上。
删去关于来历和武器,诸星大把事情说了出来。
绿川光和安室透对视一眼,心知也不能对普通人神名深见隐瞒,便把酒店的供电是被恶意切断和他们同样遇见毒蜂的事说了出来。
“完全没有头绪。”神名深见捏住下巴,脸上没什么紧张感,“不过应该有人能发现吧……”他犹豫了一下,“你们听说过咒术师和咒灵吗?”
“都市传说中偶尔会有……”绿川光谨慎地道。
异能者和咒术师的存在他们作为公安是知道的,前者已经有了内务省的异能特务科这一机构管理,后者因为咒术界独立太久,在进入黑衣组织卧底前,也听闻好像有同僚去卧底了。
就连在黑衣组织的任务,也有提到过咒术界的情报,虽然接触不到太多,但也算有所了解。
不过面前是神名深见,也不能贸然承认。
安室透和诸星大也在边上默认了。
“咒术师和咒灵是真的啦,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也没有成为咒术师的条件。……不是玩笑话哦!”黑发蓝眼的青年看上去在担心他们不信,加快了语速,“我虽然也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咒灵存在的……因为这个,也了解了一点关于咒术师的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把真正想说的话摊出来,“有人告诉我有专门处理咒灵的人……今天在酒店,我看到了他们提起的咒术师。”
“虽然年纪轻轻,但好像很厉害来着。”神名深见说,“我们遇见这样的事,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他挠了挠脸颊,补充道,“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把希望放到其他人身上……”
三人不做表态,只认真地思考起来这间酒店到底是多么有吸引力……就一个晚上,怎么感觉是漩涡中心了?
***
同一时间,也有人产生了同样的感慨,并说了出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额头有着缝线的男人意外地说,“今晚的这里,真是漩涡一般的场所呢。”
“该如何称呼您?”
风雪毫不停歇,但言语依然清晰。
“奈落。”酒店的天台上,除男人之外的、披着白色狒狒皮的存在声音低沉地回答,“你这占据他人皮囊的家伙,真有意思。”
被这样当面指出并非本人,男人的神情也毫无变化,轻笑一声,有意无意地抬手拂过额头缝线,将帽子带上,遮住这触目惊心的缝线,“直接看出来了?不愧是奈落大人。”他语气暧昧地道,“您觉得我的滋味如何呢?”
身上咒灵的气息十分浓郁和复杂,吃了很多。他不易察觉地观察着这位最近大肆吞食咒灵、引起咒术界和自己注意的存在,又一次感到棘手。
万世极乐教的童磨,制造食人鬼的鬼舞辻无惨,在横滨扎根的吉田松阳……冒出来的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可不好说。”奈落平静地回答,语气里也带着笑意,并没有主动询问他的名字,“咒灵啊……能制造出这些的人类,一如既往地愚蠢。”
第一次试探没有答案,男人——准确来说是羂索——也并不失望。
他心里生疑。自己只是为了在这里实验加入鬼舞辻无惨血液的咒灵能力,特意朝着五条悟他们来的,但奈落为什么会来?难道目标也与咒术界有关?
“你见过鬼舞辻无惨,对吧?”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奈落含笑道,“他的血,总是带着令人生厌的腐臭气息。将它和咒灵结合在一起,真是大胆的想法。”
“毕竟此前我从未想过,”纵使心里意外对方竟然真的认识、还直接说出来,羂索面上也冷静无比,态度镇定,“会有人类的血如同传染源一般。”
“人类吗……”奈落似笑非笑,但从那狒狒皮中也看不见脸,“他可不这么想。”
“那么他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拉着调子接上他的话。
羂索和奈落一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站在天台边缘、正在风雪中取下墨镜的白发少年向他们挥手,笑着道:“哟,晚上好啊两位。”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五条悟, 六眼神子。那双苍天之瞳远比世上最华美的宝石都要透彻,明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一眼望来, 便是故作友善的笑容也衬得如同神灵漫不经心的一瞥。
羂索并不意外对方会找到这里, 若不是察觉到奈落的到来,他压根不会留被年轻咒术师们发现的机会。
而他也有自信能够逃脱,唯一使他没在察觉五条悟到来的瞬间逃跑的原因,便是好奇奈落的应对。
显而易见,五条悟对奈落的兴趣远大于他。
“像咒灵又不是咒灵。”白发少年饶有兴致地说,“最近吃咒灵的就是你吧?能力提升大不大?”
咒灵之间是会互相吞食以提升等级的,但一般情况下, 这属于无意识的本能举动;倒是很少见到具备知性的主动吞食, 因为具备高知性的咒灵很少。
“不值一提的实验而已。”奈落笑了一声,语气愉快, “给你一个建议吧, 五条君。”
五条悟扬了下眉, 等着他说下去。
他没听见太多,只听到这披着狒狒皮的古怪家伙提起“鬼舞辻无惨”和血,童磨只提起过一次所谓的“无惨大人”,现在难得有机会, 兴趣完全被提起来了。
“咒灵的滋味是千篇一律的恶心。”古怪的家伙温声道, “对人类来说,那是更加过分的味觉炸‖弹,说不定会让味觉消失哦。”
“……”五条眯起眼睛,笑容不变, “唉呀、真是笃定的发言。”
即便没有明言, 也能知道指向的人到底是谁。
咒灵操使夏油杰。驱使降服的咒灵, 表现形式通常为吞咽黑色的咒灵球……确实没人想过这种东西的味道。
之后和硝子一起向杰求证吧。他想。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他现在把这两个搞事的家伙揍一顿。
羂索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心里略有些不豫。
童磨的到来使星浆体存活,就连天与暴君都站在那一边,围绕“咒灵操术”这个术式的计划眼看陷入停滞,若是六眼与咒术操使关系加深……时间大概又要拉长了。
不过目前出现的这些角色,在合理利用下,也许能对他筹谋千年的计划带来好的变数。
五条悟摆出手势,道:“顺便问一句,你认识童磨吗?”
奈落似乎是叹了口气。
“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有回答,他从狒狒皮下伸出手,手上握着一个有紫黑条纹的黄棕色圆巢,“这是最猛胜的巢穴。”
黄色的毒蜂从巢中飞出,体型便昭示了它的危险性。
“猜猜看吧。”
“酒店里有多少只?”
“……”五条悟缓缓收敛笑意。
“不错的虫子。”羂索笑道,实际上为对方挑衅般的行为感到头疼。
……算了,继续计划。
这样想着,他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吞食鬼舞辻无惨血液后变异的咒灵身上的后手。
整座酒店猛地颤了一下,风雪似乎也停滞,在范围内,声音和寒意都被隔绝了。
五条悟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向酒店。在六眼看见的世界里,咒力在瞬间包裹了建筑物的全部,甚至是模拟呼吸一般地起伏着。
他看向被自己轻视的诅咒师,气极反笑,身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羂索早在启动后手前就进行了逃跑准备,存活千年之久、对六眼和无下限术式观察良多的他对上现在还算青涩的五条悟,精得不行,让五条悟扑了个空。
根据咒力流动和无下限术式,五条悟并非不能跟上瞬移到远处雪地中的诅咒师,但奈落阻止了他。
——从蜂巢中飞出的数只最猛胜,围在他周身。
“嗡嗡的真吵啊。”五条悟不愉快地说,“你的本体难不成也是毒蜂?”
“你可以称呼我为奈落,五条君。”披着狒狒皮的家伙态度称得上谦卑,“我曾经是人类。”
“奈落……?”
这是个含义负面的词语。
“中二过头了。”五条悟给出评价,“那么,你要攻击我吗?”
没有杀意。但周身的咒灵气息实在令人生厌。
“当然不。”奈落坦然地回答,“经受派遣而来,此次只为与各位打个招呼。”
“是吗?还有谁在你们的计划中?”这样说着,五条悟举起手,对他来了一发「苍」。
那耀眼的能量洪流冲荡而来,奈落不躲不避,声音轻快,道:“出色的咒力与术式。”
他在光亮中融化,狒狒皮也无影无踪,徒留天台上的积雪化为雪水。
“嘁,傀儡吗。”五条悟并不意外,转头看向那个诅咒师逃跑的方向,摸摸下巴,“算了,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吧。”
奈落与对方并非一伙,阻止他去追击也就很意思了。
不过又是曾经是人类的家伙……果然和童磨一样,属于某个势力吧?到底想干什么?
血液特殊的鬼舞辻无惨又在干什么呢?
他重新戴上墨镜,消失在天台上。
***
羂索、奈落和五条悟在酒店天台上的对话并未花费太久,咒灵创造的异空间里,四人还在楼道里分析情况,便感受到了突然的震动,紧接着,是自一楼传来的尖叫。
这下子谁都待不住,互相对视一眼,便一起快步下楼了。
随即他们愕然地发现,那些原本不在的住客也都出现了,面对骤然改变的环境,几乎每个人都惶恐不安。
墙壁和天花板都变为了血肉鼓动般的情景,就连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带着柔软的起伏,如同呼吸的节奏和气流韵动以风的形式带着腥臭气息吹拂在每一个人身上。
“啊啊啊!这是什么啊!?”
从红肉墙壁上伸出来章鱼腕足般的绳索,有生命一样的运动着,将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类们紧紧缠住拉回去,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最先被抓住的不幸家伙便贴在墙上,挣扎不已,半边身子被活过来的墙壁吞噬了。
这一幕让尖叫声更加响亮。
“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的住客,也遇见了吗?”神名深见有些犹豫地问。
“……”
没有人回答他。
分散去把傻呆着不动的人们带离墙边,三个人心里都认可了这个猜测。
“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这样哀叹着,神名深见也跑上前去,将一个被定为目标的人按倒了。
“唉呀!先生你冷静点!”过激反应之下,他被打到了眼角,捂着那处委屈退开,又慌慌忙忙去捞另一边的人,完美地展现出了心地善良能力还行的普通青年形象。
但捞人也不可能次次都行,自天花板上急速挥来的触手目标不变,即便他躲开也不动摇,追踪导弹一般,直到把他缠住甩到角落里才心满意足地准备一次带走几个。
“神名!”绿川光焦急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但黑发青年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近前不得,让人心里发慌。
酒店内部的变化是整个空间的事,即使将人拽离墙边,似乎可以无限延长的触手也会把猎物带回去,以致于他们的反抗几乎毫无成效。
“啧。”五条悟从门口进来,一眼就看清现在发生了什么。他快速地观察着,捕捉到两个同伴的所在——他们正在其他楼层寻找不停移动的咒灵核心。
和常见的咒灵不同,这个据说是吞食奇特血液而变异的咒灵有着很明显的“核心”,这让它即使被夏油杰放出的咒灵攻击,也会迅速自愈,且若是不注意,甚至还会破坏被它附着的建筑物。
而这咒灵似乎还有基本的智慧,懂得阻碍夏油杰放出的咒灵不去往其他楼层。
以致于放出好几只咒灵的夏油杰带着家入硝子,顾及到房间里的人而不能大肆动作,暴躁得不行。
“果然主角是最后出场的!”借助咒力流动分析出这些,五条悟自信地推了推墨镜。
反派是最早旁观的!
安静装死的神名深见愉快地补充。
落下前调整姿势后,他现在缩在角落里,不用眼睛也能“看见”现在的场景。
不愧是我!对吧,系统?
系统:……跌打损伤药,没带吧?
神名深见:……别揭短啊。
那触手甩的太狠,直接撞到墙上,他的肉.体强度可没到硬抗冲击的地步,现在感觉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万幸没骨折,不然这趟是白来了,连滑雪都进行不下去。
系统:现在这样也很快会封闭滑雪场吧。
神名深见:这种事我当然知道……但又不止这一家。
这边一人一统在叨嗑着,另一边五条悟也很快地找到了核心,一击必杀。
就是动静有点大,被咒灵构造出来的血肉褪去后,天花板簌簌地往下掉石灰块和水泥片。
大堂里的绝大部分人都失去了意识,没有看见这般超能高中生热血击破诡异的画面,否则可不得炸开锅了。
威士忌三人组对此表情严肃。好歹都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见此情形也自发地聚在了一起。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反应迅速,从楼上下来了。
于是现在大堂里,是咒术三人组和威士忌三人组,以及一个光明正大借着昏迷旁观的[黑幕]。
六个人互相对视,都知道对方不简单。
家入硝子揉了揉头发,道:“我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受伤严重的。”
她迈开步子,准备就近查看,突然有嗡嗡嗡的声音响起、逼近。
“硝子!”五条悟拉住她。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但默契让他随时准备唤出咒灵。
威士忌三人组也警惕地向声源处望去。
酒店入口。大门敞开,寒风呼涌而入,其中是数只黄黑色的毒蜂,围绕着银白狒狒皮的人,慢悠悠地在门边停下了。
“啪、啪、啪。”
奈落鼓了三下掌。
“不愧是这一代的六眼。”男人的声音优雅沉稳,“还有你们三个人类,也很让我意外。”
“你还敢再来?”五条悟语调上扬,是真的挺意外的,“要打招呼的,也包括他们吗?奈落。”
“是的。”奈落伸出手,覆在心口前弯腰行礼,白色狒狒皮之下不见容颜与表情,动作和态度却有礼得像贵公子,“我名为奈落,所属组织为[漆黑之翼],遵从那位的命令,前来与各位打个招呼。”
六人表情怪异。
“……真中二啊。”五条悟又一次说。
神名深见:可不是嘛,怪羞耻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对于五条悟的看法, 其余五人都非常赞同,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游戏里特意表露阵营的组织名称,因为没有实感, 反而微妙的有点不好评价。
“那位的个人兴趣而已。”奈落淡然地说,一点都不尴尬,直起身体, “令人印象深刻,不是么?”
这个倒是不能否认。
“所以, 特意让我们知道你属于的组织,到底有什么意义?”五条悟交叉双手, 看了另一边的三个成年男性一眼, 撇着嘴道, “不怕我们拽着童磨逼问?而且他们几个又和谁有关系?那个叫鬼舞辻无惨的家伙?”
夏油杰面露恍然, 又认真起来。
威士忌三人组神色一动。
鬼舞辻无惨……负责拉拢他的安室透与绿川光说过, 而诸星大则是收集到了医生“鬼舞辻”的情报,因此三人都在此刻打起了精神。
家入硝子来回看了看身边的两个男同学, 又看了看对面的三个男人,深感自己实在是格格不入。
“我说, 你们不打架的话就好好坐下来谈, ”她毫不客气地说, “地上一群昏迷不醒的人呢, 拖拖拉拉的以为是在拍电视剧吗?”
由于是稀有的反转术式, 自身没有攻击咒术,她平日里离校都要打申请, 对五条悟和夏油杰与万世极乐教之间的事了解并不多, 就连对童磨的印象也只一个“长相奇特的特级咒灵”。
“真是失礼了。那么长话短说, 尽早结束吧。”奈落礼貌地道歉, “在那位的命令下,我等都已为伟大目标做好了准备;即将向更近一步发展,为此,展露[漆黑之翼]的存在是必要的举措。”他身体微微前倾,镇定的声音里染上些许狂热,“而那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
“看来你比童磨更受重用。”夏油杰温和地说,“童磨自称非常受信任,却不知道那位想干什么。”
不明白。认真做万世极乐教教祖的童磨一点不给咒术界暗算的机会,慈善活动和教会形象进行和塑造得热火朝天,观察这么久了,也没有见到丝毫恶意流露,就好像童磨真的只是在做好事一般。
“鬼舞辻无惨是你的同伴吗?”安室透主动问。
事到如今,威士忌三人组也清楚在那三个少年面前没有遮掩的必要,只不过到底还是吃惊,为何是这么年轻的孩子来做咒术师,甚至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作为负责招揽鬼舞辻无惨的人,即便安室透早就知道那人有自己的目的,也无法理解他可能一开始就属于某个组织这件事——那个危险至极的男人,竟然也是卧底?
甚至还迅速获得Boss的信任,成为了代号成员——由于所属部门不同,安室透只知道鬼舞辻无惨获得了代号,并不知道他现在(在主动要求下)被派去横滨。
“因为只有我能代表那位的意志。”对于他们的疑问与试探,奈落的反应仍然平静,只是声调略有些提高,“我忠诚地听从命令,为同僚们提供帮助。”
“那还真是让人好奇你的老大有什么目标啊。”五条悟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了这么多,实际上什么都没透露出来嘛。主动让你来招呼……真是讨厌的傲慢态度。”
奈落的言语非常模糊,压根没正面回答每一个问题,态度中透出最明显的一个信息便是——[黑幕]似乎什么都知道。
威士忌三人组同样能看出这一点。
在五条悟指出来后,气氛就略有些紧绷了。
“那是领导者才会有的伟大目标。”奈落依然从容不迫,“打扰了。劳烦各位替我向那两位同僚问个好。”
银白色的狒狒皮在话音落下后,便失去支撑,松松垮垮地落到了地上,更有蓝白色的火焰燃起,将这动物皮囊和周围的毒蜂一起燃烧的殆尽;很快,原地空无一物,连灰尘都没有。
“又是傀儡。”五条悟有些不愉快地说,“这家伙到底从哪弄来狒狒皮?”
“不是咒灵啊。”夏油杰若有所思,有些遗憾,“看来他们所属的组织,并非单纯由咒灵构成。”
家入硝子没闲心关注,已经跑去查看其他人的情况了,道:“过来搭把手呗。”
“啊啊、这么多人都被波及到,夜蛾肯定会念叨的吧。”五条悟抱怨道,认命地和夏油杰一起过去了。
威士忌三人组互相都以为另外一个或两个之所以在之前帮忙,是为了贯彻普通住客的身份,现在也继续默契地保持着,同样去查看情况了。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很特殊么?”五条悟冷不丁问了一句。
童磨说“无惨大人”和他一样是咒灵,天台上那个诅咒师好像以为鬼舞辻无惨是人类来着,奈落也没否认……
安室透身体紧绷一瞬,不动声色地转过去,脸上挂起礼节性的笑,道:“是的,据说是使用血液的异能力者。”
五条悟挑了下眉。
夏油杰表情微妙地看了过去。
安室透:“……请问怎么了?”
“倒也没怎么……”夏油杰看了眼另一边正在查看黑发青年情况的绿川光一眼,想到先前对方的好态度和对女性的善意,决定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鬼舞辻无惨,大概不是人类。”
反正说出去也没什么,[漆黑之翼]所谋甚大,这样一个消息也值不了什么吧。
“这是他的同僚说的哦~”五条悟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兴致勃勃地在边上证明,“以前是人类来着。”
安室透瞳孔地震。
绿川光和诸星大也略有些吃惊地投来视线。
“……谢谢告知。”安室透花了一会儿才找到声音,尽量平稳镇定地回应了这个提醒。
基于这个信息,鬼舞辻无惨加入黑衣组织的目的就更加令人想要探究了,其背后的组织派他卧底,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想法?
能借此做些什么?
三个卧底暗自思索着这个问题。
……
披着银白狒狒皮的奈落在山林中行走,纯白的雪花堆叠在身上,将那诡谲的气息调和得更为柔软。
“出来吧。”奈落慢条斯理地说。
风声呼呼,林间静谧。
他耐心地在原地等待着,笃定的态度毫无保留。
“又见面了。”从树后走出的羂索笑道。
他并没有离开。而是藏在山林中,观望着酒店里的发展。
所谓反派,大概都很擅长抛幌子,看着走了其实没走,暗地里旁观,又在合适的时间出现。
“傀儡术很便利啊。”羂索又说。面前的是第三个傀儡,本体在更远的地方……坦白来讲,他都有些羡慕了。亲力亲为到处跑也是很累的。
吞食鬼舞辻无惨血液而变异的咒灵完全被他控制,通过特殊的手段,他能借此窥探那个酒店里发生的事——甚至于被五条悟灭杀后,由于那份血液的活性,他把大堂里的对话听得完完全全。
“鬼舞辻无惨……真的是咒灵么?”不等奈落回答,他问道。
“你很想知道?”奈落低笑一声。
“很想。”羂索坦然承认。
能作用于人类和咒灵的活性血液,这很特殊,如果提供者是咒灵,那就更特殊了。那时他亲自见到的鬼舞辻无惨,完全看不出咒灵的痕迹!和童磨完全不一样!
他的目标,持续千年的计划,如果能研究出原因的话,也许能有新发展!
“他是咒灵。”奈落说,似乎并没有就此交谈下去的欲望,“我很好奇你能为此做些什么。下次再见。”
还在思索的羂索猝不及防,道:“我——”
但奈落已经跃起,几个起落,那银白色的身影便在林间消失不见。
羂索在原地表情阴沉。
……
“唉呀,我都有点愧疚了。”保持昏迷状态,精神和思维异常活跃的神名深见评价道,“看着大家想来想去,实际上只是我的个人行为,那种掌控一切筹谋全部的感觉……”
“带有令人抗拒的沉迷。”他吐出最后那个单词,摇摇头,“真是,我明明是爱好和平向往平稳的角色设定。”
肉.体在外界昏迷不醒,精神身处一片纯白的空间,偶尔能在四面八方看见蹿动的数据流。
在他这样说着躺倒下去后,数据发生了变动,闪着红光的黑色立方体聚合在他的视野中。
“嗨,系统。”神名深见举起手,张开双臂,“欢迎来到我为你特意打造的会客室,如何?”
