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李谣闻言放下刀, 把柿子皮捋到筲箕里,端过去倒进鸡圈里。她回来坐下, 啜了一个野柿子:“我记得你二伯家有算盘, 你堂哥会打算盘吧,你让你堂哥把算盘带过来。”
骆谦把削了皮的柿子放进大的浅口圆簸箕里:“会打。”
他听到脚步声。普通人走路是后脚跟先着地,余红武最近走路是整个脚掌平放到地上, 他走路的声音跟别人不一样, 骆谦一听就能听出是余红武的脚步声。
“老骆,那四家同意帮忙拉菜。”后门边上有一个特别矮的凳子,余红武坐了下来。不仔细看,别人还以为他坐在地上, 偏余红武喜欢接近地面的感觉,他双腿伸长交叠,掏出新入手的武侠小人书,一只手撑地, 一只手翻书页。
他要感悟大地的气息, 领悟绝世武功的真谛。
余红武干活期间绝不看小人书,但是他只要得空, 眼睛不离书。李谣佩服他,因为她要是对一件事情着魔,绝对没有心思干活, 一心扑在着魔的事情上。
骆谦站起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恰好挡住李谣的视线。骆谦走上前拍余红武:“你开拖拉机, 咱俩到加油站灌三桶柴油。”
余红武身体悬空蹦起来, 把小人书揣进兜里, 跑出去摇拖拉机。
骆谦拎三个空桶出去, 他把空桶放到车斗里, 自己站在驾驶座侧边的横杠上。
加油站位于通向平城和本市的交叉口,离余郢只有1公里的路程,就在县城边上。
“你到加油站灌油,我到县里买几杆秤。”说着,骆谦就要跳下拖拉机。
余红武喊:“县里只有三家卖秤的,这三家都在秤提和秤砣上做了手脚。以前没有这种情况,近几个月做小生意的人多了起来,也不知道咋滴三家卖的秤秤东西都缺斤少两。”
骆谦急忙抓住扶杆。
“李老郢李方军家卖秤,他家秤准,灌好了柴油,我带你到他家买秤。”余红武说。他把拖拉机停在路边,拎三个空桶到加油站灌油。
骆谦到县里买了十条红双喜,他拆开一条红双喜,拿了五包红双喜装进兜里。他打开驾驶座的弹簧坐垫,出现一个铁皮储物箱,他把烟放进储物箱里,放下弹簧坐垫,到加油站付钱。
两人把柴油桶放到车斗里。
余红武带骆谦到李老郢买了三杆不同规格的秤。
到了家,骆谦给余红武五包烟:“四包给拖拉机户,你跟他们说明天四点半出发。”
“好嘞。”这么说其中有一包烟是他的!余红武乐死了。尽管他不抽烟,但是他姨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他姨正在翻黄历选好日子安排他到姑娘亲戚家跟姑娘见面,这包红双喜正好派上了用场。
余红武嘴巴咧到耳后根跑去通知四户拖拉机户。
骆谦四点十分起床,下了两碗面条,他刚吃完面条,就听见“突突突——”声。
他放下碗出门,他开拖拉机走在最前面,给后面四辆拖拉机带路。
骆谦走了,李谣躺在床上睡不着,她起床拿麻绳拴住柿子蒂子,把野柿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面。
大概早晨六点,她把最后一串野柿子挂在屋檐下面。
此时,天有一点想亮。
骆谦的拖拉机车队进了骆家村,停在骆清川家门口。
只有周小凤在家,其他人全到菜地里看菜。
陆小梦和骆谨通知他们骆谦今天回来拉菜,周小凤不敢熟睡,她听到拖拉机声音,立刻披上一件衣服开门。
“二婶,你带本顺叔和和平到坝坡上拉洋白菜,我带剩下的人到大南头拉萝卜。”他娘站在拖拉机灯照得到的正前方,骆谦吆喝一声,开拖拉机从他娘身边驶过去。
另外两个人开拖拉机跟上骆谦。
周小凤偷偷掐自己一把,她疼的龇牙:“这梦做的也忒真了吧。”
“大妹子,你坐车上给我们指路。”余本顺喜欢到别的村子做客,他现在还处于极度兴奋中。
周小凤晕乎乎爬上拖拉机,稀里糊涂给他们指路。
到了坝坡上,余本顺下了拖拉机,骆清川迎上前跟余本顺握手,聊了几分钟,余本顺才知道骆清川是骆谦的亲二伯,骆清川也才知道余本顺是帮骆谦拉菜的。
周小凤已经接受了骆谦组织豪华车队拉菜的事,却被余本顺、骆清川整无语了。
另一边,骆谦一行三人到了大南头,他们把拖拉机开进地里。
此时,天已经亮了起来。
骆谦先和骆小龙说了几句话,提议叫骆小龙跟他回去卖菜,骆小龙拒绝了。
他惦记着犁地、搭大棚、种大棚菜的事情,没心情到骆谦那里。骆小龙跟骆谦提议叫他爹去。
骆谦点头同意。
骆谦组织大家往车上搬菜,女人搬萝卜叶子,男人搬萝卜。
萝卜堆成了小山,萝卜叶子也堆成了小山。
骆谦拿他盖木料的雨布盖住萝卜,用手指头粗的尼龙绳在雨布上围了一圈。至于萝卜叶子,骆谦直接用尼龙上揽住萝卜叶子。
骆谦给骆小龙家里的院门、堂屋、厨房的钥匙:“塑料薄膜和尼龙绳在堂屋。”
“晓得了。”骆小龙拿了钥匙,最后检查一遍,确认萝卜、叶子不会半道上塌下来,他抬手,示意骆谦可以走了。
骆谦开拖拉机上坝上,另外两辆车上的洋白菜也被雨布罩住,骆谦朝余本顺、余和平挥手,余本顺、余和平抬手示意可以走了。
“二伯,小龙哥叫你跟我回去卖菜,二婶,你有时间回家拿一把算盘,我下趟回来带算盘。”骆谦吆喝道。
骆清川闻言,上了余本顺的拖拉机。
周小凤:“……”
骆清川上她娘家积极也就罢了,去骆谦新家也这么积极,他就这么爱走亲戚吗?
五辆拖拉机从坝子上走,到了闸口,他们下了坝子,又开了三十分钟到了余郢。
一堆人站在路上,听到拖拉机声音,大喊:“来了。”
这时,村支书余占贤回村委,拿话筒喊话,大喇叭响起了余占贤的声音:“……来了,他们带着一车的菜来了……抓几把晒干的萝卜干放水里泡,你抓它一下,它软和了,倒进开水里焯一下,再倒进筲箕里沥干水,放进搪瓷盆里,撒一丢丢花椒粉,撒一把油炸辣椒粉,滴两滴香油,再随意撒一些芝麻,嘎嘣咯嘣的……把洋白菜撕成碎片,撒盐腌一晚上,放佐料的步骤和上面一样,看心情多加一丢丢醋和糖,酸酸辣辣甜甜……”
“咕咚。”村民们集体吞咽口水。
冬天,他们整天吃咸菜,偶尔吃一顿奢侈的白菜炖粉丝、白菜炖豆腐,让他们快活的不行。
现在他们有萝卜干、洋白菜,冬天吃的菜种类丰富了,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他们各个喜气洋洋。
一行人解开尼龙绳,扯掉雨布,五人按了一个按钮,车前斗缓缓抬起来,菜咕噜噜滚到垫了稻草的地上。
五人把雨布和尼龙绳放回车斗里。
骆谦又带着车队回村拉菜。
村民们掏出麻袋走过来装菜,余占贤锁上门,推他放在村委门口的架车过来,他搬六捆萝卜叶子,从架车上拿六个麻袋,他装三麻袋洋白菜,两种萝卜混合装了三麻袋:“来个人,帮我秤一下多少斤。”
村民们:“……”
“吃咸菜吃的我年年烂嘴吖子,我今年不信邪了,我还烂嘴吖子。”他和余本顺年年顶着烂嘴角到县里开会,虽然大多数人都烂嘴角,但是他就是觉得特别丑。他偷偷到医院检查,医生没给他开药,建议他多吃水果和蔬菜。
村民们:“!!!”
嚯,原来吃萝卜、洋白菜可以治疗烂嘴吖子,赶紧多买点。
骆清川不用李谣招呼,他喊跟兄妹仨玩的余红武过来和他一起给余占贤秤菜。
余红武:“?”
行趴。
他拿一根棍过去,把棍穿过秤提,把棍放在肩膀上。
骆清川拿秤头上的钩子勾住麻袋,弯腰把棍子放到肩膀上。
骆清川、余红武缓缓站起来,麻袋悬空,骆清川拨秤砣,秤杆保持平衡,两人把麻袋放到地上,骆清川数秤杆上的点数,报给李谣,李谣记下重量,骆清川、余红武秤下一个麻袋……
李谣算复杂的数算的慢,她请余红武帮忙算一下金额。
余红武:“!”
好趴。
“红武,过来帮我秤一下。”村长媳妇赵素芬喊。
余红武看赵素芬面前的八个麻袋,他的腿有些软。
“小伙子,你叫红武呀,名字起的真好。”骆清川拿着秤、扛着棍子说。
余红武:呵呵。
李谣跑到王翠平那边记账:“翠平嫂子,余红武出了大力气,所以我一天给他五块钱,你们别生气啊。”
余红武立刻支棱起来:“叔,走,秤菜去。”
第062章
大伙儿哈哈大笑。
李谣这边卖菜正在有条不紊进行中, 骆谦那边到了镇上,大概还要一刻钟就能到骆家村。
马国强斜挎一个皮质包, 头上擦了油, 梳了一个大背头,骑车在镇上的主干道上窜梭,前面有人挡了道, 他拨铃铛。
年轻男女回头看到马国强, 声音清亮喊:“马主任好,没去县里开会呀。”
“哪能天天到县里开会,我现在到奶站处理一些事情。”马国庆爽朗笑了笑,从年轻男女身边驶过去,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驶来,马国强定眼一看,那不是骆谦嘛,他立刻高举手臂挥舞, “骆谦。”
骆谦顺着声音望过去, 是马国强!
骆谦把拖拉机靠边停,后面四辆拖拉机也靠边停。
马国强滑车到骆谦身侧, 头伸的老长看后面的拖拉机,朝骆谦挤眉弄眼:“人家是大卡车运输队,你是拖拉机运输队, 不赖呀。”
“我搬到余郢了,他们是我在余郢认识的朋友, 请他们帮忙拉菜。”骆谦笑说。
“那感情好, 以后我到县里开会, 如果赶不回来, 去你那里住。”马国强乐道。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我还有一个会,先走了,过几天我到余郢找你,咱俩好好聊,”马国强把脚踏拨到上面,他刚要用力蹬脚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县里的同事不给力,计划要在余郢设立奶站,现在还没有设,大概年后设奶站,你家订的奶我要不给你取消了,你以后在余郢那边订。这个月快到月底了,退也退不了几个钱,我找时间跟县里的同事打声招呼,把你在这边剩的天数移到余郢。哦,对了,今天我们的送奶员已经送完了奶,你家的三瓶奶应该在你娘那里,今天就不能算了呀。”
马国强算了算:“今天25号,还剩5天到月底。你家在余郢订奶,我让我同事给你加5天。”
骆谦愣了一瞬,他怎么把订奶的事情忘了,走之前他就应该取消订奶。
马国强又看了一眼时间,惊呼一声完犊子,站起来疯狂蹬脚踏。
骆谦重新启动拖拉机。
这回,余本顺、余和平直接上坝上,骆谦三人要经过骆家村才能到大南头。
村里人站在路上围观:
“二四?诶,你们看真的是二四。乖乖,不得了了,他搞了这么多辆拖拉机。”
“二四,你咋不住村里,你搬到哪里了?”
“听说你带骆清川到你新家享福去了,你咋不把你爹娘接去享福?”……
村民们追着拖拉机喊。
拖拉机经过骆言强家门口,骆言强躺在门板上,指挥骆大哈、骆孝建抬他到门口。
骆大哈、骆孝建气喘吁吁把他们老大抬到门口,骆谦往这里瞥一眼,两人战战兢兢看脚下。骆言强骂两人是废物,他坐起来,掏出一根桃枝,嘴里念着妈咪乌鸦轰:“本大仙掐指一算,他先吸走骆清池的福气,害骆清池在监狱里喝稀饭,接着他吸走骆清海家的福气,害骆清海被赵春娥爹娘揍,又害骆清海被大儿媳、二儿媳娘家爹娘揍,害骆小勇离婚,害骆清海大儿子、二儿子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他媳妇李小叶端一盆水出来,骆言强拿桃枝沾水,往骆谦的方向洒水:“本大仙用20年的寿命做代价,向老天爷借天眼,算出他吸走咱全村的福气,咱全村所有的村民们将不得好死……”
“哈、哈哈……”村民们笑得东倒西歪,“二四带咱们种萝卜、洋白菜,咱们留一部分过冬,拿一部分到镇上卖,赚了一年的口嚼。你说咱们不得好死,笑死老娘了,我看不得好死的是你和李小叶,你俩没种菜,我看你两口子冬天吃啥。”
骆言强大嫂拎一桶刷锅水出来,全泼到骆言强身上:“我恨没有黑狗血。”
当初她撒洋白菜、萝卜种子,骆言强到她家菜地刨坑,现在洋白菜、萝卜可以收割了,骆言强媳妇半夜三更到她家菜地偷菜,骆言强大嫂被两口子气死了好几回。
骆言强下意识躲闪,从门板上翻到地上,他那条骨头刚长合的腿:“咔。”
骆言强疼的嗷叫,白眼珠子拼命往上翻。
村民们唾弃骆言强:“报应来了吧。”
骆谦开拖拉机从骆言强家门口驶过去,勾了勾嘴角。
骆大哈、骆孝建丢下门板,咻咻的窜没影子了。
骆言强疼的眼泪鼻涕横流,扯开嗓子:“快,快送我到大队部医院。”
大伙儿闻言一哄而散。
骆谦三人到了大南头。
骆清海坐在地头抹眼泪,赵春娥不跟小儿子过,他给小儿子重新找媳妇,前前后后请了好几次酒,让人给小儿子介绍对象,结果都没有成,他跑到赵圩子散布小儿子跟赵春娥钻被窝的细节,他也没有坏心思,就想着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要赵春娥,赵春娥这下子得乖乖回来跟小儿子继续过日子吧。
结果赵春娥被她家远亲接到市里照顾中风老太,赵春娥爹娘、兄弟、叔婶砸了他的家,差点打死他,他大儿子、二儿子跟他断绝关系,两个儿媳妇娘家又揍他,威胁他,如果他敢败坏儿媳妇名声,要弄死他。
日子没法过了,每个人都不待见他,骆清海不想继续待在村子里。
正巧他听说二弟被骆谦接去享福了,他也想跟骆谦走。
骆谦把拖拉机停在地里,骆清海忙的站起来,跑上前拽住骆谦:“二四啊,你大伯的日子难过啊,你带你大伯走吧。”
“大伯,你不是要跟我三个哥哥、谣妹爹合伙买拖拉机嘛,日子咋可能难过呀。”骆谦扒掉骆清海的手,往车上搬萝卜。
“嗐,咱分家了,钱被你堂哥堂弟分走了,你哥、谣妹爹不跟你大伯来往了。”骆清海伤感说。
骆谦到哪里,骆清海跟到哪里。
骆谦装好了一车萝卜就开车走人,骆清海踩着轮胎扒车,差点被轮胎卷到车底下,他几哩哇啦大叫闪躲,冲着车尾巴喊:“二四,你不带大伯走,也可以嘛,你送大伯一点萝卜、洋白菜,大伯拉到镇上卖。”
说完,他从裤腰里抽出一个麻袋,弓着身体跑到地里拾萝卜。
骆小龙从骆梅旭手里求到一条大型狼犬,虽然狼犬断了一条腿,它的动作还是非常灵敏的。
骆小龙揉狼犬的脑袋,狼犬向箭一样飞出去咬骆清海。
骆清海吓得丢掉麻袋,拼死命跑。
骆谦的哥嫂看狼犬这么凶狠,悄悄收回爪子。
骆谦不知道这些,他带着车队回到余郢。
第063章
小孩子一会儿跑到店门口, 和小伙伴追逐嬉戏,一会儿跑到路口, 踮脚尖张望, 看到小的像拳头的拖拉机越变越大,他们激动的把手围成一个圈放在嘴上,喊:“妈——!我看到拖拉机了!”
