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孟步青翻了个身睁开眼,觉得清醒无比,拿出手机看眼时间:五点半。
算算时间,根本没睡几个小时。
她喝酒之后容易早醒,习以为常地爬起来,心情很好地拉窗帘开窗。外面的天灰浅浅的,薄淡冷冽的味道缭绕在清晨的空气里。
孟步青是最喜欢阴天的。
她下楼,泡了点速溶咖啡,喝了口提提神,然后随手放在餐桌上。开始准备早餐。
经过加热的切面面包散发着淡淡麦香。
她煎好鸡蛋和香肠,装进盘子里。自从知道季婉不吃生菜后,三明治里的蔬菜只放两片番茄。
“……”
孟步青端着两个盛好早饭的盘子出来,愣了下,忙的时候没听见有脚步声。
不知何时,季婉已经坐下来了。
她拿着手机在看东西,右手端着杯子。
小口小口喝着。
孟步青一惊,刚要指出是她的杯子。又记起自己随手一放,放在了季婉平常坐的位置前,确实容易误会。
——那还是不告诉她了。
孟步青走过去,没来得及坐下。
季婉放下手里的杯子,慢悠悠感叹了句:“好难喝的速溶咖啡。”
孟步青顿时恼怒:“你喝的是我的!”
“……”
季婉动作顿了顿,这才发觉杯子有点熟悉,又问:“你已经喝过了吗?”
孟步青应得深沉坚定:“嗯!”
“对不起……”季婉目光躲闪了下,抽张纸巾擦了擦自己喝的杯口,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要继续喝吗?”
孟步青觉得她说话语气很可爱,拿过去,“要。”
“……”
季婉看了眼,发觉没有自己喝的东西了。她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茶叶,进厨房烧了壶水准备泡茶。
厨房是两边的透明推门,而且也没关上。
孟步青边吃,边看着她的动作。
前几天就注意到那罐茶叶。主要是茶叶罐很漂亮,锡制的,细致镌刻着葫芦藤蔓的吉祥图案。
她好奇地打开看过一眼,色泽翠绿,卷曲成螺,茶毫蓬松。
扑鼻的香气,上好的碧螺春。
孟步青本以为,季婉烧了水就会拿出茶具,没想到她拿着平常喝水的玻璃杯装茶叶。
热水烧开,立刻拿起水壶。
孟步青忍不住出声:“你不知道开水不能直接冲泡茶吗?”
季婉转头说:“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孟步青惊跳站起来,忙进厨房说,“那么贵的茶,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她以为季婉手边没有适合的茶具,只能这样。
立刻抬手打开顶柜,端出盒精致沉重的小箱子说:“这里有套新的茶具,给你用吧。”
季婉诚实地说:“我不会用的。”
孟步青:“……”
喝那么贵的茶,还以为是老茶客。怎么连普普通通的茶具都不会用。
她沉默地把茶具从盒子里取出来,冲水洗干净,再全部摆放进消毒壶里。
“你很会泡茶吗?”季婉感兴趣地问。其实碧螺春用开水泡更香,但见她兴致勃勃,也没阻拦。
“嗯。”
“跟谁学的?”
孟步青边忙活边说:“选修课有讲茶文化的,学过。”
季婉随口问:“怎么想到修这个,看你平常是不喝茶的。”
孟步青犹豫了下。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似乎总提到漆玟,再这样下去,容易柜门不稳。
只好含糊说:“因为看的很多小说里都出现过茶艺,所以碰见有这课,就去学了。期末还拿了个不错的分数。”
季婉看着她,怪有意思地说:“那你还挺厉害的。”
话落,才想起自己的小说里也写过很多次茶艺之类的……
孟步青笑了笑:“不厉害,也是学过才知道,我喜欢的那个作者有多优秀。很多关于茶艺的冷门知识她都懂,现实里肯定是精通茶艺的大师级人物。”
季婉沉默。
“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她的笔名,”孟步青盯着她,虽然觉得不会,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你有去搜过吗?”
季婉肃着脸摇摇头。
“很好,你可是看古籍的老师,网络小说就别去看了。”孟步青放宽心地说。
“……”
季婉脸上的表情慢慢有一点难以言喻,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你是觉得作者写了什么,自己就会什么吗?”
“当然。这些东西,我在她的文字里都是能感觉出来的!”
季婉顿了又顿,才说:“不见得吧。”
孟步青没再搭理她了。径直取过茶盏。
她那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每寸都透着恰到好处的美感。摆弄着茶具,讲究的姿态,让看似普通的瓷碗亦有一种华贵自矜之意。
季婉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欣赏着。
其实只是洗茶具和消毒的时间久。注入热水后,很快出汤。
孟步青先往公道杯里倒茶,再倒进她手边的杯子里说:“行了,拿着去吃饭吧。”
“这杯子好小,”季婉垂下眼,低声说,“我能用大的喝吗?”
她其实知道公道杯只是用来分茶的。
“行吧,”孟步青想了想,重新把茶倒进她原先的大玻璃杯,“我们老师说过,品茶用最舒服的方式喝就好,所以你掀开茶壶盖,直接凑着壶口喝都没问题的!”
季婉扑哧笑出声:“那倒不至于。”
孟步青没喝茶,她不能抛弃自己的速溶咖啡。
回到餐桌。
今天做的是简单的西式早餐。味道浅淡苦涩的速溶咖啡,搭配略有些腻的油煎香肠,相当适宜。
孟步青暗暗瞅季婉的表情,别人平常泡茶都会挑下棋或看书,像她这样配着早餐,也不知道什么感觉。
季婉正常地吃着东西,表情娴静。
仿佛喝绿茶配烤面包天经地义。
不过,就算嫌咖啡难喝,她喝起来照样是不动声色的。
孟步青问:“你是不是对吃的一点也不讲究?”
“嗯,”季婉说,“赶工作的时候,电脑旁边经常放一袋面包一杯茶,我可以连续几天只吃面包填肚子。”
孟步青张了张嘴巴。
半天才说:“你可……可真厉害啊。”
季婉忽然笑了下,望着她说:“但那是以前的事情,跟你住过之后,吃苦的良好品质可能已经消失了。”
这句话,没有明夸,却比明夸听着更顺耳。
孟步青唇角上翘,连连点头:“那是,尝过我那么好的厨艺,由奢入俭难多难啊!”
孟步青问她:“你今天是不是没有工作了?”
“嗯。”
“那快吃,快点吃,等会儿我们好好下棋。”
“行。”季婉端着杯子,懒洋洋地说,“越挫越勇,态度倒挺好。”
“……”
孟步青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攻击自己。
“走吧,去下棋了,”季婉先吃完,轻飘飘地弯起唇说她,“小臭棋篓子。”
孟步青立刻站起身:“喂!你说话客气一点啊!”
客厅的茶几桌子不算大,中间放着棋盘,又堆着纸巾之类的东西,显得有些杂乱。
季婉把东西全部放到旁边,清理出整块区域。
“还让我拿黑吗?”
“……”
孟步青沉默几秒,闷闷地转过棋盘,连着的棋盒位置也随之变幻。
“我拿黑。”
季婉笑了下没说话,拈起一颗白棋。
窗外清风吹进,她抬手撩发,视线凝在棋盘上说:“今天要打赌吗?”
孟步青脸色僵硬,想起自己之前轻敌,还欠她一个随便使唤的赌注没兑现。看眼季婉,她也没再提过,没准已经忘了。
或许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
不由乖巧道:“我们是老师和学生的情谊局,说什么赌呢。”
“好,”季婉很快放下一子,语气自然,“但你之前欠我的,不能不算数。”
“……不会。”
孟步青假装随意地下了个地方。
头也没抬。
季婉刚要落子,忽然弯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这就开始有大局观了?进步真快。”
她旋即落下的子,牢牢地截断黑子后面想布的路。
孟步青:“……”
一局很快下完。
孟步青输得很干净。
季婉盯着棋盘,边指给她看哪里的处理方式不好,边夸赞哪里的思路很对。语言简明又清晰,仿佛真是有经验的专业老师。
孟步青认真地听着。
“进步真的挺快的,”季婉说,“可能跟你是学数学的有关系。计算东西这方面有难过你吗?”
被表扬了。
孟步青扬起下巴,傲然说:“确实没有的。”
“那怎么专业课的分数考得挺低的?”季婉笑着问。
“……”
上套了。
孟步青郁闷地盯着她:“行吧,我用词不当了,申请修改措辞。是小学到高中的普通课本上的计算,没有过能难倒我的。”
季婉轻声说:“那也很厉害了,我从小数学差,初中就考过不及格的分数。”
孟步青闻言激动起来,瞪眼看她:“哦?真的吗?”