作为在不同世界里行走的旅人,神名深见的精神强度是肉.体的几倍,且并非武斗派,属于自身的战斗能力显现在精神层面上。用通俗易懂的解释来说,他是和横滨那片体系不一样的精神系异能者——能下心理暗示、构建精神空间、连通他人精神之类的技能都有。
系统绑定他也只在表层,他也不可能把对方带入自己的精神空间,就只能临时研究系统数据,构建一个会客室了。
“太空旷了。”系统毫不客气地说。
“你想要什么可以自己建,‘系统的装扮小屋’之类的?”神名深见觉得背后的家伙还挺不客气。
“我对这件事没有兴趣。”系统——背后的家伙冷淡地说。“之后的计划是?”
“什么啊——真不客气。”神名深见还是说出口了,之前也不见这家伙表现的这么明显啊,为什么?因为他刚才说的“带有令人抗拒的沉迷”?这戳中它的的雷点了么?
“之后就该虚发力了。”他也没纠结,把双臂收回垫在脑下,姿态闲适地翘起腿,朝立方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老实讲,暴力才是最简单的规则。”
“反派结社构建度48%,”立方体机械地说,“我很期待。”
“尽情期待吧。”神名深见愉快地说,“好戏还在后面呢。”
“啊、这个台词,更像幕后黑手了哎。”
***
第二天上午,大雪便停下了。
由于昨天晚上那种可怕的事,也没几个客人愿意留下来,在下山的路和缆车可以运行后,立刻就有人结伴离开;山下有警车开上来,处理破坏酒店电线的恶□□件。
神名深见稍微有点脑震荡,不准备当天走,只是送别了一同被困在过异空间的威士忌三人组。
对于普普通通的他,三人并不热情,只是单纯的萍水相逢的态度。
神名深见也并不准备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只是把自己作为餐厅老板的名片给出三张,热情地欢迎他们可以去那里尝尝他的手艺。
“有时间的话,会的。”绿川光温和地说,将名片收好,“请注意身体,神名君。”
安室透也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诸星大更简单,对视一眼就自顾自移开了。
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经历了世界观刷新的事,心理素质有够高的。神名深见暗自评价,倒有点好奇他们的真实身份——毕竟真切地愿意去帮助他人,怎么想也不是坏家伙,说不定是假酒呢。
就是三个卧底好像有点多,而且一起行动,互相都知道吗?
他目送三人离开,转身回去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先不提威士忌三人组一定会将夜晚的事写成报告, 考虑到现在无论哪个马甲都没必要和酒厂发生剧情,神名深见很快将心思放到了咒术界的事上。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被用来制造新品种咒灵,不得不让人感慨智慧生命的奇思妙想。
那个额头有缝线、本名不明的茂树先生, 毫无疑问是能更换皮囊的反派,估计是个活了许久的老家伙,难怪能在咒术界潜藏许久了。
那个人还会来找奈落的。所谓的“欲擒故纵”正是如此, 只要他对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形式感兴趣,面对奈落的冷淡, 肯定会费劲心思——出于自己主动的想法与行为,怎么可能会怀疑呢?
不过神名深见对茂树的目标也没多大好奇心。
反正反派都差不多, 创造或者毁灭世界的, 追求力量和进化的, 对世界和人心绝望的, 天下无敌但求一败的, 纯粹出于乐趣的疯癫反派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就一人成团的反派结社而言, 正如神名深见此前对系统说的“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新乐趣”,他从暗中布局、掌控一切中所获得的快感, 同样是自我满足罢了。
接着这个思路, 他推了推立方体变成的金边眼镜, 顺理成章地心想:那么看我扮演反派, 按捺不动的你, 想从这里获得什么呢?
想是想不出来的,而他现在也没兴趣探究这个。
“喂,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在黑发青年从走廊上经过时, 从一边房间里出来的五条悟喊住他。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从敞开的门后跟出来, 能够看见屋里留着的辅助监督一脸被困扰着的烦恼神情。
“我吗?”青年有些意外地停下来, “我的名字是神名深见。请问有什么事?”
“嗯……”白发蓝眼的少年捏住下巴,上下打量着他,“咒力量很少,也没有术式,你从哪里知道咒术师的?”
昨天晚上,神名深见扮演着昏迷倒霉蛋时,威士忌三人组与咒术师们也是你来我往地打了下机锋,当然也将他知道咒灵和咒术师的事说了出来。
“不好意思,神名先生。”夏油杰替友人描补,“您应当是看不见咒灵,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更何况“安抚”威士忌三人组时,神名深见的态度显然是知道他们三人的长相和身份的,这就是最值得在意的地方。
“这个啊……”青年露出恍然的表情,”其实是从顾客口中听到的。”他笑了笑,温和道,“我在米花町开了一家餐厅,有几位顾客非常中意我的手艺,在聊天中稍微提过关于咒术师的事。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见到呢,昨天真是谢谢各位了。”他非常诚恳地道谢,目光不闪不闭,完全没看出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那他们还挺喜欢你啊。”五条悟张口就来,“毕竟你又看不见咒灵,愿意把另一个世界的事告诉你,也不是普通的老板顾客关系吧。”
这话太过直接,他自己完全不觉得不对,家入硝子在一边露出死鱼眼,道:“还是能感觉到咒灵的。”
“不过关系大概很好吧,神名先生。”夏油杰说。
“确实。”神名深见又笑了,“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环境也很宽敞。”
黑发青年一点没有作为成年男性被未成年评价的不满,并不因为年纪看轻他们,态度也温和而坦诚,这倒是让三个少年对他有了好印象,怀疑也消去了许多。
“您是否介意说一下那几位顾客?说不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夏油杰客气地问道。
“倒是有提过认识你们……”神名深见想了一下,“向我提起咒术界的是童磨先生和吉田先生,还邀请我去他们的工作地点参观呢。……怎么了?”
听他说出那两个名字时就互相挤眉弄眼的五条悟和夏油杰连忙正经表情,家入硝子在边上无语地看着他们。
“这两个人我们确实认识,没想到他们还有时间跑到米花町聚餐。”五条悟发自内心地说,“他们工作可是非常多的——”
夏油杰也很佩服,道:“看来神名先生你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这个我很有自信!”青年并不追究,似乎是提到了自己擅长的事,眼睛闪闪发亮,从口袋里取出三张名片递过去,“米花町五丁目十二番地,欢迎各位带上朋友同学老师,我可以给大家打五折!”
出于好奇童磨那个咒灵竟然也会去餐厅的心理,三名咒术师都接过了名片,认真看了看背面印上的特色菜品。
“你会做甜点啊。”五条悟发出糖分爱好者的声音,“要不之后去试试?杰,硝子。”
“当然可以。”夏油杰的兴致不高。
五条悟在墨镜后眯了下眼,下意识想到昨夜奈落所说的“吞食咒灵过多会影响味觉”,这点跑神没让夏油杰发现,却被家入硝子发现了。
家入硝子:不会吧,连五条悟都有心事了?
家入硝子不大能插入男生们昨天打得热火朝天明天勾肩搭背的奇妙友谊,通常是捏着烟在边上看笑话,偶尔也一起加入造作;基本的同学之谊还是有的。
难得见五条悟有心事、对象还可能是另一个同学夏油杰,她不由得寻思起来到底能有什么事难到自家这只鸡掰猫。
“欢迎大家光临!”在他们心里转着念头时,神名深见也好好地为这次对话进行结尾,“那我先走了,再见。”
——这里的事,也就结束了。
*
时间临近二月,本体在米花町当店老板的神名深见即使曾主动递出六张名片,也依然没有任何一人主动前来品尝他的手艺,他本人对此非常遗憾。
为了迎合他那日的说法,几个马甲分开前来打了几次卡,常和毛利兰一起来餐厅的工藤新一偶尔撞见,一脸严肃地拽着他说要注意安全。
神名深见哭笑不得,也有些意外小侦探的敏锐,见两个小孩才十一二岁,如果是推理漫男女主压根不到年纪,便抛开了这个猜测。
说来也奇怪,米花町的案件到现在为止依然普通,对面的毛利侦探事务所生意萧条,一点不像推理漫画的背景,剧情难不成还没开始?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他把小侦探骗了过去。
港口Mafia。
经森鸥外引荐进入的医师产屋敷月彦在近段时间颇受重用。
……
在加入港口Mafia的第三天,他便借森鸥外继续新型毒.品研究、不能长时间随侍的机会,向首领献上能使身体重新焕发活力的药剂。
首领起初震怒于此人贸然的举动,但见他信誓旦旦,便唤来森鸥外,派虚在一边观察,要他们仔细分析药剂成分,将报告呈上。
心知肚明产屋敷月彦身份和特殊,森鸥外意料之中地没发现药物的不对,相反,即便是曾深造过医学的他,也为药剂的功效感到震惊与佩服——毫无疑问,产屋敷月彦确实是一名出色的医师。
在首领面前,他并没有掩饰,而是毫不吝啬地夸奖了这份药剂,并主动提出希望首领能提升产屋敷月彦的职位。
“实不相瞒,首领。我认为产屋敷君将为我们的研究带来进步。”他诚恳地说,“制造出更优秀的、更有价值的、更受欢迎的药物。”
坐在办公桌后的首领老态龙钟,已经看过森鸥外对药剂的研究报告,其中有垂死的小白鼠重新精神抖擞,并在后续医治下存活的对照实验。药剂就放在他面前,试剂管里的液体暗沉泛红,颜色与葡萄酒类似。
相信森鸥外的医术和忠诚,他心动了。
“虚,你的意见呢?”他沉吟着,将问询的目光投向与森鸥外并列站立的沉默的暗杀者。
此刻,首领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即使制造出优秀的药剂,产屋敷也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我没有意见。”虚沉声道,表露出兴致缺缺,“如果有用,给他地位与权力未尝不可。”
首领非常满意他的态度。
“那么,由你决定吧,医生。”他对森鸥外说。
“遵命,首领。”
“你们退下吧。”首领挥手让他们出去,即便只是坐在这里和部下说了几句话,他就有了气喘吁吁的感觉,心脏跳的很快,不由得支起手扶住额头。
两人沉默地退出,大门合上的那个瞬间,办公桌后的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药剂上,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他拿起了试剂瓶,拔开塞子。
一饮而尽。
屋内的事用脑子想都能知道,首领对活着的渴望与日俱增,任谁都能看出来,一份有效的药剂,他不会拒绝。
森鸥外与虚一起走到电梯里。
一路上安静无言。
最终,在向下的电梯停留,两人又一起踏出电梯厢时,是森鸥外打破沉默。
“虚阁下,您对产屋敷君有什么看法?”他问道。
不是不吃惊的。那日对方提醒他去与尾崎红叶交流,后者反应闪躲,但也让森鸥外推测出虚对她说了什么。
虚与他抱有同样的目的。而为了“三刻构想”,他不会允许杀人无数的暗杀者上位,这注定了他们是敌人。
但虚实在是难以揣测。产屋敷的药剂能延长首领的寿命,虚为何同意了?首领活得久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你带来了一个麻烦。”虚冷淡地说,并未停留,而是继续迈步。
一个称得上刻薄的评价,对象包括产屋敷月彦和森鸥外。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脸上表情有点僵。
这便是两人关于产屋敷月彦的唯一交谈。
此后一月,森鸥外真正理解了虚的话。
……
冰冷而色泽单调的研究室里。
“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摆弄着实验器材,森鸥外有些苦恼地问。
产屋敷月彦在他对面,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容颜极盛,冷淡瞥来一眼时,宛如枝头凌雪的红梅般不可攀折。
“与你无关,反正不会抢你想要的首领位置。”他不客气地说。
倒也像极了上流社会里的大少爷。森鸥外在心里叹气。
这人此前还和尾崎红叶一起品鉴插画茶饮,就是西装三件套都能在举手间满是写意风流,不知道还以为是贵客而非医师。
“没办法,虽然您的到来使我的研究更加便利,但感觉有许多事不在掌控当中。”由于是主动邀请对方来的港口Mafia,连目标都被知道了,森鸥外倒也不介意适当地示弱,“您对虚先生,似乎有些忌惮啊?”
这话他说的还是顾及到了骄傲过头的医师的自尊心。何止是有些忌惮,简直是畏惧不已了。见面次数不多,却每一次都能被人窥见失态,恨不得绕着暗杀者走。虚对他的态度却还是千篇一律的冷淡。
产屋敷月彦的脸色变了,却并没有生气,道:“不,不是忌惮。那个男人身上有秘密……”
“我对他很感兴趣。”他的声音放低了,宛如深渊里传出的低语,压抑着浓厚的恶意,“虚,这个名字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不,这种一听就是艺名吧?搞暗杀的怎么可能会用本名。森鸥外想。
“既然说到这个,我会支持你。”很快收敛好情绪,产屋敷道,“报酬则是,将虚交给我。”
“您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森鸥外有些许头疼,“可是虚先生非常厉害,组织内能压制他的几乎没有。”
“不还是有么。”产屋敷月彦冷淡地说,“那些异能者,我记得里面有个可以干涉时间的小鬼,一起围杀总能做到吧?”他冷笑一声,“你别说假惺惺的话,反正还会有的。”
被堵住的森鸥外真的觉得头疼了。
说得简单,发掘、培养异能者也是很辛苦的;而且你之前还和尾崎红叶谈得好,怎么现在就毫不犹豫决定送她部下去死了?有够冷酷无情的。
不过就结果而言,确实可行。
于是在研究室里,两个反派达成了冷酷无情的共识。
*
“情况便是如此,首领。”
鸦羽大氅的青年躬身说完,以此结尾。
“没想到医生会有这样的心思啊。”喝了药剂后身体倍儿棒的首领背着手,站在首领办公室难得打开的落地窗前,感慨道,“真令我失望。”
他跳过了产屋敷月彦。
没办法,产屋敷制造的药剂实在太香了,他无法放弃继续活着的可能。更何况控制住对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药剂补给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虚。”望着窗外的横滨景象,首领吩咐道,“不要让我失望。”
“一定让您满意,首领。”
男人直起身,望着老人的背影,那双猩红的眼瞳微微弯起,是极冷酷而空洞的微笑。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二月一日, 恰逢雪停。
红砖的教学楼矗立在内部,夕阳的昏黄薄光将其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二楼朝着花园的窗户前, 站着一个打扮低调的青年。
“好久不见。”从走廊另一侧转来的吉田松阳温和道,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花园中,“花莲小姐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了,时也君。”
长椅上,白色长发的少女穿得严严实实,神情仍然有一种空茫的木然,在花园中玩闹的孩子们并不打扰她,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没有威胁性的画面,隐隐灵动。
港口Mafia的异能者, 将花莲托付给吉田松阳的时也沉默地点头。
他并不常来看望花莲, 但几次见面,都能看出少女有所变化:不再易受惊吓, 渐渐有了自主性,头发与肌肤也更有光泽,从脆弱向健康转变。
“之后一段时间, 我大概不会来了。”他对吉田松阳说,“钱和物资会有人按时送来, 拜托你们照顾好她。”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浅棕长发的青年温柔回答。
分明是同样年轻的外表,他却极易给人安全感, 使人生出信赖。被他人和规则践踏的孩子们是这样;看过更多而麻木的成年人们是这样;便是少年时代在贫民窟挣扎求生、加入港口Mafia后成为刽子手的时也, 也是如此。
“不一样。”时也道,“最近活动时注意安全。”
他看见男人的神色微凝。
“组织里有些事发生……”他没指望对方听不出来, 含糊地提醒道, “可能会有大事情。”
他接触不到组织高层决策, 唯一略有些亲近的便是知道花莲存在、还替他遮掩的尾崎红叶。
但基本的嗅觉还是有的, 首领最近身体好转,做出的一些决策很是激进,例如暗杀政府官员、大肆抢占市场、惩罚手段愈发暴烈;而那名深受首领信任的暗杀者,也在首领默认下开始排除异己,连带着首席医官森先生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风雨欲来。
他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小角色能不能从组织内部冲突中活下,此次前来到底是放不下花莲。
“真是糟糕啊。”吉田松阳显然明白了,“要我帮忙吗?”
“你?”时也意外之余撇了下嘴,“好好当你的老师,硬掺和进去会连尸体都没有的。”
他到现在都认为那次是自己判断错误,没有预料到看着温文尔雅的吉田松阳能有强大的个体战斗力,但那次只有自己,要是对上组织的一群异能者,这个男人同样会死。
吉田松阳对这份不带恶意的轻视笑而不语,只是在时也准备离开时,道:“不去见一面么?”
阴郁的青年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见了的话,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会生出逃跑的心思。
这样就好。
“……”吉田松阳轻轻地叹了口气。
虚最近在做的事,确实是清除异己。打着因重获生机而雄心勃勃的首领的旗号,以忠诚的利刃的态度,稍微利用话术,让首领亲自做出被人指摘、自以为英明的决定。
但活了数千年的老不死感到厌倦。他没有欲望,只有虚无,如今不可能死去的现在,某种意义上渴求着平静的生活,而非面对一个愚蠢而贪婪的人类演戏。
即便是对人类怀有善意的吉田松阳,本质上也依然是“虚”。
浅棕长发的青年重新将目光移向窗外,天际的绯红与灿金交融的云霞倒映于琥珀绿的眼瞳,无人窥见的最深处,有着日久年深、从未褪去的猩红血色。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
……
时也从学校的后门离开,出口在僻静的街道末尾,不远处是一片停车场。
他拉上兜帽,低着头匆匆迈步,一名黑西装的少年迎面走来,右眼缠着绷带,脸上贴着块纱布,脚步轻快地和他擦肩而过。
他思绪缓了一下。似乎在哪里见过……森先生的医务室?据说是森医生的弟子,首领也见过,只不过最近很少听见他的消息了。
应该没认出他吧?没有回头,他加快脚步。
往学校后门快步走的太宰治微微眯起眼。刚才的那个人……是港口Mafia的异能者,为什么会来学校?
他走进门里,决定待会试探一下。
……
夕阳的光穿过窗户照进室内,风从外面吹进,将浅蓝带花的窗帘吹得飘动。
“喂,太宰。”橘发少年踢了椅子腿一脚,“你怎么又来了。”他微拧着眉,“如果想留在这里,可以让你的监护人和松阳说。”
椅子上捧着书的黑发少年歪过头看他,表情冷淡,道:“真自在啊,是被饲养得柔软又胆小的小蛞蝓呢。”那本红色封面的书随着他的动作展露书名:《完全自杀手册》。
“……”你是不是有病?突然发什么疯?中原中也用眼神质疑他,在不怕他的孩子群中待了两个月,他对太宰治耐性好了许多,也没一点就炸,拉过另一只椅子坐下来,“一副飘在空中的青花鱼的表情,给谁看的。”
他们现在在活动教室,交谈起来也毫不遮掩。
认识也有几个月了,两人的关系虽然微妙,但还是能好好交谈的。
“……”太宰治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情绪。
被这么盯着,中原中也咂舌,不爽地回瞪过去,道:“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没耐心。”终于说话的太宰治把书合起,拉长声音抱怨道,“不好好招待我,态度这么粗□□什么?”他调整好先前随意到使骨骼哀嚎的坐姿,身体前倾,在对方不耐烦的视线里正经神情,“你最近关注港口Mafia的事干什么?”
由于森鸥外被虚打乱计划,他实在是无所事事,唯一感兴趣的人也就中原中也——至于吉田松阳,虽然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会来到横滨做这些事、到底有什么计划,但每次见面、听到的消息,都昭示着此人宛如太阳一般温暖的心灵,让他都“不忍心”接近了。
……好吧,他承认,对方的态度温柔过头,真的将他当作孩子,让见过太多的他感到很不自在。而且教育那些不听话的孩子的方法……非常厉害。
中原中也冷下神情,像被揪住尾巴的猫一样警惕,道:“和你没关系。”这么说的时候,他还紧张的教室的前后门看了,担心有人走进来。
太宰治瞅着他,吐槽道:“害怕被大人发现就不要做啊。”
“这也没办法……”早就知道对方的脑子比同龄人超出,中原中也按下惊吓,嘟哝道,“不去在意不行啊。”
“所以是什么事?”太宰治好奇地问,“让你那么大胆地打探消息、还跑去交易场所旁观?”
“你怎么知道的……?”每次都很注意的中原中也很纳闷,“难不成是特意关注我吗?”