“诶!”小孩子兴奋挥手。
离近了看, 骆谦看到他家三个孩子和两个狗子也在中间。
李谣过来, 带他们到不碍事的地方。
骆谦下了大路,把拖拉机开进他家前院的空地上,就开始卸萝卜。前车斗上升,萝卜咕噜噜争先恐后滚到稻草堆上。骆谦从驾驶座下面拿出来一个算盘, 递给他二伯。
其他四辆车也卸完了菜。
谢白云、王翠平给四人送茶水,李谣端茶水递给骆谦:“我早晨到县里买馒头买的多,刚刚我抽空煮了一锅米汤,热了一锅馒头, 炝了三棵洋白菜, 你带他们四个吃饭,吃饱了再去拉菜。”
骆谦点头, 朝四人喊话:“谣妹炝了洋白菜,跟我回屋吃一点。”
余本顺闻言一乐:“诶呀,我终于可以知道洋白菜是啥味道。”
“占贤叔说腌洋白菜的方法, 我抽空腌了几棵洋白菜,傍晚我按照占贤叔说的方法拌洋白菜, 让你们尝尝凉拌辣洋白菜味道咋样。”李谣笑眯眯说。
“你占贤叔最会吃, 你按照他说的做, 我保证好吃。”余本顺给老伙计面子, 没把老伙计为了治愈他的烂嘴吖子、烂眼角, 四处打探怎么能吃没这些“烂”病,从老伙计十七八岁算,已经三十多年来,老伙计收集了三十多年的菜方子,俨然成为全村最会吃的人,跟着他做菜,准出不了错。
李谣更加有信心,村民们闻言买菜也更加豪气。
骆谦带四人到后院吃饭,李谣带其他人在前院忙活。
“溜儿酸,溜儿辣,脆爽爽,不孬。”
“放了干辣椒段子,一点醋,滋味美的狠。”
“这盘放了咸猪肉,味道也美。”……
买菜的村民听到大老爷们的赞美声,集体咕噜噜咽口水。
这还不算气人,最气人的是运气好买了第一批菜的村民端碗过来,嘎嘣咯嘣嚼大火炝的洋白菜,大口扒粗粮,就这也没能堵住他们的嘴,啧啧说:“占贤叔真没有瞎说,放干辣椒段和醋,猛火炝出来的洋白菜就是猛香。”
正在买菜的村民们:“……”
不气。他们不跟本村运气好的人比,跟外村人比,人家外村得到的消息是今天下午到幸福家具厂买菜,他们中午就买到了。
嗯,这么一想,他们的心情是如此的美好。
买了第一批菜的村民们傻眼了,竟然有大老爷们跑回家又拿两三个麻袋,跟他们的娘、媳妇一起装菜,他们敲碗:“诶,给小李留一点菜,小李下午还要指着这点菜做生意呢。”
正在买菜的村民们:呵呵。
骆谦五人吃好了饭,前院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他们马不停蹄开拖拉机到骆家村拉菜。
这回,骆谦和余和平到坝上拉洋白菜,余本顺三人到大南头拉萝卜、叶子。
周小凤在坝坡上带儿子儿媳砍洋白菜,杜梅是要面子的人,暂时没有到坝坡上问周小凤要洋白菜,她到大南头问她侄子骆小龙要萝卜、叶子。
她三个儿子儿媳没种洋白菜、萝卜,家家户户各种吃法吃洋白菜、萝卜,她闻着味道,猛香了,她都馋,更别提她三个儿子儿媳孙子了,他们肯定眼巴巴看着村里人吃菜,只能吃老咸菜,杜梅心里面难受,她要多弄点萝卜、叶子,晒了萝卜干,腌了萝卜叶子,分给三家。
骆小龙闻言摇头:“三婶,我跟二四签了合同,任何人不可以不花钱装菜,就连我和二四吃菜都要掏钱,但凡有一个人不按照合同办,要给对方买一台杜丹黑白电视机。”他恳求道,“您就别为难我了。”
杜梅和骆小龙在地里僵持许久,余本顺开拖拉机到地里。
杜梅都不用酝酿眼泪,她就是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啪啪啪的掉眼泪,她就不信她四儿子见了不心疼她,不让她装萝卜、叶子。
“你是小骆堂哥骆小龙吧,我是村长余本顺,小骆让我带人过来拉萝卜、叶子。”余本顺瞥了一眼杜梅,他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也没有说多于的废话,只跟骆小龙握手。
骆谦给他留下两条红双喜,骆小龙随身带了两包,他掏出一包红双喜给余本顺。
余本顺乐坏了,他从骆谦那里一共得了三包红双喜,从骆小龙这里得一包红双喜,过年他去县里开会带四包红双喜,别提多遭人眼红,但是他喜欢。
余本顺本来有点累,他现在满血复活,哼哧哼哧往车里搬萝卜。
杜梅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她跟二房要好,二房从背后捅她刀子。
当初四儿子、憨子说问马国强借钱起房子,帮马国强卖种子,她心疼四儿子,那段时间她没有到四儿子家,生怕四儿子塞给她种子。她这样为四儿子打算,结果呢,四儿子嘴里说没钱,他买了拖拉机,还搬到其他地方起房子,这叫没钱!
但凡她心狠一点,去四儿子家,四儿子给她种子她就拿着,她家地里种满了萝卜、洋白菜,她跟家家户户一样靠萝卜、洋白菜卖一笔钱,还能补贴三个儿子儿媳一些萝卜、洋白菜,何至于厚脸皮问侄子要菜,侄子还把她的脸皮丢在地上践踏。
骆小龙媳妇王秋华扯骆小龙衣摆,下巴指着杜梅,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带了一寸厚的麻袋装菜,怎么着也有二十个麻袋吧,她怎么不开拖拉机过来装菜。”
骆小龙示意她不要说话,当心他三婶听到了。
王秋华撇嘴,甩了甩酸胀的胳膊,继续拔萝卜。
杜梅抱着麻袋离开,她要到坝坡上找她四儿子。
骆谦三个哥哥趴在沟藩上,看到杜梅空手而归,他仨翻了一个身,躺在沟藩上。骆言木拔一根草塞进牙齿缝里:“老娘也忒没用了。”
骆二林烦躁坐起来,抓一把土丢进沟里:“老四种了这么多菜,我们装百十麻袋菜,怎么啦。”
“骆小龙是个傻子,骆小龙哥哥更傻,他们媳妇比谣妹儿还憨。老四搬走了,又不回村,他们跟我们一起把老四的菜卖了,卖的钱咱们平分,就算最后老四知道了,老四拿我们也没有办法,因为菜都卖了,我们把钱花光了。我二伯骆清川那老鬼居然拿锄头追着我们刨我们,他儿子儿媳居然拿棍子抽我们。我就不明白了,老四那么抠,能给他们几个钱,咋就这么轴呢。”骆三森愤怒捶地。
骆言木叹息:“二房一家子就是大傻子,没有一个机灵的。”
“走,跟上老娘,看老娘去哪。”骆言木爬起来,偷偷尾随杜梅。
一群人赶往坝坡上。
骆谦却快装好了洋白菜,骆言峰、骆清喜、骆清亮过来跟骆谦说话,骆谦揽绳子,他三个出手帮忙。
“二四,好小子,还真被你混出了名堂。”骆清亮拍骆谦肩膀。
骆清喜笑眯眯点头,他家把洋白菜卖给县里食堂,一门心思卖萝卜、叶子,卖完了地里的菜,就要搭大棚,他家所有人每天连轴转,他却觉得日子过得异常充实。
骆言峰的吹牛大王大姐夫嘴皮子溜的很,他大姐夫柳山拎一个秤杆到煤矿大院,跟人家吹吹牛皮,招呼来了一群人买菜。
骆言峰跟他二姐夫柳毛保负责拉菜,柳山一个人能把菜卖的精光,有时候他俩还供应不上柳山。
总之,这三户卖菜卖的非常顺利。
骆谦摇起拖拉机,坐到驾驶座上,他跟三人说:“等菜卖完了,咱们到市里菜种子店看看种什么大棚菜好。”
“行。”三人抬手,示意骆谦快走吧。
骆谦、余和平开拖拉机离开,两人到镇上等另外三辆拖拉机。
杜梅到了坝坡上,路上只停了骆言峰、骆清亮家的拖拉机。
骆清喜家早卖完了洋白菜,他捡洋白菜叶子,弄回家喂鸡、喂猪。
杜梅脸色发黑,她嘴唇动了动,生闷气坐下,她就坐在这里等四儿子,她就不信她等不到四儿子。
骆谦不清楚他娘在等他,他和余本顺三人汇合,便马不停蹄开拖拉机回余郢。
这回,他家前院围满了人,大部分是外村人。
本村人热情的跟外村人介绍洋白菜、萝卜的吃法,还跟他们描述他们中午吃了爆炝洋白菜,猛香咧。
第064章
五辆拖拉机拉的菜根本就不够卖。
五人卸了车里的菜, 便要开车离开。
余红武冲刺跳到拖拉机上,他强忍着酸爽让肩膀看起来正常, 尽量不龇牙:“老骆, 你在家里歇着,我去拉菜。”
“嗯,路上小心。”
骆谦的话刚落音, 余红武“突突突——”开走了拖拉机。
另外四人开拖拉机撵上余红武, 余本顺超过余红武,在前面带路。
骆谦和骆清川抬重的麻袋给村民称重量,李谣请来的帮手抬轻的化肥袋给村民称重量,数萝卜叶子的捆数, 时刻观察有没有人趁乱拿菜,李谣则负责记账。
外村村民把称好重量的萝卜、洋白菜抬到架车上,拎几捆叶子放到架车上,付好了钱, 推架车离开。
刚走了一批外村村民, 又来了一批外村村民。
通向村里的大路上停了一溜儿架车,车上都放了麻绳。
村民们争先恐后往麻袋、化肥袋里拾菜。
幸福家具厂大门口极其热闹。
一直热闹到晚上八点半。
因为余本顺五人晚上七点拉回来今天最后一趟菜。
大家伙不愿意明天买, 所以骆谦在拖拉机上绑了一根木头,从店里拉了一根电线缠在木头上,在电线尾端装了一个60瓦的白炽灯。他打开电灯, 店门口如白天一样亮堂,他们才能继续卖菜。
骆谦带人继续卖菜, 李谣带锅盖到县里买了两斤猪头肉, 一斤盐水花生, 一只被收拾干净的公鸡, 还有七斤鸡叉骨, 三斤黄豆芽。
她回家,先煮了五斤鸡叉骨给锅盖、虎妹,奖励它俩看到有人趁乱偷菜,跑到那人身边汪汪叫,让那人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狗子享受美餐。
李谣烧了土豆炖鸡块,鸡叉骨炖黄豆芽,凉拌青萝卜丝,凉拌辣洋白菜,热了一锅馒头,烧了一锅面稀饭。
卖完了菜,骆谦领人到后院,他直接到洋井边,给大家轧水。
余本顺率先洗好了手,站在院子中间嗅了嗅:“嗯,喷香。”
余红武和余和平从来没有这么累过,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借口,跟骆谦开口提明天他俩休息一天。余本顺说猛香,他俩嘚楞一下挺直弯成月牙的腰板,猴急凑上前洗了手,窜到锅屋门口往里瞅。
李谣怕菜凉了,就把烧好的菜放到冒热气的木头锅盖上,她听到帮她家干活的人都聚在后院,她端菜到隔壁厢房。
“我端。”余红武、余和平麻溜的端菜。
李谣把卤菜倒进大瓷盆里,又把她拌的凉菜倒进另外两个大瓷盆里。
余红武、余和平端菜更加麻溜,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这两小子。”余本顺笑骂两人。
骆谦压下上挑的眉头,卖最后一波菜,余红武、余和平没有少在他眼前晃悠,想和他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越往后,两人越蔫,他还以为两人累狠了,看来他错了,他俩还是很有精神的嘛,也就没有必要放他俩休息。
骆谦咧嘴开心笑,叫他二伯招呼大家到厢房坐下来,他到锅屋帮忙。
李谣看见骆谦进来,把筷子放进装馒头的篓子里:“早点吃饭,吃完饭尽快睡觉,明天还有的忙。”
“得勒。”骆谦端起馒头篓子到隔壁厢房。
不管男女,拿了馒头重重咬一口。
骆谦喊余红武、余和平跟他到锅屋端面稀饭,其他人闻言,吃着馒头到锅屋端自己的面稀饭。
一个馒头下肚,又喝了一碗面稀饭,他们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这才有心情品尝美食。
“呜——!”余本顺尝了一口凉拌青皮萝卜丝,竖起大拇指,他又尝了一口凉拌辣洋白菜,天灵盖一跳,他把猪耳朵放在凉拌辣洋白菜上,吃了一口,他就再也吃不下去别的菜。
其他年轻男女吃猪耳朵、鸡叉骨、鸡块,他们想即便菜再好吃,能有肉好吃吗?