季婉瞥她:“你很高兴吗?”
孟步青忙收住笑说:“没、没有啊,我只是有点好奇。那你怎么办啊?”
“怎么办,”季婉淡淡地说,“还能怎么办,哭着学。”
孟步青脑海内想象她念书的时候,熬夜挑灯,边哭边学,旁边还放着张不及格的数学试卷的画面。
顿时乐坏了,唇角弧度翘得高高的,笑嘿嘿地说:“那我是从来都没学哭过的。”
季婉看她一眼,换了个话题问:“那你现在的数学那么差,会不会觉得对不起以前的高中老师?”
黑子白子终于分散完。
两个人继续下。
孟步青拧眉:“怎么突然说这个,你是想说我以后要好好学习吗?”
季婉:“嗯。”
孟步青垂眼,长睫下露出狡黠的笑意,“那没有用。她说过没指望我大富大贵有出息,只希望我每天开心。”
季婉瞧见她的表情,还想问的话,在心里滚了滚,改口说:“我是觉得,你学棋进步那么快,如果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定——”
“为什么?”孟步青盯着棋盘沉思,打断她的话,“我不懂好好学习,有什么意义。”
季婉低叹:“意义这个词,嵌在语文作文的题目里倒很好写。”
孟步青放下一子,心思都在棋盘里。
她慢吞吞地说:“大多数跟我一样的普通人,努力学习是为了找份好工作,努力工作是为了有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再然后能自由享受吃喝玩乐。 现在,我都已经有了。况且考进名校的好处就是不怕绩点低,只要能毕业,人人都觉得你是高材生。”
季婉跟着落子的速度很快:“继续。”
孟步青一噎,顿了半晌,又说:“我还有两个能拿租金的小商铺。这是在我名下的,不用跟你分……虽然我爸去世了,但我的生活总体不会有变化,只是住的房子变小一半,问题不大,我本来也不爱去楼上。”
“总结,”季婉勾唇笑了笑,“所以你懒得学习,因为衣食无忧,没有必须要学习的理由。”
孟步青点点头:“这还不够吗。”
季婉语气随意地问:“可你自己辛辛苦苦考到的大学,不好好学习,不觉得有点浪费机会吗?”
白子落子,再次吃掉黑子两个子。
孟步青哼了声:“就因为我的成绩是自己辛辛苦苦考的,没作弊,也没人给我暗箱操作那种特长保送名额,所以,我不去上课怎样也不算浪费。”
季婉感兴趣地笑了:“嗯?这是什么道理。”
孟步青:“老师会因为我没去,就不上课吗?相反,我不去,教室还多空一个位置,不是更方便那些想学习但没考进大学的人去蹭课吗?”
季婉抬眸,想了想说:“这话是没错。”
没想到能被认同。
孟步青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摇起来了。
“对呀,我高考堂堂正正考到的大学,考试堂堂正正拿到的及格分,这份教育资源是我竞争到的。就像很多人有条件一天吃五十顿饭,却选择吃三顿,能说是浪费食物吗。”
“不当类比,”季婉把玩着手心里的棋,“逻辑漏洞出来了。”
话落,手里的棋放下。
孟步青在左上角的子被团团包围住,已然没有几口气。
孟步青:“……”
她抿唇思索,算了又算,还是忍痛放弃去救。重新去拿别的。
季婉低笑,继续说:“学习的意义,工作的意义,当然不只有实现财富自由这层。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孟步青稀里糊涂地“嗯”了声。
接下来,季婉没有再说话。
两人都在认真下棋。
孟步青单手托着腮帮子,一边下棋一边瞟她。
季婉坐姿端正,手端起杯子抿了口茶,目光落在棋盘上。 背后是阳台的窗,连绵的道路和灰淡淡的天空,光线嵌在薄云里,丝丝细腻像油画。
像整片被窗框住的景都在为她浑身不紧不慢的从容作缀。
很快,孟步青又输了。
她垂头丧气地说:“要下赢你,至少得全神贯注再学半年……半年可以吗?不行就两三年。”
季婉笑而不语,眉目间有些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
“在想……”季婉放下茶杯看她,“步步,你是真的在享受没有目标的日子吗?如果现下的生活能让你一直保持满足感,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孟步青抬眼看着她。
季婉又道:“可我觉得,你不是真的不想认真做事情。”
那股不服输的劲,不像是愿意得过且过的性格。这段时间的相处,多少也能看出来孟步青自由散漫下的聪慧果断。
况且,真不愿上进的孩子,怎么会因为吃了老师的饭就努力得考上了重点大学。
“你上学期的成绩,虽然总体不是很好,但也有些科目分数挺高的。你有自己的想法,是个很内秀的孩子。” 季婉望着她,“我猜你频繁翘课只是这学期开始的事。”
孟步青不说话了。
一脸被说中的表情。
“因为你爸爸去世了。”
“……”
“这没什么的,你翘课没有错。”季婉柔声说,“你只是,有点太伤心了。”
原来她只是在伤心吗。
孟步青恍惚了下,听见爸爸去世的消息,她没有哭。只是在火葬场的最后开棺告别,手里拿着香,被烟熏到才泪流不止。
眼睁睁地看着棺材推进去,她没有哭。
只是固执地站在离焚烧炉很近、很近的位置。仿佛能感受到火苗缭烧自己的面颊。
将爸爸入土为安后,孟步青也没哭。
怎么说呢?这个世界纷纷扰扰的,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那么不一样。
可她永远记得被妈妈牵着手,第一次进幼稚园时,茫然四顾,觉得这地方陌生到虚幻的感觉。
她没有跟别的孩子一起哭。
像爷爷去世后,她也该吃吃该喝喝,只觉得无论什么样子的人生都是空而虚幻的。生命的尽头是死亡,理所应当,每个人都没有不同。
失去了想要努力的力气。
空气都使她昏沉。
“步步,明天我的假期结束了,”季婉望着她,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温和,“你是不是也要去上学了?”
—
松江大学的一期和二期校园之间,间隔条小马路,两边的门口都有两个早餐摊,位置还很对称。
早课时间,不少学生围着匆匆地扫码买食物。
已经快迟到了。
孟步青要了一杯黑米粥,一个茶叶蛋。付完钱,脚步匆匆地进校门。
她单肩挎着书包,快步在阳光浅照的水泥路上,一时有些恍然。怎么自己真就来上课了?
可能是昨天季婉的语气,实在温柔。
邪门,邪门得很。
孟步青低着头,一会儿愁自己拉下的功课进度,真要补起来估计得剥层皮,一会儿想自己的围棋,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进步到大杀四方。
至少要赢季婉!迟早有天把她按着摩擦!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终于踩着铃声响起的点走进教室。
“这里,”左晓云忙冲她招手,可怜巴巴地说,“你来那么晚,我望眼欲穿就快要饿死了。”
“老师还没来,先吃!”
孟步青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
左晓云用吸管戳开粥,边喝边把包打开,神神秘秘地拿出两张纸,递给孟步青一张:“你看,我们院有个英语演讲比赛。”
接过纸,孟步青随意地瞥眼报名表:“你要去报名吗?”
“嗯嗯。”
“好,我给你加油!”
“不要光加油。”左晓云看眼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你英语水平那么好,跟我一起参加好不好?”
孟步青打着哈欠:“好什么?当然不好。”
孟步青小时候念的私立学校,从幼稚园开始就跟着外教每天讲英语。
得益于良好的教育资源,她的英语成绩一路都没差过,可在学霸遍地的松江大学,水平也就马马虎虎了。
演讲比赛这种事,当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行啊,”左晓云扯着她的衣袖,小孩撒泼般左右晃来晃去,“你就陪我去吧,好不好?求求你了!陪我陪我陪我!”
“不怕我跟你抢名次?”
“当然不怕,”左晓云笑起来说,“你肯定抢不到的。”
孟步青闻言弯唇:“哟,那么自信啊?”
左晓云语气特别诚恳:“当然,以我的英语水平根本就拿不到名次,你要怎么跟我抢呢。”
“……”
左晓云继续天真烂漫地说:“你要能拿到第一名最好啦!这样大家都会以为,我只是单纯陪你来参加的,所以我讲再烂,都没有什么压力啦!”
孟步青记起来,左晓云的英语口语确实不怎么样:“怎么忽然要参加这个?有很多奖金吗?”
“没有,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脸皮,”左晓云低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都那么大了,跟陌生人说话还会脸红,这样感觉很不好,特别小家子气。”
孟步青微蹙眉,很快察觉地问:“谁说你了吗?”
