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十四阿哥是现在住在阿哥所里最年长的皇阿哥, 虽然已经上朝参政,而且在刑部有差事,但还没有从上书房结业, 每天下午都要回上书房念书。
上书房制度严格, 哪怕十四阿哥明日就要启程伴驾去草原,可今日仍旧需要照常上课。
从上书房毕业多年的四贝勒, 显然还记得从前的规矩,因此在十四去上书房之前,午膳之后, 赶来阿哥所。
十四阿哥一见亲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为自个儿额娘觉得委屈,也嫌弃亲哥是个势利眼。
“四哥来找我做什么?”
四贝勒脸黑了一半, 饶是他知道十四平时对他态度不算好, 可这会儿仍旧恨不得扭头就走。
“你此次伴驾北巡,好生照顾自己——”话还没说完, 就被十四打断。
“行了,不就是想让我帮着照顾弘晖吗, 说那么多干嘛。”
假惺惺, 何必这么虚伪!他又不是第一次伴驾了, 从前不见四哥过来嘱咐他,这一次却眼巴巴的跑过来,不就是为了弘晖吗。
“隆科多不是也伴驾南巡吗, 你怎么不找他?”
那可是佟家的人,皇贵妃的弟弟, 四哥待佟家从来都比待乌雅家亲厚, 四哥不是还喊隆科多舅舅吗, 佟家显赫,不是乌雅家能比的,皇贵妃位分更高,出生更好,四哥不是从来都巴结着那边儿吗,瞧不上额娘。
这事儿不去找便宜舅舅,找他这个宫女所出的皇子做什么。
“当我没来。”四贝勒黑着脸咬着牙道,说完扭头就走。
他就不该来这趟,还不如去求三哥,让三哥请荣贵妃娘娘帮着看顾一下弘晖。
他对三哥没意见,在皇阿玛和三哥之间,他甚至更倾向于三哥。
只是他没打算站队,皇阿玛和三哥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谁给的差事他都用心办,踏踏实实的多办几件实事,不掺和夺嫡之事。
所以这次他才没去找三哥,三哥那几年没少帮他,他如今若是在为儿子的事儿跟三哥开口,再不站队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四贝勒没回自己府上,而是直奔诚亲王府,他想好了,不就是站队嘛,大哥和几个弟弟敢,他又何必瞻前顾后。
皇阿玛从前能废掉二哥,如今未必能废得掉三哥,毕竟已经不年轻了。
十四从前就算对他不满,态度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逊,不过是倚仗着皇阿玛的宠爱,自从皇阿玛身体好转后,对年长的皇阿哥态度平平,反倒是几个小的入了皇阿玛的眼,尤其是十四。
老四来的时候,胤祉正准备出门去京郊巡视丰台大营,丰台大营的贪腐案上个月刚刚了结,因为是窝案,上下串联,因此涉案人员极多,足足数百人。
抄家斩首的,抄家下狱的,以及罪行较轻退还赃款交罚银劳改的,数百个职位空了下来,而要填补着数百个职位,就意味着丰台大营内部将有一次大规模的人事调动。
原本他是准备让大哥过来监察督管丰台大营此次人事调动的,只是皇阿玛点了大哥伴驾北巡,准备将大哥带走还不算完,作为替补的老十也被点了名。
大哥和老十都不在,以十三哥能力其实也是能够放在这个位置上的,不过皇阿玛不许十三进宫,就更不会让十三染指军营了。
胤祉倒无所谓提拔上来的是谁的人,只是要能力服众才行,而且……他希望这一次的人事调动可以摆脱民族的影响,满蒙汉一视同仁。
上个月刚刚杀人抄家立了威,趁着威慑还在,正好在丰台大营试一试更公正的提拔方式。
大哥、十弟、十三弟都不能来,那就只能他亲自上了,穆克登和阿林保兄弟俩被他调了过来,专门负责此事,他也时不时的过去看看,给这兄弟俩撑撑场子。
穆克登如今已经官至正二品,有着多年从伍的经验,还在丰台大营待过两年,就算是让大哥和五弟来这里主持此事,他也会将穆克登调过来协助的。
他姐夫阿林保,这些年在仕途上还算平稳,但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再加上只是举人出身,在太和殿之变前,只是一个正五品的户部郎中,太和殿之变后,才被升为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
佥都御史的职责便是纠劾百官,这职位是需要时常去地方上做检察的,倒是相当适合阿林保。
一来是可以带着家人同往,二姐姐作为大清的知名作家,相当喜欢深入民间找灵感、找素材,两口子一个找灵感的,一个听民怨、体察民情、挖贪官、查官员政绩的,夫妻俩还可以互帮互助。
二来,做御史最重要的就是清正廉明、胆子大,同时这还是份危险职业,需要有人手保护,必要时候还得有后台。
胤祉作为亲王,当年差点就死在山西,可见这些违法之徒的胆子有多大。
所以派出京城的御史,身边都被他安排了侍卫保护,派去棘手地方的御史身边甚至有火器营的人。
二姐姐和二姐夫自然也不会例外,在公主府侍卫已经满额的情况下,又另往上添了人手。
二姐夫阿林保虽然不是都察院官职最高的御史,但却是这几个月来冲在都察院最前面的典范,有阿林保带头,也更能证明他打算整饬吏治的决心。
姐夫是块砖,哪里要用往哪儿搬。
之前都察院需要二姐夫,如今丰台大营更需要二姐夫。
穆克登虽然官居正二品,但还真不如正五品的阿林保更能压阵。
阿林保是他嫡亲的姐夫,他也数度在朝堂上回护过阿林保,最主要的是他如今确实能算得上是隐形皇太子,众人对他颇为忌惮,自然也会更看重他的姐夫。
没办法,大清的的皇权集中比以往任何一个朝代都要严重,加上是少数民族当政,所以在方方面面都明目张胆的偏心。
阿林保就算不做官,在许多人看来,也比穆克登这个正二品官员更不能惹。
阿林保是派过去压场子的,他去丰台大营目的也是为了帮穆克登压场子。
丰台大营有将近三万人,作为能够驻守在京城的军队,是八旗精锐,同样也是权贵子弟含量最高的营地。
满人少,很多又自恃身份身份不愿同汉族结亲,再加上近亲结婚,刚入关那会儿还喜欢搞父死子继那一套,谁跟谁都能沾亲带故。
丰台大营近三万人,前朝也好,后宫也罢,几乎都能被搭上路子,就连胤祉也不例外,他的母族、妻族也有在丰台大营当差的。
所以这是一块比整顿八旗闲散人员更硬的骨头,大哥是他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只是被皇阿玛点了名伴驾出行。
换成穆克登和二姐夫来办,他就不得不多往丰台大营跑几趟了。
老四来得好,毕竟老四如今还算是中立的,跟着他一同去丰台大营施压,能压下更多的躁动,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来完成此事。
对胤祉来说,他邀老四同往,邀请的是作为中立派的老四,是为了向丰台大营的一部分人施压。
但是对四贝勒来讲,他应三哥所邀,和三哥一同去丰台大营,代表着他立场的转变,由中立派转向诚亲王派,由倾向三哥直接变成三哥的人。
自己人那就更好说话了。
“弘晖一直被弟弟养在府里,和弘晴他们来往不多,这次又被点了名伴驾,我和福晋心里头都放不下——”
“放心好了,额娘那里我都托付过了,北巡时会照应几个孩子的,也借此机会让他们堂兄弟几个好好亲近亲近。老十昨天还跟我说,我和你都不去北巡,弘晴弘晖就交由他照料了,也让他先过过瘾。”
再过五六个月,老十也要做阿玛了。
胤祉知道老四为这事儿特意找过大哥、五弟和十弟,可怜天下父母心。
四贝勒忍不住笑了笑,想着中午十四跟他说的话,再听一听三哥的,到底是不一样。
皇阿玛,真不能怪儿子选择站队三哥,实在是他没理由不选择三哥。
🔒第 142 章
这并非四贝勒第一次来丰台大营, 康熙三十五年时,皇阿玛出征噶尔丹,当时留下二哥监国, 从大哥到八弟, 他们都被放到了军中历练。
早些年的时候,皇阿玛是真心在培养他们这些儿子, 只是后来皇阿玛最信不过的反倒是儿子,信不过他们这些年长的儿子。
前有太和殿之变,后有三哥之势, 往后皇阿玛就更信不过年长的儿子了,十三被皇阿玛厌弃,十五往后这几个弟弟年纪又过小,倒是让十四捡了漏。
四贝勒对同胞弟弟心情复杂, 幼时觉得亲近, 甚至把十四弟当做自己的责任,后来他在皇额娘和额娘之间选择了皇额娘, 与额娘越来越生分,跟十四弟的关系也越来越差。
在十四弟眼里头, 他就是个势利小人, 或许额娘也是这么想的吧。
胤祉带着老四和身后的侍卫, 一行二十几人浩浩荡荡入了丰台大营,既是来撑场子的,那就得让人知道, 场面不能小了去,动静也不能小。
刷存在感最好的方式就是巡视, 找些普通士兵问询情况, 还得注意雨露均沾, 十二个军营一一都要问到,满蒙汉的人数也要差不多。
问问午膳吃了什么,家住哪里,军饷可足额,平时训练的怎么样……
听到的不一定都是真话,但阵势摆出来了,等走完这一圈,再去跟穆克登和阿林保汇合,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刻意做出一副甚是亲近的样子。
换做胤祉之前的脾气,肯定是直接硬着来,来求情的挡回去,甚至会直接杀鸡儆猴,杜绝再有人来求情。
但现在,监国大半年之后,胤祉终于学会软硬兼施了,上个月在丰台大营斩首抄家立威,接下来虽然要在丰台大营对官员选拔进行新的尝试,但不能一味的强硬。
缓着来,就像如今他和皇阿玛的关系一样,他知道皇阿玛不认可他的理念,皇阿玛也不觉得他适合做继承人,但皇阿玛没有阻拦他的各项举措,他在民间各种给皇阿玛塑金身、造声誉。
所以才能既不撕破脸内耗,又能把事情做下去,还能让皇阿玛批奏折、完善各项举措。
胤祉先锤了一下穆克登的肩膀,又伸手揽了一下二姐夫,笑得比花儿都甜,还把老四拽过来,努力营造出‘兄弟四个相亲相爱’的感觉。
这般刻意,又是在外面,四贝勒大抵明白三哥的意图,他既然已经跟三哥达成了默契,日后就是诚亲王派的一员,当然要在外人面前和三哥展示出足够的亲近,以告知众人他的立场。
四贝勒面色柔和,三人谈话时他认真倾听,时不时点头表示认可,偶尔发言,虽然不曾有亲昵的动作,但向来冷脸的四贝勒能够跟着几人开怀大笑,已然很说明问题了。
胤祉也没想到老四这般配合,大概是投桃报李吧,老四这性子从不肯占旁人半点便宜,他不过是让额娘在北巡途中照看弘晖几分,老四就这样配合他。
啧啧啧,好兄弟!
他这辈子运气委实不错,皇阿玛虽然防备他,可也曾真心疼爱过他,不然念书时也不会对他那般严格,他也不会是铁帽子亲王。
额娘待他至亲,福晋待他至近,几个姐妹挂念他,就连他诸多的兄弟们,大多数也都待他甚好,对他最不好的那个如今已经被关起来了,二哥的奋力一搏,反倒阴差阳错让他得了权。
想着这些,胤祉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切了,做过他骑射师父、在山西带队保护过他的穆克登,他嫡亲的二姐夫,还有打小一起长大的老四,他与这三人的关系能不好吗,如今只是稍微夸张的展示给外人看。
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看得一群武将心情复杂,不止在心里头把穆克登和阿林保的位置往上挪了挪,还把诚亲王的实力往上提了提。
这位爷不声不响,就把四贝勒收服了。
如今能上朝参政的皇阿哥,也就七贝勒、八贝勒、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不是诚亲王派的人了。
七贝勒是中立派,而且因为身体原因注定被排除在皇位之外,十二阿哥自幼养在苏麻喇姑身边,和被太后抚养大的五贝勒一样,与蒙古的关系太近了,也没有可能争夺皇位,十四阿哥才多大,都还未曾从上书房结业。
四个排除三,只剩下一个八贝勒,万岁爷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而去对付一群儿子吧,就算是万岁爷为了自个儿,为了自个儿的权势放弃一堆儿子,就真能狠得下心吗,又真的能做成吗。
此刻,在许多武将心中,四贝勒就是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
丰台大营的消息是瞒不过康熙的,北巡出发前,老四突然站队,很难不影响他的心情。
康熙已经放弃这群讨债儿子了,目光越过第二代,投降向第三代,所以这次北巡才会带上年长的几个皇孙,看看里面有没有好苗子值得培养,当然说是年长,可最大的弘昱也才只有七周岁。
如果弘晴是那块料子,那自然是最好最合适的,弘晴是上上之选
如果弘晴不是那块料,或者已经被老三教歪了,那就只能看弘晖,老四毕竟没有站队,弘晖是中选,弘昱和弘昇就是下下之选了。
结果北巡还未开始,老四站到了老三身后,这四个孩子全都是一派的了。
之前是上选、中选和下选,如今是上选和三个下选,出师未捷而中道崩卒。
关键是老四站队,甚至会影响到皇贵妃和佟家以及相关一批人的态度,局势明显对他不利。
原本就觉得有心无力,不然也不会越过儿子打孙子的主意,如今就更棘手了。
一直听太医的话,努力调整情绪,尽量少生气、少烦躁的康熙,硬是半晚上没睡,以至于御驾启程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多时辰。
依着规矩,御驾出巡,先是皇贵妃携众妃嫔相送,再是留守的皇子和朝臣将御驾送出城门,早些年废太子还没有被废的时候,往往会将御驾送出城去几十里,万岁爷和废太子执手相看泪眼、依依惜别。
本来胤祉还在犹豫是不是效仿二哥,多往外送几步,执手相看泪眼他做不到,但他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往城门外多送几里,依依不舍地与皇阿玛话别,这他还是能做到的。尽管他没有不舍之情,只有满满的羡慕,每年一次的公费旅游,不比待在京城强吗。
在皇阿玛迟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胤祉就不打算效仿二哥了,清晨往外多送几里,就当是为了仪式感,可如今日头都已经升起来了,往城外多送几里,那可就太遭罪了,不值当。
🔒第 143 章
因为有之前的先例在, 绝大多数的朝臣都已经做好了送君送到几十里外的准备。
早些年万岁爷和废太子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到了万岁爷和诚亲王这儿,尽管不少人都为这两位爷捏了把汗, 但大半年下来这父子俩处得还是不错的, 诚亲王虽然不肯把放下已经拥有的权利,但也是个孝子, 不然何必处处捧着万岁爷,就差把万岁爷当做神仙来供奉。
孝子嘛,又有废太子在前面比着, 诚亲王就算不打算超过废太子,那肯定也要争一口气不能输。
只有诸多的皇阿哥和寥寥几位朝臣,在看到高高的日头,感受到越来越炽热的温度后, 就意识到这注定是一场短暂的送行, 可谁也没打算开口相劝。
直郡王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昨个儿皇阿玛还能半夜起来正常上朝, 今儿个清晨就起不来了?