他们见余本顺吃的异常欢喜,也学余本顺,吃了一口,每个人立刻掌握了吃的精髓。
他们率先吃完猪耳朵和凉拌辣洋白菜,然后转攻其他菜。
几盆菜被他们吃的精光。
饭后,骆谦送他们出门,提醒他们早点休息。
骆谦收了绑在拖拉机上的木棍和电线,把拖拉机开进后院。
这时,李谣收拾了一间房间,安排骆谦带骆清川洗漱,顺便和骆清川对账,两人对好了账,让骆谦带骆清川到屋里睡觉。
骆谦和骆清川一笔一笔对账,核算他们今天挣了多少钱,他们又花出去多少钱。
骆清川乐呵呵点头:“莫得问题,我回去睡觉了。”
他还是第一天在侄子家睡觉,第一次点电灯,骆清川觉得特别稀奇,早就迫不及待要睡觉,就是侄子非要拉着他算账。
第065章
骆谦闻言单手举起算盘, 咣当晃了两下,他把算盘递给他二伯。
骆清川把算盘夹在胳肢窝里, 他放下裤腿回屋, 入眼的就是一床大厚棉被,床旁边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暖水瓶和一个红双喜白瓷茶缸, 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圆圆的红色塑料壳, 壳里掉下来一根长长的线,线尾端也挂着一个小塑料壳:“二四,拉这根线,灯就灭了是吧。”
“噔。”
“噔。”
屋里黑了又亮了。
骆清川笑着咂巴嘴, 心里美极了。他双手扶床框坐下来,不错眼盯着电灯开关,浑浊发黄的眼睛迸发出骆谦无法形容的光芒。
骆谦替他二伯关上门,他回自己的屋。
天气渐冷, 家里已经换上厚棉被。李谣带两个吃奶的娃和骆韵莹睡一个被筒, 骆谦带骆筠文兄弟俩睡一个被筒,父子三人火力旺, 被窝总是热乎乎的,他们娘几个火力小,总是捂不热被窝, 所以李谣到村里的医院要了两个盐水瓶,她灌了两瓶热水, 把两个盐水瓶放到她和骆韵莹脚头。
李谣、骆韵莹的脚心抵着盐水瓶, 母女俩就像掉进米缸的小老鼠, 幸福死了。
骆谦进来就看到小哥俩头抵头睡着了, 母女俩把被子扯到下巴下面, 火速把手伸进被窝里,合上眼皮,使劲咧嘴角。
骆谦打开账本,翻到合计那页,凑到李谣面前。
李谣掀开眼皮,瞄了一眼合计。她想鲤鱼打挺坐起来,表达她多么诧异多么兴奋,怎奈何她舍不得被窝里的热气,就伸手压了压被筒:“……快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骆谦:“……”
他把账本放到床头柜上,掀开被窝躺了下来。骆筠文、骆筠修小哥俩瞬间探到热源,小身体拱啊拱,抱住骆谦的腿,小脚丫子还挤进骆谦的腿下面。
骆谦:“!!!”
小哥俩现在稀罕他热,等到下半夜,小哥俩的身体热了起来,拽着被子远离他,这两小子能拽着被子跑到床里侧的拐角睡觉,他夜夜被冻醒,把小哥俩抱回来接着睡觉。
骆谦怔怔望屋顶,他要跟李谣说什么来着。直觉告诉他是重要的事情,但是他现在一丁点也想不起来。
李谣扭头看他数眼,缓缓地合上疲倦的眼皮。
凌晨四点二十,余本顺三人喊余和平起床,余和平抱着‘是兄弟,就要有福同享’的哥们情谊劈里啪啦敲余红武的门,余红武咬牙起床,开骆谦家的拖拉机跟四人到骆家村拉菜。
大概五点半,骆谦冲奶粉喂两个孩子,透过窗帘缝隙看外边,外边还是乌漆麻黑。
“咔。”
骆谦掀开窗帘伸头看,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打开前院的门走了出去。
李谣穿上薄的棉袄,下床拿两个奶壶,不停地打哈欠说:“包子馒头铺子五点半开门做生意,你带二伯看一看乌漆麻黑的县城,顺道带50个馒头回来。”
骆谦穿上一件外套出门,他从外边锁上大铁门。
“诶,占贤老弟,亮光了,真的亮了。”骆清川面朝县城的方向蹲在路口,看到远处陡然出现一点亮光,他激动地站起来。
陆陆续续又有几点亮光划破夜空。
余占贤淡定说:“这是包子铺,那是粮油店,那边是报亭,离县城五百米的地方是宰猪场。”
骆谦朝路口走去,余占贤、骆清川就着月光辨认出来人是骆谦。
“你咋不多睡一会儿。”骆清川说。
骆谦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我到县里买馒头,你要不要跟我到县里逛逛。”
“去。”骆清川脱口而出。
“你们等一下,我回家拿盐水瓶。”余占贤跟两人解释他为什么拿盐水瓶,骆清川像一个认真听讲的乖巧学生,骆谦也竖着耳朵听,余占贤见两人这么给面子,他兴致高昂说,“李老郢李瞎子家凌晨两三点磨香油,你现在到他家打香油,他从香油锅里给你打热乎乎的头茬香油。”
余占贤回家拿盐水瓶,骆谦开门回家拿五升的塑料桶,他跟李谣说了一声,拎桶出门。
一行人离开,到了岔路口,骆清川拿骆谦给的钱和塑料桶跟余占贤到李老郢,骆谦到县里买了馒头就回来。
李谣热了一锅馒头,煮了一锅米汤,拌了两个凉菜,余本顺五人拉菜回来,卸了菜,被李谣喊到后院吃饭。
李谣则到前院记账。
骆清川拎一桶香油回来,见有人拉架车过来买菜,他把香油拎进后院,火急火燎跑到前院给人秤菜。
李谣劝骆清川到后院吃了饭再过来秤菜。
“吃过哩。”骆清川扛起木棍,拨秤杆上的秤砣。
李谣:“?”
秤杆稍微往上翘一点点,骆清川没有继续往后拨秤砣,数点数报给李谣:“八十三斤七两。”
李谣记下斤数。
“李老郢有一个光棍运气好,大队解散,他抓阄抓到队里唯一的毛驴,李瞎子愿意多出20块钱买那头毛驴,老光棍不干,非要李瞎子把他闺女嫁给他,李瞎子不愿意,自己拉磨磨香油。”骆清川说闲话也没有耽误干活,他又报点数给李谣,他接着说,“你二婶娘家那头有人想卖又不想卖毛驴,等卖完了菜,我带李瞎子到你二婶娘家那头,帮忙从中说和,看看能不能帮李瞎子买到毛驴。能不能成还不一定,李瞎子非要留我和占贤老弟吃早饭。”
买菜的乡亲也知道李老郢的李瞎子:“那个光棍叫李大争,他报复李瞎子让他继续打光棍,晚上摸进李瞎子家祸害李瞎子闺女。李瞎子到了晚上就看不清东西,谁知道那天李瞎子突然能看清楚东西,他看到李大争摸进他家,拿刀剁掉李大争一根手指头。”
另一个乡亲说:“打那以后,再也没有光棍大晚上在他家院墙外边转悠。”
“李老郢有很多光棍吗?”李谣好奇问。
“嗐,不止李老郢,其他村子也有许多光棍,也就你们余郢村长朋友多,村支书会吃,两人认识不少人,给你们村上进的小伙子介绍对象,你们村光棍少一些。”老乡羡慕说。
李谣点头。
这时,余本顺把摇把插进拖拉机机头侧边的洞里:“你们村有些小伙子长得不错,就是爱喝酒,爱赌(/)博,每说一句话,都问候他娘,他们名声在外,才不好找对象。”他左手按住一个铁片,右手呼呼的摇摇把,拖拉机“突突突——!!!”打起了火,他把摇把放进车坐垫下面,坐到驾驶座上,扭身指余红武、余和平,“这俩小伙子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你们瞧,幸福家具厂就是这俩小伙子盖的,还会开拖拉机,又能吃苦耐劳,他俩不错吧,我过段时间给他俩找个好对象。”
余红武、余和平被余本顺弄了个大红脸。
“红武、和平,好好干,老乡会着重观察你俩。”骆谦喊话。
余红武、余和平“突突突——”开走拖拉机。
余本顺带头大笑,开拖拉机追两个小伙子。
买菜的老乡们还真的开始留意两个小伙子。
中午,余本顺几人拉菜回来,到后院扒拉一碗菜,拿了三个馒头到前院。
五人一口气吃了两个馒头,才有精神说话。
“清川老哥,我到坝坡上拉洋白菜,嫂子说你大哥跟别村的光棍称兄道弟,一个叫吴大蔫,还有一个叫孙老四,你大哥今天中午请他俩还有另外五个人到他家吃饭,你大嫂拦着不让,你大哥不听,你大嫂请你舅爷过河过来主持她和你大哥分家。”余本顺真的特别纳闷,骆清川大哥和光棍认识一天就称兄道弟,为了两个光棍和跟他过了一辈子的媳妇分家,骆清川大哥脑子咋长的!
“吴大蔫?孙老四?”骆清川愣了一瞬。
李谣走到骆谦身边,问骆谦:“你认识吗?”
“他俩比以前我四叔还要招人厌。”骆谦嘀咕,“我大伯已经沦落到跟他俩称兄道弟,我估计我大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另外五人?”李谣掰手指头,“我爹,你三个哥哥,还有一个人是谁?”
“估计不是啥好人。”骆谦低声说。
“哦,没事,只要我大哥不把自己折腾死,这些都是小事,事情不大。”骆清川心宽说。可不是嘛,他四弟把自己折腾坐了牢,都是小事情,他大哥不就是众叛亲离嘛,算不得大事。
骆谦、李谣互看一眼:我二伯/你二伯似乎真的是这样想的。
倒是余本顺顿了一下,嘿嘿笑,骆谦二伯挺有意思的。
余本顺提他大伯,骆谦猛地想起他昨晚要和李谣说什么,骆谦拉李谣到边上:“我昨天遇到了小马……”他跟李谣说马国强说的话,“我估计我娘把咱家三瓶奶拿到我哥我嫂子家。今天送奶员不送咱家的牛奶,我娘拿不到牛奶,我哥我嫂子肯定跟我娘闹。你说她也好玩,她也知道咱家一个月付一次订奶钱,她这个月给我哥我嫂子牛奶,那下个月呢,下个月她拿不出牛奶,依我哥我嫂子蛮不讲理的性子,绝对和她闹,她干嘛自讨苦吃。”
李谣抬眼看他:“你哥你嫂子跟你娘闹,你信不信你娘怨你。”
“怨就怨呗。”骆谦抬手问李谣要记账本,“你带你的小姐妹吃饭,我和二伯卖菜,你们吃完了饭换我们吃饭。”
李谣把记账本放到骆谦手中,喊谢白云六人和兄妹仨、狗子跟她到后院吃饭。
骆谦把记账本卷起来放进兜里,和骆清川给人秤菜。
余本顺五人休息一会儿,开拖拉机离开。
李谣几人吃好了饭,喊骆谦和骆清川吃饭,她们接他俩的活。
“铛铛铛——”
李谣抬头,见几个少男少女推洋车走过来,少年推二八杠洋车,少女推女式洋车。
“是幸福家具厂呀。”扎双马尾的女孩抬头看牌匾。
“是不是老板不干了?改行卖菜了?”寸头男孩说。
“卖家具,只是临时卖菜。”李谣浅浅微笑,“市里那边来的种子,这是洋白菜,青的红的是萝卜。洋白菜是不是虎头虎脑,怪可爱的?萝卜是不是很喜庆?”
女孩们点头,跑上前蹲下来戳洋白菜、萝卜,男孩们喊女孩们到店里选书桌,女孩们跑到店里挑选书桌。
“你们看中哪个款式,喊我一声。”李谣说。
“知道啦。”少男少女回应道。
大家悄悄议论少男少女是大院的孩子,李谣笑了笑,没有接他们的话。
骆谦听到李谣和少男少女的对话,他快速填饱肚子,到前院叫李谣到店里接待少男好女,他接替李谣的活。
李谣进店接待少男少女,七人挑选了各自心仪的书桌,付了定金,留下住址,跟李谣约定后天送货,他们便离开。
扎马尾的女孩刚买了几个竹子编的筐子,她觉得红的、青的萝卜摆到筐子里,特别有乡村独有的宁静的气息。她喊伙伴们回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挑选大小不一的萝卜,叫李谣给她算钱。
四分钱一斤萝卜,李谣估了一下重量,问女孩要2毛钱。
女孩付了钱,把萝卜放进车篮子里,骑车离开。
李谣盯着一毛钱,眯眼笑了笑。
骆谦笑着摇头,把记账本放到李谣手中,李谣提笔刷刷记下卖了五斤萝卜,收益两毛钱。
大伙儿都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就是李谣和骆谦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继续卖菜,跟昨天一样,他们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半。
大家都在李谣家吃了饭才回去睡觉。
第066章
翌日。
地上的稻草又乱又脏, 骆谦拿叉子叉走稻草,拿大扫帚扫掉地上的稻草屑和烂菜叶子, 又拎水冲水泥地板。
今天拉四趟就能拉完地里的菜, 任务很轻松,余本顺五人六点才走。
水泥地板干了,李谣带她找的六个帮手抱稻草铺到水泥地板上。
此时上午九点。
昨天傍晚, 骆谦麻烦老乡们转告同乡如果他们要买菜, 明天九点过来,明天再卖最后一天他家就不卖菜了。今天老乡们掐着点过来,到这里一看,菜还没有拉回来。
“咋回事, 不卖菜了吗?”这些老乡都是先前说他们不买萝卜、洋白菜,他们就爱吃雪里红腌的老咸菜。当同村人买了几麻袋萝卜、洋白菜,几捆萝卜叶子,他们心里有些不得劲, 当同村人说幸福家具厂老板说只卖明天一天, 以后就不卖了,他们忽地产生一种念头, 那就是他们不买一点萝卜叶子洋白菜,就吃了大亏。
所以还没有买菜的人合计几家拉一辆架车过来买菜。
谁承想都这个点了,幸福家具厂门口还没有菜。
他们急得带着鼻音说:“你们不能这么干, 说好了还卖今天一天。”
“卖,肯定卖, 麻烦你们再等等。”骆谦站在高处大喊。
老乡们又等了半个小时, 还不见拖拉机的影子, 他们交头接耳谈话, 气氛愈发的浮躁。
“突突突——”
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比拖拉机声音更加悦耳动听。
余本顺五人回来, 受到老乡们热烈欢迎。
菜还没有卸完,老乡们争先恐后往麻袋、化肥袋里拾菜,李谣担心老乡们因为争抢菜发生口角,甚至打架,她找余占贤,余占贤听懂了李谣的意思,他在大喇叭里喊话:“……还有15车菜,后面的菜更加好,萝卜各个水灵灵、胖乎乎,萝卜叶子每一捆嫩的能掐出水,洋白菜各个有大伙儿的脑袋大……”
李谣回到店门口,发现老乡们边捡菜边和同乡说话,还有不少老乡站在路边聊天。
李谣:“!!!”