“……没。”
左晓云愣了下,继续用力地晃她胳膊说,“快点同意啦!”
“行吧行吧。”孟步青拔掉笔盖,无奈地在演讲比赛的报名单上填信息,淡淡地说,“如果谁说你小家子气,你就大声地夸那人心宽体大,气吞万里。”
左晓云傻笑起来,“记住了。”
她收走孟步青写好的报名表格,叮嘱说:“那你记得好好准备稿子,我们理学院应该很少有英语能像你一样发音漂亮的人,只要好好写稿子,你肯定能拿第一名!”
孟步青撇嘴:“我才……”
要说,才懒得好好准备。
又想到季婉的话。
如果拿到第一,能在饭桌上不经意地跟她炫耀下?
孟步青觉得这想法很像小学生,心却跳快半拍,浑身那股吊儿郎当的劲消散,连背脊都直了直。
她问左晓云:“有草稿纸吗?我先写个初稿看看。”
姗姗来迟的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孟步青翻开教科书,夹着草稿纸,旁边放着手机随时搜索信息。她只在小学参加过一次正经的演讲比赛。
思考很久,还是按部就班地写了一篇没什么新意,却绝不会出错的环境保护的文章。
内容结合了最近的新闻,谴责某些不良商贩用机器刨沙滩里的贝壳,造成附带的各种生物被碾压死亡,只顾着眼前的小利,赶尽杀绝,对环境造成巨大的破坏。
结尾规规矩矩地总结,这件事已经引起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我们期待法律的进一步完善和人类保护环境意识的提高等等。
只是篇大概的草稿,她却认认真真地写了一整节课。
写完,拿给左晓云看:“你觉得怎么样?”
左晓云认真读着,对她进行高度夸奖:“你写的简直是标准的雅思阅读。”
“你什么时候去考的雅思?”孟步青意外地问。
“没考过,我猜会很像。”
“……”
很快,到演讲比赛的这天。
两个人排队去交稿子。这只是理学院里的小型英语演讲比赛,场地不算大,裁判也都是本院的几位教授。
需要先把终稿给学生会的成员审过一遍,抽签领过号码牌,才能进场准备。
“你的字数有点多,注意时间,小心超时哦。”
“可以。”
几个学生会的成员坐着,只是粗略地看一遍,偶尔会给两句提醒。很快一个一个地放他们进去。
孟步青刚排进来,这边的队伍忽然停住不动了。
“同学,你的演讲稿……是不是太激进了?”戴着黑边框眼镜的女生抬头,语气轻柔地说,“个别句子,最好改改吧。”
语气虽然软,但话里意思是不予通过。
排在队伍最前的男生顿时脸色涨红:“什么意思?你凭什么定义我激进?我在学校没有言论自由的权利吗?”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学生会的女生,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看样子是去请老师过来了。
这个举动,无疑让男生更加愤怒:“你们有规定演讲的题目不能写环保吗?有规定不能指出错误吗?”
也是环保问题?
孟步青心里咯噔了下,竖起耳朵。
很快过来一个老师。
他穿着黑色西装,略长的黑发,刘海随意地遮盖些许额头,蓄着短胡茬的脸庞还算俊秀。对着男生轻点头打招呼,客气地问:“能给我过目吗?”
等男生同意了。
他双手接过演讲稿,端起来读。给人一种礼仪到位、文质彬彬的感觉。
“你说中国人用太多筷子造成树木被大量砍伐,这是不对的,”他读完把稿子还给男生,和蔼地笑笑说,“日本人也用筷子,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绝大多数的筷子的材料是竹子。”
孟步青刚开始没发现,等他说长句,才听出某些词句的声调有点僵硬。
原来这个面生的教授是日本人。
不知道是什么项目过来的。
男生愣了下说:“那我改掉这句就行了吗?”
教授:“是的。”
“这……”学生会的女生出声说,“他还写了很多,没有逻辑,狭隘的观点。”
“那应该让裁判说了算,”教授笑了笑,表情很客气地说,“请他抽签入场吧。”
女生皱眉没有退让:“譬如他写大量珍贵的树木被砍伐作为廉价木材流通到外国,这是谣言。事实上,一则制作成筷子的都是速生树,二则我们中国用的大部分都是从日本进口的木材,再做成筷子出口给日本。”
最后几句话,因为有对立的国籍在,几乎带了些挑衅意味。
日本教授依然面不改色:“哦,真是这样吗,你怎么不写个稿子参加演讲?” 他又对那个男生说,“这次写环保问题好,下次可以写历史问题,不少人对中日历史也有很多……”
意味深长的停顿住。
所有人都安静了。
大家骇然,互相看看,眼神里都有话要说。
但因为对方是教授身份,话又只说一半,并且语气谦逊又客气。丝毫没有露出能被抓到的柄。
他们满脸意见却说不出什么话。
孟步青攥了攥拳,刚要出声。
身后传来一个清淡的嗓音:“小野教授初来乍到,中文表达还有些不当。”
学生们顿时两边让开路。
孟步青侧过身,看见是被叫过来的一个女教授。她戴副无框眼镜,抿着唇的模样冷而淡:“中文比较清晰,没有日语里那些半句半句的黏着。”
旁边有人轻轻说:“童教授来了。”
“……”
小野没吭声。
童明月盯着他,五官清丽淡雅,浑身却有种冷冽凛然气质:
“您要把话补全吗?”
小野沉默几秒,笑得客客气气地说:“不用了,或许我的中文确实不够好。”
童明月也笑了下:“中文学不学倒不重要。小野老师,您身为一个科研人员,如果没有获取正确消息的能力,恐怕会影响整个团队在国际上的竞争。”
这话很随意,像闲聊。
小野教授脸色整个都沉下来。
他完全没有刚才面对他们学生的游刃有余,半晌,硬邦邦地吐出句:“受教了。”
说完,大步往里走。
左晓云碰了下孟步青,压低声音不解地问:“这句话不是挺有礼貌的,温温柔柔的,怎么他像被打击死了一样?”
孟步青猜测地说:“没准他刚跟童教授竞争什么项目输掉了。这就是刀子要往心上捅,干净又利落,你学着点。”
“明白了。”左晓云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看。
所有人都在期待童明月多说几句什么。她却转过身,对刚才那位学生会的女生说:“心悦,辛苦一下你,让他把明显不恰当的地方改掉。”
“好的好的。”女生应得轻快,“如果没时间不够的话……”
童明月没犹豫:“那就不用进来了,别耽误别人的时间。”
她交代完。
又被叫去管别的什么事情。
孟步青攥着自己的“环保”稿子,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这插曲对自己是好是坏。
很快排到她。
那个叫心悦的女生看完,抬脸笑笑说:“你写得很好的,演讲加油!”
孟步青心里悬着的小石头总算落地。开心地笑了下,比划了个OK的手势,然后到旁边抽走自己的号码牌。
跟左晓云一起进场。
小礼堂的左边是个空教室。先进去的人三三两两,不是对着镜子调整仪容,就是拿着稿子最后背诵。
偶尔听到几声闲话:“你看见童教授怼那个小野的样子吗?”
“看见了看见了!”
“不愧是童教授……”
孟步青竖着耳朵听,也挺激动的。
她喜欢满腹才华的斯文女人冷淡怼人的样子。
这么想着,脑海内忽然划过季婉的脸。季婉也是满腹经纶,也戴眼镜……还时不时顶她的话。
可她教自己下围棋和读古籍的模样,温温柔柔的。
孟步青抿唇,皱着眉,努力把季婉想坏一点。
好驱散心头隐隐浮现的悸动。
左晓云紧张得不想再看演讲稿,折叠几下塞进口袋里,没话找话地说:“你知道童教授貌似二十七岁就评上了副教授,她的那个项目……”
毕竟不是本专业的,她想不起来具体,只说:“反正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厉害啊!”
孟步青笑了笑:“真好啊,”
她竟然有点羡慕起来。
能有热爱的理想,并为之风雨兼程的人,无论发上有没有顶着华丽桂冠,似乎都是值得羡慕的。
因为她没有……
孟步青垂眼盯着自己的英文讲稿,看不进字了。
很快,正式演讲开始。
这是学院内部的小型比赛,跟活动似的,底下并没有声势浩大的观众。就算这样,左晓云还是紧张浑身轻颤。
孟步青一直陪她说话,缓解她的情绪。
左晓云先上场,开头略磕绊了下,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接下来一口气地把稿子背了出来。虽然水平不高,但也算圆满完成了。
躲在幕后的孟步青终于松口气。
等半天,终于轮到孟步青。
她小时候念的私立学校,每周三有演讲课。
虽然时过境迁,内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站在舞台前,一些基础的站姿和表情管理,语言停顿,还是把握得比别人好得多。
加上标准自然的美式口音。
孟步青刚走下场,左晓云走过来拉着她,激动得脸通红:“你稳了,肯定是第一!我敢打包票!”