怎么可能,无非是皇阿玛打算晾一晾留京之人, 生怕老三几个等御驾一走就在京城搞事情。
要他说, 老三对皇阿玛已经很是仁义孝顺了, 除了握在手中的权力,能给的不都给了吗,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政绩, 不也都把功劳安在了皇阿玛身上,还努力维护皇阿玛的威严, 以至于削减剩下的权贵阶级所能享有的规格。
皇阿玛也该知足了, 众人都忙得很, 何必白白晾他们一个多时辰。
直郡王倒有些庆幸明珠早几年致了仕,要知道明珠比皇阿玛还大了将近二十岁,在宫门口站上一个多时辰,实在是个考验。
四贝勒后背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向来苦夏,这好不容易熬过夏天,又在秋老虎正猛的时候站在人群里等候圣驾。
五贝勒的心态倒还好,多少年了,自打他从三哥手里接过内务府,就被死死困在了京城,北巡、南巡、西巡都没他的份儿,如今好不容易能伴驾出京一次,别说一个半时辰了,再多半个时辰他也能等。
七贝勒急啊,他答应了今日中午要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的,皇阿玛再不来,他便要错过放学时间了。
他府里现在就这一个孩子,还是福晋所出的嫡长女,自然是娇宠的很,小家伙今年刚满三周岁,去幼儿园上学还不到一旬,答应了每天都要亲自接小家伙放学的,今日中午等不到他,女儿怕是要哭鼻子了。
八贝勒瞧着有些萎靡,给废太子修完宅子后,他并未得到皇阿玛的重用,手里的差事甚至还不如跟着三哥的那些兄弟。
这次皇阿玛北上草原与蒙古诸部的王爷会盟,既没有让他伴驾,也没给他任何交代,可不只这是皇阿玛的谋算,还是皇阿玛已经选定三哥不再折腾了。
昨日又传来四哥站队三哥的消息,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四哥能选择站队三哥,他不能站,万一还有变化呢,他已经背叛过大哥一次了,若是再来一遭,名声也就毁的差不多了。
他只能等着,等待那个万一的可能,若是等不到,现在站队和将来站队区别并不大,三哥虽然对皇阿玛是谄媚了点,但对下还是很公正的,只要不曾违法犯罪,有本事就能被重用。
敢于争皇位的八贝勒,从来不觉得自己没本事。
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哄侄子,倒是耐心十足,这兄弟俩从前便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说来也巧了,两人的福晋也是先后有孕,如今都是快要做阿玛的人。
十一阿哥是请了病假的,并未来此,同样没来的还有十三阿哥,前者是不想来,后者是不能来,或许也不想来。
十二哥眼下青黑,显然是昨晚并没有睡好,四哥站队三哥站的猝不及防,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原本是打算尘埃落定之后再谋前程的,如今这样也不能完全算是尘埃落定,还是等到这次御驾回来之后吧,皇阿玛带上四个皇孙必有其深意。
佟国维是在场所有人里年岁最长的,昨日四贝勒站队诚亲王的消息传过来,他和几个儿子,还有府中的幕僚,商量了许久。
最终决定佟家现在仍然不宜倒向诚亲王,但佟家又不是一个人,又到了两边下注的时候,万岁爷看重隆科多,且让隆科多继续为万岁爷卖命,余下的儿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打发去给诚亲王做事。
他是万岁爷的舅舅,自然是支持万岁爷的,而且这一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诚亲王那性子实在是一言难尽,和万岁爷不是一回事儿,真要是最终这位爷上位,恐怕他就要考虑上折子致仕了。
同样夜里没睡好的佟国维,今早强撑着起来,又在这宫门外站了一个多时辰,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这才等来万岁爷的龙辇。
从宫门口送到城门,胤祉便准备同皇阿玛话别了。
“儿臣祝愿皇阿玛一路顺风,愿此次会盟顺利,也祝皇阿玛、额娘和宜母妃身体康健,万事顺利。”玩的开心!
京城到承德并不远,这些年来来回回的去,路是越修越宽广,今年京城这边又修了水泥路,路程所需时间就更短了。
承德的冬天冷,最多两个月,御驾就回来了,快的话一个月也说不定,对着皇阿玛,胤祉实在是不舍不起来。
至于儿子和几个兄弟,该说的话前两天都已经说过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好好玩儿,就当是放了个假,好好休息一番,与蒙古各部会盟之事有皇阿玛呢,等到从承德回来,该办差的办差,该上学的上学。
康熙并不在意老三的偷懒耍滑之举,一是他没养足精神,场面话少说一点也少费些力气,二是他……习惯了,不偷懒那就不是老三了。
这些年他也试图把老三的性子掰过来,奈何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很难改变,只希望弘晴不要随了阿玛。
目送御驾越走越远,胤祉直接散了人群,这都已经到午休时间了,早该休息了。
***
康熙一直到在落脚点用晚膳时,才召见几个孙子,只召了孙子,几个倒霉儿子一个都没传唤,也包括这大半年来‘独得恩宠’的十四。
四个小家伙最大的七岁,最小的六岁,年龄上都差不多。
康熙也对这几个孙子并不熟悉,老大家的弘昱,虽然是老大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嫡长子,可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老大已经没有年轻时的进取心了,整日泡在马球场里,虽得了勇武之名,可却在朝政上给他撂了挑子。
当阿玛的不上进,他又如何看重孙子。
老五家的弘昇,生母乃是瓜尔佳氏,他一看到弘昇,难免要想起瓜尔佳氏,想起当初老五在乾清宫哐哐磕头的场景,所以这几年也没有单独召见过,只有逢年过节在宫宴上远远瞧一眼。
老四家的弘晖和老三家的弘晴,他见的就更少了,举办宫宴的时候,这俩孩子时常告假,弘晖是早产,身子骨弱,至于弘晴,大概是老三自己不能偷懒,也要让儿子偷懒。
他最熟悉也最疼爱的孙子是老二家的弘皙,这是老二养大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长孙,自幼在宫中长大,他见的最多,还曾亲自教导过弘皙的功课。
这孩子今年十岁了,随老二被关在京郊。
“孙儿见过皇祖父。”四个小孩排成排,奶声奶气的道。
个头都差不多,但一眼就能看出这四个孩子的区别来。
最壮实的是老五家的弘昇,这孩子体型随老五——微胖,但拳脚功夫和骑射就不随老五了,据说在学校的这两项成绩是最好的,比老大家的都强。
最白净的就是老大家的弘昱,脸上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瞧着很腼腆,实际上却是个混世魔王,在学校还混出了个‘老大’的名头,还是蹴鞠队的队长。
个头最矮的不是年纪最小的弘晴,反而是弘晖,孩子随阿玛,弘晖和老四一样知礼重规矩,行礼是四个小孩当中最规范的,也是最乖巧的,不像那三个,行完礼个个扬着脸笑。
笑得最甜的那个就是弘晴,只看这几年的调查结果,弘晴既像老三,又不像老三。
胆子随了老三,却比老三更喜欢出风头,据说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班长,虽然说应该有老三的面子在,但每次小孩都有自己争取。
爱玩也随了老三,不,也不一定是孩子自己爱玩。
老三把这称之为是亲子娱乐,每旬都会抽出时间带孩子玩耍,有时是京郊的那处园子,有时跑到马场去,有时去踏青放风筝……被老三这么带着玩儿,学业还能名列前茅,这孩子也算不错了。
决定把这几个孩子带出来时,康熙就已经让人仔细调查过了这四个孩子。
孩子都是好孩子,就是当阿玛的都不太会教,个顶个的会溺爱孩子。
老三就不说了,时常带着弘晴出去玩,除了刚满一岁的女娃娃,剩下的一家三口看戏听曲儿下馆子,样样都不落,还喜欢带孩子串门,也就今年,老三监国之后没那么多功夫带着福晋孩子瞎胡闹。
老大也不是个严父,弘昱年级考考了个第三十二名,总共才两百个学生,而且这几个孩子所待的那所学校并不全都是考进来的,还有二十几个塞进来的学生,就这也才只考了三十二名。
老大不说批评,反倒奖励了弘昱一匹小马,这可真真是个‘慈父’。
再说弘晖,因为是早产,所以养的娇,老四之前定下孩子三岁就抱到前院养着的规矩,也特意为这孩子破了例。
为了给弘晖养身体,老四还请了老三医馆的大夫来瞧,自此之后,辰时(早上七点钟)之前不起,戌时(晚上几点钟)之后不念书,长这么大了马都没骑过,平日里练的是五禽戏。
身体不好要娇养着,也确实情有可原,他也是尝过丧子之痛的人,能理解老四夫妻,但弘晖是老四的嫡长子,功课还是不能放松的,夜里不读书,白日总要严格要求吧,而不是两刻钟一歇。
这几个儿子里,反倒是最不成器的老五最会教育孩子,起码知道教孩子上进,老五和瓜尔佳氏到现在都会陪着弘昇一起做功课,虽然对孩子也是过于疼爱了,但能督促孩子上进,跟其他那三个比起来就算是好的了。
想着几个倒霉儿子,康熙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又想起来这是在四个孙子面前,便又将眉心舒展开来。
面前的四个小娃娃,有三个还笑得没心没肺,胆子倒是比他们阿玛小时候大。
“都找位置坐下,陪皇祖父用晚膳。”
弘晴最先起来,还拉了旁边的弘晖一把,他可是答应十叔了,会帮着照看弘晖堂兄。
弘昱想着了刚刚过来时阿玛的嘱咐,拉着弘晴,让弘晴坐在最靠近皇祖父的位置上,他则是坐在弘晴旁边,等着人摆膳。
阿玛说了,他就是来吃吃喝喝的。
同样被自己阿玛嘱咐过的弘昇慢了一步,现在只剩下两个位置了,一个靠着皇祖父,另一个则是靠着弘昱堂兄。
听阿玛的,就选后一个,可弘晖堂弟看上去胆子有点小,皇祖父又特别严肃,很像教他们的杜先生,凶凶的。
阿玛跟额娘也和他说过,皇祖父比杜先生还要凶,让他一定要听话。
弘昇挺了挺小胸脯,他是哥哥,要保护好胆小的堂弟。
几步的距离,硬是让弘昇走出了几分气势,还不忘拉着弘晖的手。
康熙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大概是他真的老了,心也老了,光是看着几个孙子,原本不太明朗的心情竟有些好转。
“朕就不让太监布菜了,你们自己吃,在皇祖父面前不必拘束。”
康熙说着,还亲自动手给坐在他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夹了菜。
“多谢皇祖父。”
弘晴投桃报李,也给皇祖父夹了菜,有皇祖父的,那也不能落下哥哥弟弟,以他的经验,一碗水需要端平。
“皇祖父您吃这个鱼,吃鱼对身体好。”
“弘昱哥,你最爱吃的油爆虾。”
“弘昇哥,尝尝皇祖父这里的菠菜。”
“弘晖哥,我尝着这盘蒸饺特别鲜美。”
弘晖有样学样,也给皇祖父和堂兄们都夹了他认为好吃的菜品。
康熙面前的小碟子里,一块鱼腩肉,这个部位的鱼口感嫩滑,甚少有鱼刺,还有一块连着脆骨的小羊排,瞧着味道应当不错,只是如今他这牙口,啃不动羊排了,他这肠胃,也不敢在晚上用羊排。
弘昱和弘昇都是来这儿专心用膳的,皇祖父这里的膳食都快赶上三叔/三伯府里的了。
弘晴用膳也是十分专心的,用阿玛的话来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态度有问题。
弘晖原本还有几分拘谨,但身边三个堂兄弟都放得开,他也就慢慢放松了。
同样心情放松的还有康熙,儿子们不孝,孙子们却是好的,他甚至都有点想念弘皙了。
用过了晚膳,康熙便准备开始检查几个孙子的学问。
“你们阿玛和叔伯们当年在宫中读书时夙兴夜寐,孜孜不倦,勤奋刻苦,不曾有一日的懈怠。你们念书也要用功,从明日起,由朕亲自教导你们四个念书,现在朕先检查检查你们的进度。”
康熙往儿子们脸上贴金,不在孙子们面前落了儿子面子,尤其是老三和老五,一个想尽办法偷懒,若不是他管得紧,老三说不定现在都未曾从上书房结业,另一个……九岁之前不曾学过汉文,这倒也不能怪老五。
康熙之前是严父,如今到了孙子面前,按理是该做个慈爱的祖父,只是这几个孩子个个都被家里头娇惯,做阿玛的不严厉,那就只能由祖父担起这份责任了。
康熙帝如同当年查询儿子们功课时那样检查孙子们的学业,只是这一个个的,胆子都不小。
尤其是弘晴,虽然是四个孩子里头学问最扎实的,但也是最……狗腿的,一个男孩子笑的甜腻就算了,一会儿主动给他端茶,一会儿给他捶腿。
作为皇帝,康熙身边何曾缺过伺候的人,又何曾少过会拍马屁之人,但谁也不会像弘晴这般大胆,他不曾有任何表示,便主动为他端茶,拉个绣墩坐下靠在他身边捶腿,奶乎乎的小拳头捶在腿上,力道不大,但还算舒服。
头一个被检查完学业的弘晴,认真给皇祖父捶腿,可惜阿玛不在,从前在钟粹宫的时候,都是阿玛给祖母揉肩捶背,他给祖母锤腿揉胳膊,阿玛说这是尽孝心,祖母也总是很开心,祖父应该也是开心的吧,刚刚都转过头来看他好几次了。
康熙几度欲言又止,到底是没开口让弘晴退下,算了,这也是孩子的孝心,应该是老三嘱咐这孩子这么做的吧。
倒让他想起二十九年时,他在行宫病重,差点就没扛过去,老三从京城昼夜不停骑马跑来看他,三天两夜里滴水未进,嘴角急出了一圈的泡,老三的身体还因此伤了元气,休养了许久才恢复。
🔒第 144 章
胤祉向来喜欢在皇阿玛离京的时候搞事情, 这次也不例外,御驾刚离开,举办顺天府首届纺织大赛的告示便贴出去了。
此次大赛设有两个类别, 速度类和创新类, 每个类别都有一二三等奖,其中一等奖两名, 授予‘顺天府一级手工匠人’的称号,奖一百两银子,日后每个月都能从衙门里头领五两银子的补贴。