骆谦鹤立鸡群,按理说她一眼就能找到骆谦,可是她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骆谦。
李谣打算到后院找骆谦,骆清川喊她过去记账。
“来了。”李谣从单肩挎包里掏出记账本和铅笔,跑过去记账。
骆谦和余本顺从后院出来,他看见李谣数萝卜叶子的捆数,笑着和老乡说话,骆谦收回视线,朝骆筠文招手。
骆筠文哒哒哒跑过来,抬头看他爸爸。
“你跟妈妈说爸爸下乡拉菜去了,顺便回家看望你大爷爷,你大爷爷……”骆谦揉骆筠文毛茸茸的头发,“老惨咯,等爸爸回来再和你们详说。”
骆筠文小鸡啄米点头。
余红武在坝坡上拉洋白菜,并不清楚大南头发生了什么事情。骆谦让余红武留下来,他开拖拉机回村。
骆谦让余本顺带余和平到坝坡上拉洋白菜,他带另外两个人到大南头。
通向地里的大路上出现一个草棚子。
路边、地头占满了村民,都在指指点点草棚子里面的人。
“骆清海,你也不要脸了。”
“吴大蔫、孙老四是老光棍,他俩无儿无女,就算不要脸,也拖累不了其他人,但你呢,你有儿有女有孙子,你做了这种不要脸的事,你让他们怎么抬头做人。”
“你继续糊涂下去,以后你儿子不愿意养你,咱们拍手叫好。”……
骆清海坐起来挠头,他还指望本家人帮忙劝儿子养他,本家人不替他说话可咋怎。
孙老四给吴大蔫使一个眼神,吴大蔫横躺在稻草上,翘着二郎腿说:“清海,有了钱,你儿子媳妇主动跟你和好,你就是一家之主,但是你没钱,你跪下来求他们,他们最后跟你和好,你信不信他们不给你好脸色看,你就是他们的孙子。”
孙老四闻言躺下,脑袋枕着双手:“这年头,没人关心你怎么弄到的钱,只关心你有多少钱。你腰包鼓了起来,你信不信这些说你不好的人都巴结你,舔着你。”他拿余光瞥骆清海,见骆清海锁眉沉思,他啧啧笑说,“你侄子骆二四名声不照气,他今年发大财,名声呼呼好起来了,没有人说他不好,都说他好。”
骆清海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个理。
“他们到隔壁村借道,到地里拉菜,他们不走这里,咱咋和骆二四、骆清亮、骆言峰、骆清喜谈合作?”骆清海发愁。
“到隔壁村借道,他们得多走十二三里地,费柴油又费时间,他们坚持不了几天,肯定乖乖找我们谈合作。”吴大蔫得意说。
“突突突——”
三人听到拖拉机声音,就在正前方,三人欣喜若狂钻出草棚子,手拉手站成一排,大声吆喝:“给我站住。我跟你们说,你们想要从这里过去,就要扒掉咱仨的家,你们要给咱仨一点补偿吧,咱要的不多,给咱仨每人一成的利,月月给……”
骆谦握住挡位控制把上下动两下,车速没减,反而加快不少。
骆清海定眼一看,冲在最前面的人是骆谦。他吞咽口水,死撑着才没跑。
拖拉机离三人还有五米,骆谦依旧没有减速。
“清海,我去撒泡尿,你顶住了啊。”孙老四掉头撒腿就跑,他转头一看,拖拉机就在他屁股后面,他想也没想跳沟里。
吴大蔫在孙老四逃窜的瞬间就跳沟里。
骆清海在生死关头,突破速度极限跳沟里。
机头撞翻草棚子,稻草、芦苇、木柱子四处飞溅。
大伙儿辨认出第一辆拖拉机是骆谦开的,早早的飞奔到地里。拖拉机撞飞草棚子,他们以为拖拉机会翻进沟里,大声尖叫。
然而,骆谦稳稳地开着拖拉机走远。
另外两个小伙子崇拜地看着飞驰的拖拉机,兴奋地开拖拉机追骆谦。
三人脸色青又白,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他们回过神,想爬上岸,才发现他们四肢酸软无力,牙齿上下磕碰:“拉、拉拉、我我我上——去!”
没有一个人理他仨。
他们到骆谦家地里找骆谦说话。
骆谦正在问骆小龙他大伯咋这么不要脸,骆小龙告诉骆谦:“李正叔、你哥、骆言强起哄,又加上吴大蔫、孙老四能忽悠,再加上大伯现在用屁股想事情,就整出了这些事。”
“我要是堂哥堂嫂,就算分家又咋样,照样把他撵到坝坡上。他不是喜欢住草棚子嘛,满足他,让他捡捡弄弄大路上的木柱子、稻草、芦苇到坝坡上搭草棚子。”骆谦注意到有人过来,他故意扯嗓子喊。
骆小龙却认真思考,他大伯脑袋和屁股调换了位置,做事越发没有长辈样子,把他大伯弄到坝坡上住,让他大伯反思一下也好。
其他人听了骆谦说的话,打算到骆清海儿子、儿媳面前学话。
“你这小子太冲动了。”本家阿伯后怕说,“还好那三个混球知道跳沟,如果他们不跳沟,往后面跑,被你撞飞了,他们非赖你一辈子。”
其他人闻言拍胸口点头:“你下回不能这么冲动,有啥事情,咱慢慢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解决。”
“骆清海是我亲大伯,他想要一成利,我愿意给。但是吧,我都没给我亲爹亲娘亲哥一成利,猛地一下给他一成利,肯定会招惹到闲话。我开拖拉机回来的路上就在琢磨,”骆谦拍大腿嘿一声,“还真被我琢磨出来了,我撞伤我大伯,我大伯没有办法自己照顾自己,我给他一成利,你们也不会说我闲话,”他啧啧感慨,“多好呀。”
大伙儿心里清楚骆谦被骆清海气昏了,说的都是气话。
骆谦三个哥哥趴在沟藩上,竖起耳朵听一群人在地里说什么。
骆言木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咱家老四心真狠,看来还得老娘出面。”
他可不想他拿到了一成利,他的胳膊、腿全废。
骆二林沿着沟藩逃走。
骆三森一阵后怕,幸亏他没有跟骆清海、吴大蔫、孙老四合作,否则他绝对被拖拉机撞飞,肠子和屎崩的到处都是。
他为什么这么笃定他避不开拖拉机,因为他光看他家老四撞人,他就动弹不了了。
“大、大哥,你、你架着我回去。”骆三森结巴说。
“我腿软,自己走回家都够呛,你还是自己走回去吧。”骆言木弓腰跑。
沟里的骆清海、吴大蔫、孙老四看到骆二林、骆言木,狂喜喊:“拉、拉我上去。”
“我跟你仨说,咱家老四真的想要你们的胳膊和腿。”说完,骆二林撒腿就跑。
骆言木神神秘秘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当年骆二四砸了我家所有木制家具,我就知道骆二四脑子有病,他有大病,他发起疯来,啥都不顾,所以你仨还是待在沟里安全。”
骆清海眼睛发直,嘴唇抖个不停:“他整天笑嘻嘻,其实他脑子真的不太正常。哪个正常人不减速反而加速?他就不怕撞死人?他就不怕拖拉机不听使唤翻进沟里,砸死他自己?”
吴大蔫、孙老四崩溃鬼哭狼嚎。
他俩一个在吴郢、一个在孙庄横着走,没有一个人敢跟他俩横,大家都知道逼急了他俩,他俩真的能干出逮到一个人钻柴火堆的事情,他们才不管是幼是老呢,大不了到牢管所蹲半年呗,他们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他们要是知道骆二四脑子有病,他们就跑到那三家地头的大路上搭草棚子,绝对不会在这里搭草棚子。
“我走了。”骆言木听到拖拉机声,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间就没了人影。
骆谦吹口哨过去。
三人仰头,沟好深,沟藩的草枯了,车轱辘碾过枯草,庞大的拖拉机倾斜,车的阴影扑向他仨。
“啊——!!!”三人喉咙里的小肉球疯狂振动。
骆谦勾了勾唇角,转动车扶手,拖拉机行驶在大路中间。
快到村尾,骆谦遇到了骆清亮,他抬起胳膊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减速,他也慢慢减速。
镇上派出所的公安说他们只能帮忙调解,没有权力强行带走三个混球,骆清亮失望回来。他在洋车上绑了一个锄头,到大南头吓唬三人。
“三伯,好呀。”骆谦爽朗大笑。
骆清亮一怔,这条路被三个混球堵上了,骆谦怎么从这条路过来?
他还没有来得及细问,骆谦突然加速离开。
站在柴火堆旁边的杜梅脸黑的能滴出墨水。
骆清亮注意到杜梅,他似乎明白骆谦明明在减速,为什么又突然加速。
他带着疑问赶到大南头,到了三个混球搭草棚子的地方。
草棚子没了,路上散落稻草、芦苇,还被车轱辘碾的不成样子,五根木柱子躺在沟里。
哦,三个混球坐在沟里哭爹喊娘。
三人:太他娘吓人了。
万一装满货的拖拉机翻进沟里,他们直接被拖拉机夯进泥里,用不着人挖坑埋他们,他们已经躺在深坑里长眠,或许肠子飞窜,脑浆四溅。
骆清海看到骆清亮,就像看到了至亲,呸,他跟骆清亮本来就是一个太爷爷,血缘关系近着呢。
“骆清亮,三哥,亲三哥,你带我回家。”骆清海说一个字打一个冷战,脸色煞白。
骆清亮喜气洋洋骑洋车到地里通知骆清喜、骆言峰本村的路可以走了。
骆清海的大儿子、二儿子真的受不了他们父亲,本家长辈提议送他们父亲到坝坡上住,二叔、四叔不在,他俩问三叔意见,要不要送他俩的父亲到坝坡上住。
骆清河觉得没有四弟压着大哥,大哥越来越不成样子,送大哥到坝坡上醒醒脑袋也好,就说:“你四叔明年三月出狱,你二叔跟着老四干,你四叔缠着(算计)你二叔,你二叔不理他,他缠不了你二叔,会一门心思缠着你爹。”
骆清河也不知道两个侄子有没有听懂他说话隐含的意思,继续说:“先送你爹到坝坡上住,等你四叔出狱,你爹就没有精力瞎折腾了。”
骆清海大儿子、二儿子点头,前往老宅求他们娘占了他们爹分到的房子。
儿媳妇们不待见她,如今陆二兰也不能说啥,心知她只有笼络儿子的心,儿子心向着她,她老了才会有人管,有人养。
儿子让她做什么,陆二兰就做什么,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这边,骆清海好不容易回到家,却被跟他分了家的陆二兰堵在外边,逼他到坝坡上搭草棚子住,另一边,骆谦一行人拉菜回到余郢。
李谣看到骆谦毫发无伤回来,她松了一口气,笑着让老乡们散开一些。
第067章
老乡们退到大路上交头接耳说:“这车菜不孬。”
骆谦跳下拖拉机, 正在解尼龙绳,还没有掀掉雨布, 老乡们言之凿凿夸菜, 骆谦:“……”
余红武跟四人去拉最后两趟菜。
五人拉菜回来,卸掉菜,他们拿一个青皮萝卜坐到拖拉机驾驶座上, 剥萝卜皮, 津津有味吃萝卜。
“原来皮可以剥的呀!”一个穿着考究,戴了一块瑞士表的中年男人懊恼说。
昨天傍晚他连皮吃青皮萝卜,他尝到了山泉水的清甜,又尝到了家乡的辣味, 今天中午他爱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不削皮把青皮萝卜切成丝凉拌,味道十分不错。
今天下午,他闺女从他老丈人家回来看到摆在筐子里的萝卜没了, 跟他们两口子急。
他问清楚他闺女在哪儿买的萝卜, 带了一个面粉袋子骑车过来买萝卜。
中年男人注意到‘幸福家具厂’五个大字,忙的跳下洋车, 推洋车过来,就看到五个男人剥萝卜皮剥的特别顺溜,他即窘迫又新奇。
李谣注意到中年男人, 她的视线落在车篮子里的面粉袋子上,瞬间移开视线, 她扬起笑容:“您来买菜的吗?白萝卜两分钱一斤, 我家种的是新品种, 没有几个人种新品种萝卜, 所以我家的萝卜比白萝卜贵两分钱, 洋白菜五分五一斤,一捆20斤的萝卜叶子4毛钱。”
中年男人斯文说:“我买十斤青皮萝卜。”
他停好洋车,蹲到菜堆边,捡青皮萝卜放进面粉袋子里面。
李谣眯眼笑了笑,跑到另一边记账。
“村支书,你竟然买白酒,不怕嫂子撵你到锅屋睡觉。”蹲在车斗上的大老爷们喊。
余占贤止步,指瓶子上面的两个红字,念:“白醋。”
他与人下象棋,顺嘴说了一下他们村的新鲜事,有个老头说起了有一个知青用白醋做辣白菜,他就在想可不可以用白醋代替黑不溜秋的醋做辣洋白菜。
“用它做辣洋白菜,吃上一口能成仙。”余占贤口中分泌出唾液。
“占贤叔,你在哪儿买的白醋?”李谣拿一个青皮萝卜抛给余占贤。
余占贤接住萝卜,把白醋塞进上衣口袋里,说:“村里的小卖铺不卖白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跑了十七个村里的小卖铺没有买到白醋,“你到县里爱萍杂货店买,她家有,但是也不多。”
李谣把记账本和笔塞进骆谦怀里,把单肩包挂到骆谦脖子上,她推婴儿车出门。骆韵竹、骆筠景姐弟俩激动地蹬腿出拳,太不容易了,终于有人带他俩出门放风了。
骆谦:“……”
村民们没啥事,聚在大路上围观老乡们买菜,见李谣咻咻咻冲了出去,不少人跟了过去。
“嫂子,给我带一瓶白醋,回来我给你钱。”王翠平喊道。
“余大志,你去买一瓶白醋回来。”谢白云能赚钱了,使唤余大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其他人见状,要不然叫别人帮忙带一瓶白醋,要不然自己跑一趟买白醋。
中年男人:“……”
他默默地拿了两棵洋白菜塞进面粉袋子里。
本村妇女走了一大半,留下一群大老爷们,他们跑回家拿一个青皮萝卜回来,边剥萝卜皮边说他们家萝卜条腌了一晚上拿出来晒,晒了两个太阳,他们刚刚捏萝卜条,试了一下手感,肉筋筋的,特别好。
余占贤背靠拖拉机,咬一口萝卜说:“萝卜叶子腌了一天一夜,我抓一把萝卜叶子让我媳妇炒,味道真好,根茎脆,叶子香,我一口气吃了半茶缸萝卜叶子。”
“咱家今晚吃萝卜叶子。”大伙儿说。
“记得放蒜苗、干辣椒,最好滴两滴香油,撒一丢丢芝麻。”余占贤回忆道,“往年这时候,我家几乎顿顿吃老咸菜,今年不同了,炒萝卜丝、凉拌萝卜丝、红皮萝卜丝包子……萝卜叶子、爆火煸酸辣洋白菜、凉拌酸辣洋白菜……”
“叔,青皮萝卜不可以包包子吗?你咋用萝卜丝包包子?”大伙儿问。
“我试过了,红皮萝卜包包子最好吃。”余占贤的胳膊搭在拖拉机扶手上,“用盐腌萝卜丝腌一个小时,把腌出来的水倒进碗里,放猪油、蒜片、姜丝、辣椒炒萝卜丝,出锅撒芝麻倒香油,就可以包了。你用这碗萝卜水煮一锅大白菜汤,你就不用放盐了。”
大伙儿集体吞咽口水。
中年男人:“……”
他低头看五斤装的面粉袋子,撇头看老乡们手里的麻袋,他轻声说:“我看您还有一个麻袋,能卖给我吗?”