孟步青打哈欠:“打赌吗?”
“行,我赌你第一,是的话……你等会儿陪我去逛超市。”
“不是怎么办?”
左晓云:“怎么可能不是!别胡说!”
孟步青:“……”
整场结束后。
一位不认识的老师站起身,正经地祝贺所有选手圆满完成比赛,再轮流点评几句。很快发表结果。
孟步青果然是第一名。
她上台领奖,拿到份荣誉证书和奖状。目光扫视底下的评委,并没有再看见那位童明月教授了。
—
左晓云想去的超市,距离学校三公里的路,离得很近,可走路很远。孟步青想叫车,被拦住:
“就那么一点路,我们骑自行车去吧。”
旁边正好有共享单车可以用。
孟步青没意见:“行。”
两个人扫码,取出共享自行车往超市的方向骑行。
右转之后,左边是公交车站,右边是人行道。孟步青正常地骑着车,忽然一个小姑娘跑过去追公交车。
她有点不管不顾的。
孟步青只好刹车,她按下去才发现刹车很松,根本停不住。情急之下,只能一边双脚撑着地用摩擦停,一边转方向。
险险地擦过去,没撞到人。
可她的自行车直直地骑到旁边的人行道上,倒在香樟树的土块里。压到身上。
“……”
左晓云忙下去:“没事吧!”
“没事,”孟步青站起身,看眼撑着地擦破的手肘,“没关系,继续骑吧。”
以为只是个小插曲。
到了目的地,孟步青下车,突然发现右腿的脚踝肿起来了。她倒吸气,忍着说:“你去还车吧,我先站着缓缓。”
“好,”左晓云怕她出事,赶紧去把车还掉,回来说,“要不然别逛超市了,也没什么好逛的,我们吃个饭回去吧。”
孟步青尝试走几步路,脚踝一挪,就抽着疼。
她冷汗下来,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扭伤了。但不算严重,为了不让左晓云内疚,瞒着说:“行,我们吃饭去。”
指指最近的那家连锁店,“去这个。”
“好好。”
一进店,孟步青拿出手机给季婉发短信。
只说要跟同学在外面吃饭。
—
吃过饭,孟步青在店门口打车回家。
她家是顶楼,没有电梯。
这一层层的楼梯,只能梗着脖子在夜色里慢慢挪动,或者扒着扶手跳。好不容易到家门口,她背后全是汗。
孟步青的钥匙还没插进锁孔。
门就开了。
“欸呀,”她对季婉露出笑容,“在等我吗?”
季婉诚实地说:“在等外卖。”
“……”
“哦。”孟步青换了一只鞋,动作顿住。
她从吃饭到分开的全程都把左晓云瞒得稳稳的,仿佛根本没事。可能是到家了,精神放松,脚腕传来的刺痛忽然变得剧烈。
“怎么了?”季婉发觉异常,弯腰拉下她的白棉袜,脚踝的肿胀根本藏不住,“这…这是回家的时候崴到的?”
她看眼手机的电量,“你怎么还上来?应该早点打电话叫我下去啊。”
语气有点急。
拿起外套,“走,我们赶紧去医院。”
孟步青抿了抿唇:“不用,扭得不厉害。”
她心里有数,拦住季婉说,“不是还要等外卖呢,不麻烦你了。”
“你觉得不厉害,”季婉动作一顿,拧眉望着她,“这么说你是骨科医生,已经为自己看过诊了,而且眼睛可以比机器还厉害。”
“……”
扑面味儿来的冰渣子。
孟步青说不过,只好点头同意去医院。
进医院挂了急症。拍好片子,确实扭得并不严重。
医生给她开了点药,嘱咐回家好好休息。
季婉去拿药。
孟步青坐在全新的钢制椅子上,环顾四周,独自缅怀过去的蓝色塑料椅子。这家三甲医院以前没那么气派。
远远的,看见季婉过来。
“还要休息一会儿吗?”
“嗯……”她只能单腿狂跳,这跳一路还挺累的。
沉默片刻。
“对不起。”孟步青低头,仿佛做错了事般认真道歉,“你下班回来那么辛苦,还要带我去医院,折腾到现在都没吃饭。”
“为什么需要道歉?”
“因为麻烦了你,害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季婉好笑地望着她:“如果今天是我崴伤,你不管?”
“不会,但,”孟步青吞吐了下,“但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季婉挑眉似觉得荒唐:“为什么?”
孟步青嗫嗫嚅嚅,半晌,才轻声说:“因为本来就是……是我爸爸骗了你,让你一贫如洗,只能搬过来跟我住。所以我应该要对你好点。”
季婉没料到她会那么说。
弯了弯唇,很想问问她一贫如洗是什么意思。
却忍住了。
绷着表情严肃地道:“你想得也太多了。”
“我没有想太多,又不是你,”孟步青没敢看她,表情深沉地说,“我要是你,才不会对骗子的女儿那么好,又教这个又教那个,扭到脚了还带来医院检查,到现在自己饭没吃上。”
都是压在心里很久的话。
季婉想了想,先放弃帮她爸爸挽回名誉。
只是问:“你觉得我对你好吗?”
孟步青点点头。
季婉问:“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
孟步青努力思索的沉默样子,让季婉轻轻叹了口气:“这也要思考吗。”
见她抬眼。
季婉温声说:“当然是因为你值得啊。”
“嗯?”孟步青愣了许久,讷讷地说,“让你饭都能不吃,着急把我送到医院的原因,不应该很复杂很曲折伟大的吗。”
小姑娘疑惑的语气真诚又坦白。
又提了遍饭。
看来她真的很重视吃饭了。
“……”
季婉唇抽动了下,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很快问道:“所以你觉得我对你好,是因为周公吐哺,心怀天下啊?”
孟步青乖乖地点点头,说:
“觉得你很善良。”
“错了,我的心只有拳头那么大,装不下太多的。”季婉轻笑着右手握拳,贴近碰了碰她搭在腿上的手,温声说,“让你失望了。”
第23章
从医院里回来。
挂在门把手上的外卖,早就凉得透彻。
季婉想要直接吃,被孟步青拦住:“去加热一下,有微波炉在那么方便,你还偷懒?”
“……行。”
她拿出塑料碗,准备直接塞进微波炉。
孟步青不得不亲自蹦跳过去,拦住她的动作,先把塑料的外卖盒拿出来,看眼底部的标志。
“嗯,这种盒子可以直接加热。”指着盒子的三角标识,教她说,“你以后要先看看这个,pp5是可以的。”
季婉受教了,又小声说:“我以为叮一分钟,什么盒子都可以。”
孟步青无奈地说:“如果是别的耐热很差的盒子,放进去半分钟,没准都会着火。”
“好。”
很快加热好。
季婉把东西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孟步青也坐在餐桌前。看着她的动作,目光盯着那一份份拿出来的塑料小碗,季婉察觉她的目光,手里最后的那份蒸蛋,往左挪了下。
孟步青的视线也跟着往左。
她又往又挪了下。
“……”
孟步青往右看,听见头顶传来的轻笑,才反应过来,恼怒说:
“你快点放下来啊,还不饿吗!”
“我确实饿了,但你不是吃过了?怎么还眼巴巴地看着,”季婉把几小碗菜的盖子拆掉,从外卖袋里取出多的那份餐具,“再吃点吗?”
“不要!”孟步青坚定地摇头,“我只是好奇你点了什么东西。”
全都是家常小炒菜,白灼青菜、酸辣白菜、糖醋排骨。还有附赠的小半盒子麻婆豆腐。
孟步青扫视完,评价说:“青菜炒得好油,白菜都没处理干净,糖醋排骨迷你得像假的。豆腐看着勉强还行,吃起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季婉:“……”
她点点头,终于弄清楚这小祖宗的意思了。
“这家店的评价已经是不错的了,毕竟是外卖,怎么能跟你平时做的菜比较呢。非常时期,我也只能将就着吃吃了。”
这无疑是久居厨房的妈妈最爱听见的话。
哄孟步青同样管用。
小姑娘眼神瞬间亮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真是难为你了。没关系的,你先忍耐几天,等过几天我能走动了,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季婉拆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似笑非笑,轻声说:“好的,谢谢ma。”
她用口型说了个妈字。
看得清清楚楚的孟步青脸蛋“唰”一下红起来,满腔真心被揶揄,不由瞪圆眼凶她,“你在说什么呢!”