二等奖共六名, 被授予‘顺天府二级手工匠人’称号,奖励五十两银子,每个月的补贴是二两。
三等奖二十名,同样可以被衙门授予称号, 奖励只有三十两, 每个月的补贴也只有一两。
此次大赛的报名条件上特意标明男女不限,年龄不限。
在男耕女织的社会里, 纺织向来是女子的强项,朝廷的工坊和普通商人的工坊里, 纺织工坊的工人也大都是女子, 只是愿意进工坊劳作的女子, 基本上都是成过婚生过子的,还得是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 才会愿意出来抛头露面做工。
甚至在当下的社会风俗当中,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为夫家守节光彩, 守望门寡(订婚后未成婚, 男方先死)就更光彩了,相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出来做工作生意的,反倒不被认可,甚至会被一些闲言碎语包围。
胤祉之前想通过让女子念书的方式来提高女性的地位,但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当初筹建的幼儿园也好,能够免费入学的公办小学也罢,里面的女学生基本上都是他手下人家里的,再就是与他较好的一些人家里的姑娘,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百姓之家。
而来自普通百姓之家的女学生,可谓是少之又少,其中普通百姓家的满人姑娘又比汉族小姑娘多。
学校对女子的放宽在眼下对提高女子地位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那就只能从旁的方面入手了,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
皇阿玛在京城的时候,胤祉没敢提,是怕朝堂和民间的反对之声太大,若皇阿玛也反对,这些事就办不成了,而且皇阿玛在京城,的确会让他束手束脚,有些事情办起来不方便。
但如今皇阿玛不在京城,只要暂且将消息控制到一两天不传到皇阿玛那里去,等到政令下达至民间,想再收回那就不容易了。
顺天府首届纺织大赛如火如荼时,御驾离京已经有一旬,朝廷火速颁布了三条政令,又或者说是三条律法。
一是允许十三岁以上的女子立女户。在无夫子幼的家庭中,可以由寡妇来担任户主;与丈夫和离的女子,被夫家休弃的女子,休了丈夫的女子,可以担任户主;父母双亡的女子,在年龄满足的情况下,可以担任户主。
二是女户之后享有正常户籍的一切待遇,户主幼子年长,或嫁人,是否取消户籍由户主自行决定,不得自动取消。
三是法律保护个人财产,个人有权利对自己的财产进行分配,任何人不得阻拦、抢占。如果亡者没来得及对遗产进行分配,那么遗产按照以下顺序进行分配,第一顺序:嫡长子、嫡子、配偶、父母、未出嫁的嫡女、庶子、未出嫁的庶女,第二顺序:已出嫁的嫡女、已出家的庶女、亲兄弟、亲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第三顺序:族人。继承开始后,由第一顺序的继承人继承,其中嫡长子继承七成,分配比例依次下调,第二顺序和第三顺序的继承人不能继承,没有第一顺序的继承人,才由第二顺序的继承人来继承,如果前两顺序的继承人都没有,才能由第三顺序的继承人来继承。
这三条政令允许女户的存在,对立女户的限制甚少,甚至允许女子休夫立女户,更重要的是关于继承权的改变。
大清律令之前不存在女户,女性继承权更是无从谈起,比起前朝,比起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大清女性的地位都是最低的。
立女户和改继承权,算是从根子上下手了,不要小看这三条律令,胤祉也是鼓起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哪怕放到现代去,这三条律令并不公平。
在继承权上仍旧维护了嫡长子继承制,在第一顺序的继承人当中,嫡长子继承七成家产,剩下的依照顺序下调比例,这也就意味着亡者父母的继承比例不能高过配偶,庶子的继承比例不能高过嫡女。
另外虽然把女性继承权写进了律令里,但女性继承权仍旧比不上男性继承权大,出嫁的和未婚的,能享有的继承权也有所不同。
律法保护个人财产,是为了防止近亲和家族吃绝户,从前律法中没有这样的规定,绝户家庭的男性长辈一旦逝去,财产就会被亲兄弟、堂兄弟、族人瓜分。
但律法有了这样的规定,再有吃绝户的现象出现,亡者的妻女、母亲、姐妹、外祖父母都可以去上告衙门,由衙门来做主。
皇阿玛在京城时,胤祉不敢搞这样的动作是有理由的,若非他准备完善,太和殿上差点又多了个‘冤死鬼’。
死谏这种事情还是很吓人的,胤祉也没想到朝堂上还有这样死心眼儿的刚烈之辈,而且不是御史,是礼部右侍郎。
虽然朝堂上大半的官员都站出来反对了,可预备拿头撞柱子的就这么一个。
幸好老八眼疾手快,而且身手不错,及时把人拦住了,不然就要血溅太和殿了。
监国这么久,胤祉难得强硬一回,力排众议,将这三条政令下发至全国,但是对着满朝文武,他也解释了。
“各朝各代都有‘立女户’的先例,别的朝代有的东西,我大清也不能少,女子和男子一样皆是大清百姓,朝廷就是应当让百姓过得好些。”
“再说继承权,若是不愿意分给女儿,不愿意分给妻子,那大可以死前提前分了,律令又没有强制要求必须按照继承人的顺序分财产,律令保护个人财产,自己的财产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诸位大人也一样。”
“喜欢哪个儿子、疼爱哪个女儿,都可以多分些财产过去,甚至于偏疼哪个妾室,担心死后爱妾遭人欺凌、食不果腹,那也可以分她财产、让她立女户。”
“律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死前分配好财产,朝廷是维护的,后面那条继承人的顺序就没用了,所以诸位大人大可不必这般担忧。”
如果不是原来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也不会有女子出来立女户的,财产继承维护的也是弱者的利益,针对的就是吃绝户的那群人。
转头,胤祉又从宗室里选了十几个人,德高望重的,或是年轻一辈里的领头羊,加上朝堂上正四品以上的满族官员,单独开小会。
“咱们满族没汉族那么多规矩,寡妇守节那一套在咱们满族没用,那算什么好规矩,都是读书读迂了,咱们满族的女儿金贵,当了寡妇一样在家,过得不顺心和离再找一个就是了,不能像汉族一样糟践人。”
“这些年咱们学汉文,学汉人的礼仪规矩,连自家姑奶奶都开始糟践了,没出嫁之前关在府里头,马背上的民族连马都不会骑,这还像话吗!”
“不能总是学汉人,咱们满族也有能让汉人学的好东西,咱们要反过来影响他们。所以本王打算从提高女子地位下手,选几个满族姑奶奶出来做楷模,让天下人知道,咱们满族的姑奶奶个个都金贵,不输男儿,能上马射箭,也能做女先生,甚至能封爵。”
“本王的二姐姐文采斐然,四妹妹智勇双全,福晋骑术过人,远胜本王多矣,不能为天下人所知实在遗憾。”
老当益壮的信郡王听明白了,当年刚入关时,他们让汉人剃发易服,让汉人学满人,最近这些年倒好,从先帝那时候起,便开始各种学汉人。
诚亲王要改这样的风气他赞成,把满族姑奶奶拉出来做楷模他更赞成,他早就看不惯把满族姑奶奶当汉人姑娘养的那一套了,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垂首含胸的,看着就好欺负。
他的女儿、孙女、重孙女,都不是这副窝囊样,个个都是能骑马打猎的好手。
诚亲王若要挑几个满洲姑奶奶给天下女子做楷模,倒可以从他府上选。
前两个月刚刚承袭贝勒爵位的海善,已故恭亲王常宁的第三子,也就是胤祉的堂兄,也听明白了。
早就听闻诚亲王对公主们甚是疼爱,借助商队没少援助草原上几位抚蒙的公主,甚至有传闻二额附便是诚亲王亲自选的,还为此特意求了万岁爷。
难不成是哪位额驸将不久于人世了,诚亲王要帮公主直接占下所在的部落,不然何必搞出这样大的阵势。
看诚亲王规定的继承人顺序便知,配偶放在了父母前面,嫡女放在了庶女前面。
如此看来,应当是位未曾生育或只生了女儿的公主。
立女户和规定财产继承,怕都是为了这位公主能够占领夫家所在的蒙古部落,什么提高女子地位、满族反过来影响汉族,那都是障眼法,选出几个满族格格做楷模,也不过是诱他们支持这三条政令的鱼饵。
无所谓了,这三条政令与他无关,他一个刚刚继承爵位的贝勒,从前跟诚亲王也没有多少交情,眼下正是抱大腿的好时候。
富察马武在下头装哑巴,对诚亲王这番话绝对是嗤之以鼻,什么换满人影响汉人,要说心向汉人的,皇室里诚亲王绝对是头一份。
瞧瞧诚亲王如今在朝堂上重用的那些人,汉臣可是占了大半,当年这位是怎么为山西汉人百姓惩治官员的,他可没忘。
而且据他所知,被诚亲王调到丰台大营去的穆克登这次上交的提拔名单里面也是以汉军旗的人为主。
只是他也奇怪,诚亲王为何总是喜欢办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明明连皇位都还没坐上,就开始实施自己的主张了,在丰台大营提拔汉军旗也好,为女子发声也罢,只会让诚亲王自己陷入泥潭,这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非正常人给满族官员开了小会,扭过头去就给汉族官员开会,大谈特谈对大唐盛世的向往之情。
“本王少时学史,在浩荡历史中,最喜爱和向往的便是盛唐。你们可能有人在心里想,我一个满人,能对一千多年前的汉族王朝有什么向往。但不瞒各位说,我一直认为我上辈子是个汉人,以至于到了这辈子还有些混淆不清,有时觉得自己是汉人,有时觉得自己是满人,不过也无所谓了,满汉一家亲,我如这天下绝大多数汉人一样向往盛唐之景。”
胤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上辈子可不就是个汉人,所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也正常,除了盛唐,他还向往强汉,只是强汉不好拿在这里说,毕竟汉朝可是曾经打的少数民族屁滚尿流。
“盛唐之时,万朝来贺,国家包容又强大,既容纳下各个民族和各种文化,容得下直谏敢言的诤臣,也容得下女子自由婚嫁,成婚自由,和离自由,再嫁自由。”
“本王期盼着大清有朝一日也能如盛唐一般包容强大,开放自由,百花齐放。”
张英抬头仔细端详着诚亲王脸上的表情,这并不符合礼仪,可跪拜之礼都早就让这位爷给免了,他盯着诚亲王的脸看又算得了什么呢,事实上,在场有十多个人和张英一样在仔细观察诚亲王的表情。
汉人谁又能不向往盛唐呢,谁愿意低人一等,谁愿意自称奴才,谁愿意在科举和仕途上遭遇不公,若是能选择,谁又不愿意去盛唐做官。
如果是一年前,众人只会当诚亲王是在大放厥词,可能扭头就把状告到万岁爷那里去,朝廷不允许大清人想着前朝,难道想着盛唐就不犯忌讳了吗,朝廷虽不会因此治罪,但也绝对不会提倡。
可诚亲王现在虽然不是储君,但已经有了储君之实,比从前废太子手中的权力要大的多,而万岁爷的身体却是江河日下,曾经一度病到三个月不能上朝理政。
一个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一个可能很快就要继承大位的皇子,他想要重现盛唐之治,这就不是一句空话了,先不说能不能办到,但他能办。
如果说像张英这样的老臣一时回不过神来,既心动又恐惧,难以抉择,那像张廷玉这样年轻的臣子,尤其这些人大都曾经在诚亲王手下做过事儿,此时已经热血沸腾了。
在诚亲王手底下做过事的人都知道,诚亲王用人不看满汉,看的是能力,给了汉臣在官场上难得的公平,也从来没把他们当做奴才。
大清有这样的君王,诚亲王有这样的决心,怎么就不能重现盛唐之治。
官员们对诚亲王的能力和手段都是有目共睹的,山西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年诚亲王把山西的官员、小吏、豪商大族,从上到下但凡是有罪的,都清理了个干净,数度被暗杀,全国骂声一片,都没能让这位退缩。
若要改革,君主自然是越强硬越好,强硬才能护得住手中的改革派,才能不朝令夕改。
诚亲王一手安抚满臣,一手给汉臣画饼,也无所谓他说的话被两边互传,他说话时虽然东扯西扯,但他做的事能对上他说的话,两边都不能算是撒谎,只是他给两边都各找了一个提高女子地位的由头。
让满族影响汉族,这不是空话,他虽然不喜欢满族的辫子,但满族也有许多优秀的地方值得学习,去芜存菁嘛,没毛病。
学习盛唐,那就更没毛病了,盛唐有他想要的各民族平等,有对女性更少的束缚和更多的尊重,有朝臣之间的相互制约……去芜存菁,这话放到哪里用都是有道理的,遍数历史上的各个朝代,在他这唐朝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最多,也最适合拿来学习。
迂回,迂回,再迂回,就只是为了三条提高女性权利的律令,先把朝堂稳住,官员不能先撂挑子,再来应对民间的反对之声和……皇阿玛的怒火,后者要等皇阿玛回京之后再说了。
虽然胤祉特别想发一条发型服饰自由的政令,他顺便带头剪个辫子留个头,奈何他没这胆子,还不到时候。
政令下达之后,民间的反对之声的确不少,首先是京城,这里读书人多,读书人谈论时政是历来就有的事儿,最不能接受这三条政令的也是这些人。
读书人要反对,方式左右不过就那几种,写文章上书,聚在一起开诗会痛惜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梗着脖子不接受,最狠就是跑到宫门前集体请愿。
胤祉拿来对付臣子的说法,并不适用于未入仕途的读书人,读书人站在宫门口请愿,高谈程朱理学,大讲道德,宫里头则是派侍卫,高喊——请善待生身之母,善待姐妹,善待女儿!