“哈——怎么可能!只是偶然听到了‘橘头发的小矮子’的讨论!不然我才不会在意呢!”
“所以说、我还在生长期!每天也有喝牛奶!”
中原中也简单说了一下,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港口Mafia的某个成员有关,于是想要寻找对方。他倒是记得没说是松阳告诉他、且那个朋友就在港口Mafia工作。
为了自己的事而麻烦工作繁重的长辈,这种事他做不到理所当然;虽然答应松阳不会贸然行动,但多少还是……待不住。
而且太宰和那个叫森鸥外的医生走得近,担心说出来会给松阳和他的朋友添麻烦。
“自己的身世啊……”看出来他有什么没说太宰治捏住下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说不定是被丢弃的孩子,知道真相后肯定很痛苦。”
“不会说人话就闭嘴。”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想知道自己的过去、无论如何都能接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哈哈、理所当然,什么都能接受吗。”太宰治干巴巴地说,移开视线,“和我完全不一样的想法呢……”
他被中也过于坦然的无畏言行打败了。明明只是个小矮子、黏糊糊的小蛞蝓……!
中原中也:“喂,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吧?”
太宰治:“没有哦这种事,我超喜欢勇敢不服输的中也!”
中原中也:“好恶心——突然说这种话!”
太宰治:“……什、什么啊这个反应!上次我夸奖你是你都害羞了!”
中原中也:“上次?不对!没有害羞!没有!”
太宰治:“有的!”
“叩叩。”
在两个少年准备好好掰扯时,教室的门被敲响了。
吉田松阳推开门走进来,笑意盈盈地和他们打招呼,道:“感情真好啊。”
“别说瞎话,松阳。”中原中也嘀咕,“有什么事?”
“吉田先生,下午好。”太宰治礼貌地问好。
“最近不要去港口Mafia的地盘转悠了,中也君。”吉田松阳温和地说。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都“啊”了一声,没想到会这么巧。应该没听到他们之前的交谈吧……
“你知道啊……”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发,“怎么了?”
“组织内部大概有事发生。”吉田松阳沉稳地说,“忍耐一下吧,之后会有机会的。”
“好。”中原中也并不多问,时间也不紧,面对年长者的关心也很乐意接受,一口答应下来,“我会看着大家的。”
“真可靠,中也君。”吉田松阳弯起眼睛,“自己也要注意哦。太宰君也是。”
“咦?”没想到自己会被提起的太宰治一愣。
“那位先生是港口Mafia的医生吧?”浅棕色长发的青年说,有些忧愁地皱起眉,“如果被卷进去的话,你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来……还请一定注意安全。”
何止是卷进去……那事发生的一半可能都是他们干的。太宰治想,乖巧地笑道:“当然会的,谢谢关心,吉田先生。”
森先生之前还想着把吉田松阳拉下水,但这个人背后有东京的万世极乐教,在横滨和政府合作,反而有些不好下手,等鬼舞辻无惨来到横滨后,才渐渐打消这个想法。
想着监护人之前的打算,太宰治瞄了一眼边上沉思的中原中也。
厉害且易控制的异能者……不知道森先生能不能成功。反正他看悬。
不过,这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少年没关系。森先生失败的话,会露出什么有趣的表情呢?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二月三日, 傍晚。
这是一座被藤蔓缠绕的西洋式住宅。远离住宅区和街道,藏在树林深处, 人迹罕至;在夜幕之下,宛如一座沉默矗立的墓碑。
无声无息、自林间走出的男人向这座住宅走去。他取下三度笠,摘掉尖嘴面具,解下鸦羽大氅,在看着这些东西消失后,以与吉田松阳一样的脸、毫无感情的空洞笑容敲响了住宅的房门。
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住在这里的兰堂看见他, 在一瞬的疑惑过后,在下一秒响起的声音中露出恍然和更为困惑的神情。
“晚上好。”虚对他说。
平常的虚很沉默, 但并非哑巴。
兰堂虽然在港.黑内部是遭遇首领的漠视的底层人员, 但由于是异能力者,能够独立带领小队进行任务。虚就曾经对他发布任务。
“晚上好。”暮冬的夜晚寒意极重, 即使捂得严严实实也在发抖的兰堂面上浮现出一种忧郁的、恍惚的神情,他侧开身子,态度很平静, “如果有事,请进。”
虚走了进去。
兰堂将门半掩, 犹豫了一瞬是否要自己主动提起话题;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深夜拜访的暗杀者并没有寒暄的想法, 走入门中转过身看他的男人面带毫无真实感的微笑, 仍旧是那副平缓到机械的语调,吐出两个词, 道:“擂钵街, 荒霸吐。”
几乎是一个呼吸的瞬间, 看上去总是愁眉不展的外国青年露出带着杀意的锋锐眼神, 又很快垂下眼,状似疑惑地“唔”了一声,道:“为什么突然……?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吗?”
“中原中也。”不请自来的男人并不在意他的遮掩,慢悠悠地说出少年的名字,“八年前,原本的擂钵街是陆军研究区域。”他翘起嘴角,“那名少年也在寻找过去。”
兰堂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什么要说的,陷入沉思。
见到使用重力的中原中也后,他的记忆渐渐有了复苏的迹象,但始终找不到关键点,脑海里只有破碎的画面和语句一闪而逝,拼命去回想反而会消失得更快。
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支持下,他清楚擂钵街与军方有关,八年里也想过入侵军方数据库,但无论是身体还是记忆,都支撑不了他一人的调查计划。
中原中也是难得的线索,他不想放弃。使用异能彩画集读取尸体的记忆——这是他最初的打算。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正在动摇中。
“森鸥外与我关系不错。”结束思考的兰堂说。这话一听就不真,两方都不会在首领警惕性爆棚的情况下“关系不错”,大多只是友善交谈。
港口Mafia内部的冲突其实已经明显了许多。森鸥外和虚,同样受首领重用的二人,业绩也同样出色。
前者进入组织时间较长,由于医生身份平易近人,在一些不受重用的成员当中很有好感,扎根结实;后者走高层路线,靠杀背叛者、干脏活带来威慑,恶名在外。
但不知为何,分明是森鸥外将治好首领的产屋敷月彦引荐进入组织,首领却似乎无视这一贡献,在对两人的信任上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移。
至于产屋敷——在能够面见首领的成员们,看见精神焕发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老人后,就明白无论发生什么,影响到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谁都想活下去,出色的医术足以使产屋敷月彦在每一方都走得很开。
“他持有的信息无法使你满意。”虚平静地说出事实,并在兰堂眼神闪动时提出要求,“安静待着就可以。”
兰堂也许是“森派”,但从没正面表露出态度。这是黑暗世界的生存之道,在尘埃未定前不表现出任何明面上的倾向。
沉默良久,兰堂微微点头。
“那么,告辞了。”虚的态度依然平静,礼貌而敷衍地准备告别。
“一个问题。”兰堂在他转身时开口,“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虚背对着他,伸手按住心脏部位,语气终于有了起伏,道:“为了我。”
兰堂:“?”
而虚已经踏出门外,并很快消失了身影。
***
翌日。
在首领身体好转的一月以来,横滨的白天是沉默的——至少没有血腥气和硝烟蔓延于普通人聚集的街道;更多的是暗地里的官员死亡致使政府动荡,以致于无法顾及港口Mafia。
上午11:00,横滨本土和被派出的组织高层与干部,在三天前的首领命令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港口Mafia大楼。
底层人员全部被通知不可随意走动,而在某一层的会议室里,有资格面见首领的成员都聚集成圆形,在一片沉默中,熟悉的互相以眼神示意,不熟悉的则是惴惴不安地去观察他人的神色。
森鸥外和产屋敷月彦待在会议室的角落,身上的白大褂与混黑人员的黑西装格格不入。
兰堂和尾崎红叶同样也在。
为什么首领会让他们来到这里,是有什么命令吗?这样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感觉会有大事宣布。
在人员依次到齐、而首领迟迟未至时,成员们都有些躁动。
发现虚同样没有来,森鸥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首领身体好转,他以为这会使虚继续蛰伏——这是就对方耐心地做首领手中一把刀,对其行事风格做出的推论。
可这段时间,虽然是首领亲自发布的命令,暗杀高官、清除敌人,但无论怎么思考,都不像已经开始追求长生的首领会关注的事——要知道,即使白天的横滨已经平静,但夜晚的活动反而更加侵害到上面那些人的利益。对港口Mafia的不满已经要摆到明面上来了。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然推开,首领大步地跨进房间,脚步声很重,怒气冲冲。
会议室内的成员们下意识屏住呼吸,让开一条道来,动作一致地半跪在地。
首领为部下们的尊敬而松缓神情,但视线扫到角落里的两个白大褂后,又很不愉快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虚呢?!”走进圆形圈里,他环顾四周,带着谁都能听出的怒意喊道。
在场所有人都很困惑。
那位不总是跟在您身边吗?发生什么了?
他们不知道,于是只能沉默,不去打扰在气头上的首领。
首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我可没让你们过来!
他看着跪下的那一群人,很想这样大声叫喊。但他很清楚,要是表露出这个意思,所有人都会明白他被虚蒙骗、从而怀疑他的权威!
他到底是执掌港口Mafia数十年的人,很快就有了应对方法。
“给你们一个任务。”老人扫视四周,看着那些深深低头不敢直视自己的人,在对自己被欺骗的愤怒中又带着快意,“虚是——”
背叛者。见到他,立刻杀死!
会议室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
“首领。”
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首领的话。
所有人身体都微微一颤。在声音响起之前,没有人察觉角落里竟然还有人。
有的人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低垂着头的森鸥外神情不变,心里却苦笑起来,悄无声息地按下了藏在衣袖里的警报。他听见身侧产屋敷月彦发出不耐烦的一声轻啧。
而另外两个角落里,兰堂沉默地隐在人群里,尾崎红叶似乎是有些体力不支,悄悄伸手扶了一下发簪,挡住了神情,以及微微抬头的动作。
她并不是例外。现在的情景充满了危险的火药气息,半跪的组织成员们心里有些躁动。
不知何时站在角落的虚依然是那副打扮,三度笠,鸦羽大氅,尖嘴面具,腰侧挂着一把太刀。
首领看着他,眼珠发红。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虚!”他气得身体都在发颤,“说到底只不过是一条狗,敢反噬主人?谁给你的胆子!”
虚安静地听他说完。没有被当面斥骂的愤怒,没有情绪起伏,与夺人性命的漠然一致。
“您说完了吗?”他开口,使用的敬称在此刻听起来格外嘲讽。
首领的呼吸近乎喘息。
“我很失望。”他压着情绪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也是我的地位么?”
努力装不存在的众人都觉得惊讶。
首领为何想要寻求答案?按他过去的行事,毫无疑问是会直接下令击杀虚。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虚平和地回答,“只不过是对继续扮演利刃感到不耐烦,想要过上平静的生活罢了。既不幸福也不痛苦,不能死去的人生无法结束,那么只能遵循自己的想法,实现我自己的愿望。”在简单而无人能懂的剖白后,他微微地弯起眼睛,空洞的笑容浮现,“此次前来,我有两件事与各位说明。”
“一是将港口Mafia的指挥权交给我,二是……”
男人慢声道,似乎没有发现人群中的动静。
“——小鬼就该乖乖闭嘴坐着。”[1]
话音落下,人群中有刀刃寒光一闪,夹杂着子弹出膛的响亮声音,向着角落里毫无准备的男人突袭而去。
举刀高跃的袭击者与射击者都已经离开人群,向他逼近;在他们之后行动的,只要是武职人员,都为了在首领面前展示忠心发起击杀背叛者的行动。
会议室的大门在同一时间被暴力突破,尾崎红叶名下的异能者小队和其他警备人员突入,时也也在其中。
尾崎红叶面色微微变化,又很快接着召出金色夜叉的动作掩饰下去。
森鸥外直起身,产屋敷月彦站得比他快,抱臂退后,靠着墙毫不掩饰看好戏的姿态。
而面对着子弹与当头砍下的刀,虚只是拔出刀,以肉眼也看不清的速度对着敌人砍出——
空气被撕裂,鲜血飞溅,肉.体崩解,随后是地面一道深深的长长刀痕。
“砰!”“砰!”
两声。是合作对虚发起袭击的两人落地的声音,血从他们身下漫出,很快聚成血泊。两双睁着的眼睛里,是愕然、震惊与恐惧,凝聚成极为扭曲狰狞的可怖面容。
而紧接着,跟在他们后面发起袭击的那些人们,也突然身上浮现刀伤,血液喷溅而出,他们困惑而恐惧的在疼痛中栽倒在地。
其他人止住动作。
会议室里霎时间陷入诡异的静谧,每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因肾上腺素飙升而快到失衡。
而虚闲庭信步一般,踩过血泊走近首领。
“我对贪婪的老头子没多少好感。”他平静地说。
血液从刀身滑落,“滴答”一声融入血泊,宛如生命流逝的最后一滴血。
首领咬着牙,唤出银白色的死神镰刀。
虚毫无波动地举起刀。
利刃相击,声音响亮,并在短短几瞬内便是数道,单纯以人眼观察,只能看见人与武器的残影。
虚身上的鸦羽大氅随着高速运动翻出彩虹般的光晕,诡谲如深渊之下飞出的报丧鸟,空气中泛着浓厚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他们的交战中并不顾及他人,惨叫在发出之前便消失在嘴边,徒留肉.体重重倒下和满是惊恐的脸。
“铮——”
最后一声拉长的交击声后,战斗停止了。
首领撑着镰刀喘气,疲态尽显,身上衣物割破、血肉外翻、鲜血汩汩流下。
他败了,败得很彻底。
虚站在他对面,看上去没有受伤,他甩去刀上鲜血,收刀入鞘,姿态闲适。
而直到现在,那些异能者都无法插入,只能在一边干站着。
产屋敷月彦用胳膊捣了一下森鸥外。两人互相对视,后者耸了下肩,跟上了前者。
他们退出了会议室。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行为,看着房间里的惨烈景象,犹豫起来。
兰堂向外走去。
而尾崎红叶看见了森鸥外比出的手势,即使对首领此刻的模样激动到浑身发抖,也是微微皱起眉,转身向房间出口走去。
首领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也并不去管其他人。
“你不是异能者。”他再一次确认,倍感惊讶,“为何能以普通人的身份获得如此程度的力量?”
虚并不回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离开和他走向死亡。
仍然有人留在会议室里。
首领倒下的那刻,四个角落里都响起了一声炸.弹被激发的“嘀”声。
剩下的那些与首领关系亲近的人,面露惊恐与愤怒之色。
“轰——”
从横滨的任何角落里都能看见城市中央的五座黑色大楼,在同一时间,所有循着声音抬头看去的人,都看见了中央那座大楼的某一层,冒出了在白日里格外夺目的、浓重的、像是数张狰狞面孔汇聚并直冲天空的黑烟。
……
会议室内的炸.弹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足以使任何人死去。退到更远处的众人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一时间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谁敢在会议室放炸.弹?不可能是虚,人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首领了!
“不错的建议吧。”产屋敷月彦微笑着说。
炸.药什么的,对怪物确实能造成伤害。鬼舞辻无惨对此深有体会,并且依然在今日恼怒于产屋敷一族的反抗。[2]
森鸥外挂着礼节性的笑容,他环顾四周,思索着该怎么出声把烂摊子收拾一番。
然后他的视线凝住了,连同呼吸都停止一瞬。
其他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浓烟不散的走廊尽头,会议室方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很容易便能联系到其身份的身影。
三度笠,鸦羽大氅,挂在腰侧的太刀,走出浓烟的男人抬手取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与其行事截然不同的、眉眼俊秀而温和的脸。
他一步一步地向聚集在一起的人们走近,脚步无声,却每一步都叩在心脏上。
“先代已死,”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里,虚弯起眼睛,露出取下面具后配上那张脸看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那么,我就是新首领了。”
“谁反对,谁赞成?”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漫长的沉默。
感觉谁要是反对, 会被立刻斩成一滩碎肉。
忠诚于首领……不,先代的一部分人已经随着他一起走了,大概连遗体都混合起来分辨不清。留在这里的都是墙头草、又或者本身就乐于见到首领更换的人。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都没想过, 会是虚, 还是在首领非常信赖的情况下,主动发起篡位, 在众目睽睽之下, 毫不掩饰野心。
明明之前那么听话……没有人怀疑他的忠诚。
所有人都看着干净而一尘不染的男人。一人的气势足以压过一切,丝毫没有先前身处爆炸现场的狼狈。
他为什么能毫发无损?
异能者?不对, 首领从没说过。他自己隐藏?
无论此刻心里是什么想法,他们都明白一件事——
虚会成为新首领。
兰堂摇摇晃晃地从人群后面走出,向虚半跪下去, 声音平静而飘忽, 道:“恭喜, 首领。”
“……???”
绝大部分人瞪着他的背影, 心里满是卧槽。
你这家伙好会逢迎!卑鄙小人!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尾崎红叶走出来。
“恭喜, 首领。”她恭敬地说。
她所带领的异能者小队沉默片刻,也陆陆续续上前半跪于地,向他表达了忠心。
大势所趋和死亡威胁, 几乎所有人都在走廊上, 向正大光明杀害先代的谋逆者送上膝盖, 恭迎港口Mafia新任首领的诞生。
除了森鸥外和产屋敷月彦。
产屋敷月彦垂下手,在看见虚从爆炸现场走出后就面无表情的脸上, 蓦地绽放出一个热情过头的笑。
“恭喜, 虚。”他微笑着直呼其名, “你为什么能从爆炸中活下?”
有狂热又狰狞的探究在那双非人的竖瞳里浮现。
森鸥外一言不发。
虚将目光移向他, 仍然是那副友善却使人恐惧的微笑。
“向我展示价值, 给予你这份力量也未尝不可。”他冷淡地说。
产屋敷月彦眼神阴郁,额头蹦起青筋,好像下一秒都能暴起袭击。但他忍下了。
“派人来处理现场。”虚迈开步子,从人群中走过,冷淡地发布命令,“明日举行继任仪式,下葬先代,将这两个消息宣布出去。”
“森鸥外,产屋敷月彦。”他念出两人的名字,没有多说。
而两人一个大胆地咂舌,一个沉默不语,一同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人们面面相觑,为新上司简单又复杂的第一个命令戴上痛苦面具。
先代死亡的说法是什么?葬礼和继任仪式一起举行太过分了吧?对组织的影响肯定是负面的,您完全不在意的是吗?成为首领到底是为什么啊?
无数句吐槽和抱怨憋在心中,他们只能默默起身,心思各异地分散开了。
*
在港口Mafia大楼发生爆炸时,中原中也在走廊上看见这一幕,有些诧异地盯着那里看了一会。
“咔哒。”
办公室的门把手被拧开,他转过头去,正准备和大概是听见动静出来的吉田松阳打招呼,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了?”他紧张起来,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如“社畜猝死”“当场昏厥”“疾病爆发”的新闻——松阳一直以来的工作实在是太重了,“是不舒服吗?”