“不卖。”大婶斩钉截铁说。
“他家只卖最后一天菜。”大婶怨念十足嘀咕。她听了余郢村民说萝卜、洋白菜的吃法,她肠子都悔青了,骂自己为啥只带两个麻袋。
中年男人放下面粉袋子,在大路上走来走去,最后他花了三分钱从本村村民手里买了一个麻袋。
他啥菜都装一点。
骆谦给他秤菜老费事了,把他的菜倒出来,称好了重量,再把他的菜装回麻袋里。
中年男人付了钱,驼一麻袋菜回家。
中年男人没走多久,李谣回来了,婴儿车底下的篮子里装了三瓶白醋,还有一条猪肉、三个熟菜。
李谣推婴儿车回后院,她没有去前院,而是在锅屋做饭。
锅里炖着猪肉萝卜,李谣到院子里收被子。
“妈妈,咱家门口停了好多洋车。”骆筠文跑过来。
锅盖是他的跟屁虫,跟在他后面,汪一声附和骆筠文。
李谣把三床棉被抱进屋里,她牵着骆筠文到前院。
她家门口确实停了好多洋车,还有一群穿着讲究的男女,人数和车辆还在不断增加。
李谣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实下午已经卖不动菜了,她心里有预感,她家绝对要剩一两千斤菜,她想好了叫骆谦明天用拖拉机拉菜到县里卖。
现在来了一批新的客源,她家的菜绝对能卖完。
和李谣猜想的一样,没到七点,菜卖完了。
骆谦、李谣请帮忙的人吃饭,还请了余占贤。
李谣给每个人发一包烟,骆谦给11个帮忙的人发工钱。
李谣跟王翠平六人到村尾一户人家买鸡蛋,骆谦送走余占贤六人,回屋跟他二伯核账。
骆清川:“咕噜。”
一千多块钱。
骆清川呵呵傻笑,他倒掉洗脚水,拿手电筒跑到前院捡烂菜叶子,他捡完烂菜叶子,他把稻草叉到路边堆起来。骆清川拎水冲水泥地板,又拿大扫帚扫地,他回到后院,拖一麻袋萝卜到厢房,咔咔切萝卜。
“二伯,我有空切。”骆谦拽骆清川起来,催骆清川回屋休息。
“莫管我。”骆清川笑眯眯说。他家小龙分到1520块钱,就算他家小龙拿大头,其他两个儿子也能分到好几百,他和他媳妇至少能分到100吧。
儿子儿媳不问他要钱,还给他钱,这种感觉不要太好哦。
这得感谢他侄子侄媳妇,他必须在他走之前帮侄子侄媳妇把萝卜切成条,再把萝卜腌起来。
骆谦劝不动他二伯,只好作罢。
李谣拎一篮子鸡蛋回来,见骆清川切了半麻袋萝卜,劝骆清川别切了,回屋休息。
骆清川嘴上说好,却一刻不停切萝卜。
李谣回屋让骆谦劝他二伯,骆谦摊手,表示他也劝不动。
李谣眼珠子转了一圈,关上门,拽一个凳子坐到骆谦对面,笑眯眯问:“你不是跟文子说你大伯老惨了,你回家探望他,回来跟我们细说你大伯怎么了,让我们乐呵吗?”
“我堂哥通知我大伯到坝坡上住,住草棚子,没有一个长辈替他说情,你说我大伯惨不惨!”骆谦唏嘘说,“马上到冬天了,雨穿过稻草,风刺进骨头里,能把他冻成冰棍。诶,骆小龙搭房子,先铺一层薄膜,再铺稻草,雨淋不着,风钻不进去。”他捂住脸,“今后我看到骆小龙,就想到我大伯,我要经常难受,我的命太苦了。”
李谣:“?”
余红武不是说骆清海带两个光棍讹人吗?咋变成了骆清海被万人唾弃?
“你大伯不会乖乖住草棚子,我猜他到他哥们家住,就算他哥们不收留他,真正到了天寒地冻,你大伯要回家,我估计大伙儿不会阻止。”
言下之意,你高兴的太早了。
骆谦嘴角咧开躺下,钻进李谣的被窝,给李谣捂暖了被窝,他再回自己的被窝。
李谣灌了两瓶开水,抱着盐水瓶出溜钻进被窝,把盐水瓶放在她和她家大妹脚头,舒服地喟叹一声。
李谣扭头,脚跨越重重阻碍到骆谦的被筒骚扰他。
骆谦呼吸平稳,眼眨毛动也不动。
李谣收回脚,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到他脸上方,左右、上下移动,他依旧没有反应,李谣小声嘀咕一句,收回手的时候,她一不小心碰到一个本子。
李谣拿本子,缩进被窝里翻看。
骆谦一方:净赚2280
一个月内,她家卖家具赚了近三千,加上卖菜赚的钱,她家月入五千!
李谣:“……咳咳。”
骆谦睁眼看李谣,李谣钻出被窝,骆谦迅速闭上眼睛。
“二四,我和占贤老弟带李瞎子到你二婶娘家看毛驴,我就不回来了,自己走回家。”骆清川站在院子里吆喝。
骆谦嘚楞一下爬起来,火速穿上衣服冲出去。
“村长开拖拉机带村支书、李瞎子、你二伯走了。”隔壁余大志扒着院墙说。
谢白云踩梯子扒院墙:“今早,村支书、李瞎子、你二伯在大路上谈坐公交车到周家村,我看到村长站在不远处听了一会儿,他蹬蹬蹬跑回家开拖拉机过来,喊他们上车,送他们过去。”
“真热心。”骆谦说。
“那可不。”余大志骄傲说。
谢白云使劲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骆谦:“……”
他回后院,李谣指冒尖的萝卜条,比划直径1米的缸口,高度到她肚子:“你二伯一晚上没睡吧!”
“我二伯应该睡了三四个小时吧。”骆谦无奈说。
“我打算带他回去跟骆小龙算账,他怎么就走了呢。”骆谦蹲下来,“菜卖完了,就该立即跟人核账、算账,拖一两天,显得你这个人不好。我自己回村跟骆小龙算账,把他的钱给他,问人借犁子按在拖拉机上,把地耕了,再到镇上还徐大胖、李一生钱。你在家,让余红武问人借一辆拖拉机给人送家具,拿一包烟给人家。”
“行。”李谣说。
骆谦在家吃了早饭开拖拉机离开。骆谦走后不久,余红武过来,李谣跟余红武说借拖拉机的事,余红武想也不想跑去找余和平,他开余和平家的拖拉机送货。
余和平在家没事,他跟余红武一起送货,帮余红武搬木板,看了一遍余红武怎么组装家具,他手痒痒帮余红武组装家具。
第068章
“老板娘, 你为什么把我选的家具卖给别人?你别否认,你家伙计正在我家隔壁组装家具呢。”顾英娟气势汹汹走进店里质问李谣。
前段时间这位三十来岁的女士来店里选家具, 已经和李谣沟通好了次日她带她先生过来付定金, 结果这位女士失约了。这几天李谣忙的晕头转向,便忘了这件事,谁曾想这位女士又来了, 竟然找她算账。
李谣打开抽屉, 拿出一个厚厚的记事本,她打开记事本翻到11月21日,上面清楚写了顾英娟21号晌午跟她约定22号过来付定金,结果她没来。
李谣笑说:“今天11月28号。”
“我钱不凑手, 晚几天付定金不行么。”顾英娟瞪眼拍桌子。她家分到了三居室房子,粉好了墙,她开开心心挑选家具,上午她来这里选家具, 下午她到县城家具店选陶瓷烤漆家具, 她满意扎实的木制家具,却又喜欢时髦的陶瓷烤漆家具, 她纠结死了,她隔壁好友建议她按照自己的喜好选,毕竟她住的开心最重要。
她自己做主买了一套陶瓷烤漆家具, 所有人都夸她眼光好。今天两个小伙子给隔壁好友送家具,邻居们开始挑她家家具的毛病, 纷纷夸隔壁好友眼光独特, 说她家是合成家具, 用得料是隔壁好友家的家具不要的边角料。
隔壁好友怂恿她买陶瓷烤漆家具, 就是想鼓动群众踩她, 顾英娟气坏了,她不想和隔壁好友闹的太难看,就找老板娘,叫老板娘收回家具。
“你现在钱凑手了吧。”李谣把记事本塞回抽屉里,她指着顾英娟邻居买的家具,“我家店里还有两套同款家具。”
“呀,您不会不喜欢和别人用同款家具吧,那得定制了。如果你要定制,也可以,先付1000块钱定制费,再付200块钱定金,送货当天您再付尾款。”李谣善解人意给她出谋划策,尽量满足她的所以需求。
“……什么破店,不买了。”顾英娟哭着离开。
李谣:“……!”
“喂,喂,我是余郢会计余朴,我今儿通知大家一件事,余国华姐夫从省城背回来一台机器,把拖拉机一头的皮带安到机器上,打起火,拖拉机带动机器能够炸出焦米棍。村民们,你们想要炸焦米棍,请带上米或者玉米到村委,5分钱一茶缸米或者玉米。余国华姐夫提醒村民们,在铁锅里炒一下米或者玉米,口感更好。注意,村民们请注意,米和玉米烫手,马上把它们盛出来,不能炒变色。重要通知,焦米棍容易回潮,请村民们用化肥袋里面的塑料袋装焦米棍,吃完了,立刻扎上塑料袋的口子。另外,没洗过的塑料袋不能装焦米棍……”
“妈,我们家有塑料袋吗?”骆筠修抱着一根焦米棍跑进来问。
李谣摇头。
骆筠修高高举起焦米棍:“妈,你咬一大口。”
李谣真的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骆筠修眯眯眼望着李谣。
“脆,甜,香,好吃。”李谣仔细品尝味道,认真点评。
“那妈妈,你炒米,我过去看哥哥有没有借到塑料袋。”骆筠修哒哒哒跑出去,又哒哒哒跑回来,“妈,莹子想吃玉米味的焦米棍。”
李谣:“!!!”
她噗嗤笑出声。
大喇叭里再次响起余朴的声音:“刚刚有一位村民问余国华姐夫可不可以用粮食抵钱,余国华姐夫说可以用黄豆、花生、玉米、稻谷、小麦抵钱……”
李谣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83年,有一对年轻小夫妻开拖拉机到骆家村炸焦米棍,也说可以用粮食抵钱。那天,村里热闹极了,她家孩子终于露出笑容,她心里高兴,挖了两茶缸玉米,一茶缸玉米炸焦米棍,一茶缸玉米抵钱。她两个儿子各端一个茶缸,她牵着女儿,在路上碰到骆谦嫂子,骆谦嫂子看到茶缸里的玉米,登时拉长脸,一脸凶煞抢夺茶缸,她儿子嘴唇抿地紧紧的,死也不撒手,骆谦嫂子一气之下给她儿子一巴掌,把玉米倒进沟里,还振振有辞说‘欠那么多外债,你们吃不起焦米棍,只能吃屎,咋抢的玉米炸焦米棍,一定是我那偏心眼的婆婆给的’……孩子们没有吃到焦米棍,不久,骆谦回来接他们到市里讨生活。
她炒了两搪瓷茶缸米,又炒了两搪瓷茶缸玉米,分别盛到簸箕里颠凉,她把米和玉米分别倒进两个搪瓷盆里。
李谣端搪瓷盆到店里,她把搪瓷盆放到柜台上,自己趴在柜台上写买布、棉花、毛线、毛线针、扣子、六顶帽子。
余本顺媳妇赵素芬进来,她端起搪瓷盆掂了一下重量:“恐怕要两个塑料袋。”
随后进来的骆筠文紧张问:“赵奶奶,你家有多余的两个塑料袋吗?”
赵素芬蹙眉叹气,骆筠文见状哼哧吭哧推椅子到柜台边,他爬到椅子上,站起来观察两个搪瓷盆,他抬起红扑扑的脸蛋,开心说:“炸一半米、一半玉米,只要一个塑料袋。”
赵素芬绷不住哈哈大笑,她揉骆筠文肉乎乎的脸蛋:“文子真聪明,不过刚刚奶奶骗你的,奶奶家有好多塑料袋。”
骆筠文眉眼弯弯,主动把脸凑过去让赵素芬揉。
赵素芬愣了一瞬,稀罕地把骆筠文搂在怀里揉搓。
赵素芬感觉到有人拽她裤腿,她低头,就看到一个小姑娘一只手拽她的裤腿,一只手举起黄(/)色的焦米棍。
“奶奶吃。”小姑娘大声喊。
赵素芬把小姑娘乱了的头发扒到小姑娘耳后,抱起小姑娘:“跟奶奶回家,奶奶给你拿塑料袋。”
骆韵莹把焦米棍递给她妈妈,笑的没了眼睛,呱唧呱唧拍手。
李谣看墙上的大摆钟,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鲜少有人过来买家具。她绕到柜台前面,把骆筠文抱到地上,递给骆筠文一个搪瓷盆,她自己端一个搪瓷盆,拿了锁头和钥匙:“婶子,我跟你一起。”
赵素芬自然不会拒绝。
大家到外边,李谣锁门。
余和平开拖拉机,余红武站在车斗里,两张朝气蓬勃的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二人看到李谣锁门,余和平减速,余红武喊:“姐,你们去哪儿?”