季婉愉悦地勾唇,垂眼温和说:“我说,谢谢步步。”
“……”
孟步青被她气得暗暗磨牙,静半晌才说:“我跟你很熟吗?叫什么小名,以后不许叫啊!”
饿到了这个点,季婉刚往嘴里塞了口米饭,闻言鼓着腮帮子抬眼望着她。还在咀嚼,所以没有说话。
光映在她漆黑的眼里,似水汪汪,脸颊微微鼓动,看起来竟然可怜巴巴的。
像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一秒,两秒……
三秒。
孟步青很快绷不住了,心像被轻戳了戳,讷讷开口:“你……你要实在想叫就叫吧。反正就、就只是小名而已……”
她看见季婉眼里乍然浮现的笑意。
装出来的无辜可怜消失,快得跟变脸似的。
弯唇笑着应了:“好。”
孟步青顿时抿唇,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悲叹自己从小就是装可怜的高手,怎么那么容易栽在季婉身上。
忍不住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她:
狐狸精。
还能骂什么?一时想不到,她只好又骂几遍狐狸精。
反正季婉听不见。
正如她听不见自己此刻奇怪的心跳。
“……”
季婉吃完饭,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收拾盒子,全部盖起来装回外卖袋子里。问孟步青:“等会儿你洗澡怎么办?”
孟步青想象着自己在浴室蹦蹦跳跳,然后踩着水,脚底打滑惨烈摔倒的画面。她脸庞抽了下,深呼吸说:“我会扒着把手非常小心的。”
“家里好像没有适合搬进淋浴房的小椅子,”季婉想了想,“要去楼上用浴缸吗?我前段时间消过毒,还没用过。”
孟步青瞬间心动。
她犹豫几秒,点点头,“行。”
孟步青看眼客厅里的围棋,闲着没事,她脑子里又开始盘算对弈。可今天是工作日,季婉应该还要忙。
季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想下棋了?”
“嗯……但也没有。”
“嗯,但也没有?”季婉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勾唇笑说,“所以到底想还是不想。”
孟步青迟疑了下,点点头,“想的。”
“行,那先去楼上吧,反正你等会儿洗澡也得蹦上去。”季婉转身去拿围棋。
孟步青站起身,望着那几节木质楼梯叹气。她认命地搭着扶手,抬着腿蹦跶上去。心里想,如果换成是季婉崴脚,她肯定可以公主抱她……
乱想了会儿。
很快独立自主地蹦到书房前。
慢几步,季婉进来的时候。
就看见她两只手枕在脑后和椅背间,右腿长长地搁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看起来嚣张又任性。望着季婉,散漫地说:“给我倒杯茶进来。”
“……”
残疾少女被她演绎成了大爷。
季婉哭笑不得,放下手里的通勤包和围棋。
又转身下楼去准备她的茶。
很快,茶水端过来。
季婉坐下说:“今天看你是不是还那么一败涂地。”
孟步青嘴比脑子快:“不是,今天和你二拜高堂。”
“……”
空气静止几秒。
孟步青本意只是开个玩笑,说完,才觉得哪里怪怪的。而且季婉怎么笑都不笑一下!
她有点尴尬,瞅着季婉的表情。见她神色如常地垂眼盯着棋盘,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得抓了把黑色的棋子放在手心。
赶紧开始下棋。
季婉默不作声地落子。
孟步青陡然发觉,她今天的棋似乎柔和许多,布局没那么多陷阱,也不太张牙舞爪雷地进行霆痛击。
下到中盘,她甚至看到了自己能赢的希望。
然后还是错觉。
前期的劣势,后期被季婉一点点扳回来,最后季婉以微弱的优势胜利了。
这局简直棋逢对手。
孟步青背往后,长长叹口气,眼神里闪烁着意犹未尽。她忽然想到什么,抬起脸问:“你这局故意放水了?”
季婉摇摇头。
“骗人,我感觉你放了条江。”
“……”
在她的沉默里,孟步青眯了眯眼,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知道的,你想给我一种自己进步神速的错觉,仿佛再来一局肯定能赢你,好让我对围棋更加上瘾,对你更加上瘾。殊不知,只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季婉冷冷道:“没事赶紧洗澡,睡觉去。”
孟步青立刻闭起嘴巴。又举了举手,等她眼神示意开口才说:“我错了,再也不乱说了。”
季婉瞟她一眼,从旁边的大包里取出电脑说:“我真要工作了,还有没收尾的事情。”
孟步青刚想说什么。
看见她的电脑,话又顿了下。
很早就知道季婉有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随身带着走的,还有一台总留在客厅里的那几张桌上。一直以为被她带着工作的是新款,留家里的是备用机。
才发现,两台电脑似乎是同款。
孟步青盯着这电脑:“你今天换电脑出门了?”
“没有,”季婉解释说,“我不喜欢变化,又有要两台电脑的需求,所以两台都买的同个型号。”
“那如果要换,你也两台一起换吗?”
“嗯。”
孟步青深感有趣地笑起来。
她这小习惯,简直古板固执得有点可爱了。
季婉又从包里掏出一小盒巧克力,递给她问:“同事给的,你吃吗?”
完全看不懂的外文字母,低沉的墨绿包装看着很高档。
孟步青点头,无所谓地接过拆开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她的眉头瞬间拧起来,皱着脸:“哇,这巧克力比我命还苦。”
季婉:“……”
第24章
季婉:“不好吃就扔掉吧。”
“哪个同事送的,”孟步青溜溜地盯着她,“是只送你的吗?”
季婉睨她一眼,“给所有人带的出差礼物。”
“哦,那就不能浪费。”
“……”
孟步青顶着纯良无辜的表情,又咬了口。她适应之后,慢慢品尝出点回甘。
边啃着巧克力,边慢悠悠地收着棋盘。
她收好了也没走,翘着一条腿坐在那里看她工作。
季婉也没开口赶她。
夜里的书房极为安静,书桌侧边靠着窗台。城市里的各色霓虹光彩太亮,衬的那一轮月光模糊朦胧。
孟步青望着全神贯注工作的季婉。她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偶尔敲几下键盘。
长睫半垂,冷淡的神情,侧颜却娇稚柔美似溶溶月色。
半晌。
孟步青拿出手机玩。
几个群的消息都99+,她往下划,看见崔悠然问她今晚有没有空玩游戏。
九点发的。这个时间她不应该有空。
孟步青打开小说软件看了眼,这才发现,琉缘的连载已经标记完结了。
怎么会有二十万字就完结的小说。
“……”
连麦玩游戏会吵。她不想打扰季婉,就给崔悠然回了个今天没空的消息。
闲着也是闲着。
干脆点开琉缘刚完结的文看起来。
孟步青虽然自己的语文水平并不好,但她审美很高,整个百合频道只有漆玟能入她眼。
当然,小甜饼也不是不能看。
她看到中间,因为没有任何紧张刺激的剧情,所以实在有点打瞌睡。正犹犹豫豫要不要继续——
“洗澡去吧。”
季婉抬手合上电脑。
“好,”孟步青嘴里应着,先出于友谊把全文订阅了,顺手撒完花,切回漆玟的文章底下发梦留评,“老婆今天也超级棒!”
季婉没有想偷看,可就站在她的身后。
熟悉的界面瞥一眼就反应过来。
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先进了浴室。
打开花洒,调到最左边的热水,弯腰将本就干净的浴缸重新仔细冲洗一遍。
然后开始蓄水。
同时把沐浴乳之类的东西,从旁边淋浴房里的架子上拿下来,放到浴缸贴墙处。
保证她伸手就能拿到。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无端想到医院里,孟步青吞吞吐吐半天说的话: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季婉唇角动了动,觉得好笑。
同时也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像感叹,似动容。
孟步青跟过来,扶着门框有点傻眼:“你是趁我没在的哪天,找人上楼重新装修过了吗?”
季婉摇头:“只是找人清洁消毒过而已。”
孟步青左右看看,基础的墙面地砖没有更改,应该没有重装过。
只是软装全部换过了。
原先简单到廉价的浴室焕然一新,添置了精致的黄铜架子,大面积的深灰色的防水窗帘缀得整块空间高级起来。
季婉想起来:“你的睡衣还没拿上来。”
“嗯,”孟步青指挥她,“在阳台的烘干机里没收,帮我拿过来。”
季婉安静三秒,开口询问:“那内衣内裤呢?”