“我身体还好呢。”青年摆摆手,“只是沉迷工作,被突然的爆炸吓了一跳。”他笑道,“诶呀,年纪一大,承受力和反应力都跟着下降了。”
他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引开,道:“港口Mafia看来有大事发生了啊。”
“确实。”中原中也认同地点头,“不过昨天才说,今天就……有点太快了。”他有些纳闷于这个巧合。
“早点爆发出来,比拖到最后卷进大部分人好。”吉田松阳用客观的态度判断道,“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见到那位兰堂先生了。”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小声道,“也没有很期待。”他不想让松阳费心,便把话题扯到自己来的目的上,“我准备找兼职,想给你说一声。不会影响学习的。”
他没有从擂钵街带出的坏习惯,和其他“羊”的同伴比起来,简直是三好少年;在两个多月后的现在,自觉不能理所当然享受善意的他,想要像以正常的方式获得钱财。
虽然钱可能很少,但也算一种尝试。
“做你想做的事吧。”并非盲目将未成年人纳入羽翼,吉田松阳很乐意如此,“工作时注意安全。”他最后瞥了一眼仍未散去的黑烟,笑道,“也不用担心会给学校添麻烦,被欺负不用忍。”
“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中原中也哼了一声,“别操心了。”
吉田松阳笑笑,不说话。
中原中也的外表毫无戾气,不是擂钵街里的人都知道“羊之王”的情况,难免有不长眼的家伙想着占便宜。
“行了,不打扰你。”少年挥挥手,“别把自己忙得倒下了,那么多人都可以帮忙呢。”
“怎么看我也不是那种会工作过度的人吧。”浅棕长发的青年笑起来,“那我先进去了。”
……
吉田松阳回到办公室内。
独属于他一人的办公室,学生们通常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他。这让他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空间来干些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会做的事。
他借助万世极乐教的背景活动,也没只做教育和慈善,横滨这片地方表面看着再怎么好,好像只有黑.恶.势力才是一切不安定的根源——实际上究竟是哪回事,随便一想就能明白了。
连同整个国家在内,都有问题。
长发青年继续翻阅起报告,童磨将横滨的万世极乐教分部全权交给他管理,允许他自由调动人事、资金,而信徒们也很容易就因为他是教祖的友人而更快地信任他,从不怀疑他要求的一些事。
这份报告的绝大部分内容是横滨官员和企业管理者的家庭和资产状况,信徒们整天在城市里活动,合理的身份与工作让他们在有目标的情况下记录这些轻而易举。
再加上虚利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对此进行补充,让他们对横滨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状况有了全面了解。
最近这段时间,死了那么多垃圾,内务省也该重视这片土地了。港口Mafia的首领变更带来的动荡,足以让异能特务科发起行动,也许动作不会很大,但借此机会,他们能反向接触这个管理异能者的机构。
“啪。”
青年合上报告,垂下眼帘轻轻发出叹息。
*
这是一条极为漫长的走廊。
阳光穿过彩绘玻璃,将空间染上绚丽的光彩,三个身影走动,投射到墙上的影子如同狰狞舞动的怪物。
虚将他们带到这里,停下脚步。
“不可轻易离开大楼。”虚冷淡地说,没有指名道姓。
“……明白。”森鸥外垂下眼,很快又露出一个笑,“不过无聊的话,能允许我的弟子过来看看我吗?”他说,“那孩子挺聪明的,很适合这里。”
话音刚落,他发现虚看了自己一眼。那张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也无从知晓意见。一张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孔,委实出乎意料,毕竟暗杀者的身上窥不见任何柔软,冷峻如被鲜血浸泡千年之久的顽石。
“那个小鬼?”鬼舞辻无惨不客气地嘲笑道,“连人的脑袋都无法砍下的弱小家伙,能做什么?”
“真粗暴啊,产屋敷阁下。”森鸥外装模作样地叹气,“比起战斗力,太宰君的智慧更有价值哦。”
而且还是罕见的反异能者,能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
“不必。不过是个未成年,使用起来太麻烦。”虚不感兴趣地说,又不是他教导过暗杀术的弟子,吉田松阳那边也很乐意教书育人。就算脑子好,这里不还有个更成熟的老狐狸么。
森鸥外:“……”
你还在意未成年的?
他莫名感到一阵凉意。头顶。
决定好森鸥外未来半年的任务后,虚看向了鬼舞辻无惨。
虽然是同一个人分出精神操控的马甲,但反派思维和记忆激发出的人格实打实,最里面的神名深见偶尔上浮一下;因此就算清楚彼此间的联系,漠视的还是漠视,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讨厌的还是讨厌。
“你对我没用。”虚的声音毫无起伏,冷淡道,“一副渴求力量的愚蠢模样,连忍耐都不会吗?”
“……非常抱歉。”怎么看都是随时能炸,鬼舞辻无惨咬牙切齿道,“我很乐意为您服务,虚首领。”
片刻的停顿后,他看着对方的脸,眯起那双剔透而有碎裂纹路的竖瞳,语气意味深长,道:“您对自己,可真是钟爱啊。出色的剑术。”
森鸥外缓缓为这句评价的微妙意味打出一个问号。
要是说剑术……他最先想起的,当然是自己接触最久的剑士,也是与自己同一个老师的福泽谕吉。
对方现在建立的武装侦探社已经步入正轨,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实际上很难遇见。
想到不知道在哪的夏目老师,他心里有些苦恼。
其次的话,就是那位吉田松阳了。从擂钵街带走一群孩子,还与政府搭上线进行教育与慈善活动,非常令人好奇他和背后的万世极乐教的目的。可惜的是,横滨本身的问题迟早会让那些建立好的东西倒塌。
他在这里思绪万千,也密切关注两人之间的气氛。
面对鬼舞辻无惨的意有所指,虚的态度依然平静,只是微微弯起眼,神情温和地笑了……???
森鸥外差点以为自己见了鬼。
温和微笑和虚一点都不搭好么?!这家伙一直以来的气质和表现,完全是变态杀人狂啊!
“为了我自己的快乐,做想做的事,不是理所当然吗?”微笑着说出这番话的虚态度自然,仿佛是真的这么认为,“即便是无意义的经历,也总会有值得珍惜的事物留存。”
“什么毒鸡汤。”鬼舞辻无惨不屑一顾,“真令我发笑。”没能看见想要的反应,他很快就没耐心待下去,“我先走了。有任务派人通知。”
森鸥外观察了一下虚的反应,做出评价:意外地具有很高的耐性和容忍度,不过更可能是认为不值得在意。
他们之间有秘密。
而他不知道。还是感觉随时能抓到、却死活分析不出来的问题。这让森鸥外久违地焦躁起来。
他有预感,如果能找到那个秘密,就可以对横滨现在的局势和发展有更全面细致的了解与推测。[1]
第50章 第五十章
那场爆炸太过吸睛, 在港口Mafia未曾遮掩、反而大剌剌任各方势力探查的情况下,仅仅在几个小时内,就连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那个疯狂的老首领已经成为“先代”。
——以及明日举行葬礼、新首领继任的消息也被各方接收到了。
出乎意料的广泛宣传让所有势力都措手不及, 因此再怎么震惊和困惑, 也不敢贸然动弹,只等着明日后看其他势力的行动。
太宰治当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摸摸下巴, 分析出森鸥外不会死后幸灾乐祸地笑了。
翻车了吧, 嘿嘿。
吃瘪了吧,哈哈。
不过虚到底是怀着什么目的成为首领的?明明是渴求终结之人, 为何却像被生存价值驱动着的机器?
他垂下眼帘,看着清澈的鹤见川,像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一样, 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张开双臂“噗通”一声栽进水里, 顺流而下。
……
二月五日, 上午10:00。
阳光明媚, 蓝天高旷。
先代的葬礼举行在教堂。
屋外白鸽在广场和建筑物上停留,被人类的动静惊得展翅飞走;屋里神父在颂念祝词,一群黑西装的壮汉胸前别着白花, 坐在下面做哀悼状。
虚压根没来。
他对亲自送走的先代可没感情, 随意派了人做个样子。本人正在港口Mafia大楼给森鸥外安排任务。
“打扰了。”兰堂从半开的门里闪身进来, 手上抱着半臂高的厚文件。
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差不多高的文件,就连地上也有, 坐在桌后的森鸥外双手交叉撑住下巴, 神情深沉, 道:“这是惩罚吗?虚首领。”
在一边沙发上坐着看报告的虚抬起头, 沉稳道:“不, 是重视你的能力。”
“这些都是组织现在面临的、以及之后要发展的方向,你先试着处理一下,没问题的就不要找我。”他平静地说,又低下头,“放心,多得很,足够你发挥才能,安放那颗首领之心。”
兰堂将文件堆放到桌上的最后一处空隙,便退出房间,只是临走之前,看了虚一眼。
“……”这是压榨吧?怪不得不是处死而是软禁。森鸥外揉揉眉心,拿过一份最上面的报告看了起来,越看越惊讶。
这恰好是和他在医疗部有关,也和先代要求的新兴麻醉剂有关……从文件内容上看,似乎是不想继续毒.品交易。
“您是不喜欢毒/品吗?”他试探地问道,“这可是暴利行业。”
先代荤素不急,什么非法行业都涉足,和黑衣组织的交易也正是因此才开始的,也不知道虚是否还愿意保持“商业伙伴”关系。
“我最擅长杀人。”虚冷淡地说,“对折磨人毫无兴趣。”
不,您在刑讯室的名声可是组织内部害怕您的重要原因之一。森鸥外抽了抽嘴角,倒也没怀疑这是假话。
意外的三观还挺正……?听上去像个笑话。
心思落到是否还有其他决定之前,他想到兰堂,问道:“您是怎么让兰堂同意的?”
尾崎红叶早就盼着先代死,带着异能者小队站队并不意外,要是森鸥外成功了她也会;但兰堂本身就很有问题,存在感弱,态度向来模糊,却是第一个承认虚的。
“我给了他最想要的线索。”虚说。
森鸥外了然,更加好奇起对方的情报渠道了。不可能那么大胆地利用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擂钵街的事件可是机密,不可能一次成功,更何况是悄无声息地知道更多。
“好好工作。”虚起身离开,敷衍地说了一句压榨人的话。
森鸥外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的文件堆,再一次觉得头顶发凉。
主动当社畜和被逼当社畜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他叹了口气,一边觉得对不起夏目老师的教导和苦心,一边认真地开始翻阅起报告,准备了解虚对港口Mafia的发展计划,以此做出判断。
……
午后14:00。
一具尸体、且连虚都不在,葬礼安全地进行完毕,而在紧接着的继任仪式上,非常合理地发生了骚乱。
其中有为先代“报仇”的人,趁火打劫的外部势力和组织内部浑水摸鱼的家伙。
以一声枪响为开头,举行仪式的大厅失去了光亮,哀嚎和枪击此起彼伏,血腥气在几个呼吸间充满整间大厅。
根本不管服装设计部的哭丧脸、顽固地穿着那套旧时打扮参加继任仪式的虚站在高处,往边上侧开一步,原本落点是他的脑袋的子弹射中后面的画框。
兰堂出手,尾崎红叶带着异能者小队开始收割性命,而发起袭击者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大厅群魔乱舞。
而产屋敷月彦站在角落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并很快专注地望着高处的虚。
森鸥外也站在靠边的地方,看见他的眼神,心情有点微妙。
在他眼中,虚到底是哪里特殊?从爆炸现场中毫发无损的特别力量?看上去随时能把人给解剖。
混乱不堪的景象很快就结束了。尸体和伤者被搬运出去,清洁人员沉默而迅速地将大厅里的血迹清理干净,并喷上空气清新剂。
继任仪式继续进行。
*
黑手党的权力交接对横滨人的生活并无实际影响,每一分每一秒发生的事都是不同的。
这是一家特殊的邮寄会社。
与通常的寄送信件、物品不同,它的“邮件”和“邮寄地址”涉及内容非常广泛,甚至会给收件者和邮递员造成伤害。因此,邮递员的更换非常频繁。
这里除了社长,只有一个员工坚持了将近四年,所以他的工作很繁重。
社长深觉不能压榨优秀员工,便琢磨着再找个同样优秀的员工。他四处打听,一开始的目标是身手像自己出色的人,后来又觉得没人像自己一样,决定找个异能者。
非常幸运的是,他找到了。
那是一个傍晚。虽然是社长但自己也会工作的男人送完邮件,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以天神之姿打跑混混的橘发少年。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找到了心选员工!
他冲上去热情地说明身份,并邀请对方成为一个邮递员。
少年心动了。并在几日之后,主动联系他想要试试。
社长很高兴。
唯一的优秀员工没搞懂,但在社长带着少年过来认识时,态度很友善。
“这位是织田作之助,”社长介绍道,“别看他没什么表情,其实很有趣哦,而且还是在这坚持下来的二十岁年轻人!”
红棕发色的青年长相略为成熟,茶褐色的眼睛非常平静。
“你好。”他向未成年人点头。
“这位是中原中也。”社长继续说,“别看他个子不高,其实很有力量哦,肯定能为我们会社做出贡献!”
“你好。”无视“个子不高”的评价,中原中也回应织田作之助,“你是前辈,请多指教。”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那织田你先带中原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吧!”社长看着两个员工,越看越满意。
“好的。”织田作之助说。
中原中也还是头一次进行兼职,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织田作之助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但平淡地为他介绍工作内容和事项的态度,确实让少年感到了平静。
这个人还不错嘛。他想。
……
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聚集着一伙非法之徒。
港口Mafia权力交接引起的混乱,必然导致他们会忽视名下公司的经济状况,于是有那大胆的能人,便决定趁火打劫捞一笔,然后赶紧跑。
这伙人里有黑客和通缉犯,此刻坐在散发着幽光的电脑前的,则是一名带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镜片上倒映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身后围着他的人们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敲击键盘的声音咔哒作响,持续不断,间而有不轻不重地一敲。而键盘敲击的速度慢下来也昭示着目标即将实现,最后几分钟过去,年轻人按下回车键。
“好了。”他轻快地说,抬手揉起鼻梁。
片刻的沉寂后是粗重的喘息,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大声欢呼。
“厉害啊!”一个人兴奋地嚷嚷,“竟然真的成功了!”
“嘘——嘘!”同伴捂住他的嘴巴,“声音小点。”
其他人看向电脑桌前的年轻人,面露佩服之色。
“算不了什么。”年轻人转过来,说着谦虚的话,与表情截然不同,“东西收拾好了吗?”他提醒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分散逃跑了。”
“收拾好了。”
“那之后我们还要保持联系吗?”
“最好不要。”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摇头道,“逃跑更便利,也不会被人供出去。”他按着腰从椅子上起身,“好了,不要再多说,我先走了。”
后面的人们互相对视,目露凶光,但很快又耸了耸肩,放弃了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想法。
毕竟没有对方,他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虎口夺食。
那小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港口Magia的追杀中活下去。
提着公文包离开地下室,直到转入热闹的大街,年轻人才松了口气。杀过人的家伙不能指望慈悲心,但最好的情况是赌赢。
年轻人的名字是坂口安吾,身份是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但并不在记录和档案中。一是他才成年一年,并没有正式加入;二是他现在有一个任务……
从港口黑手党的追杀中活下去,并成为卧底。
原本就已经开始准备的计划,不过是瞅着港口Mafia权力交接的机会正式开启。
接下来,就是努力活下去了。
为了防止被发现问题,这里面不会有异能特务科的支持。
坂口安吾熟门熟路地向早就准备好的安全屋走去。
*
“好无聊啊~”跑过去见了森欧外,发现男人辛勤工作的太宰治撑着下巴,晃着腿感叹,他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存在感了。
就连小蛞蝓都没问一句!明明森先生是监护人,都不关心一下吗?!
他气恼地想着,决定去恶作剧一下。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窗外天空阴沉, 随着心情关了店的店主坐在角落里靠着落地窗的卡座中,面前摆着手磨咖啡和手工蛋糕,表情很是严肃。
门外走过的行人对他视而不见。
系统问:“怎么了?”
这一个月来, 神名深见很少见到闪着红光的立方体, 出现得更多的是系统。
他隐约有种预感,对方知道自己发现了, 沉寂下来是为了暗搓搓搞事——奇妙的预感,不过他暂且还没感觉到被针对。
“我在思考接下来的剧情。”他有点苦恼地说, “感觉发展稍微有点慢啊,反派都这么步步为营吗?”
“系统,抽卡吧。”他决定道, “虽然我觉得现在的马甲已经够了,但说不定还能更快地推进度呢?”
系统非常乐于见到扮演者对工作的认真, 立刻调出了抽卡界面。
在开始抽卡之前, 神名深见熟练地开始清点起财产, 抽出来的美食早就进入肚子, 其他有特色的道具倒是很少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他其实没抱什么期待——在知道系统会在它本身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取代后、自己可能是被主动找上后, 他对自己总是抽出反派马甲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毕竟藏在后面的家伙从头看到尾,在对他抱有微妙恶意的前提下, 动点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第一抽, 道具Just We;
第二抽, 阿妙的炒鸡蛋×1;
第三抽,阿尔塔纳结晶×5;
第四抽,空卡;
第五抽, 哆啦A梦的竹蜻蜓×3;
第六抽, 角色卡牌——
[狛神:守护龙穴(阿尔塔纳)“黄龙门”的犬神, 平常状态下只是一只普通大狗,但会因为红色果实和山羊奶暴走,草莓牛奶也行;可以自由调整体型大小。以及,虽然是只狗,其实活了很久,还有两个孩子。][1]
卡牌上纯白色的大狗蹲坐在地,吐着红色的舌头,狗狗眼温润明亮,一看就是很亲人的好朋友。
系统沉默了。
神名深见颤抖着手捂住脸:“…………”
继曾经的食人鬼、老不死、半妖后,终于不是反派了,还是跨越物种有了狗狗卡牌?!
虽然大狗很可爱,但演狗的可是他啊!虽然很可爱!
虽然很可爱……他从指缝里看见卡牌上的大狗子,恍惚中听见耳边一声热情欢快的“汪”。
“节哀。”系统干巴巴地说。
“倒也不值得悲伤……”神名深见嘀咕道,既然和阿尔塔纳有关,那当然得去虚或者吉田松阳那边了……只是有点难以接受。
基于这份自己得当狗、以及被策划坑到的微妙心理,他决定再抽一次。
第七抽又是角色卡牌——
[????(???):从本人的行事风格看,是个与正义搭不上边的标准反派,但偶尔又会好心情地向弱者展示善意,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传闻此人过去十分伟大,可是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是个玩笑。]
卡牌上只有一个黑漆漆的剪影,性别、模样和衣着一概不知,单纯的剪影也看不出特点。
神名深见发出疑问:“这是数据没加载好吗?”
放在抽卡游戏里可是会被投诉的。
在系统回答之前,他手快地点击了一下。难得有这么特殊的卡牌,要是被以出错为由回收了怎么办?他还对这张卡挺感兴趣的。
先装载看看呗——
【嘀嘀嘀!警告!警告!数据错误,自动修复程序启动中!】
半透明的面板上突然浮现一行占据整个面板的红色警告文字,出乎意料的警报声炸响在耳边,好悬没给神名深见当场送走。
他喝了口咖啡压压惊,警报声在三十秒后停止,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着细微的卡顿和电流声。
“非常抱歉,扮演者。”系统说,“错误卡牌暂时无法装载,也无法回收,请您体谅。作为补偿,您可以免费抽取一张卡牌,或者以积分和金币形式汇入账户。”
“我对补偿没兴趣。”神名深见举着咖啡杯说,“为什么会有错误卡牌?你知道角色身份吗?”他现在还觉得耳朵有点疼,甚至有些懊悔刚才手贱点那么快了。
“……非常抱歉。”系统生硬地重复道,“我的权限不足以探查非本数据库的错误数据。请您谅解。”
咖啡在嘴里漫出细密绵长的苦涩,神名深见沉默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目光落在那张错误卡牌上。
“那就算了。金币放进账户吧。”最后他说。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道黑漆漆没半点特色的剪影,他却觉得有点熟悉——而更奇怪的是,这份熟悉感也好像并不陌生。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纳闷地想。
系统松了口气。
“既然抽到了狗,那正好。”很快跳过暂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神名深见调出狗狗卡牌,闭了闭眼才说道,“去横滨一趟,把狗送给松阳吧。”
虚那样不太适合养狗,逼格会掉的,虽然掉了也没什么,但那样会让神名深见的可疑度加深。
他还想让平平无奇店老板这个好人身份保持一段时间呢。他自己养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也没多大用……
横滨的计划告一段落,至于童磨和奈落活动的咒术界……
想到这个,神名深见就有点头疼。
童磨当教祖当得开心极了,并且因为表现一直很好,政府那边似乎有意以友好手段进行正面接触,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
奈落那边倒是和茂树先生有了交流,连名字都知道了:羂索。
在发现茂树不过是个皮囊后,神名深见搜集了具有咒术天赋、却行为诡异并各自下落不明或死亡很早的人的资料,实在搞不懂叫羂索的老妖怪到底想干什么——毕竟那些人当中,似乎还有生育过的女性,只是他没查出来更多信息。
不过要是说生孩子,奈落还更擅长呢。从本体分离出的妖怪,记忆里各种类型都有,但基于现实情况考虑,也没必要把那些孩子都生出来。
奈落本人已经选择好了要生的孩子,准备送一个进入万世极乐教,不然依靠傀儡和最猛胜联系实在太惹人注目了。
生孩子生孩子……神名深见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对着这件事接受得非常顺畅。那可是他的分意识操控的马甲,也就是说——英雄母亲奈落,实际上也是他神名深见哒!
各种意义上都无话可说。
这场打发时间的消遣真是把他的下限拉低了啊。
*
说是去横滨送狗就是要去。抽到狗子卡牌的第二天,也就是二月九日,上午九点,神名深见把餐厅关掉就准备出发了。
路上他遇见准备去图书馆的工藤新一和毛利兰,笑着和两个孩子打了招呼。
“神名先生是要出门吗?”毛利兰好奇地问,目光落到了被他抱在怀里的白狗,目露喜爱之色,“好可爱的狗狗!”