李谣未来得及回话,赵素芬说:“余国华姐夫在村委门口炸焦米棍,我们过去凑凑热闹。”
“这啥玩意?”余和平对焦米棍充满了兴趣,叫他们上车,他带他们过去。
余红武闻言跳下来,把骆筠文抱到车斗里,骆筠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张开胳膊求抱,余红武又把骆筠修抱到车上。余红武看到两个狗子,他绕到后面打开后车斗,狗子轻轻松松跃到车斗里。
赵素芬把骆韵莹放到车斗里,她登上车斗,接过李谣手中的搪瓷盆,另一只手拉李谣,把李谣拉上来。
一行人到了村委。
村委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几乎每个人端了一个搪瓷盆,搪瓷盆里装了黄澄澄的玉米,但也有人端了米。
拖拉机轰隆隆响,皮带带动机器。
一个年轻的小媳妇拿红双喜搪瓷茶缸舀玉米,玉米冒尖,她把玉米倒进大的搪瓷盆里,加了一点黄(/)白(/)色(/)的(/)粉,她拿筷子搅拌,她旁边戴了一双白色手套的年轻男人卷焦米棍,卷好了一盘焦米棍,他把焦米棍放进塑料袋里,接住耷拉下来的焦米棍火速卷。
男人跟小媳妇说了什么,小媳妇往机器上面漏斗一样的器皿里倒玉米。
“她是余国华二姐余二美,旁边是余二美丈夫。”赵素芬笑容满面说,“笑得最开心的是余二美爷奶和爹娘,还有余国华和王翠平小两口子。”
赵素芬刚介绍完,王翠平使劲招手,李谣笑着回应。
这对夫妻就是当年到骆家村炸焦米棍的小夫妻。
“小李,你让红武帮忙排队,你跟我回家拿塑料袋。”赵素芬说。
“好。”李谣弯弯眼睛。
另一边,骆谦走徐大胖的关系,从徐大胖叔叔家借走一台安装在拖拉机机头上的耕地犁耙。
“我从村里回来还你和生子的钱。”骆谦坐到驾驶座上说。
徐大胖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点头。
骆谦从别的村借道,多开了十几里地到了大南头。
快到他家地头,骆谦意外瞥见一个陌生的老头喊一个十来岁的陌生小姑娘和骆剩子的两个女儿,他眉头皱了一瞬。
“大爷,你到骆家村走亲戚的吗?我也去骆家村,可以带你一程。”骆谦停车喊。
“不用,我儿媳妇叫我带她们过去。”老头指不远处站在犁子上的女人。
骆谦望过去,一个陌生小伙子赶老黄牛,骆剩子媳妇站在犁上,他收回视线,突然注意到地头停了一辆三轮车。
“我儿子买的,市里不卖,只有省城卖。”老头乐呵呵说。
“你儿子老有出息。”骆谦变着法夸老头的儿子,他听见骆青青喊老头爷爷,骆谦挑眉,扬声笑喊,“大伯,我先走了。”
老头连声说好。
骆谦离开,行驶了大概三四米,他扭头,骆剩子的大女儿和陌生的小姑娘手牵手走在最前面,骆剩子的小女儿伸手叫老头牵。
骆谦笑了一声,把拖拉机开进他家地里。
周小凤闻声跑过来,头伸到车斗里看,又蹲下来瞅拖拉机底下:“你二伯呢?”
骆谦笑说:“二伯做好人好事去了。”
他细细跟他二婶说是怎么回事。
“这个骆清川,家里越是有事,越是指望不上他。”周小凤恨恨说。
骆谦一愣:“咋回事?”
“咋回事,这就要问你大伯。你大婶子不让他住家里,叫他在坝坡上搭草棚子住,他信了两个光棍的话,跑到青青家给自己提亲,他打算娶青青妈,当谁不知道他想贪了青青家的房子。好巧不巧,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谈好了,两人都打了结婚证,还找村支书批了竹子,还买了塑料薄膜,打算跟我们一起种大棚菜。
昨天下午,徐小玉堂叔赶一头老黄牛到咱村,徐小玉堂爷爷蹬三轮车载他小闺女过来,正巧撞上你大伯推青青妈进屋,两个光棍关门,徐小玉堂叔踹开门,随手操起一根木棍往三人脑袋上砸。
三人差点被徐小玉堂叔打死。
青青妈说了谁敢报警,她就告三人先强(/)女(/)干后杀(/)人,他仨屁都不敢放,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大队部医院。
没人管两个光棍,也没有人管你大伯,大队部医院快被他仨的屎尿淹了,医生找村支书,村支书找我,叫你二伯和你爹商量怎么安排你大伯。”
“你大婶子哭晕过去好几回,醒了就骂你大伯活着折磨儿孙,诅咒他死在医院。”
周小凤压根就不想管骆清海,巴不得他死在外边,关键他就是不死,躺在医院骂天骂地骂祖宗,时不时把他太爷爷拎出来骂一顿。
骆谦背后冒冷汗,幸亏青青妈没事,要不然……
“二四,车斗里是什么?”周小凤突然问。
“安在车头上的犁耙,用它犁地,老省劲了。”骆谦呼出一口浊气,又说,“二婶,我找小龙哥分账。”
骆谦下车找骆小龙,周小凤下意识跟上骆谦,走到半道上,她回头瞥了一眼车斗里的犁耙,蹬蹬蹬跑回来坐到驾驶座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犁耙,生怕它凭空消失。
骆小龙正在赶老黄牛犁地,骆谦举起双手朝他挥手,骆小龙叫他二哥过来接他的活,他跟骆谦到草棚子里。
两人对账对了接近两个小时,最后分账,骆小龙分走了1520块钱。
骆小龙头重脚轻出了草棚子,把用报纸裹住的钱交给他媳妇,偷偷告诉他媳妇里面有多少钱。王秋华腿软,心脏跳的巨快,死死地扒住骆小龙才没有一屁股跌坐地上。
“三位哥哥,过来帮一下忙。”骆谦站在地头喊。
“来了!”
骆小龙和他两个哥哥跑过来。
在骆谦的指挥下,几人把犁耙搬下来,又把拖拉机机头和车斗分开,再把犁耙安在车头上。
骆谦扶机头犁地,呼呼呼跑到地尾,呼呼呼又跑到地头。
赶老黄牛犁地的几家看到骆谦犁地就跟耍着玩一样,几家跑过来问骆谦从哪儿弄来的稀奇玩意。
“在镇上租的,一天一块钱。”骆谦笑说。
他们问清楚骆谦在哪里租的,他们明天也去租犁耙。
他犁了八亩地,此刻是下午三点,他开拖拉机到骆青青家地里,二话不说帮他们犁地。
青青妈怔愣站直身体。徐小玉堂叔让牛停下来,回头问青青妈:“他是?”
青青妈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双颊出现浅浅的酒窝:“他叫骆谦,在言字辈里排行二十四,本家叫他二四,”过来好一会儿,她喃喃道,“骆清海是他亲大伯。”
他有钱买三轮车,有钱买薄膜,有钱买竹竿、尼龙绳,都是托骆二四的福,因为他买骆二四家的菜种子种了菜,赚到了钱。
他又听春娥说骆清海和骆二四的关系,他心中了然骆二四为什么过来帮忙犁地。
青青妈走到田埂上,徐小玉堂叔拉老黄牛到大路上。
骆谦帮他们犁好了四亩地,开拖拉机回到他家地头,喊骆小龙兄弟仨帮忙卸掉犁耙,把犁耙抬到车上,又把车斗安到车头上。
这时,周小凤掀驾驶座坐垫:“徐小玉堂叔塞的钱。”
骆谦抬头,正好看到老头骑三轮车载三个小姑娘离开,徐小玉堂叔拉老黄牛,青青妈拎茶瓶走在他身侧。
“不是亲生的,是继子。”周小凤说。
骆谦:“?”
“骆剩子叔婶不同意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的婚事,这不,他们听说老头对继子不好,继子花老头一分钱,老头恨不得拔掉继子一颗牙,他们带人打徐小玉堂叔,谁知道老头一声怒喝,本家扛锨扛锄头过来帮徐小玉堂叔,骆剩子叔婶回来找帮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这下,他们再也不说不同意两人结婚,也不逼青青妈等骆剩子,徐小玉堂叔要来这边种菜,他们也不敢说不。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也厚道,把骆剩子的地给骆剩子叔婶,他们不要骆剩子的地。”周小凤拉着骆谦说个不停,自打骆谦走了,他们村没有一天不热闹。
骆谦脑袋晕乎乎开拖拉机到镇上,他还了犁耙,就和徐胖子、李一生会面,他还清账,撕掉欠条。
徐大胖开始和骆谦分首饰盒的钱。
他俩二八分,徐大胖二,他八。
第069章
徐大胖把钱装进薄棉袄里侧的口袋里, 扣上扣子,他又把巴掌大的记账本揣裤兜里, 掏出钥匙打开大卡车两个侧底边工具箱, 一个工具箱整齐排满了军绿色的炉子,另一个工具箱堆满了钢中锅和不锈钢凸嘴茶壶,他又打开车门, 登上大卡车驾驶室, 丢下来两个麻袋。
徐大胖下车,他插洋火点烟,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丢掉洋火, 含着没有点燃的烟说:“你俩看着拿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他坐到麻袋上,拍拍身(/)下的麻袋,“ 你俩每人一个麻袋, 一个麻袋里有30件军大衣。”
不管他送货也好, 拉货也罢,顺道带一些东西回来卖, 他本意是赚点外快。
他没有想到他和他弟弟发生激烈地冲突,在他受伤的情况下,他爹他娘指着鼻子骂他心狠, 亲戚邻里却帮他说话,大部分帮他说话的人因为从他手里买到稀缺的东西, 认为他心好, 人也善良。
徐大胖叼着烟笑出声。
骆谦、李一生各拿走了四分之一的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
徐大胖翘二郎腿掏出记账本, 脚尖晃呀晃的算账, 货款精确到分。
骆谦付了钱, 把货搬到车斗里:“骆家村出现一辆三轮车,市里没有,人家在省城买的。”
骆谦开拖拉机离开。
徐大胖缓缓站起来,把烟别到耳朵上,有光在他眼睛里跳动。
李一生把麻袋撂到车斗里,清脆的口哨划破天际,他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回到余郢,天已经黑透了。
车头的灯划破黑暗,一群孩子手里拿着一截焦米棍在大路上玩耍,灯光打在他们身上,他们转过身体眯起眼睛看拖拉机。
“文子,是你爸爸。”一个孩子激动大喊,其他孩子也跟着喊,似乎在较量谁的嗓门大。
骆筠文左手拉他弟,右手拉他妹,跟朋友道别:“我们回家了,明天找你们玩。”
“好。”孩子们大喊。
有一个孩子边跑边喊:“村委外边有灯泡。”
孩子们呼呼跑到村委。
余二美和她丈夫还在炸焦米棍,余本顺和余占贤从屋里拉一根电线,安了一个灯泡给他们照明。
骆谦已经张开怀抱,打算把三个孩子抱到车斗里,放下后车斗挡板,让狗子跳到车斗里,他载着孩子们和狗子回家。
结果孩子和狗子突然掉头追小伙伴们。
骆谦把拖拉机开进后院,李谣扶墙,扭头用手挡住刺眼的灯,骆谦熄火,四周骤然变暗,李谣突然有些不适应,她小心翼翼从长凳子上下来,把长凳子搬到一边,她对着下面的玻璃哈气,用揉成一团的报纸擦玻璃窗。
骆谦注意到一沓报纸挂在长凳子上,他跳下来,拿起一张报纸揉成一团,走到李谣身后,对着上面的玻璃哈气,用报纸擦玻璃。
李谣的手停顿一瞬,她弯腰从骆谦胳膊下面钻出去,腰却被一只手环住,身体被那只手往背后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拉,一股热浪遽然袭击她的耳垂。
李谣身体软成了一滩蜜水,低沉的笑声一波又一波袭击她的耳膜,李谣红着脸推开他,跑到屋里擦玻璃。
骆谦胳膊肘支在窗柩上,仰头,擦她脑袋上面的玻璃。
李谣忽地一下打开窗户:“你和骆小龙分账,你哥你嫂子没过去围观?眼睛没有滴血?”
“我从骆家村前面两个村子借道到大南头。”骆谦对李谣挤眉溜眼。
李谣瞬间脑补完骆谦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开心大笑。
她关上窗户,踩在小板凳上对着玻璃(骆谦的脸)哈气。
两人擦了六间房子的窗户,骆谦拿钥匙打开另一间屋的门,把货搬进屋里。
李谣对炉子、钢中锅、凸嘴茶壶不感兴趣了,直接略过它们,来到麻袋跟前,她解开扎绳,惊喜地掏出一件军大衣披在身上。
军大衣的长度到她脚踝,她裹住军大衣,被军大衣包裹的严严实实。
“暖和。”李谣眯眼说。
“这是涤卡面棉军大衣,我打算卖60块钱一件,下个月拿出来卖。”骆谦又指其他货,“这些货也放到下个月卖吧。”
从下个月中旬开始,他们这里正式进入寒冬,取暖的货最紧俏。
李谣双手双脚赞成骆谦下个月卖货。
三个孩子把身体藏在墙后面,露出脑袋喊:“妈,爸。”
骆谦率先走出去,带走三个孩子,李谣脱下军大衣叠好放进麻袋里,她锁好门,放好钥匙,到锅屋找爷几个。
骆谦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烧火,三个孩子把小肉手放到灶膛口烤火。
李谣的胳膊肘支在灶台上等水开。
“村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骆谦低头嗅三个孩子身上的米香。
李谣瞬间有了精神:“余国华姐姐和姐夫来村里炸焦米棍,隔壁村听到消息,端米和玉米来我们村炸焦米棍,来我们家买家具的县城人跑到村委看热闹,也回家舀米过来炸焦米棍。”
“二美姑姑说今天不炸了,奶奶婶婶们不愿意。”骆筠修突然开口。
骆谦:“二美姑姑?”
骆筠修忙解释道:“二美姑姑是余国华叔叔的二姐。”
骆韵莹小脸红扑扑举手:“是哒,二美姑姑给我玉米味的焦米棍。”
骆筠文回忆他听到的对话,说:“我们村是二美姑姑娘家,二美姑姑每一次舀大米和玉米,都冒尖尖,二美姑姑和姑父到别的村炸焦米棍,别村享受不到这个待遇。”
骆谦拿火棍挑了一下火:“骆家村也发生了一件特别的事,青青妈和徐小玉堂叔领证了。”
李谣嘚楞站直身体,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替青青妈和两个小女孩高兴。她真的高兴,都笑出了眼泪。
孩子在身边,骆谦没有说他大伯‘横插一脚’,被徐小玉堂叔揍进医院。
孩子们睡着了,骆谦跟李谣详细说他大伯和两个光棍干的事,以及他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李谣咻的一下钻进骆谦的被窝,抓住骆谦的耳朵往外扯,骆谦凑近她,方便她扯耳朵,李谣:“……!”