孟步青:“也在里面。”
“好。”
她转身下楼。
很快把衣服抱过来。
孟步青身子斜斜地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问,“季老师,我要是洗完澡在浴缸里摔了怎么办。到时候我身无寸缕,很难办的啊。”
季婉打开柜门,拿好浴巾一起递给她,想了想说:“等你洗完澡,把水放干净,就坐在在浴缸里换好衣服,然后喊我过来扶你。”
“行。”
……
孟步青长腿一跨,右腿慢慢挪地坐进浴缸里。
洗澡时注意到旁边摆着的洗护用品。
都是没见过的外国牌子。她凑过去辨认,幸好是英文,还能分清楚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挤出些洗发露,涂抹到发上,一股朴素清凛的草木气息。
她瞬间想笑,边搓着泡泡边思索:
这不会是生发洗发膏吧?
她弯着眼暗搓搓地笑了几声。
洗好澡,把水放干净。
孟步青拿起浴巾,才发现叠起来的是厚厚的两条。她擦干净身上,还有一条,顺便把浴缸擦了擦。
这样穿衣服就不会弄湿。
“季老师?”
她高声呼叫。
隔了会儿,季婉推门进来。
雾气弥漫在浴室内,还没消散。
空气里弥漫着她熟悉的淡淡香气。
小姑娘脸颊被水汽蒸得泛红,手搭在浴缸边,有水珠从手背滑落。
厚重的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很快将睡衣的整片后背打湿,还在往胸前滴水。
孟步青坐在浴缸里,乌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唇边勾笑,“小婉子,快来扶朕起身。”
有点乖,也有点坏。
季婉:“……”
没搭理她。
季婉从柜子里又拿了块干净的浴巾,递给她说:“把头发擦擦,别着凉了。”
“哪儿那么容易着凉。”
孟步青不去接。
季婉把浴巾抖开,直接上前盖到她的脑袋上。
孟步青想挣扎,可惜坐在狭小的浴缸不方便乱动,又怕再次扭到右脚。
只能象征性地进行口头抗议:“我不想擦头发,我就是喜欢自然干!你不能违背我的意愿!”
“好好,你先别动,很快就擦好了。”
“……”
这人有在听她讲话吗?
季婉帮她仔细擦着头发,突然轻笑说:“幸好你不是小狗,不然现在肯定晃我一身水了。”
孟步青闷声:“汪!”
季婉唇角弧度扩大:“可爱。”
孟步青:“汪。”
“……”
孟步青歪了歪脸:“不继续夸了?”
又揉搓几下,季婉大致帮她把头发擦干,就把浴巾拿开了。顺手折叠了下,又擦干自己手上的水。
然后,捏了把孟步青的脸揶揄:
“小姑娘脸皮怎么那么厚。”
触感软滑细腻,热热的。
她很快松手。
孟步青两手扒着浴缸边,完全愣住,张嘴不可思议瞪着她。她怎么可以捏自己的脸!
如果是河豚,她肯定胀成一个气鼓鼓的球了。
“起来吧,”季婉把浴巾放旁边,摊开手掌,“伸手。”
孟步青下意识听话,去搭她的手。
“……”
季婉憋着笑,“好乖。”
“你就笑吧!”孟步青深呼吸稳住表情,语气幽幽地说,“当心等会儿要咬你。”
季婉好脾气地说:“别咬我,咬了谁来照顾你。”
孟步青松开她的手先坐到浴缸边上,左脚支撑着身体,站起身后,猛地环住季婉的肩膀。
整个人倾靠过来,恨不能把重量都分给她似的:“行,那你多照顾我。”
“……”
之前的一路,孟步青都是走在季婉右边,单手扶她的肩膀。
动作很轻,作为单腿跳时保持平衡的辅助而已。跟扶个移动拐杖没区别,客气又自然。
不像现在。
压低的声音近在耳旁。
季婉被她扑得背脊一弯,忙抱住她的腰,稳神无视耳旁温热:“你稍微慢点。”
“你好好扶住了。”
“……”
孟步青下楼梯也没用扶手,紧揽着季婉的肩,蹦蹦跳跳地进房间。
她的房间小,加上床是最大尺寸的,通到床头的过道就显得十分狭窄了。
孟步青脚踩地面,想轻飘飘地踩地小走几步。
脚踝传来的鲜明刺痛,让她一下又老老实实地把腿再抬起来了。
季婉没留意她的小动作,依旧往里走。刚抬腿还来不及跟上的孟步青被她带得踉跄了下,“等等……”
她要跌倒前,本能地抱着季婉想稳住身体,却无力单腿保持平衡——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身后环住季婉的腰,把她直直地扑倒在床上。
“……”
重重摔在席梦思上,回弹起不轻不重的弹簧声音。
孟步青有季婉在底下垫着没事,却能感觉她猝不及防之下,手都没工夫撑。
应该摔得挺疼的。
忙把人翻过来,“没事吧?!”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正脸,季婉抬手挡住了半张脸。她眼圈泛红,隐约闪着泪花,并没有说话。
见状,孟步青浑身一僵。
紧张得话都结巴了下:“磕、磕到哪儿了?”
“撞到鼻子……”季婉眼里晃着灯光,发觉她眼神里的焦急,忙解释说,“没事,手机砸脸的感觉而已。缓缓就行。”
孟步青小心翼翼地拉开她的手,仔细打量,幸好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她顿半晌,“现在还疼吗?”
“不了。”
孟步青松口气,旋即才发觉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点奇怪。或者应该说,实在太奇怪了。
孟步青贴在季婉身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玲珑有致的柔软身躯,距离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她喘息的律动。
嗅到脖颈间幽幽香气。
灯光映得漆黑发丝泛着亮。
茂密的发散乱铺在孟步青熟悉的纯色床单上。五官柔美,唇瓣娇艳。
像是要接吻的姿态。
季婉脸颊浮现出粉意,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被乱发遮挡的耳垂泛着红。
她眼神轻轻偏开,没说话。
一时静得仿佛连发丝都凝固了。
这时候,窗外传来短促的汽车喇叭,让孟步青回过神。她的动作还僵着,心却活起来。
越跳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
秦寺 歪?是步步吗,请你先让开一下,我想亲季婉
第25章
孟步青小心翼翼地从季婉身上爬开。她翻过身,直接钻进到被子里说:“我要睡觉了,你帮我关个灯。”
“你的药还没有喷过。”季婉支起身子,丢下一句话匆匆地出去。帮她把医院开的喷雾拆开拿进来。
“医生说,睡前最好拿枕头抬高脚。”
孟步青伸手,把边上多出的枕头拿起来,忽然又顿住说:“枕头太大了,我不想两只脚都垫着。”
她换了个旁边的小玩偶。
带着皇冠的幽灵,圆鼓鼓的正好适合抬高脚。以前私立学校的同学送她的生日礼物,那么多年,都在床边放着。
季婉不由好笑,顺口编了句:“一脚高,一脚低,做怪梦。”
孟步青无语地瞥她:“哪里来的封建迷信。”
季婉弯唇一笑,心想,封建迷信吗?下次编进我的小说里,你这小不点还不得屁颠颠地信住。
孟步青奇怪地看她:“突然笑什么?”
“没什么,”季婉正色状说,“还是用枕头吧,玩具太小了,你晚上睡着了肯定会蹬掉的。”
孟步青摇头拒绝:“我睡觉的姿势很乖的,全程平躺,动也不动,肯定不会乱踢。”
“你以前和谁睡过?”
“没有。”
季婉笑了:“那你怎么知道?睡着了乱动自己又没感觉。”
孟步青异常自信:“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
季婉懒得跟她继续往下扯,见她坚持也就算了。
她手里拿着药,侧坐在床边。
为了避免把药喷到玩偶上面弄脏,轻轻地托高孟步青的小腿肚,悬空一些距离,然后喷在脚踝扭伤的地方。
扭得并不厉害,经过冰敷处理红肿其实已经不夸张了,可衬着脚踝处细嫩雪白的肌肤,还是显得很可怜。
很快喷完药。
季婉起身,把喷雾留在她起床就能看见的床头柜上,端着长辈的架子叮嘱说:“明天别忘记继续用药。”
“好。”孟步青手托着脸,撑在床上懒懒散散地笑,“谢谢老师照顾。”
“……”
季婉肃着脸,掌心仿佛还残存着触碰肌肤的温软细嫩。
她轻微地握了下拳。
很快把灯关掉,带上门走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窗帘紧拉着,小房间里漆黑一片,车辆的行驶声也被双层玻璃窗隔绝得轻不可闻。
本来是个容易安眠的环境。
孟步青却睡不着。
她睁着眼,望向从高高窗帘缝中透进的一排淡光,手慢慢地按住胸口,思忖刚才身体压着季婉时分明的心动。
孟步青想了又想,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谈恋爱了。
单身太久,心都乱跳了!