“是的,有位顾客在横滨。”神名深见摸着埋头不肯动的狗子,心情微妙,“想着去那里拜访一下。”他说,“这个狗狗是准备送给对方的。”
毛利兰有点遗憾。
“真是,一点不在意生意啊。”工藤新一露出半月眼,抽着嘴角,“来这里开店到底是为什么啊,神名先生。”
“是为了打发时间,悠闲度日。”神名深见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担心,我自己不差钱。”
“也没担心你啦。”工藤新一说。
“那我先走了哦。”神名深见和两个孩子告别,“大概要两三天后才回来。再见。”
“再见,神名先生。”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
高铁上可以携带宠物,但必须使用宠物包和笼子,神名深见为了完美无缺,特意买了一个大箱包,把狗子放了进去。
“汪呜……”狗子睁着大眼睛看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委屈巴巴的呜咽声。
神名深见感同身受,也很委屈:“放心,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为了不被打扰,他避开了乘客多的车厢,坐到最里面和狗子互相对视,表情严肃。
神名深见觉得这一路分外漫长。
他真的付出太多了!
系统:“……”
……
在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后,神名深见带着箱包和行李下了高铁,出去的时候车站人流拥挤,他带的东西太大,行走时略为不便,张望一会儿后只好决定站在角落先等一会。
他出发之前以店老板的身份和吉田松阳联络过,并约好时间,对方会来这里接人。
车站的人实在太多,像他这样的也并不是一个。
黑发蓝眼、下巴上留着胡子的青年提着行李箱,退到和神名深见一起的角落里。正埋头看狗子的人抬起头,两人对视一眼,表情都有点惊讶。
“绿川君?”
“神名君?”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绿川光笑着说,目光看向被神名深见抱在怀里的箱包,“里面的是?”
“真巧。”箱包蠕动了一下,从拉开的缝里钻出来一只白色狗头,吐着舌头“汪”了一声。
“是我捡到的一只狗。”神名深见自然地说,“我来横滨见人,想把这只狗送给他。”
“是很可爱的狗。”绿川光夸奖道,没问为什么不自己养,“我是来出差的,有位同事在这里。”
神名深见笑笑,没多问,和对方一起顺着人流出了车站。
离开车站后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神名深见和绿川光说着话,看见了不远处的吉田松阳。
“那我就先走了。”神名深见和绿川光告别,“下次见面说不定可以来试试我的手艺呢,再见,绿川君。”
“再见,神名君。”绿川光微笑着说,看着青年走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好像是万世极乐教在横滨的负责人……他认出了那个人。神名深见的资料非常正常,认识吉田松阳也说得过去,但还是有点太巧了。
但他此次来横滨,目标并非万世极乐教,而是与鬼舞辻无惨进行情报交接,因此他只是记下这件事,并转身向接应人发来的地址走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与神名深见的会面属于吉田松阳的私人事务, 恰好今天是礼拜日,便与周围的人说了一声,给自己放了个假。
大家都很高兴这位工作狂魔终于愿意抽出时间放松, 信誓旦旦表示不会打扰他与朋友的游玩。
虽然说是游玩,但实际上, 真正自在地走在横滨的街道上,两人一狗反而不知道该做才好了。
行李箱和宠物箱包被寄存在了事先订好的酒店前台,狛犬——从外表上看是只普通白柴,四肢略有些地别扭地跟着二人,并很快地可以撒开腿跑了起来。
脸上架着系统变成的金边眼镜, 由于是扮演者主体,几乎与新马甲狗子共感的神名深见捂住下半张脸, 再一次肯定自己为了结社任务付出颇多。
吉田松阳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面对弟子们的恶趣味,道:“真是可爱的小狗呢。”
“确实很可爱。”神名深见放下手,自然地说, “这孩子非常喜欢你,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由于吉田松阳是阿尔塔纳变异体,世代守护“龙穴”的狛神觉得他非常亲切。
他们相视一笑, 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并互相谈论起在工作中遇见的一些问题。偶尔见到漂亮的景色, 也会停下来欣赏一番。
在经过一片被火拼摧毁的地区时, 他们看见了烂尾楼前、一棵大树的树冠里缩着一个少年。
穿着黑西装、绷带散开, 脸颊上蹭着灰的太宰治姿势别扭地蜷在新叶未出、枝条萧瑟的树冠里面,仰着头看天, 好像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在吉田松阳出声之前, 太宰治便扭过头来, 看见他们后懒洋洋地转了下脖子, 道:“中午好——吉田先生和你的朋友,在散步吗?”
“是的,太宰君。”吉田松阳点了点头,“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我现在超失望的,”太宰治拉长声音说,“从楼顶上跳下,说不定能被树枝刺穿身体死去——抱着这样的想法跳下来,却一点伤都没有!”他孩子气地挥了挥手,“真是的!这个方法我再也不要用了!”
“大胆的尝试心非常棒。”吉田松阳夸奖道,“有备用绷带吗?”
“我身上可是随时都带着绷带的!”太宰治得意洋洋地说,目光移向站在一边笑着不说话的神名深见,“这个人是你那个工作非常多的朋友吗?”
“不是,我只是一个餐厅老板,工作并不多。”神名深见主动解释道,“松阳是我的一位顾客。”
白柴从另一边的小路拐出来,朝他们“汪汪”了几声。
“在催我们呢。”吉田松阳笑起来。
“狗?!”太宰治脸色大变,“老板你来看朋友还带狗?!”
“是准备送给松阳的。”神名深见说。
太宰治嘀咕了一会儿,还是从树上下来了。
“吉田先生你们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他避开白柴,问道。
“还没有目标,只是随意地走走。”吉田松阳回答道,“神名大概会在横滨待两三天,不急。”
“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吧?”于是太宰治乖学生一样地举起手,“我现在很无聊——森先生变成社畜完全管不了我、中也也在打工不让我打扰,真的好无聊啊~”
中也骑着送货车突突突能跑好远,他也没坏心眼到跑去对方打工的邮递会社使坏,只能继续无聊地在横滨游荡了。
森先生当初承诺的事根本连个苗头都没有!过河拆桥的大人!
“当然可以。”神名深见快乐地说,“松阳没意见,我也没有。”
于是二人一狗变成三人一狗,晃晃悠悠地又继续漫步了。
……
太宰治并没有试探神名深见的想法,毕竟是吉田松阳认识的人,不是普通的餐厅老板也正常吧?他可没那么大的好奇心。而且就表现而言,也是性格温和、关照未成年人的好人,态度也很友善。
“神名先生为什么要特意把狗送给吉田先生呢?”走了一段路后,听两个成年人谈论话题从美食跳到文学,再到怎么管理员工,太宰治插话道。
那只白柴似乎是知道他不喜欢狗,并不怎么凑近,也不紧跟他们,反而像是第一次接触世界一样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热情,时不时钻到草丛里打滚,叼着树枝跑来跑去,还会对枝头的小鸟虎视眈眈。
“理由的话……”神名深见思考了一下,“我是开餐厅的,虽然是随心意地营业,但生意其实不错,客人往来多,这孩子稍微有点特殊,由松阳照顾更好一点。”
似乎是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自己,白柴扭头朝他们看了一眼,又转头叼着树叶跑远了。
“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狗。”太宰治评价道,比较聪明的那种,“两位关系真好啊。”
“只不过稍微谈得来一点。”神名深见道。
吉田松阳双手笼在袖里,含笑点头。
这种年长者的包容态度果然很奇怪啊,老爷爷一样……太宰治悄悄收回视线。
……
他们离开先前的偏僻地方,进入了稍微热闹的街道。
又走了一段路后,他们遇见了中岛敦和院长老师。
“松阳老师,太宰先生。”被男人牵着手的男孩和他们打招呼,有些腼腆地笑了。
“我们在采购物资。”院长老师说,向神名深见点点头,“是要去哪里?”
“只是在散步。”吉田松阳微笑着说,“辛苦了。”
简单说了几句后,他们便分开了。
孩子们在不上课时通常会回到孤儿院,万世极乐教的公司也按照情况分配了一些简单手工物品的制作,并在之后会送到店铺里售卖。由此得到的钱财也会返还到孤儿院的账户上。
“我记得还有个叫芥川的小孩吧。”太宰治看着中岛敦和院长离开,扭头说,“吉田先生你对他们是什么想法?”
神名深见没说话,心说你一个未成年怎么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识趣地跑去和狗子一起待着了。
“能正常长大就再好不过。”吉田松阳回答道。
“……”太宰治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接上话,“横滨并不适合你进行教育事业,吉田先生。”他凝视着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年长者,缓缓眨眼,表情漠然,“一个人的话,总会失败的。”
就算有万世极乐教的支持——那边不也在和咒术界打交道吗?吉田松阳想做什么都只能顺从横滨政府的意愿。
“未成年就别操心这么多了。”面对称得上尖锐的话语,吉田松阳的眼里却漾起笑意,“我只是做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并不是一个人。”
太宰治撇撇嘴,道:“那就算了。你那个关系密切的人真的有吗?都没见过面。”
“唔……”跟着转移话题的吉田松阳歪了歪头,有点遗憾,“没办法,他很忙,不过大概不久就能见面了。”
太宰治下意识分析起那个神秘朋友可能在干什么。
最近的大事是港口Mafia的变动,政府和非法组织都忙于应对动荡,这个时候哪一方都不轻松……就算他想怀疑虚,也只有“差不多一前一后出现在横滨”、“打扮都很有旧时代风格”和“擅长剑术”这三个疑点。
而能压过这三个疑点的最大关键点非常明显——虚与吉田松阳,毫无疑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了会关系密切、互相重视、感情很好。
无法得出确定的结论,他难得有点挫败。
……
就在太宰治和吉田松阳交谈的这短短时间,神名深见那边和狗子钻进小巷,看见墙头上蹲着一只三花猫。
“汪呜呜……?”狗子对着三花猫瞅了半晌,试探性地举起前爪发出招呼。
“……”三花猫甩了下尾巴,澄黄的猫眼瞥过来,没动弹。
神名深见站在狗子后面捏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来回看了看猫和狗。
这猫遇见过两次了。一次是童磨第一次来横滨,另一次是吉田松阳从学校归家……由于马甲都不是普通人,一只看似普普通通的三花猫,实际上都察觉到了异样。
还以为是被培养出来的猫猫间谍,但神名深见本体站在这一看,好像是个人啊——他对个体的精神波长格外敏感,人类、动物、植物,包括咒灵,在他的精神感知中,波长都有区分。
异能者吗?这能力未免也太超出了吧?一点都不物理!
狛神:“汪!”
猫和狗果然语言不通。
不过特殊的猫还是很有趣的,就算是人变的现在也只是猫。
有着勾玉眉毛的白柴稍微俯下身子,在三花猫的疑惑视线中,原本有半截小腿高的他突然变大了——
变成一人高的超级大狗子了!
对着墙头就扑了过去!
三花猫瞬间炸毛跳开:“喵喵喵?!”
神名深见面露焦急,紧张地看向巷子入口,扭回来喊(装的):“狛神!”
大白柴压根不理,扑击落空,扒着墙往身后扭,准备再来一次。
从墙头跳到垃圾桶盖上的三花猫气得拍爪:“喵喵喵喵!!”
“汪汪汪!”超级大狗子从墙上下来,被神名深见揪住耳朵,不适应地甩了甩了头,突发奇想,直立起来用两只前爪把青年抱进怀里。
脸埋进狗子胸前皮毛的神名深见:“…………”
好暖和!好毛绒绒!好大的活体玩偶!
狛神“汪呜”一声。
“好狗狗!”在沉溺于毛绒绒之前,神名深见清醒过来,笑摸狗头,“先变回去,给猫道个歉。”
三花猫死鱼眼:“喵喵……”
狛神重新变回先前的体型,举起前爪对三花猫挥了挥。
“不好意思,猫咪。”一时间没压住狗性,神名深见想到猫咪实际上是人类,确实有点心虚。
“神名?”吉田松阳恰到好处地在巷口边上探头,“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狛神遇见了一只猫。”神名深见回应道,在太宰治看见巷子里的痕迹之前,和三花猫挥挥手,就与狛神一起走了出去。
“是三花猫啊。”浅棕发色的男人看见巷子深处垃圾桶盖上的猫,“不知道是家猫还是野猫。”
“应该是家猫吧?皮毛光滑,动作敏捷,生活水平不错。”
“果然是狗,会欺负猫。”
“确实,猫都炸毛了。要不要买小鱼干作为赔礼呢?”
“猫已经跑走了。”
“是被吓到了啊。”
“汪!”
三人的声音和身影渐渐远去,巷外二楼的广告牌后,三花猫抖着猫耳朵探出头来,猫眼里是人性化的复杂情绪。
夏目漱石:吓死老爷子我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辛苦你了, 小哥。”由于聚着五个大男人而显得狭窄的办公室里,模样憨厚的男人接过快递盒,和门口戴着鸭舌帽的橘发少年笑着说。
“没事。”确认收货人信息,橘发少年拿着收货单礼貌点头, “告辞了。”
在下去的楼梯上, 中原中也拿着手机确认今天上午的邮递任务已经完成, 看了眼时间, 琢磨起自己是随便在外面吃一顿, 还是带点吃的回会社转一圈看还有没有工作。
虽然是进行一个星期不到的工作, 但他意外地很喜欢。以前在擂钵街待的时间太久, 对横滨并不了解,在将邮件送达的过程中,能看见很多事,遇见很多人。
离开楼道, 他向停在不远处的送货车走去。
“汪!”一声狗叫。
送货车的脚踏板上蹲着一只白柴,看着他热情地甩尾巴,见他站着不动,又“汪”一声。
“哪里来的狗?”少年有些困惑,走近去仔细观察, 没有项圈,身上沾着草屑, 皮毛却很是光滑细腻,应该是被饲养的宠物。
白柴举起前爪朝他挥了挥,这让他意外的同时忍不住笑起来,道:“你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中原中也其实很喜欢动物, 见到这么不怕人的白柴, 便想伸手去摸摸看, 又有点犹豫,白柴主动把脑袋往他手底下送,他一愣,试探性地揉了揉。
少年没有撸狗的手法,但力道合适,白柴蹲坐下来,乖乖地任撸。
“看看~这里是谁呢~”另一边探出一个脑袋,黑发少年怪腔怪调地戏谑道,“哇,是在和狗狗玩耍的小蛞蝓~笑得真开心啊~”
“太宰?!”没想到会被撞见的中原中也被这么一调侃,慌张了一下,但手下的触感实在太舒服,他坚定地没挪开,“你怎么又来了?”
“又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太宰治说,无趣地站直了,“吉田先生和他的朋友在散步,这只狗是那个人要送给吉田先生的。”
中原中也眼睛一亮:也就是说之后在学校也可以撸狗了?!
“太好了!”他情不自禁地说,虽然没见到那个人,但好感一下子就有了。
太宰治:“……这么喜欢狗啊。”
“吉田先生他们呢?”中原中也没搭话,后知后觉地问。
“在那边谈论今天中午吃什么。”太宰治回答,“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总感觉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突然和松阳一起散步了?”中原中也怀疑地说,但白柴一蹭,他就觉得也没什么,“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要把车先开回会社。”
“只是偶然遇见的。车锁好不就可以了?反正只是吃个饭。”
中原中也把送货车停到了大厦前的停车位里,散步队伍又加一人,大家都没意见,继续讨论今天的午饭。
“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太宰治无所谓地说,“能吃就行。”
“我也。”中原中也说。他在擂钵街长大,不说性格,也没有挑剔的条件。
两个成年人实际上也没有多么迫切的想法,商量了一会儿后,便决定随便进一家在网上口碑好的店。
狛神不能进,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四个人进了店。
然后等人没影了,立马从蹲坐改为站立,甩着尾巴目标明确地冲进了对面的绿化丛里。
“汪汪汪汪!”
“喵喵喵喵!?”
被“啪唧”一声按住脑阔的三花猫差点没被一爪子拍到地里,冬天的绿化丛被融化的雪浸得软透,身上沾了泥巴可不好清洗。他恼羞成怒地炸毛,嗷了一声从狗爪下逃出生天。
“汪汪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狛神眼神不善。
语言虽然不同,但悄悄跟了一路的三花猫看出来了。他久违地感受到了被噎住的梗塞感。
这狗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是聪明,但脑袋好像还是狗脑袋。
他也不想和狗计较,犹豫一会,决定撤退。
狛神按住他的尾巴,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三花猫身体一僵,生无可恋地转过去:“喵喵喵?”
狛神甩了甩尾巴,举起另一只爪子示意他上自己的背。
三花猫:“??”
见他没动作,狗脸生动地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张开嘴,似乎准备叼住他后颈。
三花猫:“!!”
他连忙一溜烟地蹿上白柴的背。
饶了他这个老人家吧!他本质上可是人啊!
等他坐稳后,狛神就钻出绿化丛,快速地避开行人视线,奔跑起来。
他跑的很快,在狗载猫这幅景象引起他人注意之前,便跑到了下一个地点,风声呼呼,两侧的景物在飞速退去。
三花猫(风中凌乱.jpg):“……”
虽然心情复杂,但他也在思考这只白柴的意图。
似乎是在找什么人,并不嗅闻气味,而是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甚至还在抄近路。
把他带上又是为什么呢?
夏目漱石有点困惑,也好奇这只狗的目的地是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更困惑了。
怎么看……都在向港口Mafia的大楼接近。
目的地真的是港口Mafia。
狛神停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紧紧盯着五座大楼,眼中充满冲进去的渴求。
从狗背上下来、趔趄几步才站稳的三花猫跟着探头:“喵喵?”你不会想进去吧?
狛神“汪汪”几声,身形缩小了三分之一,看上去连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他背着猫扒拉几下皮毛,摸出来一张卡,看上去像是玩具般的通行证。[1]
三花猫:“……”
你这身上哪来的卡片?
他蹲在一边,看着白柴叼着卡,朝他挥挥左前爪,然后扭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大楼进发了。
大楼门口有门卫,不止是先代时期守卫严肃,现在换代后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三花猫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黑西装墨镜男无视白柴,放那只狗快快乐乐地进了楼。
夏目漱石:“???”
*
兰堂从电梯踏入首领办公室的楼层,一眼看见办公室门口停着一只小白狗。
而门边的守卫完全无视他,任他直接从门缝走进办公室。
兰堂:“??”
几天不在,竟然养狗了吗?
在继任仪式结束后,虚给了他一些前期资料。让他坚定了支持虚的想法,并被剩余的资料吊着,外派去处理了分公司的事务。
有一家分公司的资金被黑客卷走,他派部下去追击那些分散逃跑的胆大妄为之人,意外地发现其中最关键的角色似乎是黑客,不止是情报收集,躲藏能力也非常棒。
于是他想着要不要向虚报告一下,是否将对方拉拢进入港口Mafia。
他敲门后进入办公室,发现屋内不止有先前进入的白狗和肯定在的虚,还有穿着白大褂的产屋敷月彦。
“首领。产屋敷医生。”他向两人致意。
虚向他点头,产屋敷则是厌烦地扭开脸。
兰堂并不在意后者的态度,顶多只是奇怪虚连这样不听话的部下都能接受,实在是“包容”。
“这只狗是……?”在道明来意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办法,身形矮小、不知道是否成年的白狗已经跑到沙发上,正在虚放在那里的鸦羽大氅上打滚。
虚无悲无喜地看了白柴一眼,移开视线,道:“留不久。”
产屋敷月彦阴阳怪气地嗤笑道:“竟然能直接找过来,真是嗅觉灵敏。”
“为什么你这种家伙会有我想要的?”他起身离开,厌恶而嫉妒地说道,“现在完全是安逸到愚蠢的地步了。”
兰堂听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产屋敷你在说什么?虚安逸?前几天才刚干掉先代上位,清洗叛徒也毫不留情的虚安逸?
他纳闷地目送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门而出,转回去,尽量无视小白狗,开始报告关于那个黑客的事。
“我认为他可能有点问题。”在报告完毕后,兰堂犹豫着补充道。
他的记忆依旧没有恢复完全,但过去的身份已经隐隐有了部分印象……法国的谍报员,与父母亲友都断掉联系的幽灵。
而现在,在作为谍报员认识的那些人眼中,他应该真的是个幽灵了。
基于那份深入骨髓的间谍本能,他敏锐地意识到那名黑客出现的正常当中的不正常,但只是怀疑。
“没关系。”虚在办公桌后兴味地笑了,道,“一名优秀的情报员,值得欢迎。”
“你就负责将他引入港口Mafia吧。”他说,“我要见他一面。”
“明白了。”兰堂微微低头,接受了这个任务。
退出房间时,小白狗跟着他一起,而虚在背后出声。
“你可以跟着他。”男人的声音优雅而平淡,“去看看中原中也。探寻真相的机会不久就有。”
兰堂推门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又毫无异常地继续,和小白狗一起出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狗。
勾玉眉毛的小狗抬头和他对视,眼睛湿漉漉的,热情地吐着舌头。
这只狗有哪里特殊吗……?
他的不解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在走出大楼,跟着小白狗走进阴影角落后,兰堂眼睁睁看着小白狗的身形变大,个子有他膝盖以下高。
兰堂:“……!”