喊呗,站在一起拼拼嗓门,好过让这些读书人去‘发动群众’。
侍卫们轮流在宫门口值守,每半个时辰换一次,除了要陪读书人喊话,与之力争,还要防止有人寻短见,只要不见血,就不算大事儿。
宫门口的热血读书人好对付,不好对付的是搞串联的读书人,胤祉曾经靠万民伞免于被罚,一旦有人搞串联,搞出几份万人请愿书出来,那就麻烦了。
这三条律令触动的不只是男性的权利,还有族老的权利,按照新颁布的政令,族老,哪怕是宗族的族长,也不能插手个人财产的分配,而遗产继承顺序则是规定了,一旦个人意外死亡,族人的继承是被放到最后的,除非亲属都死光了,不然就轮不到熟人来吃这碗羹,要吃绝户就更不成了。
族老们在外或许没什么权利,在内的权利还是很大的,若是有人串联这些族老,再由族老向下收集族人的签名和指印,多少万民请愿书搞不到。
所以政令下达以后,朝廷一方面密切关注对此不满的读书人的动向,防止有人串联,可以写文章讽刺,可以破口大骂,但不能搞串联。
另一方面朝廷通过各种方式宣传和讲解这三条政令,要让普通百姓了解这三条政令,别被旁人忽悠了去,朝廷的律令不是强制要把男性家长的财产分给配偶和女儿,只要死前做好安排,继承顺序一点用都没有,总不会有人想着自己会猝死吧。
消息捂了几天,传到康熙耳边的时候,政令已经发往全国了,京城周边的几个省份早已收到,远一点的也来不及追回了。
孙子有多贴心,儿子就有多糟心。
康熙本来想写封信斥责老三,把笔拿起来又放下了,写信斥责有什么用,他就是写道圣旨过去骂老三,这瘪犊子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怪只怪当年他就不该定下上书房皇子犯错伴读受罚的规矩,这些兔崽子小的时候就该好好打几顿,才能长教训。
第二天带几个孙子念书时,康熙也看弘晴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怜爱,小家伙聪慧的很,又孝顺又乖巧,还颇有做上位者的天分,这么多儿孙当中,弘晴性情最像年幼时的他。
只可惜,弘晴不只是性情像了他,他的皇阿玛不靠谱,丢下一个烂摊子早早的去了,弘晴的阿玛也不靠谱,他都不敢想,他要真把江山传给了老三,等轮到弘晴的时候,这江山还在不在。
他们爷孙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第 145 章
在老三在京城搞事的消息传来之前, 康熙对北巡的生活还是颇为满意的,尤其是到了草原之后,没有了旅途的劳顿, 需要他来批阅的折子也比在京城时少多了, 一些简单的折子,内阁和老三就能处理, 无需快马送到他这里来,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教养孙儿。
这四个孩子都是府里的长子、嫡长子,弘晴还极有可能是未来大清的皇帝, 如果说老三现在是隐形皇太子,那弘晴就是皇太孙了。
为了大清的长远,他也不能再继续由着老三管教弘晴。
一只羊是放,四只羊也是放。
康熙要教养弘晴, 也没落下另外三个孙子, 骑马打猎他如今是不成了,可教几个孩子读书做事的精力还是有的。
众多的儿子当中, 只有废太子是被康熙手把手教过的,废太子出生丧母, 在搬到毓庆宫之前, 是放在他的乾清宫里长大的。
轮到教养孙子, 康熙自然也会运用从养儿子那里得来的经验,所以一到行宫,直郡王和五贝勒就不得不把自己儿子打包送到老爷子跟前了,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送了两个侄子过去。
宿在皇帝的寝宫里,几个皇孙的待遇自是不必说, 只是四个小家伙个个苦不堪言, 皇祖父实在是……起的太早了!
卯时(早上五点)便要被叫起, 还要被皇祖父盯着晨读,明明十遍二十遍就能背下来的内容,非要读个一百二十遍。
起得早,功课多,可午膳连个正经菜都没有,也没有主食,只有点心和果子露,好吃是好吃,可这也不像是一顿正经饭,吃过就好像没吃一样。
晚膳很是丰富,可晚膳之后,不是去散步消食,也不是聊天做游戏,还是读书。
弘晖身体不好,晚间读书没算他,可以仍旧感到吃力。
四个小家伙哪能受得了这个,弘晴反对过,弘昱闹过,可一点用都没有,皇祖父非但不好说话,还会打人屁股。
小家伙们已经有羞耻心了,比起屁股上的疼痛,反倒是被打屁股的羞耻,更让他们觉得难受,阿玛伯伯叔叔,全都表示爱莫能助,他们没法不听话。
康熙不光带着四个孙子念书,接见臣子、与蒙古诸部的王爷们见面时,也会带着几个小家伙。
荣贵妃和宜妃要看孙子,只能来万岁爷这儿。
宫里的娘娘能求见万岁爷,大福晋就不成了,来到草原后,她连自己儿子都见不到了,还没处说理去。
看顾不到儿子,大福晋才会答应去四妹妹那里帮忙,所谓帮忙,其实只是陪四妹妹会客,她在,就代表了她们家爷的态度,代表了诚亲王的态度。
连自己福晋都过去帮忙了,直郡王自然也不会闲着,他和五弟、十弟这次来草原,就是为了帮四妹妹扩大在蒙古的人脉,巩固四妹妹的地位,帮四妹妹震慑那些大部落的王爷们。
皇阿玛治理草原用的是分化,通过行使不同的政治制度,笼络、培养某些部落,使草原各部没有办法形成合力,而是在矛盾中不断的产生纠纷,大清在其中充当的就是解决纠纷的‘大家长’。
四妹妹在草原要做的则是控制经济,紧紧抓住草原的经济命脉,与从前嫁到蒙古的各位公主们守望相助,共同将蒙古各个部落的利益和大清绑在一起。
目前只有一小半的部落再通过四妹妹和大清做生意,而这一小半的部落里有一大半都是抚蒙公主所在的部落,毕竟有好处也得先给自己人,老三说什么没有达到产业化,所以暂时还不能大规模收集原料,只能先选择一部分部落进行交易。
羊奶、羊毛、羊肉、羊皮,由大清过来的商队通过四妹妹进行收购,一只羊的价值比原来草原人将羊肉卖给归化城的汉人翻了四五倍。
除了羊,商队更鼓励草原人养牛,牛奶的收购价格比羊奶高出了两倍,牛皮这两年更是接连涨价,牛肉自然也便宜不了,耕牛不允许私自宰杀,牛肉在大清可是稀罕物。
商队捧着钱来,又从大清各地带来了许多草原没有的商品,归化城都比从前热闹了。
这么大的利润在前,余下的那些部落自然眼红,这部分生意早晚是要做的,但怎么做,具体的收购份额怎么划分,还需要掌握在大清手中,而不是让这些蒙古王爷们自己商量说了算。
直郡王、五贝勒和十阿哥,要做的就是给四妹妹撑场子,让蒙古王爷们知道四妹妹虽然嫁到了蒙古,但代表了大清,日后生意如何做,自然也是由四妹妹主导。
事实上,此次会盟,给四公主撑场子的不止是三个兄弟和大嫂,荣贵妃和宜妃娘娘在接见蒙古女眷时也常让她坐在身旁,以示亲近。
会盟进行到一半,蒙古诸部便都已知晓,住在归化城的四公主乃是诚亲王的人,商队亦是诚亲王的商队,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的王爷们不得不重新考虑行事态度了。
诚亲王在大清如日中天,皇上如今接见他们都要把诚亲王的儿子带在身边,让他们不得不慎重。
会盟结束的最一天,四公主被皇阿玛召见,和传言一样,她在皇阿玛的帐篷里瞧见了四个侄子。
父女俩多年未见,见了面却都很平静。
对四公主而言,她想念额娘,要想念姨母,想念一同住过的几个姐妹,想念有过来往的几个兄弟,但皇阿玛……她都不记得皇阿玛长什么样的,住在紫禁城时,她也没见过皇阿玛几年,又何谈感情。
康熙现在平静,是因为之前已经生过气了。
他印象中懒散又没有野心的老三,在老二还没有被废时,就已经在做准备了。
别人都是拉拢朝臣,换取蒙古信任的方式要么是联谊,纳个蒙古女人回去做格格,要么是通过理藩院,在处理蒙古部落纠纷时卖好。
老三却是另辟蹊径,选了抚蒙的公主通过利益收拢蒙古人,他从前只知道老三的商队规模大、范围广,生意都做到草原上来了,老三重情,对公主们都颇为照顾,把生意做到草原来照顾几个公主,他倒也不奇怪,也没有多想。
但自从到了草原之后,老大几个动作频频,宜妃是四公主的亲姨母,对四公主看顾照顾也就算了,□□贵妃也在几位公主中对四公主表现出特别的亲近,这就说不过去了。
再等他查到老三给草原人带来的巨大利润,还有给四公主做幕僚的勒德洪,就什么都明白了。
勒德洪可是红带子,历任刑部侍郎、礼部侍郎、户部尚书,还在内阁呆了整整十一年,这样的人就算被罢官回家,又怎么会只甘心给一个公主做幕僚。
更别说勒德洪当年之所以被罢官,是因为结党营私,而与勒德洪结党的人就是老三身边的‘军师’——纳兰明珠。
勒德洪康熙二十七年就被罢了官,后来年纪大了,就去了盛京养老,没成想这位应该在盛京养老的人,却是跑到了四公主塔娜身边做幕僚,不,应该是被老三暗地里安排到四公主身边收拢蒙古势力。
一个被罢了官的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也难为还有人能用得起来。
他倒是小瞧了老三,小瞧了纳兰明珠,居然在蒙古给他留了一手,怕是老二当年也未曾意识到。
儿子不孝顺,女儿也不怎么样。
康熙不知道当年老三是怎么和塔娜达成共识的,两个平日里几乎没什么见面机会的异母兄妹,在老二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合谋这事儿,谁能想得到呢。
但对大清来说,一个能够掌控蒙古经济的公主比多少抚蒙公主都管用,而且借着老三商队在草原上立起来的抚蒙公主并不只有塔娜一人,只是这些人都以塔娜为中心,使其势力更为强大。
对大清是好事,对老三更是好事。
当着几个孙儿的面,康熙自然不会指责女儿和儿子有不臣之心,而是询问了草原上几个大部落的情况,还跟塔娜介绍了几个大部落之间相互牵制的关系。
临了,还赏赐了塔娜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显示恩宠的,体积大,显富贵,赏赐还不必放在锦盒当中,身后伺候的人捧着玉如意从他的帐篷里走出去,该瞧见的人就都能瞧见了。
老三要收拢蒙古势力,他帮老三一把又何妨,大清边疆稳固也是好的,免得四处起火,把大好江山给霍霍了。
康熙都快让老三给弄得没脾气了,为了避免老三在京城搞出更大的事来,他已经不打算在草原上逗留了,赶回京城去‘镇压’住老三这个惹祸头子。
御驾要启程回京,最高兴的不是福晋在京中养胎的十阿哥,而是日日都盼着回京的四位皇孙,尤其是弘晖,晚上高兴到差点失眠,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回京城,求阿玛和额娘让他跟几个兄弟一起去学校念书。
这段时间他和几个哥哥弟弟同吃同住,听他们说了不少学校的事儿,有趣极了。
御驾走的时候,秋老虎横行,胤祉携众臣只送到了城门口,御驾回京时,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再加上思儿心切,因此跑到二十里外去接人。
胤祉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老爷子这一次这么快就回京,多少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训斥没等到,皇阿玛大概是想在群臣面前给他留个面子,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他,而是直接让他跟着回宫,在乾清宫召见他。
行吧,御驾接着往前走,胤祉不能去马车上见皇阿玛,但不妨碍他去找额娘和儿子。
舟车劳顿,但额娘瞧着却是神采奕奕,比先前在宫里的时候还有精神头。
“看来额娘此行玩得不错,瞧着年轻了好几岁。”
荣贵妃早已过了在意年龄的时候,更何况称赞她的还是自己儿子,当额娘的看着自家孩子好,当儿子的也都瞧着自家额娘好,水分太大,不能当真。
不过此去草原,倒真让她长见识了。
“塔娜、别楚克和纳敏都托我向你问好,她们如今在草原上都过得不错,尤其是塔娜,她太厉害了,那些蒙古福晋们都对她很是尊重。”
不是那种浮于表面做样子的尊重,而是带了几分敬意的尊重,甚至有些巴着塔娜。
她也是有女儿的,自己的女儿免了抚蒙,但还有别的公主嫁去了草原,让人担心。
可是如今好了,塔娜这些抚蒙的公主们和以前那些公主不同了,不会在无声无息死在草原上了。
“宫中还有五位未曾出嫁的公主,能留在京城不抚蒙的到底是少数,塔娜跟我商议了,给公主们再加几门课程,绣花作画在草原上不顶用,骑马、管家、看账册这些才是最实用的东西。”
“等回到宫里,我便去承乾宫找皇贵妃商议具体的章程,不说个个都教成塔娜,但真嫁去了草原,也得都能立得起来不被欺负才行,你觉得如何?”
胤祉觉得:“甚好,甚好!”
瞧额娘如今的神采,便知此事甚好,额娘在宫中无事可做,哪怕可以打叶子牌、听书、养猫打发时间,但做这些事情带来的成就感有限,额娘能开拓一份事业做,还能帮一帮宫中的几个妹妹,好的不能再好了。
“五妹妹和六妹妹都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若非这几年朝中动荡不安,可能赐婚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八妹妹和十妹妹没有生母照看,十三如今又被皇阿玛厌弃,抚蒙是必然的,九妹妹的生母袁贵人不得宠,怕是将来也逃不了抚蒙,确实该给这五位妹妹好好上上课了。”
“不过这事儿,儿子也有些想法,您先别跟皇贵妃提,过几日我带老四和老五去,咱们再一起去找皇贵妃娘娘商议。”
既然要树榜样,那就不应该少了皇室,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室的人带头会比普通的贵女效果更好。
父母都是了解孩子的,康熙都被老三搞事情的频率和强度弄得没脾气了,荣贵妃这个当额娘的,自然也对儿子搞事情的能力有数。
她和皇贵妃来办这件事,只能是教养五位公主,但儿子也掺和进来,就绝不可能只是五位公主的事儿了。
想想还挺激动的,荣贵妃忍不住问道:“先跟额娘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是打算专门建个学校,让贵女们甚至普通的百姓之女都来陪读?还是打算请哪位致仕的老大人来教公主?