那可是季婉,她是爸爸的朋友,极有可能是爸爸的情人!一个标标准准的超级无敌大直女……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
脚后跟垫着柔软的毛绒玩具,又刚喷过药,扭伤的刺痛已经感受不到。
明天应该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过个五天七天,一切正常。
崴伤也好,心跳也好。
孟步青想到这儿,放在胸口的手总算拿下来,放松地垂搭在身侧。慢慢进入悠绵梦乡。
后半夜,熟睡中的孟步青无意识地踢掉了玩偶。
小幽灵滚了几圈钻进床底。
她拧眉开始做梦。
梦断断续续,又是小时候被爸爸提着衣领丢到书房外,妈妈过来对她说:你爸爸的书都是古董,跟妈妈的包一样,不是给小孩子玩的。
但等你以后十八岁了,可以买属于自己的很贵的书或者包。随你喜欢。
一晃,又是她扑倒在季婉身上的画面。
满室都是黄澄澄的昏暗光线,梦里的她很放松,胆子也大,目光凝在季婉半开半合的柔软唇瓣上,心里似有暗火撩烧,于是忍不住地低头吻住——
窗外的鸟叫声将她吵醒。
孟步青睁开眼,脑子白茫茫一片,依稀觉得自己做了个不得了的梦。翻过身闷进被子里,她在温暖的环境里逐渐回想起片段。
脸颊也逐渐涨红。
孟步青猛地坐起身,不敢相信自己在梦里竟然对季婉……
“……”
孟步青洗漱完,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跳到客厅里。天色还早,厨房里却已经有轻微忙碌的声音。
“早,”季婉手里拿着速冻小馒头的袋子,“药喷了吗,脚还疼吗?”
见她还在关心自己。
孟步青越发惭愧,含糊地说:“没事,不走路的话,已经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那就好。”
孟步青坐下来,定了定神,打开小说软件。准备绞尽脑汁给最爱的漆玟写篇长评,好转移一下闲得不该出现的思绪。
她边做笔记,边在备忘录里敲想法。
偶尔翻翻评论查漏补缺。
漆玟喜欢前后呼应,文中给的线索相当之多。粗略看过去只知道是描写,细细地看,一笔笔竟然都是可以推敲的铺垫。
她翻着翻着,突然刷到一条最新的评论:
迷恋黑夜:[文笔小白,好烂,还不如高中生写的,这也能金榜第一?服了服了。]
孟步青深呼吸。
刚做了大半天笔记试图抽丝剥茧,结果困在香气缭绕的茫茫白雾里,时不时还得反复被剧情刀刀的她,简直气得翻白眼。
“怎么了?”季婉端着蒸好的冷冻食品,放到桌上,“大早上谁惹你了,满脸不高兴的。”
“讨人厌的杠精,说我最喜欢的作者写得烂。”
季婉立刻笑了。
她边不着痕迹地拿出手机,放在桌子底下看,边问:“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发表的差评吗?”
“一点也不重要的。”孟步青放掉手机,拿筷子夹了个馒头咬起来,“可我气啊,等会儿肯定会有人在底下回复,又要吵起来了。”
季婉好奇地问:“吵起来又会怎么样吗?”
“不会怎么样,只是我喜欢的作者实在太温柔太善良了。每次吵起来她都会出来说,谢谢指教,不要吵架。我不喜欢她对黑子那么温柔。”
季婉勾唇,低头咬了口烧麦,慢吞吞地说:“我倒跟你想得不一样。”
“嗯?”
“谢谢指教,不要吵架,这分明是丝毫不在乎的语气。既然她都不在意,你又何必生气。”
孟步青沉默了会儿,郁闷地说:“因为她是我的宝贝。我当然知道她特别坚强,从来不在乎黑子,可想要维护她的想法是控制不了的。”
“……”
“你为什么一直在笑啊!”孟步青猛地瞪她。
季婉极力收敛住脸上的笑意,指指已经关掉屏幕的手机,无辜地望着她:“刚才股票涨了。”
“……噢。”
孟步青以为她在嘲笑自己,原来是误会。
干巴巴地又补了句:“那恭喜啊。”
季婉叹了口气,无奈地想,这到底是怎样的缘分。
写作快十年,她遇到过不少温暖的读者,章章都写长评的,因为考试看不了小说而特地来“告假”的,哪怕小说题材不符合兴趣依旧挂着自动订阅的。
林子大了,总免不了有点不好的。
可她收获了足够多的温暖,一点点风吹,实在不算什么。
季婉觉得自己只是写了几本小说,作者与读者,地位平等。并不值得大家对她付出额外的感情。而且也没机会报答大家。
所以心中常觉愧欠。
所以,当她第一天知道孟步青是自己的读者,看见她发来的求助消息。 哪怕时间着急地赶着开大会,依旧把自己钉在办公室,认真写完那篇小论文。
不小心拆开、签掉了她买的新书。
其实大可以假装将包裹错寄出去了,或者意外灭失,多的是借口。
却还是不惜劳烦别人,亲自跑到琉缘家里换回二十本新书。赶在她放学之前解决掉事情。
只是不想让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而已。
哪怕只是迟几天拿到书的失望。
读者和作者之间,这一条纤细又意外坚韧的线,其实是双向的。
“……”
孟步青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又拿出手机,刷新那条负面评论。果不其然,漆玟的读者都忿忿不平起来。
齐阳:[漆玟的文放到整个网文圈都是数一数二的,谢谢。]
迷恋黑夜:[随便一个作文写的好的高中生,就能吊打的文笔,还吹成什么大神了?搞笑呢???]
楠楠:[哪个高中生有这种洗练的文笔,幽深的造句,你举举例子?]
漆刀刀的宝贝:[楼上,网页点进去能看见楼主也是签约作者,可能她自己就是那个高中生叭。]
楠楠:[谢谢楼上,我现在立刻去拜读!]
孟步青唇角上翘,眼神里闪过看热闹的笑意,果然是个眼红的同行啊!竟然连小号都没切,这下算是社死了吧?
她继续看。
不知道是切错号还是不知道能看见专栏的杠精开始慌乱。
迷恋黑夜:[我没说自己是吧?我只说漆玟这个水平还不如有些作文能拿奖的高中生。客观实话而已,不至于要扒我吧。]
孟步青看到这儿又有点火大。
生怕看见她的心肝宝贝玟玟崽又谦虚回复:多谢指教。不要吵架。
往下,果然有作者的回复的绿色字体。
孟步青猛地提着气看。
漆玟回复:[网文和作文的评价体系是截然不同的。如果硬要拎出来,那,或许你有幸跟我参加过同个作文竞赛,如果你曾留意——特等奖后面是我的名字。]
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这行字不长不短,很快读过好几遍。
孟步青瞪圆眼睛,一时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那么多年,这是她家温文尔雅的漆玟玟第一次强硬回击挑事的。
“……”
季婉悠然地吃完最后一个包子,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
第26章
孟步青托着腮帮子,截图发到小群里跟朋友们讨论了圈。说是讨论,也只是几个读者以各角度猛夸漆玟,然后开始闲聊……:[我今天穿牛仔裤的时候想,原来我的这条是破洞牛仔裤,这会儿才发现,不是,是我穿破了!]
木九:[坐在咖啡店里偷听旁边的女领导骂人,她好像看见我在听,然后眼神一直盯着我……她这样搞得像在骂我啊艹]
墨珩:[我不会游泳,只会漂。]
几个人都在各聊各的。
对话根本没有接上。
孟步青笑嘻嘻地窥屏看着,过了会儿,说了句自己在给漆玟写长评。她们纷纷表示期待。
她又切回自己的备忘录,苦苦研究线索。
然后整合成八百字的小作文,发布在最新章底下。长评的标题和开头还贴心地标注了小心被剧透。
做完这些,抬头一看,客厅里阳光透亮。
已经中午了。
季婉安静地坐在客厅里,背对阳台,身后是拉掉一半的窗帘。她专注地敲着键盘,表情时而柔和,时而专注。
浓密的长睫像一排小扇子,半遮着那双微微垂下的桃花眼,在幽暗处,亮着屏幕的光。直挺鼻梁似玉雕琢,柔嫩的唇瓣色比花娇。
阳台上的淡灰色窗帘没那么厚,整块都微微亮着光。
像在专门衬她。
孟步青轻轻地跳回自己的小书房,从抽屉里翻出个大盒子。然后抱着盒子回到客厅里。
她坐到季婉的旁边,那个落着光的位置。
笑眯眯地说:“我晒晒太阳啊。”
她此刻心情异常坦然,早晨梦里的古怪影响悄然散去。
明白自己确实喜欢季婉。毕竟季婉的漂亮似一弧火光般生机勃勃,让人很难不留意。性格看着冷,实际却是会经常帮助她。
各种反差,无法让人不动心。
喜欢就喜欢了。
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妄想就行。
孟步青从没有谈过恋爱,初初动心,并没有任何警觉的念头。她顺其自然,喜欢就是把手工盒子抱出来,待在她的身边做。
季婉盯着她从盒子里拿出的东西,打量了会儿,认真询问:“这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吗?”