他来后就跑远的三花猫不知为何,有点“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吃惊”的幸灾乐祸。
狛神瞥了一眼表情呆滞的兰堂,举爪拍拍他的腿,提醒他回神。
兰堂紧了紧外套,道:“拜托你了。”
这回狛神不肯让三花猫搭狗狗车了,拍着地“汪嗷嗷嗷”叫了一通,让他也跟着一起走,或者自己离开。
艰难理解意思的三花猫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敢情你带猫过来只是想遛啊!
好奇为什么狛神能从港口Mafia带出来一个兰堂的他当然不可能自己离开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汪!”
斜地里冲出的白柴跑到路边正在四处张望的青年身边, 欢快地围着他转圈。
黑发蓝眼的青年笑着弯下腰摸摸狗头,道:“跑哪玩去了?”
白柴蹭了蹭他,扭头朝身后发出了“嗷嗷”的呼唤声。
后面慢悠悠走来的兰堂在青年疑惑的视线里礼貌问好, 道:“你好, 这只狗是你的吗?”
“是我捡到的。”神名深见直起身, 悄悄松手把从狗身上捏住的一点猫毛丢开,微笑着回答, “貌似是没有主人, 已经决定托付给一位朋友了。”
三花猫在接近这里时便跑走了, 大概是怕被发现不对。
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兰堂点点头,编瞎话:“路上遇见了,觉得很可爱, 失礼了。”
“这孩子应该挺喜欢你的。”神名深见说,看见另一边走来的三个人,表情轻松地朝那边挥了挥手, 才接着道,“我们叫他狛神,很有气势吧?”
“很好的名字。”兰堂心想这狗能变大变小, 叫“狛神”好像很正常……但这个人知道吗?是虚的联络者?
想着这些问题, 他的目光却已经情不自禁地落到了走来的三人当中,那橘发蓝眼的少年身上。
中原中也在看见站在神名深见面前的波浪长发青年时, 有什么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无边的黑暗与寂静中,一只向他伸来的手。
他下意识顿住脚步,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暗暗吸气, 状似正常地和吉田松阳与太宰治一起向他们走去。
他们听到了兰堂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神名深见说话的理由。
太宰治察觉到中原中也的异常, 若有所思。
他跟着森鸥外在港口Mafia出入, 是见过兰堂的,就连前几天跑去看人,也正好撞见兰堂抱着文件送给森鸥外。
中也之前说他的身世和港口Mafia的某个成员有关……不会吧?他在心里啧啧称奇。
不过这一幕太巧合,到底是因为谁才出现的?
带来白柴的神名深见?可能告诉中原中也兰堂与他有联系的吉田松阳?还是刚上位不久、得到兰堂效忠的虚?
他隐隐觉得三者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
“兰堂先生。”走到近前后,太宰治率先和兰堂打招呼,“中午好。”
“午好,太宰君。”兰堂回答。
太宰治在港口Mafia内部没多少人知道,大多只认为他是森鸥外的弟子。兰堂对他印象不深,只是知道他和中原中也走得比较近,在虚成为首领之前一直担心森鸥外是不是对重力操纵使有想法。
不过人现在被迫当社畜,连弟子都顾不上了。
虽然每个人心中都各怀鬼胎,但明面上还都是客客气气地互相认识了一下。
谈话当然不是傻站在路边,几个闲得无聊的人有一拍没一拍地说着话,也顺便走在路上。
兰堂和中原中也对起话来,倒也没忙忙慌慌地互相问“你知道什么事”“我的过去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样直白的问题,就像第一次见的陌生人一样客气。
又因为那次在擂钵街遇见,都知道是对方是异能者,也没太客气。
边上的太宰治在心里哼哼,考虑到是他们自己的事,还是按下了挑破的坏心思。
他觉得有点无聊了。
横滨的白天虽然少了火并枪击,但一个大城市里的案件发生率还是有的。
在他们这一伙组合怪异的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有一辆机车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撞上了街边的电线杆,万幸骑手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那种速度没有摔断脊椎或者是颈椎已经是幸运了。
他所携带的鼓囊包裹因重力被甩出,从里面滚出枪支,就连机车后座两侧也的包裹也在落地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在没有人反应过来报警的情况下,似乎是追击嫌疑犯而来的刑警们从车上下来了。
他们拿出手铐,将机车手铐住压上警车,把那些武器收拢起来,放进车厢。
“非法持有武器啊——”太宰治望着这一幕,发出感慨,“即使是警察,也很暴力呢。”
“就像许久以前的废刀令,枪支之类的热武器,也是不该自由拥有的。”吉田松阳有所感慨,这样说道。他看着某个方向。
“现在的社会,也就胆大包天的人才敢这么做吧。”神名深见微笑起来,目光落在刑警当中的某一位上。
他们看着同一个人,但很快就在被周围过于敏锐的其他人发现之前,移开视线。
那是个穿着暗绿色长外套的男人,头发蓬松,年过四十,样貌并不显眼,甚至有些泯然众人的平庸。
他看着部下们收拾现场,随意地扫视周边因路口被堵而停滞不前的围观群众,似乎是看见了认识的人,面上浮现柔和的笑容。
“……”中原中也有些牙疼地倒吸一口冷气。
“认识?”太宰治好奇地问,“不会被警察先生拘留过吧?”
“没有被拘留。”在三个成年人看过来的视线里,中原中也有点不情愿地解释道,“只是被追过……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一个麻烦的警察。”
“羊”的孩子也不是总待在擂钵街,于是偶尔中原中也会在把惹出事的同伴们捞走时,会和警察对上。因为年纪不大,出自擂钵街,警方也没有特意去管他们。
而这个四十出头的刑警,也并不特意追捕他们,只是在那几次见面里,会对他说一些话。
那个刑警主动向他们走来。
“中也,最近还好吗?”他和中原中也打招呼,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其他人,不知看出了什么,表情竟然变得有些欣慰了。
“……还不错。”中原中也回答道。
“村濑警官,最近的工作辛苦吗?”吉田松阳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反正就是那些事……”被称作“村濑”的刑警笑了,“中也也是你负责的吗?真厉害啊,能让这孩子愿意从擂钵街离开。”
中原中也:“喂!”
“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吉田松阳含糊过去,“中也君是个好孩子,最近还在兼职,连学业也没有放松。”
“真是太好了。”村濑半是感慨半是复杂地说,又看向太宰治,“那这孩子是……”
“他的监护人稍微有些忙,一时间顾及不到。”吉田松阳避重就轻。
太宰治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聪慧至极的孩子还没有寻找到人生的意义,他也无法在这一点上教导什么。虽然他确实认为森鸥外可能不太适合养孩子。
没有人插入他们之间的交谈。
“那你还真是辛苦啊。”村濑笑着调侃,“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警局,你是在做好事吧?能继续下去就好了。”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他接着说,结束了交谈,“中也,要好好生活啊,好好吃饭,才能长高。”
中原中也:“……不用你说!”
“哈哈哈。”村濑刑警笑着摆摆手,转头走向已经要离开的警车。
兰堂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此前隐约想起是自己将对方从某个地方带出来,即使为记忆缺失所扰,他也为那样的可能迟疑。
自己为什么会带走中原中也?谍报员的任务?读取尸体记忆是最直接的方法,但他动摇了。
中原中也年纪不大,对事件的来龙去脉也许一无所知。虚给出的资料证明了这一点。于是兰堂放弃了将这名少年变成一具受自己操控的尸体。
“是怎么和这位刑警认识的?”中原中也纳闷地在人走后问出,因为刚才自己是话题而脸有点发红。
“那次拐卖事件,联系警方处理时,后续与这位打过交道。”吉田松阳笑着解释,“而且办手续之类的事,也去过警局,村濑警官人很不错,经验丰富,是位老道的刑警。”
“他太多管闲事了……”中原中也哼哼。
“中也你没资格说这种话吧。”太宰治吐槽道,“否则也不会到处捡小孩了。”
“那是我能做到!”中原中也反驳。
“嘁——他们捡你回去所以一直保护他们?烂好心太过了!现在还都不和你说话吧!”
“要你管!”
少年们吵吵闹闹的声音充满朝气。
兰堂的眼神柔和下来。
算了。他想,反正虚不会食言,那就耐心等待探寻真相的机会吧。
神名深见笑眯眯地蹲下揉捏狗头,而吉田松阳微微垂下眼帘,很快又抬起头,仍然是那温和的笑脸。
正如森鸥外先前推测的那样,港口Mafia的情报系统,不支持在短时间内将八年前的擂钵街事件的资料查出。
虚背后的情报渠道——
当然是黑幕本人,远在米花町的神名深见。
自网络被发明之日,便注定它是储存秘密的最佳地方。只要是信息,便会在网络上留下信息。
虽然由于与陆军有关,一部分绝密资料是以纸本形式收纳在军方档案室,但一些信息还是能在数据库里找到的。
例如擂钵街原本属于陆军哪个部队、作为看守的军人资料和此后的去处。
村濑警官的资料并不在其中,他的资料在市警内务调查部,作为刑警之前也只是在战争末期去看守军事设施。
但他有一名死于研究事故的兄长,资料中没有正式姓名和照片。那位兄长的工作地点便是擂钵街诞生之前的租界。
军方伪造了资料,其死亡可能性只有50%。不过最近的存活可能性增加了。
利用一下这位尽职尽责的刑警,看看能否引出什么——
就是这回事。
毕竟入侵研究所的谍报员和差点被夺走的珍贵实验体,已经见面了。
神名深见微笑起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作为幕后黑手, 神名深见觉得自己业务水平极为合格。
在决定将狛神带到横滨时,神名深见便根据现有的条件列好了计划。
他会与吉田松阳一起在横滨散步,偶然遇见中原中也, 狛神会去港口Mafia带来兰堂。
村濑刑警追捕的非法持械犯, 也是在故意让他们在那个时间发生追击的。
遇见三花猫与太宰治对计划没有影响。整体效果上, 还能提前让[黑幕]的存在被意识到。
唯一的问题是——
苏格兰来到横滨是意料之外。
因为鬼舞辻无惨在酒厂留下的后手在低级成员身上,所以在他的卧底情况只有BOSS、朗姆和琴酒知道、与横滨的酒厂联络人联系频率也很低的情况下, 他本人无法知道高层决策,也就无从知晓为何苏格兰会被派来横滨,以及——是否是来寻找他的。
已经进了坟墓的先代喝下的那些药剂,鬼舞辻无惨也给了酒厂BOSS。琴酒不理解的BOSS对他的信任, 正是因为那极为有效的药剂。
鬼舞辻无惨与BOSS有秘密联络方式。但非必要情况下,无需动用。毕竟这次卧底的任务,是鬼舞辻无惨主动提出。
在虚光明正大篡位夺权后,鬼舞辻无惨将“港口Mafia权力变动的来龙去脉”做成报告发给BOSS, 另外表示自己对“生命药剂”有了新灵感,会继续进行卧底任务。
BOSS分明没有提到会派人过来。
但这个时候鬼舞辻无惨也理应不知道苏格兰来了横滨,所以神名深见只能不去询问,自己分析情况。
搞不明白啊……
和吉田松阳一同告别了兰堂、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继续与狛神踏上饭后散步的路上,神名深见有些苦恼地取下金边眼镜, 摸出眼镜布擦了起来。
系统在他脑海里发出谴责。
神名深见:啊、抱歉, 不自觉的。
他重新戴回眼镜, 扭头看向吉田松阳, 道:“接下来, 就拜托你们了。”
“当然。”对方温和道, “祝君好运。”
金边眼镜后的蓝眼睛弯起, 晦意一闪而过,黑发青年露出笑容,语气轻快道:“我可不做没把握的事。”
——所以那个搞事的家伙,他一定会揪出来的!
*
与联络人接完头后,作为普通游客入住旅馆,苏格兰有些苦恼于此次的任务。
任务由朗姆发布,与代号成员[杜本那]联系,并观察他的言行是否忠诚于组织。
据联络人所说,杜本那在去年12月末才正式卧底于港口Mafia,并且一开始就职位很高,是一名医师。而当初,是琴酒亲自带来吩咐的。
实在是……
他头疼地按住额角,决定维持自己作为一个代号成员的设定,把自己看见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其他的就交给朗姆吧。
他向联络人提供的号码发出短信,说明代号与目标,几乎是立刻得到了回应。
【时间和地点。】
对方言简意赅,态度冷淡。
苏格兰按住眉心,把信息发过去。
感觉和琴酒差不多的难相处。
能在短时间内以医师身份爬得很高,职业技术肯定过硬,对于重视医药的组织来说,确实值得重视……不过为什么会被派来做卧底?港口Mafia的权力变动是否与他有关?
他放下手机,转头看向窗外的城市。
今日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正如他一直坚信的那样,正义与光明永远存在。
*
森鸥外觉得头秃。
既有自己被软禁起来当社畜的原因,也有对未来该如何发展的苦恼。
整日为虚处理文件,在其他成员看来,他无疑是早就投靠虚,并深受信任,甚至比第一个效忠的兰堂都更受喜欢。
森鸥外:苦笑.JPG
他无法理解虚的言行。
对方在大方向上决定了港口Mafia的未来,那个未来与森鸥外原本成为首领的计划一样,与他的理想一样,有利于横滨这个城市。
虚并未表现出对权力的热衷,成为首领后也不再杀人——因为有部下替他做了。整日待在首领办公室里,重要的文件与决策都允许森鸥外知道,无从知晓他的真实想法。
即便是心怀不轨的鬼舞辻无惨,他也允许对方在医疗部继续药物研究。
明明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统治港口Mafia这个暴力团伙时,却意外的没有任攫取更多的欲望。
先代那日询问他的目的,虚的回答是为了自己想要过上平静生活的愿望。
——这样看来,好像还真的非常平静了。
森鸥外的脑袋隐隐作痛。
他也许该趁早结束软禁,得到夏目老师的建议。
他可不想之后遇见福泽阁下,因一事无成而落于下风。
“森鸥外。”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脱去白大褂、一身标准西装的鬼舞辻无惨毫不客气地喊他,“我出去一趟,你待会去研究室看住其他蠢货,别让他们动我的实验材料。”
“出去……是离开大楼吗?”森鸥外虚伪地笑道,见对方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心里突然就苦涩起来了:鬼舞辻无惨分明更有不稳定性,为什么虚完全不管他的去处?
“啧,你这表情可真无趣。”鬼舞辻无惨嘲笑道,“听说这是虚那家伙对你的信任呢,和首领干的也差不多吧。”
“……请不要开玩笑。”森鸥外用力捏住笔,微微一笑,“这种不具备自由度的日常,非常令我苦恼呢。”
“看你,黑眼圈好难看。”鬼舞辻无惨恶意地笑了,“要我研究一下生发剂吗?”
黑发紫眼的男人保持笑容,不知想到了什么,那虚假的笑容突然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阁下的医术精湛,令人叹服。”他夸赞道,“那么祝您外出愉快。”
这样的反应显然让鬼舞辻无惨有点疑惑,但他并未深想,道:“夸人倒是很真诚……哼,你继续忙吧。”
他带上门,离开了。
等确定鬼舞辻无惨不会退回来后,办公桌后的森鸥外从抽屉里拿出空白纸张,抬手落笔一气呵成——
《关于港口Mafia发展医药民生产业以求稳步发展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可涉及产品举例:生发剂、烧伤膏、祛疤膏……
推荐人员:产屋敷月彦医生及其研究团队
推荐理由:其人医术精湛,虽不具医德,但非常适合港口Mafia;而总使用背叛者、敌人作为“实验材料”,不利于组织形象和内部风气的建立与形成,建议让他在其他项目发光发热。
森鸥外伏案奋笔疾书,平静带着浅笑的表情透出狰狞。
——管你到底是哪个组织派来的!管你为什么被虚轻拿轻放放任自流!既然一开始支持我,我都被迫社畜忙得不行了,你也得给我忙起来!
这是社畜の恰柠檬呐喊!
鬼舞辻无惨:???
*
苏格兰发来的时间其实是第二天下午。
而鬼舞辻无惨出门也不是提前找他的。
开着港口Mafia配的商务车,他在横滨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私立医院。
全称“佐佐木私立医院”。院长名为佐佐木信男,是酒厂的一名代号成员。琴酒带着鬼舞辻无惨来这里认过人,苏格兰一定是在见过佐佐木信男后才联络他的。
他在出发之前便给佐佐木发过信息,表示自己会到医院见他。
街道尽头的私立医院前,等待了有一会儿的佐佐木信男在鬼舞辻无惨下车后迎上来,热情道:“下午好,产屋敷先生。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黑发赤眸的男人往边上移了一步,“你身上的难闻味道是怎么回事?”
被明目张胆嫌弃的佐佐木脸上笑容一僵,下意识想低头闻闻,又忍耐道:“您的嗅觉一如既往的灵敏……先前正在观察实验体的状态,大概是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了。非常抱歉,产屋敷先生。”
“哦?”鬼舞辻无惨像是来了兴致,“之前就说是实验,到现在有进展吗?”
“这个……研究不是一朝一夕的。”佐佐木有点为难地支吾道,并在看见男人轻视又了然的表情后心里一堵。
“不过我们现在注意的实验对象,非常有价值。”他强调一般地道,“那是一名精神系异能者。原本收容他的精神病院发生暴动,我们的人发现了他。”
“精神系异能者啊……”鬼舞辻无惨重复一遍,笑了,“不介意我去看看吗?”
佐佐木这时候就有点后悔了……对方似乎就是依靠医术而快速得到代号、甚至在港口Mafia卧底得非常成功,要是对实验对象感兴趣、插入项目的话……他们的努力完全无用了。
但对方的级别高于他,他也只能咬牙应下。
“请随我来。”
……
穿过走廊,他们来到楼层的最深处。
一间禁闭室,能听见孩童的啜泣声,在走廊上幽幽传出很远,宛如鬼怪的低泣。
见到两人到来,门边装备严密的两个守卫鞠躬,直起身后又绷紧精神,目不斜视地直视前方。
“小鬼?”鬼舞辻无惨有点意外地挑起眉。
“是的。”佐佐木回答,忌惮地看了禁闭室的小窗一眼,“伤害他的人都会精神受控,而他无法控制异能,一开始死了很多人。精神病院的暴动也是如此。”
“他的家人呢?”
“不知道。”佐佐木毫不在意地回答,“不是因为他的异能死了,就是发现他是怪物丢掉他了吧。”
他的声音残酷又冷淡,禁闭室内的哭声断断续续的。
“可怜。”鬼舞辻无惨的感慨像极了嘲讽,知道是个小鬼后,他就没了兴趣,“这种实验体要注意的太多了,你们继续研究吧。”他转身离开。
“好的。”佐佐木松了口气,应下来,跟上去,“对了,请问您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你见过苏格兰了。”鬼舞辻无惨说,“我在之前没有接到命令。”
佐佐木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我也是在今早突然知道的……并不知道您不知道。”他磕巴了一下,稳住语调道。
“不是琴酒的命令?”
“……不、不确定。”
“噢……那就这样吧。”鬼舞辻无惨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苏格兰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这个,我与他不熟。只是知道他似乎很想向上爬,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和他同期进入组织的那几个,也都差不多。”佐佐木说到这里,压低声音,“不过我之前看到他竟然替人追抢劫犯……说不定是个卧底呢,哈哈哈哈。”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如果是的话,不知道琴酒会露出什么表情呢。”鬼舞辻无惨也笑了,意味深长道。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二月十日。
东京, 万世极乐教。
避开教内活动的信徒,带着三个孩子前来的夏油杰匆匆进入教祖常待的地方,看见廊下童磨注视水池的背影。
另一边的障子里, 刚和孔时雨结束通话的伏黑甚尔探出头来, 诧异地挑眉,道:“这三个小鬼哪来的?”
跟在丸子头少年身后的三个孩子,其中一对模样相似的女孩互相拉着手, 怯怯地看过来,身上的衣服是新换上的;另外一个,是全身素白的女童,面无表情,毫无人气,怀中抱着一面镜子。
伏黑甚尔略过双胞胎, 目光落到第三个女孩身上, 微微拧起眉。
“……在任务地点发现的, 有咒力。”尽量控制着表情和语气, 夏油杰语气郁郁道,“童磨, 这孩子说认识奈落。”
抱着镜子的女孩上前一步,声音平直地道:“我是神无。”
这样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后,她便不再开口,重新陷入沉默。
廊下的童磨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笑容, 寒暄一样地道:“神无, 是个好名字。那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神无轻轻点头, 退到一边去了。
“这是你那同僚的孩子?”上次听了滑雪场归来的咒专三人组关于“奈落”的描述, 伏黑甚尔一直在思考这又多出来的一个人可以干什么, 现在见到被夏油杰领来的神无,忍不住咂舌,“要拜托你养吗?”