胤祉陪着额娘聊了两刻钟,眼看就快要到城门口了,才赶紧告退,额娘他是见着了,儿子可还没见呢。
阿玛见儿子,两眼泪汪汪。
一个月不见,弘晴瞧着就比离京时瘦了。
胤祉直接将小孩抱起来颠了颠,轻倒是没轻,大概是长个了。
“家里准备了你爱吃的蛋糕,还有从南边送来的新鲜香蕉和火龙果,你额娘不知道听谁说‘上马饺子,下马面’,从前几日就开始跟着家里的大师傅学擀面,待会儿到了家里头,不管好不好吃都得说好吃知道了吗?”
宝音就是太实在了,一片慈母心,说要亲自下厨给儿子做面,那就把除了烧火以外的事儿包了,和面、擀面、做浇头都自个儿亲自来,连调料的用量都亲自把控。
这几日他也尝了,总体有进步,也不难吃,只是跟膳房师傅们做的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宝音不光给儿子准备了自己做的面,还准备了儿子喜欢吃的蛋糕、栗子糕、豆沙卷、香蕉、火龙果……到时候对比简直不要太明显。
弘晴赖在阿玛怀里不肯下来,直接用两条小胳膊揽住阿玛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额娘做的面肯定最好吃。”
“是不是在外头想家了,想阿玛额娘了,想妹妹了?”胤祉轻轻拍打着弘晴的后背,小家伙刚刚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想,我早就想回来了。”弘晴声音闷闷的,“我在路上想家都想哭了,不止是我,弘昱哥、弘昇哥、还有弘晖哥都哭了。”
胤祉愣了愣,儿子和弘晖北巡都没有父母陪在身边,想家正常,弘昇虽然有老五陪着,可老五媳妇没跟着去,孩子想娘想哭了也正常。
但大哥大嫂可是都去了,弘昱有父母陪着,再加上这孩子虽然看着文静,实际上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包,性格上妥妥的随了大哥,怎么也哭了。
他还以为弘昱跟着大哥这回得在草原上玩儿疯了呢。
“阿玛和额娘也想你,我们还给你写信了,你收到了吗?”
“嗯。”弘晴抽了抽鼻子,“收到了,上面还有妹妹的手印。”
他就是在看信的时候哭的,他一哭,几个哥哥也哭了。
胤祉抱着儿子在马车上轻轻晃动,像哄一岁大的女儿似的,弘晴平时古灵精怪,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都没哭,还能帮着老师哄其他小孩,学业上也一直没让人操过心,他还以为有额娘和十弟他们陪着弘晴,小家伙不会很想家的。
弘晴有一肚子话想跟阿玛说,说他看到了二姑姑画上的草原,说他和弘晖哥约好了要做同班同学……他最想说的还是这一路受的委屈。
他被皇祖父当着几个哥哥和谙达的面打了屁股,他每日卯时就要起床,他读书读的嗓子都哑了,皇祖父不听他们讲道理,也不让他们出去玩儿,还不让他跟着皇祖母回去……
委屈巴巴的弘晴,等要下马车的时候就又是小男子汉了,腰杆笔直,表情严肃认真,不是黏着阿玛的小受气包了。
胤祉将儿子送回府,来不及陪妻儿用膳,便匆匆赶往宫里去见皇阿玛。
皇阿玛此次肯定气得不轻,他有理由怀疑,儿子的屁股之所以挨了巴掌就是被他牵连的。
要知道皇阿玛虽然会罚成年儿子打板子,可他们小的时候都没挨过打,那时候皇子犯错,挨打的都是旁人。
乾清宫里,胤祉面对的不是皇阿玛的训斥,皇阿玛把他召来问的也不是朝政,而是……他儿子。
“朕打算把弘晴放到身边亲自教养,过几日,最多三日,你就把弘晴送进来。”康熙考虑到老三一贯的秉性,干脆限定了日期。???
“弘晴年纪还小,不懂规矩,放在宫中不太合适。”胤祉满脑袋问号的推脱道,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认可他抬举他,那封他做太子就是了,把他儿子放到身边教养算怎么回事儿,他儿子又不是没爹娘。
“你也知道他不懂规矩,六岁的孩子,该教的都得教了,身为皇孙,连皇室的礼仪都一知半解,有你这么做阿玛的吗?朕怎么放心让你接着教。”
再教出一个惹祸头子来,他怕爱新觉罗的江山就此葬送了。
“面圣的礼仪,见长辈和朝臣的礼仪,儿臣都是教了的,其他现学也来得及。”
大婚的仪式都能现学,更何况是别的,他之前和老四去曲阜主持大典,不也是现学现卖吗。
“儿臣的儿子胆小恋家,陪您北巡都想家想哭了,要是住到宫里来,怕不是会每天晚上想家想到抹眼泪。您要是喜欢他,他每旬休息那天,我带他到宫里来看您,您就算是真的要教他,那也得等他大一点,起码要读过了四书,学完了史记,才有资格接受您的教导。”
他疯了才会把六岁的儿子送到宫里来由皇阿玛教导,上一个被皇阿玛带在身边教导的还是二哥。
二哥的礼仪倒是学的极好,一举一动都能做礼仪的活教材,据说连睡觉的姿势都板板正正,可活成这样能不压抑吗,皇阿玛的高标准严要求不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
更重要的是,皇阿玛教二哥,教出了一个‘自己’,若是教他儿子再教出一个‘自己’,那他如今做的这些不白瞎了。
想想,弘晴若是继承了皇阿玛的思想和手段,他如今暗戳戳做的这些,将来就会被自己的儿子‘拨乱反正’。
他进宫,他儿子都不能进宫。
🔒第 146 章
“你还敢抗旨不遵不成?”
儿臣也不是不敢。
他已经有了与皇阿玛抗衡的力量, 只是不想让太和殿之变重演,不想让朝廷再内耗一场,但如果皇阿玛非要亲自抚养弘晴, 那他也不是不能跟皇阿玛撕破脸。
“儿臣知道您不赞成儿臣的理念, 所以才会想亲自教养弘晴,但他是儿臣的孩子, 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出生让儿臣的心终于不再是飘着的了,而是稳稳的落在这个世界上, 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儿臣从前看不惯这里的很多东西,落后、愚昧、残忍,像我这样的懒人,一开始是没打算改变这些的, 我不过是想平平安安活到老, 做一条咸鱼罢了。”
“是皇阿玛把我推到了现在,户部、内务府都是皇阿玛安排儿臣去的。当年如果不是皇阿玛让儿臣带太医去看望靳辅, 儿臣也不会误打误撞去山西,儿臣第一次杀人是在那里, 第一次被人暗杀也是在那里, 儿臣惜命, 可那时候数度被暗杀却不愿意离开,大概是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觉醒了吧。”
不是野心,是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良心。
“如果没有德州之变, 那就不会有后来的太和殿之变,二哥在除夕夜杀上太和殿, 难道不是被皇阿玛您逼出来的吗?”
“您那么多儿子, 如今还站在您身后的还有谁, 老八?十四?还是更小的那几个弟弟?皇阿玛您何必再逼我呢?”
“不管我要做什么,不管我想把大清变成什么样,太和殿之变的时候属于您的时代就已经过去了,您比我更清楚,除了我,皇阿玛你已经没有儿子可以选了。”
不然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孙子身上。
康熙沉默了许久,半响才道:“朕担心大清的江山会覆灭在你手里。”
“那就是儿子本事不济,是大清气运本该如此。王朝兴衰更替是不可能避免的,皇阿玛不会真的指望大清千秋万代吧?”
胤祉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有些话是他不能跟旁人说的,按理也不该跟皇阿玛说,只是他现在想说给皇阿玛听。
“儿子也希望大清可以变得更好,国家强盛,不会被别国欺辱,百姓安稳富足,吏治清明。无论是汉人,还是满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是士农工商哪个阶级,还是入了奴籍的那些人,只要是大清人,就都能被大清的律法所保护,保护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保护他们最基本的权利。”
“再也不会有人被卖到宫里做太监,卖到青楼做女·妓,卖到大户人家为奴,若是人人都能吃得饱饭、读得起书、上得起学,那该多好。”
在原本的历史中,再过两三百年,这片土地就会变得这般美好,但他等不到两三百年后了,这里的人也是人,这里也是他的家,他的国。
康熙神情复杂,如今还梦想天下大同的人实在不多了,能付诸于行动的就更是寥寥无几,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个满人,是个皇子,是大权在握的皇位继承人。
是的,哪怕他不想承认,可事实上确如老三所说,他没得选了,老八不合适,压不住一连串的皇子,皇室内斗带来的危机不比老三要建造天下大同小,十四就更不成了。
太和殿之变后,一切就都已经乱套了。
朝堂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经不起再一次的政变了。
胤祉从前愿意维持平和,愿意用‘名声’哄皇阿玛高兴,但现在他往前走了一步,皇阿玛就只能往后退了,他手中的权利越多,皇阿玛就越不会轻易跟他‘开战’。
乾清宫里没有旁人,御前总管梁九功都不在,所以没人知道这父子二人究竟谈了什么,但是当天万岁爷便下了立太子的圣旨。
‘太子之名’对如今的胤祉来说还真上不上什么,他手中的权势已经远超太子该有的了,之所以向皇阿玛讨要‘太子’这个虚名,不过是想要和皇阿玛攻守互换而已,从前他是被动防守,如今轮到皇阿玛防了。
胤祉自己不觉得太子之位如何,毕竟二哥做太子的时候,被皇阿玛废得太轻易了。
但册封太子的旨意下来,京城各方的反应都很大。
荣贵妃的钟粹宫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访客。
皇贵妃没去凑钟粹宫的热闹,只让人送了份礼过去,顺便往宫外的佟府捎了口信——是时候了。
以她对表哥的了解,在废过一次太子之后,万岁爷肯定不想再立太子了,尤其是一个势力遍布朝堂的太子。
万岁爷如今突然立太子,只能说明,在万岁爷和诚亲王的较量中,诚亲王占了上风,万岁爷输了。
同样没去钟粹宫凑热闹的还有钮钴禄贵妃和宜妃,以前往钟粹宫跑得勤,今儿那里人多,倒是不想去了,叽叽喳喳的,要贺喜大可以找个人少的时间。
这三位都不去,另外三位高位妃嫔却是都去了的。
惠妃不光是来贺喜的,也是来找荣贵妃庆祝的,虽说早些年她和荣贵妃不太对付,但自从她儿子成了诚亲王一派的人,她和荣贵妃自然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都是做祖母的人,早就不吃那些陈年老醋了,今日她和荣贵妃都是赢家。
德妃是备了重礼来的,也是妃位上最早过来的,同为妃嫔,对上皇贵妃,她都没有认过输,可这回却不得不讨好荣贵妃。
一是为小儿子,万岁爷突然立太子,再想想年初时万岁爷一病就是三个月,她担心万岁爷此次北巡身体又出了问题,所以才会一回京便匆忙立太子,十四刚入朝堂,还是个光头阿哥,日后的前程如何怕是要看诚亲王的安排了。
二是为她自己,荣贵妃如今是贵妃,日后就是……太后了,她日后是要在荣贵妃手底下讨生活的,皇贵妃和宜妃也都同她不对付,又偏偏都和荣贵妃交好,她得为日后的生活早做准备 。
高位妃嫔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便是佟妃了,姐姐和荣贵妃关系好可以不来,但她不能不来。
宫外。
直郡王拿了酒窖里珍藏的好酒,直奔诚亲王府,多年谋划成真,此等喜事,当然要用好酒好好庆祝。
四贝勒松了口气,皇阿玛这是不打算折腾了吧,朝廷真的是折腾不起了,而且皇阿玛若是不选三哥,非要捧老八或者是十四上位,别人服不服他不知道,反正他肯定是不服的。
五贝勒直接被老九、老十、十一和十三找上门,要向内务府采购烟花,在今晚组织一场烟花秀,让京城所有人都看得见,好好的庆祝一番。
七贝勒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日后他也要像工部尚书一样多往施工点跑了,不能总在衙门里头待着。
八贝勒收到消息后很是平静,甚至还有条不紊地安排人下去备礼,明日就去给三哥贺喜。
十四在阿哥所收到消息后,失手打碎了一套茶盏。
公主府这边,茉雅奇直接带着额驸和孩子躲到诚亲王府去了,上门递帖子的人多,有好些之前根本就没有来往过,与其在府里头接待那许多的客人,还不如到诚亲王府去,人人皆知诚亲王府大门不好进,这会儿应该没多少人敢往诚亲王府递帖子吧。
起初知道此事的只是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但很快诚亲王被下旨封为太子的消息便在街头巷尾传开了,几个皇阿哥策划的烟花秀尚未上演,京城便如同过年一般,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第 147 章
纳兰明珠忍不住从府里出来, 在大街上边走边笑,甚至于大笑出声,好在鞭炮声连绵不绝, 压住了他的笑声, 不然他这个前内阁大学士怕是要被百姓围观了。
哪怕每一处路口的功德碑上都写上了万岁爷的年号,哪怕民间歌颂万岁爷爱民之心的诗作文章大行其道, 哪怕连戏班子都在上演万岁爷的勤俭爱民,但京城的百姓们终归知道谁才是在做事的那个人。
上位者都以为百姓愚昧,可如今看来, 百姓的眼睛都亮的很。
被鞭炮声吸引出门来的不止纳兰明珠一个,李光地不仅出门了,还往外城最偏僻的几个位置都走了一趟,那里的鞭炮声明显弱了不少, 可在街上狂欢的百姓却一点也不少。
街市上的商户和小贩以庆贺的名义打折, 或许还有可能是被内务府和顺天府的人提点过,但人脸上的笑是做不了假的。
李光地出了外城, 京郊仍有鞭炮声,有几个村子甚至在杀猪宰羊。
“老丈, 村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是有人成婚, 还是有娃娃满月?”李光地不信邪地问道。
“是诚亲王要当太子了!你说是不是喜事?”老汉有些激动的道。
“喜从何来?谁做太子对咱们老百姓有什么影响?”