她凑到骆谦耳边说悄悄话。
今天没到凌晨,还是11月28号,距离12月份没有几天了。
12月的第一天清晨,路边枯草铺了一层霜,白茫茫一片,李谣背一个背篓回来,她走进锅屋蹲下来,摘掉背篓带子,从背篓里抱出一个大南瓜,放到案板底下,又从背篓里拿出两串大蒜,她踩凳子把大蒜挂在铁钩上。
“妈,会计叔叔家的母猪生了11只小猪。”骆筠文换上了厚棉裤,棉裤类似背带裤,它穿在毛衣外边,厚棉袄里面,他还穿上一双棉鞋。
棉裤、棉袄、棉鞋都是去年的,有点小了。
他却不觉得小,跑的特别带劲:“会计叔叔说不卖,他自己养。”
骆筠文觉得好可惜呀,他还想抱一只回家养呢,腊月二十七前后,他请老师傅杀猪,请大家吃杀猪饭。
李谣跳到地上,她走到门外,骆筠文从她身边跑过去,不一会儿,他从屋里出来,拿一盘焦米棍跑出去。
李谣:“……”
所以呢,告诉她这些干嘛,又不跟她拉呱。
“谣妹,二四呢?”
李谣向门口看去,就见骆清川带头进来,后面跟了骆清亮、骆清喜、骆言峰、骆传军,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她想这就是徐小玉堂叔吧。
“他出门办一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李谣请他们到堂屋坐。
“不了,你跟二四说我们到村委等他。”骆清川笑着摆手,带他们离开。
李谣:“……”
别以为她没有看出来,骆谦二伯带他们到村委显摆,不是显摆几个大老爷们,是显摆村委。
李谣站在大路上,目睹骆清川指电线杆,指电线,指大喇叭……骆清亮等人大为吃惊。
骆谦驼两袋鼓鼓囊囊的麻袋回来,麻袋里有今年新棉花、布、毛线、毛线针、七顶帽子、扣子针线,还有两双皮手套。
骆谦把麻袋搬到屋里,给自己倒一杯茶,就听到李谣说:
“你二伯带骆清亮他们来了,在村委等你呢。”
骆谦捧搪瓷茶缸捂手:“他们找我到市里买种子的。”
“天气越冷,绿色的菜越贵……”李谣还未来得及说小青菜生长周期短,一个冒热气的茶缸递到她眼前,她咬住茶缸边沿,呷了一口茶。
她润了嗓子,睨他:“我想吃洋柿子和黄瓜。”
如果她没有记错,现在可以育洋柿子、黄瓜苗,10-15天之后,就可以把苗苗摘到地里,过年前后苗苗长高开花,下年三月份就可以卖洋柿子、黄瓜。
现在没有人种植大棚菜,洋柿子、黄瓜夏季上市,洋柿子5分钱一斤,黄瓜3分钱一斤。他们提前至少三个月卖洋柿子、黄瓜,洋柿子、黄瓜至少能卖到8分钱至1毛钱一斤吧。
骆谦闻言垂眸喝茶,菠菜和小青菜生长周期45天,留四亩地12月中旬种菠菜、小青菜,能赶在年前卖菠菜、小青菜,空心菜、韭菜各种半亩地,种一亩地芹菜,甭管芹菜长多高了,年前就要卖芹菜,好让大伙儿吃上芹菜猪肉饺子。
骆谦笑出声。
黄瓜、洋柿子各种一亩地。
等卖掉其他大棚菜,再在其他大棚里种黄瓜、洋柿子。
那时候开春了,在非大棚地里种其他菜。
骆谦心里火热,放下茶缸跑到村委。
一群大老爷们坐在墙根上晒太阳,一群妇女边纳鞋底边竖起耳朵听大老爷们唠嗑。
看此场景,骆谦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骆清亮等人来余郢走亲戚的,还是老亲。
骆清亮注意到骆谦,他站起来跟余郢大老爷们握手告别,其他人见状站起来和余郢大老爷们握手。
余郢大老爷们一直和他们握手,送他们到路口,一直挥手,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几人乘上到市里的大巴车。
这个时间点,车上没有几个人。
骆清亮几人一直感慨余郢跟县城没啥两样,说骆谦搬家真的搬对了,如果骆谦不搬家,骆谦能被李谣爹李正、骆清海烦死。
骆谦闻言,头发登的支棱起来,他刚听说他大伯的事,这还没有几天呀,难道又发生了比他大伯‘逼婚’更让人恼怒的事:“怎么说?”
“李正不是村长么,他跟他们村妇女主任收超生户钱,给超生户保胎……”
骆清亮还没有说完,就被骆清喜打断,骆清喜纠正道:“在李家村,甭管你有没有超生,你都得给妇女主任、村长钱。你不给钱,那行,村干部动用武力残暴打胎。李家村村干部十分霸道,有一个叫李小酒的孕妇回娘家,他们观察到李小酒怀孕,非常理直气壮问李小酒要罚款,李小酒娘家人怕死了村干部,替他女儿先垫钱,交待他女儿回婆家拿钱还他。
李小酒回到家问婆婆要钱,她婆婆第一反应就是她儿媳妇骗她钱补贴娘家,婆媳俩为了100块钱闹了大半个月,李小酒差点流产,她婆婆气疯了,带人到李家村撕李小酒娘家人,李小酒娘撞墙说她家确实替李小酒垫了100块钱,李小酒婆婆被李小酒娘家人泼皮样气晕了,被人抬到镇上医院,她在医院醒来,拔掉针跑到计生办告李正、妇女主任。
李小酒婆婆本意是通过李正、妇女主任揭露李小酒娘家骗她家钱,她没想到李正、妇女主任真的收了李小酒100块钱罚款。”
“李正和妇女主任被追……”骆清川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语,骆清亮提醒他,他拍脑门说,“追责,他俩不可能继续当村长和妇女主任。所以呢,李正跑到家里问我你现在住哪里,他说他现在退休了,有一大把时间给你带孩子。”
骆清川唾骂李正不要脸,顺带骂他大哥更不要脸,天天嚷嚷到二四家养伤,他怎么能开得了这个口。
至于他三弟妹和骆谦哥嫂,骆清川不好说他们,就没有提他们。
骆谦庆幸他没有搬到镇上,否则,非得被他们烦死。
到了市里,骆谦轻车熟路带他们到种子店。
骆谦没有犹豫,直接买了菠菜、小青菜、芹菜、空心菜、韭菜、洋柿子、黄瓜种子。
其他人:“……”
皆瞪大眼珠子看骆谦。
骆谦得意的侃侃而谈自己的打算。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市底下有那么多县,而且他们县还和平城接壤,加上徐小玉堂叔,一共六家种大棚菜,六家菜合起来根本供应不了那么多地方。
骆谦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其他人却感触颇深。
骆传军把骆谦喊到角落里,他红着脸,低声问:“那个……你在不在村里卖种子?”
说完,他想当场刨一个地洞钻进去。
骆谦猛捶骆传军后背,乐说:“我和谣妹打算开春在余郢卖种子,我俩还担心我俩不卖种子,我和谣妹回村,大伙儿捶死我俩,你家卖种子,我和谣妹能够保住小命咯。”
骆传军脸更红,就像烧红的铁块。
“你俩聊好了吗?”骆清亮站在种子店门口喊。
“好了。”骆谦高声回应。
他俩回去。
骆清亮给老板递烟,老板把烟别在耳朵上,喝了一口茶,仔仔细细跟他们说每个种子怎么播种,说到洋柿子、黄瓜,他反复强调怎么育苗,洋柿子、黄瓜长多高,他们开始给它们搭架子。尤其注意,冬天气温低,就算有大棚,夜匀温不可能达到12度,日匀温不可能达到20度,这时候,花粉活力不好,当洋柿子开花,他们得人工给洋柿子授粉。还有黄瓜,他们必须人工干预,把黄瓜茎绑在竹竿上,黄瓜藤的触角自己缠绕竹竿。
老板说话文邹邹的,就像一个农学院的老学究,用词特别文雅,几人瞬间笔直站立,渴求地听老板说话。
老板咧嘴,他瞬间收回嘴角,有条不紊背诵农学研究院儿子逼他背的内容。
他是一位父亲,一位老惨的父亲,儿子被调到省里,他蹦了三丈高庆祝他摆脱儿子,他却没有料到,即使他儿子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城市,照样逮他背农学知识。他悔恨,儿子说出钱给他安装电话,他为什么就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答应了呢,如果当时他反对,他儿子就不会隔三岔五打电话问他他卖的种子的知识。
老板顿时高兴不起来了,麻木地背诵着。
当六人付钱,老板找到了快乐,朝指尖呸一声,欢乐数钱。
骆谦已经习惯了老板情绪反差巨大,其他人不习惯,在心里嘀咕有学问的人就是古怪。
一行人乘车回到县里。
骆谦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尽管已经下午两点了。
饭后,骆谦送他们坐上回镇上的公交车。
骆谦回屋默写老板说的话,他把信纸放进抽屉里,开始干活。
店里没有人,李谣回后院做棉袄,骆谦就在她旁边打家具,李谣哗啦啦裁布,说:“骆清亮和大家说好了,他们种一季大棚菜,如果能赚到钱,大伙儿下年也种大棚菜。”
骆谦知道李谣嘴中的大家是余郢村民。
“这是好事。”骆谦脑子转的特别快,“这里离县城不远,大家种大棚菜,方便卖给县里的人。”
骆谦笑着坐到木棍上:“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形成一个批发市场,就像种子店一样,咱们从种子店批发种子卖给大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批发菜卖给市民们。”
“每家人口不少,大家边种菜边卖,也不需要批发给别人。”骆谦在心里补充,除非有人种几十亩菜,没有精力和人手卖菜,需要把菜批发给别人。
第070章
李谣裁好了里衬和表布, 她把大朵的棉花均匀铺在里衬上,再把表布铺到棉花上, 用手按压抚平, 她先粗略沿边沿引一圈,横竖引几趟,这样可以固定棉花, 然后她针脚细密缝合棉袄。李谣做活细致, 却也听进了骆谦说的话。
骆谦描述的场景十分美好,使得李谣心生向往。
另一边。
几人在镇上下车,他们背着麻袋到他们停放拖拉机的地方。
骆传军开拖拉机,其他人把麻袋放到车斗里, 自己也爬到车斗里,手插在袖筒里,背风坐在稻草上。
凛冽的风簌簌打在脸上,他们鼻尖通红, 耳朵红肿, 脸颊红的异常还起皱。
他们没有抱怨,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村口。
杜梅也好, 骆谦哥嫂也罢,他们都喜欢天天站在村口喝西北风。起初大伙儿还问他们站在风口里干嘛,他们苦歪歪说等他家老四, 大伙儿心里腻歪,便再也没有关心询问他们。
今儿, 杜梅被风吹的头疼, 她躺在家里休息, 骆谦大嫂周秀秀、三嫂方爱徳手插进袖筒里, 人站在村口的柴火堆侧边躲风, 守株待兔捉骆谦。
她俩没有等到骆谦,等到了骆传军等人。
她俩被坐在车斗里眯眼抿唇笑得开心的骆清川刺激的眼珠子猩红。
他们男人是骆谦的亲哥哥,骆谦带人赚钱不找亲哥哥,反而找隔房的二伯和堂哥,任谁都会气疯了,没有骆谦这么办事的。
拖拉机没有停下来,从她俩身边咻一下过去。
周秀秀、方爱徳跑到大路中间,仇恨瞪骆清川。
正常人都会拒绝骆谦,只有骆清川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同意帮骆谦管理地。
周秀秀、方爱徳用力唾痰,在心里疯狂骂老畜牲。
骆清川在心里叹气,徐小玉堂叔买塑料薄膜搭大棚,他得知三弟妹、三弟把大南头的地给骆谦三个哥嫂,他建议骆谦三个哥嫂跟徐小玉堂叔一起买塑料薄膜,跟他们一起种大棚菜,骆谦三个哥嫂滚刀肉说‘你抢了属于我们的钱,你帮我们垫钱,行吗’,他立即离开,再也没有理他们。
骆清亮、骆清喜摇头。
骆清亮等人是背朝后的,骆传军是直视前方,他注意到骆谦家院子门口摆了一张旧床,似乎有一个人裹着一床破棉被躺在床上。
骆传军减速,到了骆谦家院子门口,他停车。
嚯,好几个人缩着脑袋挤在院门和院墙的拐角里。
骆清海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有气无力呻(/)吟。
李谣爹李正穿了一身单薄的衣服跺脚,每说出一个字,他的牙齿都要打好几架:“阿嚏,你、你通知谣妹儿,她、她……阿嚏——爹马上被冻死了,她不回来看我也行,给我捎两床12斤的棉被,再给我汇一点钱。”
“老宅漏风,娘被冻病了,大半个月没好,差点被烧成肺炎,我们哥仨掏空家底给娘看病,没钱修老宅,你让我家老四汇钱,我们哥仨给爹娘修房子,在房子修好前,爹娘住这里。”骆言木吸青色的鼻涕说。
“还有我。”骆清海要住骆谦家的新房子。
要不是骆传军昨天看见李正穿了一身厚棉裤、厚棉袄、厚棉鞋,戴着一顶毛帽子,要不是他连续几天在路口遇到杜梅,他兴许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
“二弟,你别装死,我知道你有二四家的钥匙,你开门请我住进去。”骆清海夸自己小机灵,二弟请他住进去,这样一来,骆谦想发火,朝二弟发火。
他二弟不鸟他,都不给他一个眼神,骆清海火大坐起来嚷嚷:“我给骆言强二四的生辰八字,骆言强给二四算了一卦,二四的长辈带着恨死在二四家院子门口,二四一辈子被扫把星缠身,做啥都得出人命,赔的倾家荡产,媳妇儿子不得好死。”
骆清川倏然站起来,他跳下车,掐住骆清海的胳膊把人拖下床,咬肌硬梆梆:“你给我死在沟里,别死在大路上碍眼。”
他现在是一个半残疾,浑身是伤,他二弟把他撂进沟里,搞不好他就死了。骆清海笃定他二弟没有胆子把他撂沟里,只是吓唬他,他脖子粗红嚷嚷:“骆清川,你他娘现在就是骆二四的走狗。娘的,老子死在骆二四家门口,干你屁事,你少他娘多管闲事。我你娘,老子劝你跟我们合伙卖大棚菜,你不愿意……”
“扑通——!”