“这个——”童磨状似苦恼地沉思了一下,“确实是奈落的孩子,血缘关系非常密切。”他又笑起来,“这孩子肯定有特别之处啦。”
“特别之处非常特别。”夏油杰冷着脸打断,“她抱着的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吸收人类的灵魂,并且操控肉.体?”
伏黑甚尔兴致勃勃地坐直了。
“是武器哦,名字是「死镜」,”童磨并不意外地回答,“还有一半的概率能反弹攻击——真厉害啊,不愧是奈落的孩子。”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生气的样子。是神无做了不好的事?这也没办法……”
“……是好事。”双胞胎之一,白色头发的女孩打断他,轻声说。“姐姐、做的是好事。”
拉着她的黑发女孩附和的点头。
“是吗?那倒不错。”童磨从廊下走进屋里,“神无——麻烦你带这两个孩子去找新成君,安排一下住处吧。”
神无微微俯身,走到双胞胎面前。
“没关系……去吧。”双胞胎没动,被她们看着的夏油杰伸手揉揉两人的脑袋,“这里是安全的地方。”
三个孩子离开了。
“所以,你在任务中遇见什么了?”伏黑甚尔问。
“整个村子,共112名村民,都成了受那孩子控制的傀儡。”夏油杰语气平静地说出那日发生的事,“那两个孩子因为有咒力被视为灾祸源头,要不是已经出事,我大概会杀掉他们。”
“哈。”伏黑甚尔笑起来,“杀人?说得这么轻易,作为祓除咒灵、保护非术士的咒术师真的好吗?”
“也有你这样的非术士吧。”夏油杰的情绪还算平稳,承认起来也非常坦然,“那一瞬怒气上头,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太明白他们怎么能……”
星浆体事件才过去半年,作为普通人团体的盘星教,在他了解之前就已经变成万世极乐教,且在这半年里普通人展现出了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保护非术士的信念并未动摇。此刻大部分只是愤怒后的困惑。
“人类就是这样愚蠢。”童磨不以为意地说,迈步向莲座走去,“轻易地被表象蒙蔽,献出信任,施加暴力。”他脸上仍然带笑,态度却冷淡,“就算那两个孩子没有咒力,也会因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欺负的。真可悲啊。”
“……因为是人类吗。”夏油杰喃喃,“人类对同类的压迫出自本身意愿……愚蠢。”
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里,隐隐有什么晦暗的东西浮现。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都不是聋子。
童磨停下脚步,扭过头,表情有些诧异。
伏黑甚尔按住大腿,眼角抽动。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三秒后各自移开:看不懂你什么意思.JPG
“果然还是不太明白……”夏油杰回过神来,有些苦恼地说,“世界很大,像这样的事很多……不能拘泥于咒术师和普通人这两方?”
“大概是这样的?”邪.教头子童磨漫不经心地敷衍,“教内现在既有普通人也有咒术师,夏油君你可以多观察一下。那两个孩子,你放心不下吧。”他善解人意地提出建议。
“这样……”忙于咒术师工作的夏油杰闻言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就打扰了。”
夏油杰离开去看双胞胎,童磨坐到莲座上,撑着脸颊发呆。
伏黑甚尔看了一眼手机短信,随意地挥了挥手,道:“我出门了。”
“拜拜~祝玩的开心。”童磨循着声音望来,原本空茫涣散、宛如玻璃的彩眸转动,重新充满生机,咒灵缓缓微笑,“注意安全。”
看在对方是慷慨雇主的份上,伏黑甚尔咽下了“笑得真恶心”的嘲讽。
这是作为人类对非人之物的“异常”发自内心的排斥。
如果说之前还无法确定,那么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童磨不懂人类的感情——这件事伏黑甚尔便十分肯定了。
不懂感情,却扮演着对他人苦痛感同身受的悲悯教祖形象,甚至乐在其中。这样的存在,自称要将世人从苦难中拯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
除夕夜里对方提起曾活着时遇见的“琴叶”,说“我本想留她到寿终正寝”。“琴叶”的结局是什么?
疑问产生在数日之前,伏黑甚尔却从未问出口。
他转身离开,踏过连廊,池面不见青绿,落叶漂浮,整个庭院孤寂又萧瑟。
也不知道童磨整天看着干什么。人都没了。又或者——他本人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吗?
*
横滨。
苏格兰在酒吧见到了杜本那。
位于角落的卡座寂静无人,常有不法分子交易的酒吧并不会过多关注客人。
黑发赤眸、容颜俊美的青年在他对面坐下,眯起眼睛打量他。那是傲慢而轻蔑的眼神,没有什么能被他看在眼中。
“初次见面,我是苏格兰。”他主动打招呼,温和笑道,“也可以叫我绿川光。”
“产屋敷月彦。”对方冷淡地吐出假名,“派你来的是朗姆?”
“……是的。”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指出重点的苏格兰顿了一下,才回答。
“无聊。”鬼舞辻无惨厌烦地道,“麻烦的家伙,早点死掉就好了。”
苏格兰:“……?”
他瞳孔地震。
这种会被琴酒当成老鼠清除掉的话,你竟然能说得出口?!你应该知道我被派来是为了什么吧?!
他飞快地思考自己应该给出什么回应。
“这种抱怨的话,不应当吧。”他委婉地道,尽量表现出“对陌生成员的不了解和不想产生矛盾的不赞同”,以免对方是试探。
“你会报告上去吗?”鬼舞辻无惨随意地问道,也不需要回答,“报告上去也没什么——我的才能他们舍弃不了。”他笃定地说。
苏格兰控制呼吸。
这家伙……未免也太自我中心了吧?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到横滨卧底呢?”他问。
“朗姆没告诉你吗。”鬼舞辻无惨平淡地说,“是我主动向BOSS要求来到横滨的。”他顿了顿,一个略带恶意的笑浮现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非常有意思。等我回去,BOSS会非常满意的。”
“原来如此。”苏格兰放弃分析一名医生能从港口Mafia的首领身上得到什么,转而关注整个人,“现任是光明正大杀害先代而上位,这是真的吗?”
在搜集到这个于横滨广为流传的情报时,他吃惊得很。
“真的。连炸.弹都炸不死的怪物。”鬼舞辻无惨毫不客气地说出事实,“先代竟然信任他,真是可笑。”
他说的是真话。
而苏格兰以为是嘲讽,暗想看来他对现任首领非常不满。
“你没受到影响吧?”
“怎么可能会。”鬼舞辻无惨嗤之以鼻,“被压榨的已经有了,我在做的是我想做的事。”他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资料递过去,“港口Mafia准备停掉与组织新型麻醉剂的交易——你不懂就记下来——现任首领的态度很强硬。”
“……好的。”苏格兰轻声说,接过资料。放在桌面下的手颤了颤。
新型麻醉剂——他听说过。是DP。
“还有什么想问的?”鬼舞辻无惨兴致缺缺地问,不耐烦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现任首领叫「虚」,不是异能者。”
“工作辛苦了。”苏格兰郑重地说。
“假惺惺。”鬼舞辻无惨的评价非常噎人。
苏格兰:“……抱歉。”
他们又继续谈了一会儿,等苏格兰确定可以写成一份报告交上去后,完全没了耐性的鬼舞辻无惨便直接起身离开了。
那杯被用来证明身份的酒,他一口未动。
苏格兰端着自己点的酒,慢吞吞地喝完了才去结账。
等他们都离开了十分钟后,一名在他们交谈时去了洗手间、他们离开时才返回吧台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离开座位,向他们先前的卡座走去。
酒吧内放着优雅的蓝调,吧台后的调酒师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
年轻人碰了碰苏格兰待过的座位靠背。镜片后黑眼圈浓重的眼睛略为惊愕地睁大。
坂口安吾——异能力[堕落论],可以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大受震撼。
这年头的卧底都这么有个性了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去横滨转了一圈后, 神名深见在2月11日下午留下狛神,独自回到米花町,继续当自己的店老板了。
从鬼舞辻无惨视角看见的苏格兰, 表现得再怎么温和都有一股不法分子的假模假样,得评价一句“演技不错”;反应能力非常出众,卧底专业又合格, 想必在原本的组织里,也是非常可信的角色。
见过中原中也后,兰堂似乎是被打了鸡血, 为了得到过去的情报而全身心地投入组织的工作, 私下里似乎还有调查万世极乐教和吉田松阳;大概在关心中原中也处境的同时, 也怀疑虚一开始掌握情报、却什么都没做的目的。
没什么可做的。
吉田松阳可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虚就算对此漠不关心,也不会无动于衷——只不过是个小鬼罢了。
要是兰堂直接询问虚, 得到的关于万世极乐教的情报还更完整呢。
不过那个黑客跑路能力太强, 身为前谍报员的兰堂也没能在短时间内抓住对方的马脚, 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把人带到虚面前。
“简单地说, 现在的情况还在计划中。”在流理台前清洗烹饪所需的食材时,簌簌的水流声里, 神名深见这样向系统总结道。
港口Mafia的变动控制得很好, 并未波及到太大范围,先代在时的阴霾缓慢散去,连政府都稍微松了口气;国际上的目光显然也不会投向这样一个小小的港口城市, 发育空间和时间还很足。
相比之下, 酒厂那个跨国犯罪组织在国际上的名声更糟糕, 各国的情报机构估计都派卧底进去了。
虚控制下的港口Mafia和它早日断开说不定更好, 也多亏先代在时两个组织还没交易密切以致利益纠葛到难以斩断。
“你对酒厂的关注度似乎不高。”系统指出真相。
“因为我讨厌它。”神名深见关掉水龙头, 把食材收拾起来,“而且它体量太大,不好控制,老实讲我正在怀疑鬼舞辻无惨是否适合统治它。”
就现在鬼舞辻无惨的意识来讲,发现虚从爆炸中安然无恙地存活所代表的意义后,他已经狂热地想要研究对方的肉.体,对篡夺酒厂可能花费的心力抱有厌烦,现在是不得不听从[黑幕]的命令。
“为什么?”系统有些困惑,扮演者向来胸有成竹,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现在竟然会对早已有的计划说出这种话。
“在这些马甲当中,鬼舞辻无惨是最麻烦的那个。”面对它的疑问,神名深见叹了口气,给出自己的评价,“同样想要成为完全体的奈落在死亡前都明白了自己的人类之心,他却从未悔过,野心勃勃,物理意义上的死不悔改,不得不说还挺顽固。”
至于其他几个马甲……作为结局后的反派,并没有多大野心。
“我也不能强行让他抛开人设吧。”他无奈地说,“虽然只是扮演和马甲,但他们的思维和记忆可是真的。”
“……”系统沉默片刻,敬佩地说,“您真敬业。”
归根结底,主线任务是构建反派结社,马甲OOC度在审核中所占比例并不高,更多的是组织及成员知名度。
“谢谢夸奖。”神名深见翘了翘嘴角,笑眯眯地说,“那可不,我这人可是很有责任感的。”
其实原因也不只是鬼舞辻无惨,还有“苏格兰来到横滨,而BOSS没有通知”这件事。也就是那个搞事的家伙。
漫不经心地想着,他走出料理台,去店外把开业牌子转过来。
鬼舞辻无惨提供的药剂,完美符合酒厂BOSS对长生不老的渴求。这样一个医术精湛的人才,即使不好控制,也不会把怀疑的态度摆到明面上。
二把手朗姆绝不会违背BOSS的意愿,但他却派苏格兰来了。而BOSS直到现在也没有发来“安抚”鬼舞辻无惨的消息。
鬼舞辻无惨也没有反过去质问BOSS。
对这位前鬼王来说,他现在已经有了麻烦的上司和讨厌的同僚,压根懒得去体贴一个作为踏板的组织BOSS。
这是他的人设。
神名深见遵守了这个设定,选择放弃让计划更完全而去质问BOSS的行为。
不过这个就不用对系统说了。
那个搞事的家伙说不定还能控制系统窃听呢,他也没有对着窃听器搞恶作剧的兴趣——说起来,对方应该有基本的礼貌吧?
想想对方之前能随时观察他的情况,神名深见突然就有点心情微妙了。
今天的第一个客人推门而入,风铃声中料理台前的黑发青年抬起头,露出热情的营业笑容,湛蓝的眼睛像夏天的天空。
“欢迎光临~您想点什么呢?”
……
而常人看不见的立方体,已经落到冰柜上面安静地做一个装饰品。
系统翻看着扮演者除非抽卡时从不查点的面板和数据。账户数目正常,构建度正常,马甲OOC度平稳低下,卡牌栏……不正常。
系统:……???
系统:……!!!
它不死心地开始重新查点。
没有!
那张数据异常的角色卡牌,不见了!
彻底死心后,系统品尝到与那一日相似的崩溃情绪。
它确实无法查询那张错误卡牌的数据,也无从回答扮演者那日的疑问,但它实际上有所猜测——
那张它无法锁定的角色卡牌,绝对是个大问题!
它默默望向正在和食客交谈的扮演者。
黑发蓝眼的俊秀青年笑起来的模样无害又友善,眼睛亮晶晶的,没有人会想到他是[黑幕]。
系统对他抱有好感,毕竟这样敬业的扮演者不多见。但它无法告诉对方自己所知的“真相”,不是不想,是不能。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这个人自己了。
*
“如何?”
阴影里响起一道轻快的声音。
青年的嗓音清亮,含着笑更显从容,很容易就能想象出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
房间的窗帘被拉开一半,冬末的温暖阳光洒进屋内,将空间分割成光暗分明的两个地界。
并不算大的房间里,暗处有一张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翘着腿,以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向后靠,陷进沙发当中。
沙发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座机。
没有声音回答他,空气中只有沉默。
“别不反应啊。”青年并不尴尬,抱怨般道,“我可是非常热情的、友善地为亲爱的乌丸先生指出来组织的敌人呢。”
“鬼舞辻无惨——背后的人,可是对组织虎视眈眈呢。”
“……那也是你的敌人吧。”座机的话筒中,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酒厂BOSS是个追求长生不老的老头子。理所当然。
青年称呼他为“乌丸”。
这早已使BOSS心生杀意。
乌丸是大富豪的姓氏,大约四十年前已经死亡的富豪名字为“乌丸莲耶”。
没有人会想到乌丸莲耶还活着,是黑衣组织的BOSS。他害怕身份暴露,禁止在组织内提起自己的名字,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寥寥几人。
乌丸莲耶不知道这个突然联络上他的青年是怎么回事。
那是大约在半个月前,1月20日开始,他的私人电话突然响起,陌生的乱码浮现一遍又一遍,不接起就不停止,烦人至极。
反向追踪追不到,更换号码又来了,宛如阴魂不散的幽灵。他在2月1日接起。
青年上来就称呼他为“乌丸先生”,惊天炸.弹之下,他在愤怒和惊愕中听到对方给出的消息。
——港口Mafia的首领即将死亡,而自愿去卧底的鬼舞辻无惨知道动手者是谁。
“而我猜他不会告诉你。”彼时青年声音如今日一样轻快,“请等着吧,下次再联络。”
不等他反应,青年便挂掉了电话。
这是第一次。
第二次是在2月8日。
“派一个人去横滨吧。”不等他质疑,青年干脆地说,“不要告诉鬼舞辻无惨,而他不会询问你原因。”
“——你可以猜猜他为什么不会询问你,一点也不忠诚呢。”
对方再一次提前挂断电话。
憋屈而无处发泄的乌丸莲耶只好让朗姆派人去横滨接触鬼舞辻无惨。
青年的地址始终找不到,技术部的都是群蠢货,而他也确实一直在怀疑鬼舞辻无惨加入组织的目的,包括对方为什么要去港口黑手党卧底。
而今天,2月14日,对方再次打来电话。
他对青年忌惮无比。
对方似乎总能恰到好处地打来电话,宛如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他。
这对一个明面身份已经死亡、藏于暗处操控一切的野心家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敌人?”青年的声音愉快,“也许是的。所以我找上了您,乌丸先生。”
“这般态度着实看不出诚意。”乌丸莲耶嘲讽地道,“我对你可是一无所知,先生。”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人,他也无法看轻对方,“我为何要听你的一人之言,而去怀疑一位极具才能、对我有利的医生呢?毫无证据,可笑。”
“不不不,请不要把我说得像是在挑拨离间。”青年温和道,“我可不屑于干这种事。”
“这可看不出来。”乌丸莲耶说,“那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他来说,无论鬼舞辻无惨到底是谁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提供的药剂确实出色。而他对前天收到的报告当中,鬼舞辻无惨所说的“会令他满意的成果”很感兴趣。
“背后的人。”青年简单地说,笑意微微敛起,但语调却依然欢快,“我很在意他。想让他失败。”
“真敢说啊。”乌丸莲耶被气笑了,“利用的意图毫不掩饰,这就是您的诚意?”
“怎么能不算诚意呢?”青年离开沙发,拿起座机,并在交谈间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坦诚是合作的基础。再来一个免费的独家消息吧——”他拉长声音。
虽然态度很轻蔑,但乌丸莲耶等着他的下文。
青年却停住声音。
只有一步一步,类似于上台阶的脚步声。
“……”乌丸莲耶听了一会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脚步声停下了。
呼啸的风声经过电流后,失真扭曲,极为刺耳。
“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来到天台的青年笑着再次开口,“也是背后之人的下属哦。”
乌丸莲耶为这个消息震惊的同时,终于意识到刚才的不对劲是什么。
——对方上台阶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间隔同样的时间,发出了同样的踩踏声!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与一个野心家合作, 绝非易事。不光要有诚意,还要表现出值得合作的价值。
乌丸莲耶敏感多疑,到现在能够耐心地和青年保持通话,完全是因为对方阴魂不散的来电和对其能力的忌惮。
“听上去像个笑话。”他讥诮地给出评价, “你在意的那个人, 野心可真大啊。”
他对此只有一分相信, 相对应的, 九分怀疑已经使他警惕起来。
港口Mafia在横滨盘踞多年,麾下异能者众多,先代时期的两方交易刚刚起步, 首领更换无疑会影响到组织向横滨伸出的手。
如果鬼舞辻无惨真的与现任首领听命于同一个人,那么,幕后之人必有大图谋。
在乌丸莲耶看不到的电话另一端, 端着玩具座机的青年坐在栏杆上, 背靠着天台入口,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而他姿态悠闲, 晃悠悠地荡着腿,似乎并不害怕于天台坠落。
“野心……这可真是个久违的词。”他抬起头, 望向于澄澈碧空高悬的夺目明日,轻笑着发出感慨, 语带怀念。
“不过很遗憾,对那个人来说, 他所做的一切算不上野心。”与话语表达的意思不同, 无论是表情和声音, 他都快乐得不得了, 柔和的嗓音简直像在唱歌, “您的组织里,那么多卧底拼命向上爬,也不是为了权力吧?”
“……”乌丸莲耶猝不及防被揶揄,差点被气得心梗——卧底割了一茬又一茬,他作为BOSS也很烦恼的!公安、CIA、MI6、FSB……组织里的各国卧底都能组队踢好几场足球了!
他握着手机,嘲讽道:“你是想说那个人心怀正义?”
可笑——鬼舞辻无惨和名为“虚”的现任港口Mafia首领,漠视人命到最凶残的罪犯都悚然的地步!
“这只是个类比。”即使对方看不到,青年也耸了耸肩,含笑道,“他不需要权力和金钱,也不在意生老病死。只是单纯的无聊和……愚蠢。”
熟稔的态度几乎毫不掩饰。
乌丸莲耶干脆道:“你非常了解他。一个人也能挫败他吧?”
一切都是对方自己所说。那个人是否真的存在?
鬼舞辻无惨和虚,之后他会让部下关注。但青年想与组织合作这件事,就其表态而言,轻率得如同玩笑。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的态度也转向敷衍。
“不太一样。”青年回答,“因为他会做这些事,其实是我推动的。”他语气自然,天经地义一般,“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这回事啦。就是他不太受控。”
就算是跨国犯罪组织的BOSS,见过并造就过许多惨剧,从不会为此感到羞愧和懊悔,乌丸莲耶也被震惊到了。
怎么算都不是这回事吧?!这完全是恶趣味!
“……奇妙的兴趣。”他干巴巴地评价道,突然有些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和行动力了,他已老态龙钟,渴求长生不老,无法放肆到这种地步,“你有意向加入组织吗?”
他向青年发出邀请:“我很乐意为部下清除烦恼。”
“……”短暂的一瞬沉默后,青年微微一笑,“来自乌丸先生的邀请,真是荣幸。可是我不喜欢居于人下,只能拒绝了。”
大概和对方谈得融洽的原因,虽然对方打骚扰电话、做谜语人、态度暧昧,但个人能力倒是令人欣赏到乌丸莲耶没有为被拒绝生气——才怪!
野心家气得都快厥过去了!他一个疾病缠身、免疫力和身体素质底下的老人家,为什么要非得被单方面骚扰还得不到好处啊!