“你这话说的,瞧你穿的这么鲜亮,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老爷, 哪能像我们这么高兴。我几个孙子孙女都是从诚亲王的医馆里接生出来的,人家一文钱不要, 我小儿子和小儿媳在诚亲王的马球场附近摆摊做生意, 我大孙子考进了诚亲王办的小学里, 一文钱的学费都不收,诚亲王当上太子,你说我高不高兴?”
他老汉活了大半辈子,这几年才特别有奔头。
从前一家十几口子都只能给人家种地交租子过活,年景好的时候也就能吃个饱饭,落不下什么银子,年景不好的时候,不欠债就谢天谢地了。
他年轻时,也想着出人头地,去城里头摆摊做生意,可他家在城里没人,除去该交的银子,还要被衙役和小流氓吃拿卡要,根本赚不到什么钱,所以也就打消了农闲时摆摊做生意的念头。
一直到诚亲王建了马球场,马球场外的集市不比城里头的短,而且不归城里管,归诚亲王管,不要他们的钱,还帮他们规划安排位置。
日子慢慢好过了,诚亲王府建幼儿园,他便把大孙子送过去了,没成想到这孩子争气,算数特别快,还真考上了。
老汉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儿:“……大孙子在家的时候就教弟弟妹妹们念书认字算数,别看我这泥腿子的样儿,老汉现在也会写自己的名了,也会算数,我小儿子生意忙的时候,我还去帮他们看摊收过钱。”
李光地点头称赞道:“您老厉害,会写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那可不,谁不知道读书认字好,要不是年轻的时候没钱,老汉也去念书了,还是现在的娃娃们好,赶上好时候了,诚亲王做了太子,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光地未曾去过山西,但他知晓诚亲王在山西甚得民心,德州之变前,便有御史曾经上告,山西百姓只知有诚亲王,而不知有皇上。
那时万岁爷正在和身为太子的二阿哥博弈,自然不会因着这事儿处理诚亲王,山西离京城颇远,亲王无圣旨也离不了京城,诚亲王得山西民心能带来的威胁不大。
京城的总人口数虽不如山西多,可京城的民心,天子脚下的民心,却是一把利刃。
李光地跟着万岁爷几十载,颇受重用,可若是让他选,他大概也会选向往盛唐之景的诚亲王,外城也好,京郊也罢,这里没有多少满族旗人,多的是汉家百姓。
当晚,无数烟花在京城上方绽放,整场烟花秀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京城百姓瞧见了,宫里的康熙瞧见了,宫外被圈禁起来的废太子也瞧见了。
大清要有新太子的消息,皇阿玛怎么会不让人告知他。
废太子遥望着天边的烟花,不确定是皇阿玛身体出了问题,还是老三争气了一把,不过皇阿玛若是以为他此时会难过悲愤,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早在准备太和殿之变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胜了是九五至尊,败了就要做一辈子的阶下囚,他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个位置无缘了。
不是老三,也会有旁人的,如果换做旁人,那还不如是老三,起码老三当时顶着皇阿玛的压力也未曾往他身上泼脏水。
新太子的册封礼并不隆重,而是照着新太子的意思一切从简。
礼部在册封礼上没能拗过新太子,搬宫这一项也还是没能拗过太子。
太子死活不愿意进宫去住,非要住在原来的府邸,把诚亲王府改成太子府,但是不改变里面的规制,直接把匾额换成新的。
都说‘新朝新气象’,大清还没换皇帝呢,只是多了位太子,便涌现出许多的‘新气象’。
以皇贵妃和荣贵妃为首,包括太子妃、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八福晋、五公主、六公主、八公主、信郡王府的两位小格格、李光地的孙女……成立大清女子联合会。
联合会刚刚成立,便在京城选址办了一处女校,专门为大清女子联合会培养成员的女性,面向十三岁以上的女子进行招生,而进入大清女子联合会后,是有俸禄拿的,到达一定的年限,老了还有补贴领。
关键是以皇贵妃为首的贵女都在其中,在皇贵妃和荣贵妃、太子妃这些人手底下办事,既能够积累人脉,对未婚女子的婚事亦有加成。
所以比起公办小学和后来专门成立的公办女子小学,反倒是大清女子联合会组织筹办的女校报名人数更多。
女校除了基础教育,还有专门的律令课、英雄人物赏析课,所谓英雄人物赏析课,是胤祉特别提议加上的,而且要求在英雄人物的选择上男女比例要一致,其中的几位英雄人物还是他选的。
被称为人文母祖的嫘母,商朝的第一女将妇好,改革纺织技术的黄道婆,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和亲胡汉的王昭君,远嫁吐蕃的文成公主,以及唐朝统帅娘子军的平阳公主。
如果不是担心有争议,胤祉其实更想添上女皇帝武则天,添上抗金女英雄梁红玉……只是前者未免太触动男权社会的神经了,而后者在满汉没有平等和谐之前,也不适合拿出来宣传。
大清女子联合会的办公地点和京城的其他部院衙署一样,都设立在皇城千步廊两侧,也就是正阳门之内,紫禁城之外。
办公地点在宫外,意味着皇贵妃和荣贵妃在进宫几十载之后,终于有机会出宫了,有了出宫腰牌,只要在宫门落锁前回来即可,同样可以出宫的还有几位年长的公主。
后妃出宫不合规矩,一方面阻力大,胤祉也担心人员多了不好管理,闹出丑闻来,另一方面女子联合会刚刚成立,还不需要太多人。所以除开公主,后宫就只有两个名额,分别属于会长皇贵妃和副会长荣贵妃。
宜妃娘娘再想出去,也只能等下一批了,不然给宜妃开了口子,那钮钴禄贵妃和四妃当中的其他三妃怎么办。
大清女子联合会目前只有两个任务,一是鼓励女子读书上学和出门做工,二是拯救受苦受难的女子,被丈夫家暴的,被妾室欺凌的、被婆婆打骂的、儿女不孝的、被亲人或族人欺压的寡妇以及被欺辱的良妾。
大清女子联合会的办公地点虽然设在内城,但在外城也设有专门的公事房,负责接待前来求助的人。
只是大清女子联合会直属的女校都已经办起来了,公事房也没来几个求助的女子。
八福晋原本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她可是听她们家爷分析过了,太子打算重用女子,大清女子联合会只是第一步,如果这一步走好了,将来未必不会启用女官。
她来大清女子联合会做公事房主任,可不只是在替八贝勒府向太子示好而已,若大清将来有女官,她必做第一个。
无人来求助的原因,八福晋也分析过,一是民间许多百姓不知道、不了解,二是不信任,她们毕竟还没做出成绩来。
若要改变眼下的情况,就必须得办一件响当当的差事出来。
在诸多的皇子福晋中,也包括如今的太子妃和废太子妃,八福晋是消息最灵通的,毕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八贝勒府客似云来,男子她们家爷负责,女眷就只能由她来招待了。
女眷当中不仅有朝廷命妇,也有大商人之妻,还有一些读书人的妻女,消息来源广,也让她知道了不少人家的腌臜事儿。
要办一桩响当当的差事出来,就必须得找一个位高权重的。
“隆科多从前便宠爱妾室李四儿,太和殿之变后,更是纵容妾室□□发妻,据说赫舍里氏如今抱病在家,连门都出不得,被李四儿管着。”
“若是能救出赫舍里氏,惩办隆科多和李四儿,那大清女子联合会的名头就打出去了。”
这是八福晋能找到的最佳人选,只是会得罪皇贵妃,不过皇贵妃哪怕顶着会长的名头,也比不过荣贵妃和太子妃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隆科多,佟国维的儿子,皇贵妃的弟弟,佟家这一代的领头羊,更是万岁爷钦点的步兵统领,这样一个人,太适合用来给她立威了,只是她不确定爷同不同意。
八贝勒没什么不同意的,他既然已经变了立场,那隆科多的死活自然不关他的事儿,相反,他看隆科多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别说佟家现在还没有完全倒向太子,就算是已经投靠太子了,三哥也不会包庇隆科多。”八贝勒给福晋倒了杯茶递过去,继续分析道,“隆科多眼下还是皇阿玛的人,又身居步兵统领这样的要职,和大哥亦是矛盾重重,若是能借此打击隆科多,太子必然是乐见其成的。”
八福晋很是高兴:“既能给女子联合会立威,又能帮到太子,因为这得罪佟家倒也不亏!”
两口子立场转变的极快,尤其是八福晋,在进入大清女子联合会后,已经迫不及待要在太子麾下大展身手了。
看着这样的福晋,八贝勒最后那点不甘心也没了,不同于额娘的安静柔弱,福晋是他见过最有朝气的女子,也是最敢想敢干的女子,若非三哥弄出一个女子联合会出来,他也不会知道福晋居然也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不输这天下任何男儿。
“若要动隆科多,动作务必要迅速,不能走漏风声,而且要瞒着皇贵妃。”八贝勒积极给自家福晋出主意,“此事最好告知太子,太子必然会出手相帮的。”
步兵统领的位置何等重要,不适合隆科多继续占下去了。
🔒第 148 章
八贝勒虽然给自家福晋出了主意, 但并没有打算代福晋告知三哥。
“皇贵妃和荣贵妃如今虽然都有出宫的腰牌,但毕竟是宫妃,皇贵妃又管理的宫务, 不可能频繁出宫。几位公主年轻不经事儿, 也难以独当一面。大清女子联合会实际上的主事人应当是太子妃。你不妨将此事告知太子妃,再由太子妃去询问太子的意见。”八贝勒建议道。
就算是因为隆科多的事儿得罪了皇贵妃, 但福晋有太子妃护着,皇贵妃顾及佟家也不会做什么。
而且福晋想要在女子联合会做出一番亮眼的成绩来,与太子妃打配合是最好的选择。
有自家爷这个幕后军师在, 八福晋很快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先派人细查隆科多、赫舍里氏以及李四儿三人之间的纠葛,佟国维老两口对此事的态度,以及赫舍里家对此事是否知情, 等拿到具体的证据后便直接上呈太子妃。
但赫舍里家的调查结果尚未出来, 八福晋便直奔太子府。
“隆科多、李四儿简直就不是人,我原本只是听说隆科多宠妾灭妻, 赫舍里氏被关在家里头养病不见外人,这才让人去查, 但没想到这两个畜生居然对赫舍里氏用刑!李四儿那个贱人居然敢鞭打主母, 据派过去的人回话, 赫舍里氏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连脸上都是鞭伤。”
“三嫂,这归不归咱们联合会管?”
“管, 自然是要管的。”宝音手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 “我们现在就去佟府, 先把赫舍里氏送去医馆治伤。”
这跟计划中又不同, 她还没来得及汇报同国为夫妇的态度,而且,“事关佟家,可否要告知太子?”
“不必,咱们管咱们的,先把赫舍里氏解救出来,等调查结果出来,隆科多自有朝廷律法管制。”宝音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去医馆请位女医同往。
事实上,有‘幕后军师’的不止八福晋一个,太子妃亦有。
女子联合会这个草台班子还是胤祉提议组建的,自然不是拿来当摆设用的,他虽然没有时间系统地给里面的成员做培训,但和自家福晋聊一聊的时间总是有的。
宝音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子联合会的职责和权限范围,所以眼下不必知会三哥,女子联合会拯救受苦受难的女子,不需要因为是佟家便额外多一道手续。
两个人风风火火直奔佟府,但是作为太子妃和贝勒福晋,二人外出的排场都不小,加起来的侍卫有三十多个。
“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在哪?带我们去见她。”
门房拦不住太子妃和八福晋,也不敢拦,甚至不敢不给这二人带路,但也不敢真的把人带去三爷的院子,只能领着人走最远的路,但愿老爷和福晋收到消息能赶过来。
主子们较量,不要牵连到他这个小小的奴才。
佟国维和福晋是在午睡时被叫起来的,来不及发脾气,听闻太子妃和八福晋要见隆科多的福晋赫舍里氏,便匆匆忙忙套上衣服。
佟国维的福晋也姓赫舍里,隆科多的福晋小赫舍里氏不止是她的儿媳妇,还是她嫡亲的侄女。
“我早就劝你好好管管老三,不喜嫡妻,不搭理就是了,怎么能让李四儿作贱呢,现在太子妃和八福晋找上门来,我看佟家的脸往哪儿搁,宫里娘娘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赫舍里氏一边走,一边气呼呼的道。
请了病假在家休养的佟国维,已经打发人出去叫隆科多回来了,嫡妻被妾室作贱,还被太子妃和八福晋找上门,传出去可真是丢死人了。
“先去把人拦着,让那小兔崽子回来自己处理。”
他又不是没为这事儿教育过隆科多,可那小兔崽子听吗,小时候就是个混不吝的,如今又是步兵统领,翅膀硬了,就更没法管了。
再说朝堂上那么多事儿,他正愁该怎么在不惹怒万岁爷的情况下跟太子投诚,哪儿有多余的心思管隆科多那摊子烂事儿,谁能想到太子妃和八福晋回来。
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对佟家下手,还是只对隆科多下手?
“你少说几句吧,待会儿我过去把人拦住,你换条路走去找老三媳妇,跟她好好说说,只要她不告状,将来李四儿任她处置。还有,跟她说隆科多的前程坏了,她儿子也会受连累。”
佟国维现在已经顾不得考虑太子此举是什么意思了,他就想赶紧将这件事情捂住,事关佟家的声誉和隆科多的前程,如今可不是万岁爷说了算的时候了,太子的‘活阎王’之名都是杀人杀出来的,隆科多罪不至死,可落到太子手中不死也得残。
就在门房几乎绝望考虑要不要再带着贵人绕远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佟国维终于赶到了。
“太子妃和八福晋大驾光临,老夫来晚了,还望二位见谅,拙荆已经让人准备了茶点,还请移步正院。”
宝音拿出腰牌:“我们是代表大清女子联合会来看隆科多之妻赫舍里氏的,而非佟大人之妻,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太子妃这般硬气,八福晋心里就更有底了。
“据了解,隆科多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折辱、打骂嫡妻赫舍里氏,不知佟大人是否知情?”