骆清海在空中停了一瞬,骤然降落跌坐沟里,溅了满脸的臭泥水。
“分地那会儿,老子能把你的脸按进坑里揍,现在就敢把你丢进沟里,你下回再跟老子叫板,老子把你塞进茅坑里。”骆清川捡起一根棍子,凶残地戳骆清海胸口。
骆清海努了努嘴,回忆当时他怎么被他二弟踩在脚底下揍的,他突然张大嘴巴哀嚎,他冻死了,他疼死了,快给他换上干净的棉衣,送他到医院清理伤口。
骆清川把人捞上来,扒光他的衣服,把他塞进棉被里,自己爬上拖拉机,骆传军开拖拉机离开。
李正、骆谦三个哥哥整齐打了几个寒战,四人抬床蹬蹬蹬回骆言强家。
骆清海无家可归,骆言强收留了他,恰好李正摊上了大麻烦,他躲着村里‘起义’的农民,也住到骆言强家。
几个坏的肚子里冒黑水的人再次聚在一起商量干坏事。
骆言强两个小弟骆大哈、骆孝建趁着骆言强没有注意他俩,他俩悄悄溜走。
“老大掐指算出骆二四克妻死亲友,我咋觉得不对劲呀。”骆孝建的手缩进袖筒里,护着冻的没有知觉的耳朵,“骆二四的亲友都发财了,咱村只有咱几个和骆二四作对,咱们穷的没有布包屁股。”
“老大是不是算反了,跟骆二四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老大算一个,骆清海和两个光棍算三个。”骆大哈拿袖子擦黏黄的鼻涕。
“还有李正,他现在就是一条丧家犬。”骆孝建撞骆大哈。
“婶,你脸和手比往年好太多了。”
“那是,棒棒油不是白买的。”
是徐小玉和头裹围巾的老婶在说话。
骆孝建、骆大哈互看一眼,他俩蹬蹬蹬跑到角落里,躲起来观察徐小玉家小店。
半个小时吧,徐小玉卖了十来个棒棒油。
他俩缩回脑袋蹲下来,骆孝建用膝盖撞骆大哈:“你瞧瞧你的小脸,跟往年一样,这个时间点开始皲裂。”
“你看看你的虎口和手指关节,还没有下雪呢,就裂开了好几道口子。”骆大哈吸鼻子说。
“我的脚后跟也裂了几道口子。”骆孝建越说越伤心,“大伙儿都跟我们一样,谁也不嫌弃谁,但是今年你有没有发现,大伙儿脸不肿不裂,手也没有开口子。”
“你……”
“我……”
他俩同时开口,最后他俩啥话也没有说,耷拉着脑袋回家,窝在家里不出门。
其他小弟早已离他而去,最后两个小弟也不露头了,没有人抬骆言强四处转悠,骆言强在家里骂娘。
大伙儿经过骆言强家,没有一个人不指指点点。
骆言强亲哥哥、亲叔伯抬不起头做人。骆清亮说了骆谦带来了种子,让他们大赚一笔,骆言峰搞起来大棚菜,骆谦提供种菜技巧,今年几家种大棚菜能赚到钱,如果下年他们也想种大棚菜,六家愿意告诉他们经验,有骆言强在,他们都张不开嘴问。
他们默契的和骆言强断绝关系。
他们终于没了心里压力跑到大南头围观六家搭大棚。
听到大伙儿大笑,他们也跟着大笑。
“你们明年开春种露地菜,攒钱买塑料薄膜。”骆清亮把尼龙绳抛到另一头,他儿子接住尼龙绳,拉紧绳子,在竹竿低端打结。
“好嘞。”大伙儿尝到了种菜卖钱的甜头,高兴应下。
“骆传军家卖菜种子,以后大伙儿到骆传军家买菜种子。”周小凤在不远处吆喝。
“那感情好。”大伙儿喜道。
另一边。
经李谣同意,骆谦到市里又买了一辆拖拉机,他办齐证件,开拖拉机回家。
余红武送货去了,骆谦喊余和平过来帮忙,他要在后院搭一个棚子。
不搭棚子不行,天气越来越冷,他有点扛不住。
“余郢的骆谦,听到了请马上前往村委……”大喇叭里响起余占贤的声音。
骆谦让余和平接着干,他骑洋车到村委。
余占贤站在门口,看到骆谦,他不停地催:“你的电话,快点过来接,那头没有挂断电话。”
“喂,我是骆谦。”骆谦在心里嘀咕,难道是骆谨打来的电话?该不会村里出了什么事吧!
“小骆,我是种子店老板,我要跟你说一个事。”骆谦问他要电话号码,打算以后地里的菜出现什么毛病,打电话问他怎么办,他当时心里非常不高兴,不情不愿给了骆谦电话号码,随口问骆谦要电话号码。老板当初多么不高兴,现在他就有多么庆幸,要不是他要了骆谦的电话号码,他就被他狠心的儿子逼着到县下面的村找买种子的人。
那么冷的天气,那么多的村子,他咋找。
老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稳住情绪说:“两个大棚之间有一个空隙对吧,空隙要低于两边的地,好淌水,你可以叫它沟。这挺重要,但是最重要的在后面呢,你家是一亩地一个大棚吧,你种芹菜、小青菜、韭菜、空心菜,最好在一亩地的中间弄出一个沟,你到大棚里观察菜,你不会踩着菜。还有,你种洋柿子、黄瓜,你最好用薄膜地膜,它能保湿,还能让土壤温度高。”
“哦,”老板砸自己脑门,“你种洋柿子、黄瓜,必须弄垄台和垄沟,垄沟不能太窄。”
骆谦。
垄台?
垄沟?
他问老板细节。
老板念儿子的手稿,足足念了半个小时,他还念了儿子给的电话号码:“你打这个电话,问那边给不给送地膜。”
他啪唧挂断电话。
要不是骆谦记忆好,骆谦铁定拨电话过去问老板地膜老板的电话号码。
这次通话时间过长,骆谦给余占贤电话费,他回家跑进屋里画了好几张立体图形,他从抽屉里拿出信纸,在字迹末端补充注意事项。
骆谦推开窗户,喊:“和平,你过来一下。”
余和平快速拧铁丝,他放下老虎钳跑进屋里。骆谦关上窗户,坐到桌子上,笑眯眯问:“和平,你在家无不无聊?”
“快发霉了。”余和平老实回答。
他们这里管过冬叫猫冬,每到这时候,大伙儿坐在墙根上晒太阳、拉呱。余红武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他在家猫冬,怎么可能不发霉。
“如果你没事做,你就跟着我干呗。”
骆谦话音未落,余和平兴奋喊:“好。”
骆谦:“!”
这孩子,都不问自己让他干什么。
骆谦朝余和平招手,余和平嘿嘿笑过来,骆谦详细讲解图纸和注意事项,他再三确认余和平确实听懂了,他把图纸和信塞给余和平,到隔壁拿出一件军大衣,他走到门口,把这件军大衣放到凳子上,又从麻袋里拿一件军大衣。
他出门。
余和平正满脑子问号盯着图纸和信纸呢,听到关门声,他抬头。
骆谦虽穿着棉袄和棉裤,但因为他高,衬得他身体笔挺,把军大衣随意搭在臂弯,意外的帅气。
余和平眼珠子睁得滴溜圆,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骆谦又霸气又潇洒帅气,他要生在古代,绝对是侠骨柔情的武林大侠,咻咻咻,剑出鞘,剑削人,剑入鞘,仗剑走天涯……
军大衣飞起来,卷起一阵风,投下一片阴影,最后落下,他被裹在军大衣底下。
余和平掀开军大衣,无措地盯着骆谦。
骆谦笑着揽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向那辆新的拖拉机:“你的任务是穿着军大衣到骆家村大南头,跟六家复述我刚刚说的话,统计谁家要地膜,要几亩地地膜,回来告诉我,余和平同志,你能不能完成任务。”
最后一句话,骆谦字正腔圆、严肃喊道,跟部队里的教官喊话一个调调。
余和平立正,手臂下垂,喊:“能。”
军大衣拖地,他手忙脚乱把军大衣搂在怀里。
“我看到和部队接近的颜色,心里激动,血液沸腾,下意识学电影抗战前辈说话。”骆谦窘迫解释,当他提部队,他情绪激昂,心里冒出一股火,烧化了冬天的寒冷。
余和平离骆谦最近,受到骆谦情绪感染,他身体里顿时出现一个大火炉。
他穿上军大衣,小心翼翼折好信纸和图纸,郑重放进衣兜里,他呼呼摇起拖拉机,坐到驾驶座上。
骆谦给他戴一顶帽子:“注意保暖。”
余和平老感动了,他目光坚定注视前方,开拖拉机离开。
骆谦站在店门口目送余和平,寒风从他领口钻进他的身体里,他连续打了几个哆嗦。他紧了紧领口,走到大路上,余大志、余国华手插兜靠在柴火堆上晒太阳聊天,他喊:“大志、国华,你们有没有空?”
余大志、余国华站起来,朝骆谦走去。
两人说:“有空。”
“帮我在后院搭个棚子呗。”骆谦掏出两包烟,撂给两人。
他俩咕噜咽口水,像贼一样伸头四处张望。王翠平、谢白云站在不远处一户人家院子门口纳鞋底晒太阳,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看他俩。
两人小跑过去,笑着把烟塞进各自媳妇棉袄兜里,跑回来跟骆谦到后院。
因为李谣跟王翠平、谢白云关系好,他俩憋着没交待骆谦下次给烟,偷偷给,别让人看见。
骆谦带两人搭棚子,李谣肩膀上挎着一个单肩包靠在店铺后门门柱子上,时而盯着手里的毛线,时而观察骆谦。
她换针继续织毛衣,打了五趟,炉子上的凸嘴茶壶呜呜响,她放下毛衣针线和单肩包,把茶壶里的开水灌进暖水瓶里,她往茶壶里舀凉水,把茶壶放到炉子上,拿茶缸和暖水瓶到后院。
“我把暖水瓶和茶缸放到窗户台上面了。”李谣喊。
骆谦爬梯子到上面拧铁丝,闻言,低头回应:“晓得了。”
李谣进屋喂两个奶娃子,两个奶香的娃娃扭头看到李谣,知道要吃饭饭了,欢喜地嗷嗷叫。
喂饱了两个奶娃子,李谣到锅屋做饭,她做了爆煸咸肉洋白菜,小葱炒萝卜叶子鸡蛋,煮了几个咸鸭蛋,又拌了酸辣洋白菜。
太阳落山,余和平和余红武同时回来。
余和平下车得瑟军大衣,被余红武、余大志、余国华扒下来,三人轮换穿,秒变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指挥部下狠揍侵(/)略(/)者。
余和平也不恼,跑到屋里跟骆谦汇报工作。
“骆哥,”好嘛,余和平不喊老骆,直接喊骆哥,“你画的图真的太好了,就跟真的一样,大家一看就能看懂,根本不需要我解释第二遍。”余和平兴奋说,“大棚里可暖和了,还亮堂,他们的草棚子也罩了塑料薄膜,我进去呆了一会儿,里面也暖和。还有,那一片都是塑料大棚,老壮观了,好多外村人过去看塑料大棚。”
他勉强压下兴奋,接着说正事:“除了徐念……”
“谁?”骆谦冷不丁听到徐念,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徐念是谁。
余和平愣了一瞬,他凑近名单:“就是徐念。”
骆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徐念就是徐小玉堂叔:“你接着说。”
“徐念要六亩地地膜,你要几亩地地膜,其他几家也要几亩地地膜。”余和平合上算术本。
“我明天联系卖地膜的老板,如果老板愿意送货,他们应该经过这里,到时候你跟他们回骆家村。”骆谦思忖道。
“行。”余和平依旧跟打了鸡血一样。
两人谈好了事到院子里。余红武看到两人,把军大衣披到余和平身上,啧啧说:“威风。”
余和平乐的合不上嘴巴。
骆谦喊四人到堂屋吃饭。
饭后,四人勾肩搭背离开。
李谣在灶台底下烧火,骆谦围着灶台忙碌,刷锅刷碗。
“家里油快没了,你抽时间到屠宰场买猪板油,如果没有猪板油,你买大肥肉回来。”李谣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火棍挑火。
骆谦轻嗯一声。
李谣想问骆谦发展下线,是不是有什么事都让余和平到骆家村办,他不回骆家村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这么问,简直多此一举,骆谦这么做,就是摆明了不想回骆家村。
“你爹被撤职了,现在有大把时间跟我哥我大伯混,他们时时刻刻在一起,我想想都替骆清亮、骆清喜头疼。”骆谦倒抽冷气。
李谣:“?”
她懊恼拍自己额头。上辈子她和她爹老死不相往来,却也听说她爹滥(/)用(/)职(/)权(/)敛财被撤职,因为地的事,她爹没来过骆家村。
这辈子她爹没有抢占她家三个孩子的地,所以她爹跟骆清海、骆谦他哥混在一起。
骆谦甩掉手上的水:“我明天给余红武一件军大衣,你看怎么样?”
“行。”李谣说。余红武勤快,干活麻利,以前的顾客带亲友到店里选家具,还夸余红武,李谣认为余红武值得一件军大衣。
次日,早上八点半,骆谦到村委借电话打给卖地膜的老板。
起初,老板听到骆谦提送地膜,他不太乐意,当骆谦说他要46亩地地膜,老板被茶呛个半死,顾不得擦胸前的茶渍,连忙说:“送,你什么时候要?不,你今天要,我今天就安排人给你送货。”
地膜根本不好卖,他们近来零星卖出去几卷地膜。
突然有一个人买46亩地地膜,难道他小孩姨的娘舅的大姐夫的隔壁堂姐帮忙找的买家?
若不是这样,这个男人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老板笃定就是他也绕糊涂的亲戚帮的忙。
骆谦还没有说话,老板又说:“我给你打折,9.5折,你今后在我家买地膜,都是这个折扣。”
骆谦忍住,不让自己表现出高兴,声调平缓说:“如果你那边今天来不及,可以明天送。”
老板连说几个来得及,骆谦叫他到余郢幸福家具厂找他,他安排一个人带他去骆家村。
两人沟通完毕,骆谦挂断电话给余占贤话费,他又到余和平家通知余和平今天下午一点钟到家具厂跟车到骆家村。
他回家在后院的棚子里干活。
余红武到后院开拖拉机,骆谦把准备好的军大衣撂给余红武。
余红武傻愣愣接住军大衣,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村干部托了好多关系,等了好几年都没有买到军大衣,骆谦居然给他一件军大衣,他不会在做梦吧。
呸,他这张乌鸦嘴。
骆谦都能给余和平那小子一件军大衣,也能给他一件军大衣。
余红武当场穿上军大衣,雄赳赳气昂昂开拖拉机到前院。
他脱掉军大衣,把军大衣搭在车把上,到店里搬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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