“那就不必多言。”他忍着怒气道,不待回答便直接结束通话。
“嘟——”
玩具座机发出空音,青年微笑着将话筒放回,指节敲击后,座机化为一张卡牌,漂浮在他面前,并很快以光点形式消散。
随即他垂下眼帘,目光望向东方,投诸于街道一侧的餐厅。
这里是米花町。
神名深见开店随心所欲,店名起得没讲究,普普通通“见味餐厅”,因为手艺好,生意也不错。
在神名深见开开心心和系统分析计划,当平平无奇店老板的时候,青年便是在离他这样近的地方,向他人表达想使他失败的想法。
他伸出手,自虚空中抓出一个黑色的、可以拢在掌心的立方体——与系统代表的立方体,完全一致。
黑色立方体在他掌心变形,变成一副金边眼镜。
青年端详片刻,随着心意,金边变成银边。
“一样的话,未免也太明显了。”他自言自语道,抬手戴上眼镜。
太阳毫不保留地照耀着他。
青年有一张与神名深见相同的脸,眉目轮廓俊秀而沉静,唯独那双深海般暗沉的群青色眼瞳,在微笑时,有猩红的血色一闪而逝。
被神名深见抛到脑后、被系统发现丢失的错误卡牌[????(???)]。
——真实名称是[神名深见(已黑化)]。
[从本人的行事风格看,是个与正义搭不上边的标准反派,但偶尔又会好心情地向弱者展示善意,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传闻此人过去十分伟大,可是没有人知道,也许只是个玩笑。]
“对我来说,他并非需要清除的烦恼。”另一个神名深见自顾自地微笑着,像是在纠正乌丸莲耶的误解,但无人听见,“他就是我。怎么可能是烦恼呢?”
不如说——
他以人的身份爱自己,自然也爱另一个自己。
只不过觉得无聊、想进行打发时间的消遣,于是选中了另一个自己而已。
“神名深见……真是个好名字啊。”
……
“——嘶!”料理台前的神名深见突然后背一寒,差点手抖切到食指。出自本能的不妙预感在脑内嗡嗡作响,但他寻找不到源头。
怎么回事?他心里纳闷,面上敬业地将餐点端给食客。
一个人支撑整座餐厅,再怎么随心所欲也在客流量大时有点吃不消,他很快便放下没头绪的预感,继续做一个快乐的店老板,并一心二用认真思考要不要招人帮忙。
但想到这里最后得变成反派结社根据地,他只好遗憾地放弃、并发誓这种全天营业只有一次。
***
2月18日,下午15:00。
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跟在兰堂身后,一起进入去往首领办公室所在楼层的电梯。
遵从命令去拉拢优秀黑客的兰堂做事非常认真,作为前谍报员的才能充分地发挥出来,在和对方斗智斗勇的过程中,生出欣赏之意。
因此他也不介意表达对预定同僚的善意——反正连虚自己都不关心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首领很好相处。”他出声,“你只要说真话就可以了。坂口。”
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沉稳道:“我会的。”
很好相处……他回忆起那天读取到的记忆。
苏格兰和杜本那,都是[乌鸦]的成员。先不论那位公安卧底,名为“产屋敷月彦”的杜本那被派来卧底,干事的态度却既不忠诚也不敬业。
虚能容忍这样的成员,确实是……好相处到了与他名声不搭的地步。
说起这件事,他有一个地方很在意。
[堕落论]能读取物体上残留的记忆,生物体也可以,可以窥见的画面与物体接触信息长短有关——但与苏格兰相比,读取鬼舞辻无惨坐过的卡座,获取的记忆却并不多,甚至可以感觉到部分事件被模糊了。
电梯到了。
兰堂带着他来到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浅棕色长发、穿着深绿和服的赤眸青年神情淡淡地看过来。
“首领。”兰堂道,“这是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态度镇定,道:“虚先生,初次见面。”
“你好。”虚冷淡地颔首致意,并不多言,“你将由兰堂负责,缺钱可以预支工资,去人事部挑选住处吧。”
“是。”兰堂应下。
虚拿着笔,目光重新落到面前的文件上。
坂口安吾:“……???”
等等、就这么结束了?!到底是信任兰堂君的审查能力还是并不关心啊!这种意义上的好相处吗?!
他很快意识到,确实是自己加入港口Mafia的事结束了,而兰堂还有另外的工作要向虚报告——且并不介意他旁听。
“组织名下的公司与万世极乐教的公司有生意接触。”兰堂报告道,“根据分析,万世极乐教的商业项目潜力很大,但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愿意与我们继续合作。”
“没关系。”虚翻过一页报告,“万世极乐教不会放弃在横滨发展的机会,只要组织遵纪守法,合作不会中断。”
坂口安吾:“……”
遵纪守法?作为暴力团伙的首领,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关于产屋敷月彦,首领。”兰堂提起下一个话题,“他在加入组织前工作的私人医院,在进行非法的人体实验。”
“他并未参与。”虚头也不抬地回答。
“但他现在已经是组织的研究员了。”兰堂冷静地说,“那些实验材料已经被清理,根据森医生的报告和建议,我们也该对那个医院做出处理。”
“那是[乌鸦]的据点。”虚平静地说,“产屋敷还有用处。那个医院可以先暂且控制住,救出的实验体塞给万世极乐教。”
坂口安吾:“……”
敢情您知道啊?!真的要让我这个小小的黑客兼情报员听这种事吗!而且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恕我冒昧,首领。”沉默片刻后,兰堂略为纠结地问,“森医生提出的生发剂和祛疤膏的研究……您是如何让产屋敷同意的?”
坂口安吾镜片后的眼睛彻底失去高光。
你们是港口Mafia啊喂!为什么既说遵纪守法还要搞这种接地气的研究???而且那个产屋敷竟然同意了?!
在汹涌的吐槽欲中,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自己会被派去干什么。
“我答应他一件小事。”虚微微弯眼,轻描淡写地说,“森医生的建议确实有利于组织发展,作为首领,我自然要支持。”
“我明白了。”兰堂轻声说,“医院的任务我会通知尾崎君。首领。”
“你关注产屋敷月彦,是因为人体实验吗?”虚冷不丁问了一句,表情毫无波动。
“……是的。”兰堂承认了,“您知道原因,不是吗?”
“那么你也应该明白。”虚平静地说,“冲动会导致糟糕的结局。”
兰堂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示意坂口安吾与自己一同离开。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太宰治很不高兴。
总之就是很不高兴。
“太!过!分!了!”他大声地抱怨道, “这是压榨!是压迫!我又不是你的部下——虚、先、生。”
沙发上的青年双手交叠,神情没有波动。
“是委托。”他以一种微妙淡然的态度纠正道,“报酬非常丰厚。”
这是虚成为首领后太宰治第一次见到他。上次能见森鸥外,还是因为虚并没有不允许他人联系森鸥外。
对方脱掉那身如报死鸟的阴沉装扮, 穿着深绿和服端坐时, 俊秀面容温和而沉静, 不像暗杀者也不像暴力团伙的首领, 像就差捧着杯热茶感叹“茶梗竖起有好运”的温厚长辈——
但那双毫无波澜的猩红眼瞳,足以打破他那外表给人的任何幻想。
今天是2月19日,无所事事闲逛的太宰治被港口Mafia的人在横滨大桥下捞起, 带到了森鸥外的办公室。
虚向他发出“请求”——
作为反异能者,希望他在接下来的组织任务中为执行小队提供助力。
森鸥外的办公室里不止有沙发上端坐的首领, 还有在另一边咬牙切齿写报告的产屋敷月彦。
“真是世俗的想法,被这么看待我会很伤心的!”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晃着腿,习惯性地表示出孩子气,“是很棘手的异能吗?恭喜, 将会有一名优秀的下属——要我这样说吗?”
“没必要。”奋笔疾书的产屋敷月彦从文件堆里抬头,面无表情地插嘴,“那是个哭哭啼啼的小鬼, 之后会送到万世极乐教的寄宿学校。”
“……”太宰治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倒是能想通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万世极乐教(名下公司在横滨发展挺不错的),但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把罕见的异能力者送到寄宿学校……你们派人去搞事, 不吸纳成员,是在做好事吗?
向来聪慧的少年,看着鬼舞辻无惨说完就埋头工作, 又去看沙发上一言不发看似默认的虚, 脸上那种虚假的、轻浮的笑容渐渐消失。
办公桌后黑眼圈深重的森鸥外撸了撸刘海, 轻咳一声放下笔。
“毕竟不好控制。”他象征性地替首领的决定做出解释, “据说那孩子是精神系异能者,自己无法控制能力,放在组织里也没用。”
太宰治微妙地瞅他一眼,道:“原来如此。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真的,理解个鬼。你说这话就很令人发笑了——他对自己这个“监护人”不太了解,但却很明白如果是森欧外当首领,绝对不会放过年纪小、易受控制的异能者。
虚的决定委实是出乎他的意料——就像上次和被软禁的森鸥外见面,对方遗憾表示虚没同意自己对他的“举荐” 。
想到这一点,太宰治的思绪突然顿了一下。
“我说……”怀着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心情,他干巴巴地开口询问虚,“虚先生你,难不成很关爱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吗?所以连万世极乐教的慈善活动都很了解。”
森鸥外表情一滞,原本的想法中断了。
鬼舞辻无惨抛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在鬼舞辻无惨和森鸥外依次开口时保持沉默的虚,被这么询问也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道:“对于未成年人的麻烦程度,我比较了解。”
森鸥外&太宰治:……这是承认了吧?!绝对是承认了吧!竟是如此??!
虚看上去完全没在意自己承认了什么与他形象分外不搭、于是非常可怕的事,也并没有再接着解释的欲望,空气一时陷入尴尬至极的沉默。
“能被你这样说,肯定是有深刻体会、近距离相处过很久吧。”打破沉默的是鬼舞辻无惨,黑发赤眸的医生转着笔,饶有兴致地看向沙发上的首领,微微扬起语调,“什么样的人类才能让你觉得麻烦?听上去你没杀掉啊。”
“确实。”森鸥外大胆地也掺和进试探——虽然这对鬼舞辻无惨来说,可能更像是挑衅——微笑着附和道,“在成为暗杀者之前的经历,都没人知道呢。作为部下来说,我很好奇,虚首领。”
“我也挺好奇的。”一直对虚明明渴求死亡,却拥有生存价值这件事耿耿于怀的太宰治跟着道,像讲台下的听课的学生一样举手提问,“感觉完全想象不出来呢。”
显然易见的是,鬼舞辻无惨没想到这一大一小这么会打蛇随棍上,把自己好好的挑衅弄成了需要满足的好奇心,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而虚明显看出来了,态度平静道:“我曾经有过五名弟子。”
“五名?有够多的。”鬼舞辻无惨笑着评价,恶意满满,“你教给他们的是杀人伎俩吗?真可怜。”
森鸥外和太宰治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都很震惊。
——竟然是弟子吗?!关系亲近到完全超出预想了!
而且“曾经”这个词,意义很不妙啊……
“没有。”面对这般挑衅,虚平静地反驳道,随即弯着眼睛笑起来,露出一个极温柔、却又因那双猩瞳而违和感爆棚的笑容,“我的弟子们,永远令我骄傲。”
“……”鬼舞辻无惨收了笑,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你还真能说出口,明明是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太宰治盯着“笑容温柔”的虚,渐渐纳闷。
——这样的笑容,未免也太配这张脸了吧?就是眼睛不合适。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了。”他冷不丁开口,“你既然了解过万世极乐教,虚先生。”他问道,“对吉田松阳这个人是什么看法?他的剑术也很不错。”
森鸥外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据他所知,太宰治对吉田松阳的感官不错,怎么会突然提出来?
重新转回去的鬼舞辻无惨无声地捏紧笔杆子,差点笑出声来。
“……”虚微微一笑,“我很想见他,与他交流一番。”
见他不准备再多说,太宰治只好失望地鼓了下脸颊,从椅子上下来。
“委托我接下了。”他宣布道,“放心!我会做好的!——所以要不要考虑招我进入组织?首领先生~”
虚:“不可以。”
第60章 第六十章
“——所以就是这回事啦!”
黑发鸢眼的少年摊开手, 语气欢快地说:“港口Mafia不想要的可怜蛋们,你们万世极乐教肯定会接受吧?”
“还有投资哦。”他补充道,“兰堂先生特意打报告多要了点钱, 作为报酬呢。”
“就算你这么说……”他对面的中原中也表情微妙, 看上去就差说“现任港口Mafia首领是不是有病”,“也太突然了吧。”
港口Mafia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尾崎红叶接到命令、等太宰治被带到面前时,立马就带着部下们杀上佐佐木私人医院, 从里面救出来一堆实验体。
而太宰治则是慢悠悠地缀在最后面,去处理隔离区尽头的异能实验体了。
暂且不论尾崎红叶得知实验体都会塞给万世极乐教后是何种心情,太宰治不得不耐心地陪着随时都会失控的精神系异能者;刚加入港口Mafia、连被分配的本职工作还没怎么了解的坂口安吾, 被兰堂拽去登记了一晚上的实验体身份。
坂口安吾:眼神死.jpg
你们进度可真快。
他没和太宰治遇上, 只是隐约听说了一个和森欧外有关系的少年的存在,等太阳升起结束工作时,太宰治已经和兰堂一起去寄宿学校了。
黑白中分发色的幼童一手拽着太宰治的大衣衣角,抱着一只画风奇特的人偶,怯怯地从少年身后看人。
“那些被救出来的人都还放在组织名下的医院。”兰堂向吉田松阳解释道, “这孩子的名字「梦野久作」, 暂时离不开太宰君。”他稍微举了举手上的档案袋,“里面的是他们的资料, 你的意见如何,吉田先生?”
琥珀绿眼瞳的青年往港口Mafia大楼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道:“当然没意见。这可真是……”
“我会根据资料酌情考虑如何处理。”他接过兰堂递来的档案袋, 严肃道, “请随时保持联系。”
“我的部下会负责。”兰堂礼貌地颔首, 想的是“坂口能力不发挥实在可惜”, “联络方式是……”
吉田松阳记下来。
太宰治在边上看着,鼓起脸。
吉田先生一点都不吃惊港口Mafia塞人的行为……到底是因为他从来都淡定从容,还是因为他早就有所了解呢?
这个问题给他的感觉和昨天一样,虚回答得非常坦然……却也看不出是否熟悉。
“你在想什么?”蹲在边上试图给梦野久作塞糖、却一直没被接过的中原中也有点困惑地抬头,“说起来你这是加入港口Mafia了吗?”
“没啊,我这是委托事务。”太宰治干脆也蹲下来,眼疾手快地从他摊开的掌心里拿了颗糖,“有报酬的那种。”
快坚持不住、准备伸手拿的梦野久作呆住了,撇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这里还有。”瞪了太宰治一眼,中原中也从口袋里又掏出来几颗,安抚道,“味道超多的!”
“……谢谢。”梦野久作小声说。
“没关系。”中原中也摸摸小孩的头发。
太宰治剥开糖,塞进嘴里,笑出声,道:“身上带这么多糖,不愧是孩子王啊,中也。”
“那是,学校里孩子多嘛。”中原中也得意地仰头,“委托是怎么回事?”
“就是委托。”太宰治说到这个,表情多少有点微妙,“你知道吗?中也。现任首领其实拒绝未成年加入哦,明明森先生都把我推荐给他、我还主动提出来了……”
“……”中原中也沉吟片刻,竖起大拇指,灿烂地笑了,“很不错啊!比先代好多了!说不定能让横滨的环境变得更好呢!”他开心地说。
“……只有这个想法吗?”
“还能有什么。那次在咒灵弄出的异空间里,那个人也没有对我和大家出手,所以这样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觉得是因为时间短所以懒得理你们……说起来在那里面,吉田先生和虚先生见过吧?”
“见过是见过,但没怎么交谈,因为是在快结束时才遇见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个啦、那个。”太宰治看了那边还在交谈的两个成年人一眼,神神秘秘地示意中原中也凑过来,压低声音,“吉田先生不是说是为了重要的朋友才来的横滨吗?先不说那个神名先生,现在完全没有他要和朋友见面的迹象……你说,会不会,那个朋友,是虚先生?”
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小声道:“现在的首领?!你怎么会有这种怀疑的?”
“这也是有原因的啦!”太宰治和他头碰头,“可是真的很难想象,吉田先生会和虚先生成为朋友。”
“完全想象不出来。”中原中也附和道,“不过要是问的话,松阳肯定会直接回答的。”
“……但我想自己查出来。”太宰治丧气地抱怨道,“毕竟他们两个人差不多同时间出现在横滨,如果真的有联系、还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干大事……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很有意思不是么?”
“反正不是坏事。”中原中也实事求是地说,“虽然一个月不到,但横滨的白天真的平静了许多。而且现任首领很有原则,很不错嘛……”
“中也你是老头子吗……操心的事可真大。”
“你这家伙才是,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掺和那么多。不上学也可以找个兼职啊。”
“是是是、中也你热爱生活热爱学习热爱工作!和同事相处愉快吗?”
“织田是个很不错的前辈。”
“是吗……”
……
“汪汪!”不远处传来狗叫。
自草地另一侧狂奔而来的白色柴犬在快撞上吉田松阳时来了个急刹车,后腿直立,两只前爪抓住和服下摆,欢快地朝他甩尾巴。
“狛神。”吉田松阳弯腰摸摸狗头,笑着唤他的名字,“怎么了?”
白柴汪汪汪了几声。
气喘吁吁、绕过草地跟上来的一队孩子在吉田松阳面前停下,因为兰堂而腼腆地互相看了看,一起打招呼。
“好像是我们弄得太过分,狛神生气了。”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松阳老师。”
他的服饰干净整洁,神情也不像几月之前那般瑟缩,眼神明亮,变化很大。
狛神:“汪嗷……”
没有啦。只是不想和你们这群小鬼玩了。
虽然异能是变成猫科动物,但大约都是动物的原因,中岛敦奇迹般地能稍微理解狛神的意思——在这件事被发现时,孩子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敬。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白发男孩认真地说。
牵着妹妹芥川银的芥川龙之介咳嗽几声,慢悠悠地道:“那接下来我们去阅读室写读书报告吧。”
“诶……”连同中岛敦在内,另外几个孩子们一起发出苦恼的声音,但很快就因为吉田松阳在边上而收敛,七嘴八舌地做出了好学习的姿态。
“但我有好多话的意思不理解……龙之介你看完书了吗?”
“龙之介一直都很喜欢书,肯定看完了!”
“敦你呢?”
“我才看了三分之二……”
“这样也很快了!读书报告真的好难写——”
“大家一起互帮互助吧!”
“孩子们过得很好。”兰堂说。
瘦弱的孩子们衣着干净,一张张脸上都是笑容,在寄宿学校生活得很快。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牵着梦野久作朝他们挥挥手,加入了孩子们;才四岁的幼童被呼啦啦围住,大家倒也很克制地没有吓到未来的同学。
“是的。”吉田松阳微微一笑,温和道,“孩子们能健康地生活,是非常好的事。”
狛神在他们脚边,赞同地点点头。
兰堂望了这只令他印象深刻的白柴一眼,沉默片刻道:“吉田先生,你与虚首领认识,对吗?”
“认识。”青年弯起那双使人想起生命的蓬勃绿意的琥珀绿眼睛,笑容温柔,“我与他关系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密切。”
“……出人意料。”兰堂评价道。他对两人为何会做不同的事不感兴趣,顶多只是为他们竟然有所联系感到惊讶。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吉田松阳与虚的形象似乎能重合到一起——特别是后者换掉那些厚重压抑的装扮后。
“一个问题。”他慢慢地道,回忆起那日询问深夜前来的虚,以同样的一句话作为开头,“中也,你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是。”吉田松阳摇头,“中也是个好孩子。”他浅浅地微笑,“你会喜欢他的。”
“……”也许。兰堂想。他不确定恢复记忆后自己能否保持平常心。
“既然如此,兰堂君。”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名为吉田松阳的青年向他眨眼,“我们不如加快进度,让一切早点结束?”
“……你能代替虚决定吗?”兰堂有些困惑地问。
他其实很明白。掌握有更多情报、看出他动摇的虚,是借此驱使他来为港口Mafia工作,而他也并不介意这一点。
而且兰堂自身也能根据已有的情报分析出来,港口Mafia现在急需发展空间和时间,研究所的事涉及到军队和政府,若是贸然行动,有害而无利——对一个组织来说。
“当然可以。”与面对孩子们不同,吉田松阳此时的态度甚至称得上狡黠,“他不会有意见的。”他温和道,“而且做出这个决定,是合乎情理的事。”
果然还是难以想象。兰堂默默地想,为对方对虚的态度吃惊,他们是如何成为朋友、如何相处的?
他斟酌了片刻,到底是对记忆的渴求占了上风——
“你的意见是?”他郑重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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