关于这一点,她也派人调查过了,佟国维夫妇,不,整个佟家都是知道的,因为赫舍里氏已经被关了一年了,怎么可能瞒得住。
起初李四儿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胆,正是因为无人管制,才越发狠厉。
佟国维何曾被两个女辈这样质问过,他是万岁爷的舅舅,是皇贵妃和佟妃的阿玛,身份尊贵,位高权重,别说两个女流之辈了,就是皇子阿哥对他也是执晚辈礼的。
“太子还未曾登基,万岁爷还在,太子便要插手老夫的家事了吗?隆科多与小赫舍里氏如何,是我们两家之事,就算是皇家出面来管,那也该是皇贵妃,轮不到太子妃和八福晋。”
佟国维不肯让路,隆科多还没到,福晋那里也不知有没有说动小赫舍里氏。
宝音丝毫不让:“现在这事儿归大清女子联合会管,恰好会长就是皇贵妃,佟大人若是不服大可以去找皇贵妃,但我们今日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到赫舍里氏。”
八福晋就更不让了,她还指望着女子联合会公事所踩着佟家的声誉和隆科多的前程在大清好好地亮一回相呢。
“三嫂留下,我带人去找赫舍里氏,肯定将人救出来。”八福晋凑到太子妃耳边低声道。
三十多个侍卫也不是白带的,今日便是硬闯过去,也要把赫舍里氏带出来。
宝音没反对,羡慕地看着八福晋手一挥,像个将军一样领兵前行,这次没让门房带路,而是抓了佟国维身边的书童,把刀架在书童脖子上,逼着对方带路。
佟国维也看得气血翻滚,这简直就是土匪!
没一会儿,八福晋便带人抬着血淋淋的小赫舍里氏出来了,佟国维看着两个女人带着三十几个侍卫,像土匪一样把人抢了就走,关键他还不敢拦。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劝她吗?是她不愿意,还是八福晋不顾她的意愿非要把人带走?”
赫舍里氏有些愣神,反应都比平时慢了一拍,重重地叹了口气才道:“我真没想到李四儿能这么狠,老三媳妇儿被关在柴房里,身上血淋淋的,一块好肉都没有,李四儿昨天用鞭子打的,吩咐下人要到今天晚上才能给老三媳妇治伤。我去的时候人正昏着呢,怎么劝?真是作孽!”
佟国维恨不得弄死李四儿,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李四儿的问题了。
“你让人把李四儿绑起来,别让她跑了,我去换衣服,等隆科多来了让他去找我。”
眼下能救隆科多的只有万岁爷了,在隆科多的罪名未定之前,他们父子二人去求万岁爷,让皇贵妃也去求万岁爷。
佟妃娘娘不得万岁爷喜爱,但皇贵妃和万岁爷还是有情分的。
不提这父子二人在乾清宫里如何告罪、解释的,太子妃和八福晋这边把赫舍里氏送去医馆后,让女医在治疗的同时出一份伤情诊断书。
诊断书一式三份,一份女子联合会自己留着,一份交给赫舍里氏的娘家,另一份则是交给了太子,隆科多是朝廷命官,如何惩治还得是朝廷说了算。
对胤祉来说,隆科多的小辫子不揪白不揪,在步兵统领这么关键的位置上,行事居然还敢如此放肆,真会给皇阿玛找麻烦。
胤祉亲自去看了赫舍里氏,紧跟着便下令,以家风不正、虐待嫡妻为由,免了隆科多步兵统领的职位,让隆科多回家反省。
代替隆科多的则是在兵部待了多年的直郡王。
掌管京城三万多人马的步兵统领,乃是从一品的官职,按理只有皇帝才能对其进行任免,胤祉虽然是太子,又有着监国之权,但严格来说,他并没有正二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
直接罢了隆科多的官,是不合规矩的,但新太子上位后不合规矩的事儿也不止这一件了。
步兵统领,统掌九门管钥,统帅八旗步兵和绿营兵马。
隆科多麾下的这三万多人,有一大半实际上由太子党控制,如今罢了隆科多的官,夺了隆科多的权,拿到九门管钥,便能立刻控制这三万多人和关系京城安危的九门。
至于隆科多,一朝官身变白身,罢官这种事儿也并非没有过先例,昔日纳兰明珠和余国柱、科尔坤、勒德洪等人都因为结党被罢了官,可没过多久,皇阿玛便重新启用了结党营私的党首纳兰明珠,可剩下的却都被皇阿玛遗忘了,要知道勒德洪还是红带子呢。
是否能重回官场,就看上位者愿不愿意用了。
胤祉在宫外火速罢了隆科多的官,而宫里,佟国维和隆科多还在求万岁爷庇护。
康熙未曾应下这二人,老三被册封为太子已经半年了,被封前后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被封前,老三尽管主意大,但对他这个皇阿玛还是恭敬且退让的,被封为太子后,老三是一步都不肯退了。
大清女子联合会这种东西,他根本就不同意组建,更不要说给皇贵妃和荣贵妃白日随意出宫的腰牌了,皇室之人对民间的影响甚深,皇室的女子带头不守规矩,民间必然会出现效仿,而女子不安分了,是很容易出问题的。
他不同意,但是已经没有用了,既没办法管住老三,也没有精力跟一群儿子斗了。
所以,“舅舅还是起来吧,朕身体不适,过几日就去畅春园修养身体,隆科多之事都交由太子处理。”
八旗步兵和绿旗营有一半都已经是老三的人了,隆科多做不做这个步兵统领,于他而言不重要了,连家务事都处理不好,隆科多实在让人失望。
“万岁爷,太子尚年轻,您……”再管管!
佟国维话没说完,就见万岁爷起身被梁九功扶着要离开了。
“阿玛,咱们回去吧,您也别求万岁爷了,多大点儿事儿,步兵统领我不当不就行了。”隆科多满不在乎的道。
德州之变后,他被万岁爷放在了步兵统领的位置上,还被警告了一番,前任步兵统领怎么死的,还不是跟废太子有了牵扯,万岁爷当时让他牢记一个‘忠’字,不要重蹈步兵统领托合齐的覆辙。
所以这两年来,他硬是不敢去向形势一片大好的太子爷投诚,不过他也没跟太子爷作过对。
如今好了,太子爷肯定要换一个自己人在步兵统领的位置上,至于他,无论被调派到哪儿,都可以选择改换门庭了。
太子爷喜欢能干实事的官员,他办几件漂亮的差事,不愁太子爷不收下他。
佟国维舍不得步兵统领的位置,也舍不得佟家的清誉,更舍不得当年被称为‘佟半朝’时的显赫。
万岁爷待母家有多优渥,新任太子对佟家就有多冷淡。
隆科多架起阿玛:“走了走了,回去等消息。”
也不知道太子爷打算把他放到哪儿,朝廷如今的个个部署衙门可是都缺人,兵部不太可能,他现在身上毕竟盖着万岁爷的戳,吏部、户部就更不可能了,礼部不适合他安置他,或许太子爷会将他放到工部,谁让这位爷最喜欢修路。
虽说修路苦,连七贝勒、工部尚书这样的人都要亲自去工地视察,但苦一点他不怕,越苦越容易往上升。
已经在琢磨去处的隆科多没想到太子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太子直接罢了他的官。
从掌管京城治安的从一品武官到一介白身,这样的落差隆科多怎么受得住。
隆科多研究太子这个人已经有一年多了,毕竟早在太和殿之变后,当时还是诚亲王的太子基本上就已经坐稳了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下一任皇帝他当然要好好研究了。
细数跟着太子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品性高洁之人,太子最恨贪官,但麾下也不是没有曾经做过贪官。
纳兰明珠当年结党,不光从河工上搞钱,还卖官,可纳兰明珠如今还不是备受太子礼遇。
还有那余国柱,当年也是贪过的,被万岁爷罢了官,如今却紧紧攥着太子爷的钱袋子。
纳兰明珠是怎么跟还是诚亲王的太子勾搭到一块儿的,坊间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但太子当初为何会收下余国柱,这是有说法的。
据说太子当年就是看中了余国柱的丹青,余国柱画得一手好画,据说纳兰明珠最早也被太子称赞过画技。
太子喜丹青,他是没这份手艺,但上头喜欢,他这一两年也在民间搜罗了不少好画,还在府里头养了几位画师,画功绝对在余国柱之上。
礼已经备好了,还缺一个中间人,隆科多在姐姐皇贵妃和四贝勒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也算是四贝勒母族的人,四贝勒喊他一声舅舅,日后在朝堂上他们舅甥二人也可以相互提携。
隆科多第一次上门,便被四贝勒婉言拒绝。
第二次上门,又被拒绝。
第三次直接扑了个空,四贝勒当夜宿在衙门里,根本没回府。
就在隆科多为自己的仕途努力时,太子妃和八福晋根据赫舍里氏的意见,又一次登上了佟府的门,这次一同过来的还有赫舍里氏本人和赫舍里氏的弟弟。
和离,分割财产,最重要的是赫舍里氏要求带走儿子。
“二人和离,赫舍里氏的嫁妆是要带走的,隆科多纵容妾室虐待嫡妻,需要支付赫舍里氏医药费和损失费。二人和离,错在隆科多,而且隆科多能放纵妾室虐待嫡妻,将来便有可能放纵妾室虐待嫡子,所以大清女子联合会支持赫舍里氏带着儿子走。”
八福晋给赫舍里氏做了很久的工作,也和赫舍里氏的弟弟弟妹聊过,成功说服了赫舍里氏,要跟隆科多和离,还要立女户,分隆科多的财产,带着儿子出来过。
“岳兴阿是隆科多的嫡长子,他虽然分出来跟着赫舍里氏,但属于他的那一份财产不能少,需要隆科多提前分割出来给孩子。”
岳兴阿才八岁,财产分割出来也是交给赫舍里氏保管。
别看这次来佟府的人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八福晋在说,也是八福晋在掌控全局。
和离、分财产,佟国维没意见,可他不想让老三媳妇把孙子带走,但他不同意没用,隆科多愿意。
赫舍里氏带着孩子出去过有什么不好的,又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岳兴阿也还是他的儿子,只是换个地方养着罢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在跟前养着。
正好,四儿以前被赫舍里氏欺负,看岳兴阿也不顺眼,搬出去住对谁都好。
隆科多不仅同意儿子跟着赫舍里氏,在财产方面也很大方,除了银钱,还给了一处内城四进的院子,那是他准备日后搬家自个儿过去住的。
“是我对不住你,日后你带着儿子自己过,遇到什么难处就来找我。”隆科多说完,还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转过头来,对着太子妃和八福晋拱手行礼,“多亏了两位,我才没有继续错下去,太子爷罚的对,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反省自己,之前没有处理好家事,让太子爷跟着操心了。”
八福晋才不管隆科多是真心悔过,还是在装模作样,和离书签了,宅院过了户,就算是为赫舍里氏讨回公道了,此事也就能在大清广泛宣传了,大清女子联合会就要因此扬名了。
宝音就更不会在意隆科多的态度了,三哥一直都不太喜欢隆科多,如今罢了隆科多的官,日后想必也不会再起复此人了。
比起隆科多,她更在意皇贵妃,皇贵妃是女子联合会的会长,可这头一个被拯救的女子便是皇贵妃的亲弟媳。
自从出了这事儿之后,皇贵妃虽然肯见她,但再也没出过宫。
宝音还不知道八福晋打算将此事在整个大清范围内进行宣传,隆科多就更不知道了,不然他哪会这么容易就跟赫舍里氏和离。
八福晋搞宣传用的都是老法子,派人散播消息、买通茶楼的说书先生、买下个戏班子写戏排戏。
不到一个月,此事便在京城和京城周边的州县传开了。
男主角是皇贵妃的弟弟,还是从一品大员,就因为放纵妾室打骂嫡妻,便被罢了官,与妻子和离,被分走了一半的家产,连儿子都被带走了。
虽然八福晋的重点是宣传大清女子联合会,宣传大清的女户政策,但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故事本身,毕竟这可是男主角是皇亲国戚,是从一品大员,说的又是后院妻妾之事,故事结局还尤为的让人解恨。
这出新排的戏直接在京城火了。
胤祉是有戏院的人,他的戏院交了学费也排上了新戏。
“京城有八贝勒府的戏班子,新戏他们演就行了,咱们的人就只演这几日,之后安排他们出去巡演,各省都走一趟。”
这戏排得还是很不错的,既有故事性,也有教育性,该宣传的点也都有。
八福晋是个人才。
🔒第 149 章
隆科多不知道八福晋会踩着他扬名, 这段时间除了去四贝勒府上便没怎么出过门,毕竟他也要脸,这个时候出去难免会被熟人看热闹, 而且这次被罚的不止是他, 四儿可是被打了五十大板,人都站不起来了, 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得陪着。
不怎么出门的隆科多, 在自己阿玛那里得知他成了戏折子里的主角,和陈世美一样,如今是众所周知的负心汉了,而且这戏只要一直演下去, 他就要遗臭万代了, 死了都要被人骂负心汉。
“谁做的?”
“是八福晋。”佟国维担心儿子闯祸,所以也只说了始作俑者, 并没有告诉儿子,太子后来也有插手, 若不是太子, 那出新戏还出不了京城。
现在已经不只是八福晋和太子的戏班子在演这出新戏了, 在太子掺和进来之后,有后台的戏班子如今都排上这出戏了。
“她?老子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先算计起老子来了!”隆科多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直接砸出一个洞。
最先查他这件事的是八福晋,带着太子妃来府里找人是八福晋, 和离的时候事儿最多的也还是八福晋。
欺人太甚!
隆科多之前想着做出一幅好生反省过的样子, 让太子对他消除芥蒂, 好重新启用他,这才没来得及收拾八福晋。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他是病猫了,他要收拾八福晋多的是手段。
佟国维也了解三儿子的性子,睚眦必报,自幼便没受过什么委屈,他选择了把八福晋做的好事告诉三儿子,自然就不会拦着三儿子做什么。
八福晋让整个佟家都成了大清的笑料,就要有被报复的准备,他佟家可不是软柿子。
隆科多的动作快极了,如果是普通的官眷,那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去对付这人的夫家和娘家。
但八福晋的夫家是皇室,不能惹,至于娘家,八福晋虽然出生郭络罗氏,可是阿玛死的早,与郭洛罗氏的人根本不亲,自幼是在安亲王府长大的,安亲王虽然被贬成了安郡王,可论底蕴,却远不是佟家能比的。
夫家和娘家都不能搞,那就只能搞八福晋本人。
八福晋作为皇家福晋,自进门后无所出,不单如此,八贝勒身边没有侧福晋,也没有格格,只有两个早年教导人事安排的宫女,没有嫡出的子女,亦没有庶出的子女,膝下空虚。
不能生养,善妒,都是八福晋的罪过。
隆科多有样学样,八福晋如何散播他的事情,他便如何散播八福晋的罪过。
在他让人排的新戏里,八贝勒和八福晋是一对恩爱夫妻,恩爱到八贝勒为了八福晋不肯纳妾,八福晋自己不能生,也仍要牢牢把持着八贝勒,宁可让八贝勒无后,也不愿妾室进门。
戏里不仅演出了八福晋不能生育的痛苦和善妒之心,还影射了八贝勒是个惧妻之人。
整个夏天,京城百姓是瞧足了热闹。
隆科多自以为扯下了八福晋和八贝勒的脸面,但实际上这俩人忙里偷闲还去听过隆科多安排的新戏。
两口子多年无所出是真,可二人都看过太医,身体没毛病,只是两个人都属于不容易怀孕的体质,要生孩子还得看缘分。
八贝勒不急,他和福晋都还年轻,以前想着那个位置的时候,也想过再过几年没有孩子,便让旁人生,可如今他不想着那个位置了,十年二十年,他都等得起。
八福晋以前是急过的,一开始是吃太医的药调理身体,后来又寻了民间的郎中,不过自从出府做事后,便没那么急躁了。
隆科多这出戏演的是大户人家的八爷和八夫人,虽然没用八贝勒的名头,可结合坊间的那些消息,谁又能不知道这是她们夫妻俩。
八福晋未曾恼怒,她和爷才多大,日子长着呢,能不能生又不是隆科多说了算,但爷待她确实深情,如戏中一般,哪怕她无所出,爷也没想过要旁人,比起那些为丈夫生儿育女但却得不到丈夫心的女人,她有什么好被耻笑的。
她的价值也不只是为爷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就像女校选出来的那些历史英雄人物一样,女子也是能在外干出一番功绩的,而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八贝勒在戏中没看出自己惧妻,只看到了自己爱妻,爱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过错。
至于孩子,就更用不着旁人操心了,这些年隆科多之辈替皇室操的心可不少,大哥那会儿,是操心孩子的性别,二哥那会儿是操心嫡子什么时候出来,三哥和他一样,也被众人操心了好几年的子嗣……
如皇阿玛那般子嗣成群的有几个,哥哥弟弟们哪个府上的孩子也没有超过一手之数,大哥的四女一儿和四哥一女四儿,就已经是最多的了。
他与福晋年纪尚轻,隆科多操心操得实在早了些。
两口子不受影响,八福晋从决定出来做事起,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诋毁的准备,隆科多这点手段伤不到她。
比起隆科多,她倒更担心皇贵妃在女子联合会给她使绊子,不过皇贵妃已经数月不曾出宫了,只担了个会长的名头,荣贵妃也不能常常出宫,公主们要学的东西多,具体做事的还是她和太子妃。
大清在这个夏天的热闹可不只是两出新戏,朝廷先后成立了报社和求真馆。
前者发行报纸,面向整个大清收稿,大清女子联合会在上面还拥有专栏。
后者,里面的成员待遇和翰林院相同,只是要比翰林院低得多,入了求真馆,只能从□□品的微末小官做起。
入求真馆需要考试,不考四书五经,只考算学和杂学,每年六月份安排省考,过了省考,才有资格到求真馆来参加十月份统一的招考。
考生不要求有功名,对身份也不做要求,奴籍、贱籍都可以参加考试,只要过了省考,就可以转为良籍,恢复清白自由之身。除此之外,还特意点明了不限男女。
毕竟不是科举考试,选进来的人也都只留在求真馆,而非像科举考试那样可以入翰林院、入六部、外放做官,所以报考条件虽然放得宽,但反对的声音并不大,毕竟大家都忙,年初的时候,各个省都是领了任务的,必须要建成的公办小学数,长度、宽度和厚度都有明确规定的水泥路,新型纺织机的推广……
新鲜事物不断涌现,闲得跳脚找麻烦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至于读书人,那就更忙了,大清去年立太子,今年便开恩科,太子亲自主持会试,一甲三人,二甲四十人,和往届都差不多,唯独三甲整整放出了一千名额。
而且在考前,录取人数就已经写在了邸报上,天下读书人,尤其是屡试不中的举人,简直都要疯了。
报纸创办后,太子又屡屡在报纸上发文章,其中有几篇都是在求才,朝廷缺人才,国家缺人才,所以明年再开恩科也说不定。
大萝卜在读书人面前吊着,不趁朝廷缺人才抓紧时间读书考科举,难道还要等到朝廷不缺人了,恢复以前三年一届一届百十人时再考吗。
谁都不是傻子,就算有傻子想不明白,难道还不会看报纸吗,报纸上可是不止一次地站在天下读书人的立场上分析过朝廷的人才政策。
时代不同了,隆科多的手段没能伤到八福晋,几次去四贝勒府堵人,四贝勒要么留宿在衙门里,要么就去太子府里住着,避而不见的意思很明显。
隆科多不得已只能进宫去求皇贵妃,宫里的规矩不像往年那样严苛了,隆科多做为皇贵妃的弟弟,虽然是白身,可是只要皇贵妃愿意,他递牌子进宫见一面并不难。
皇贵妃远比隆科多要了解太子,所以出事之后,她没为隆科多求情,如今也只能戳破隆科多的幻想。
“太子重视女子,重视大清女子联合会,你与赫舍里氏和离之事,是女子联合会办的第一桩差事,而且传遍大清,无论是为了表明太子的态度,还是维护大清女子联合会的权威,没有大的功绩,你想重新被启用是不可能了。”
隆科多也是这几日才慌起来,四贝勒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太子的态度,不然四贝勒为何不拉他这个舅舅一把,不过是做个中间人而已。
“可我连官都不是,又怎么可能有大的功绩?姐姐不是同荣贵妃关系不错吗,若是荣贵妃肯开口,太子总要听的吧。”
皇贵妃哪有脸开这个口,还不够丢人吗,而且她就算是和荣贵妃关系不错,那还能比得过荣贵妃和太子的关系吗,荣贵妃向来是不管这些事儿的,她哪来这么大的脸跟荣贵妃开口。
“你若真想做官,那也不难,去参加武举,重入仕途,太子爷只罢了你的官,让你在家反省,没说不让你参加武举,以你的本事,拿个一甲应该不成问题。”
若不是娘娘满脸认真,他都怀疑是在故意同他说笑。
“我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做过从一品的步兵统领,怎么能从头开始,就算是拿个武状元,也只能做御前一等侍卫。”
更别说他这个年纪,体力早就不如从前了,未必能拿得下来武状元,榜眼探花只能做二等侍卫,若是二甲,前十名留在宫中做三等侍卫,后头都打发到军营里去了。
一等侍卫他都觉得丢人,更何况二等三等。
隆科多并非是爱面子之人,但那得看在谁面前,在太子爷面前他可以不要面子,在以往的下属面前,他还能不要面子吗。
康熙二十七年的时候他就做了万岁爷的一等侍卫,现在过去快二十年了,若是又回到原点,还嫌他在京城的名声不够响亮吗。
隆科多满心不愿,皇贵妃也不想再劝了。
“那你不如在家中好好休养几年,等风声过去,再做谋划,眼下人人都记着这个事儿,太子那边是不会松口的。”
隆科多继续在人前晃,只会让整个佟家都难堪,若是再跑到太子面前作妖,也只会提醒太子隆科多做下的不堪之事,万一连累到佟家的其他人就不好了。
打发走了隆科多,皇贵妃回到书房继续写杂记,报纸出来后,她和茉雅奇商量好了,也要弄一份出来,专门刊登话本、杂记和游记,她也就能在世间留下些属于皇贵妃这个身份之外的东西了。
🔒第 150 章
康熙四十三年的除夕是在畅春园过的, 自从五月份搬过来后,老爷子就没再回过宫,过年也不想回宫。
跟园子比起来, 宫里头逼仄, 不如园子宽敞,更适合休养身体。
而且宫里头规矩多, 他也就逢年过节能见一见几个孙子,可住在畅春园就不同了,几个皇孙每旬休息时可以结伴来看他, 还不用几个糟心儿子陪着就能过来。
朝会不用去,奏折也不批了,他既然都快被老三架空了,那又何必再费心劳神的帮老三主持朝会、批阅奏折, 只有老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才来请教他。
明明是皇帝,却早早的过上了太上皇的生活, 也就是老三梦寐以求的生活。
每日可以睡到辰时(早上七点钟)再起,一顿早膳可以用上三刻钟, 上午穿着常服去看马球赛, 中午去酒楼用膳, 下午去戏院听戏,傍晚到湖边垂钓,到了晚上还能找个人下棋。
搬到畅春园后, 康熙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好,不像在宫里时那般憋闷了, 还养成了日日给老三写信的习惯。
说是写信, 其实不过是把他当日做的事情记录下来拿给老三看, 老三半夜起来去宫里主持大朝会时,他还在睡梦中,老三办差时,他在看马球赛,老三批阅奏折的时候,他正喝茶听曲儿呢……
一想到老三憋屈又郁闷的表情,他心情就畅快多了。
这一招对余下那些儿子都没用,只对从小就喜欢偷懒的老三有用。
此次的除夕家宴比去年热闹多了,去年除夕,老爷子臭着一张脸,既为咄咄逼人的老三,也为前一年除夕夜的太和殿之变。
今年老爷子想开了,主要是宫外的生活太有滋味儿,难怪老三死活不愿意搬进宫去,非要在宫外设太子府,老三的乐趣不试不知道,一试便让人上瘾。
老爷子高兴了,家宴上也就没有不高兴的人了。
太后自从跟着皇帝搬来了畅春园,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还跟皇帝出去看过马球赛,比起男队的比赛,她更喜欢看一群小姑娘打马球,个个神采飞扬,让她想起曾经在草原上飞奔的自己。
皇贵妃有心想在年后也搬到畅春园来住,这里风景极佳,让人心旷神怡,很能静得下心来写文章,至于宫务,大可以交给荣贵妃和钮钴禄贵妃,这二人若是不愿意管,那还有四妃呢。
荣贵妃大半年不曾见万岁爷了,今日瞧着万岁爷的气色倒是比从前好了很多,让她松了口气。
她这一年多最怕的就是万岁爷想不开,老三毕竟对万岁爷是有感情的,她虽然对万岁爷失望过,可过往的感情也不是全都没了。
后宫诸多嫔妃中,良嫔的变化是最大的,论美貌,后宫之中无人能及良嫔,可良嫔至今都只是一个嫔位,万岁爷的宠爱对她而言也是昙花一现,就是因为良嫔美则美矣,可却美的并不灵动,是宫中出了名的木头美人。
这位单薄的木头美人,如今却多了几分神采,就像一个木偶被注入了灵魂一样,和儿媳有说有笑,娘俩之前就说好了,等到她能出宫时,就去女子联合会名下的培训所帮忙,她练了几十年的绣功不比宫中的绣娘差。
直郡王和兄弟们喝着热酒,不免想到还被圈禁着的老二。
那些年他是真恨老二,可是如今想起老二,是又恨又可怜,还有那么一点庆幸。
当年或许看不明白,可后来跳出棋盘,他哪还能不明白皇阿玛一直拿他当平衡太子的棋子,太子若是完了,他十有八九也要完。
还好老三拉了他一把,他就不是当皇帝的料,老三如今那一摊子若是放在他手上,早就砸了。
现在他做着统领三万多兵马的步兵统领,虽没有机会出征,可也算满足了他幼时的梦想。
胤祉自从出宫开府后,最不喜欢的日子就是过年了,过年规矩多,跪来跪去,特别考验膝盖,畅春园这边比宫里头的规矩要少些,但愿老爷子明年还愿意在畅春园过年
户部年前很是忙活了一阵子,以至于四贝勒现在都是满脑子的账目,无心吃酒。
自从在三哥那儿看了皇阿玛的信后,五贝勒这颗心就像泡在醋缸里一样,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过上皇阿玛如今的日子。
七贝勒这两年皮肤晒黑了不少,工部的差事实在磨人,但让他调到别处去他也舍不得,毕竟在工部他还有机会出京去外省视察河工和公路施工情况,能天南海北的走一走,自然比一直窝在京城要强。
同样有机会出京的还有八贝勒,外省公办小学的建设和招生都是需要指导和监督的,他出京也不是一个人去,还能带着福晋,他有他的差事,福晋有福晋的差事,两不耽误。
九阿哥就很是羡慕两个能出京的哥哥,所以明年视察广州十三行这差事,他是一定要向三哥争取的。
十阿哥有些不在状态,人虽然来了,可心还在府里头,他儿子才只有几个月大,不能抱过来过年,福晋为了陪儿子也告了假,一家三口只他一个人在这儿。
若是能陪陪额娘也就算了,可他们和女眷是分开的,皇阿玛儿子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用不着他来陪。
今年的宫宴,十一难得没有告假,不过他饮不了酒水,依着太医的话,他最好连浓茶都不能喝,只能在席上喝一些果子露,还得是温过的。
十二阿哥还在为自己的婚事犯愁,再有三个月就要选秀了,他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往年嫡福晋都是皇阿玛指婚,也不知道明年选秀是什么情况,是皇阿玛做主,还是三哥做主?别将他的婚事耽搁了,一旦错过这一劫届,再等就又是三年
十三阿哥的位置虽然靠后,但起码人到了,皇阿玛不允许他进宫,可这里不是紫禁城,是畅春园,三哥特意喊了他过来,皇阿玛没派人驱逐他,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十四阿哥不去找哥哥们,反而跟几个弟弟扎堆,聊他这一年在朝堂上办过的差事。
城外的畅春园内一片平和,城内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商家自发组织了烟花秀,今年的烟花爆竹比往年卖的好多了,不过春联的销量却是一年不如一年。
家里有读了书会写字的孩子,便大都不想再花钱去□□联了,自家孩子写的哪怕不够规整漂亮,可贴在门上瞧着也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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