孟步青:“……”
盒子里装着她在圣诞前尝试拼的迷你圣诞小屋。房子的两块板子拼接错了,中途硬掰下来重装,又没太对整齐。显得破破烂烂又歪歪扭扭。
像个等待拆迁的危楼。
迷你圣诞树也塌了。
“你懂什么,”孟步青从盒子里拿出新的迷你小屋套装,喃喃自语般地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再做一次肯定像模像样。”
她很少弄手工,印象里粘胶水拼东西是幼稚园里才会做的东西。
当时是看见漆玟的超话里,有很多女生自己画了圣诞树,或者买了大圣诞树装饰得很漂亮。她们都拍了照片,祝大家圣诞快乐。
孟步青画画水平极低,又不想搞一棵大树回家积灰占地方。所以在网上买了迷你圣诞屋,想凑凑热闹。
结果,做坏了一次。
重新买回来,又没心情继续弄了。
所以拖到今天才又拿出来。
季婉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饶有趣味地盯着她那个做残的小屋:“能做成这样,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挺厉害的。”
换做平常的孟步青,肯定恼羞成怒地凶起来了。
今天只是嘟哝句:“切,有本事你来呀,你做一个给我看看?”
季婉拿起说明书的小册子,随便翻了翻。
然后,从孟步青手里把工具夺过来。真要上手操作似的。
孟步青也没抢回来。
不介意,反正今天心情好。
她在旁边,闲闲地说风凉话:“别以为很简单,其实很难做的,那个胶水不好控制用量,沾错了再拆又会留明显的印子,很难搞的。”
“酒精胶都不会用,给你个502岂不是嘴巴都沾上了。”季婉唇角隐约含笑,伸手拿过圣诞树,“不用告诉我哪里难,这不是谁都能有天赋理解的。”
孟步青顿时张大嘴巴,可怜兮兮地说:“哇,倒也不用这么嘲讽人吧!你倒是做一个漂亮的给我看看!我看你也做不出来!”
“要打赌吗?”
“赌就赌——”想到上次的围棋事情,孟步青骤然刹车,来了个急转弯柔柔地说,“赌就不必啦。”
季婉弯唇“扑哧”笑出声。
她低头,先将胶水细细地挤在彩带上,再将裹着彩带的柔软钢丝环绕在树上,一只手轻轻地按住。酒精胶稳稳地沾在圣诞树的松针上。
缠完两圈彩带,朴素的圣诞树顿时精致可爱起来。
孟步青盯着她那白净纤长的手指,稳定利落。不可思议她竟然没有弄得满手胶水。
很快,把圣诞树放到旁边。季婉照着说明书拼凑起迷你桌椅,接着拼搭好床,绣花针穿线,又缝出迷你的床上用品。
孟步青默不作声地看着,假装淡定。
其实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个连饭都不会做的女人为什么会那么贤惠,她竟然连穿针引线都会,这真的是科学的事情吗???
随着桌上的材料越来越少,眼前的圣诞小屋逐渐丰富起来。
说明书翻到最后一页。
季婉将指甲盖大的薄薄纸片,用小镊子折叠几下,粘好胶水做成礼物的模样。塞到那颗圣诞树底下收尾。
“可以夸我了吗?”
“……”
没听见反应。季婉抬头,眼带笑意地睨她,“看傻了?”
孟步青一顿,表情非常僵硬地说:“怎么会有人一次就做成功。你怎么那么完美。”她鼓起腮帮子,小心地戳戳那个迷你礼物。
真的好精细。
换做她来,别说折叠,能把纸片完整地剪出来就不容易了。
季婉歪了歪脸,唇边含笑,“很难吗?我觉得不难。”
孟步青:“……”
孟步青抿紧唇,快速地把自己原先做的破烂塞进袋子里,准备扔去楼下的垃圾桶。然后郑重地捧起季婉做的那个,装进防尘盒里。
再放进大盒子里。
她正要抱着走,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只能跳。这一蹦一蹦的,还不得把宝贝颠坏了。
“你帮我拿进去,”孟步青重新坐下,使唤季婉,“放我书房的桌上就行。”
季婉含笑问:“辛苦费呢?”
“那么几步路的跑腿还要辛苦费?”
季婉抬眉,手放在盒子上,“做这个房子的。”
孟步青思考几秒,妥协地说:“欠着。”
“行。”季婉站起身,唇边分明带笑,又显得非常正经地说,“允许你欠。”
微微压低的嗓音。
听着,孟步青心跳跳快半拍。
—
晚上。
季婉完成了全部的工作,点开微博,刷新首页有没有什么新闻。
又想起出版社的编辑下午发给她的全新海报。
她点进自己的超话里,开了个帖子把海报图片发出来宣传一下。顺便翻翻读者的帖子。
很快滑到一个:
君子不器:[虽然圣诞节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还是补上一个我亲手做的小圣诞屋,隔空祝我家漆玟玟天天快乐~]
图片上赫然是她中午做的手工圣诞小屋。
季婉挑眉,打量她的文案用词:我亲手做的圣诞小屋。
我亲手做的……
我……
季婉抬手按了按眼角,忍不住笑出声。
行吧。
—
转眼周五。孟步青崴伤脚之后,走路不方便,她在家里闲得无聊,干脆翻出书本扎扎实实地学习了几天。
现在终于恢复好了。
她总算能出门透透风,打开手机,美滋滋地想着要约谁去哪儿。
突然弹出日历提醒:[周末外公生日]
这件大事,上个月舅舅就跟她说过了,千般万般地叮嘱她务必把时间腾出来。 外公外婆那边很多亲戚都会到场,在市中心的高档酒店里包了两个大包厢。
连妈妈和舅舅都会从国外飞回来。
孟步青低头绝望地盯着脚,恢复完全的脚踝,已经一点事都没有了。
悲叹这次的崴伤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出现!
窗外光线清亮,草丛里不知名的细小蓝朵野野地绽放大片,小鸟啾啾地叫着,一派春日暖融融。
孟步青在客厅里踱步片刻。
她把之前去医院拿回来的单子全部翻出来,琢磨着上面的日期。能不能篡改一下,当做名正言顺的不去理由。
拍下来,发给左晓云问:“你能把上面的时间修改成明天吗?”
左晓云很快回复:“当然可以,只是我的技术不行,你得找更加专业的人。”
又有新消息弹出来。
舅舅:[别忘记这个礼拜日是外公的生日。]
孟步青深呼吸然后屏住,打字:[我的脚崴]
还没来得及打完。
舅舅:[就算发烧了脚崴了在考试在补考也得过来,住院了的话,我和你妈妈会来看你的。]
孟步青:“……”
她的动作被预判得死死的。
不远处,季婉坐着边喝茶,边观望她抓耳挠腮原地转圈像在找自己尾巴似的。
悠闲地看了半天,才出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孟步青快步走过来,猛地坐下,一双乌黑眼眸全是焦躁郁闷,“我外公周日过八十岁的大生日,叫我也得去。”
季婉捧着杯子:“你不想去吗?”
“当然不想去,那边的亲戚都麻烦得很,一个个都是心思复杂话里藏话的类型。吃顿饭能整出个宫斗剧。”
季婉刚要开口。
孟步青顺嘴说了句,“可能要像你这种笑里藏刀的才能应付住。”
沉默几秒。
“原来你一直觉得,”季婉勾唇凉凉地看着她,“我是一个笑里藏刀的人?”
“……”
孟步青咽了咽口水,忙垂搭下眼,小声解释说:“在我心里这是个夸人很厉害的词。”
季婉还是视线凉凉地望着她。
“你觉得,”孟步青扬唇讨好地笑笑,虚心讨教说,“我应该带什么礼物过去?他不喜欢市面上的那些衣服,吃的东西很多忌讳,按摩保健之类的也都有了。”
季婉:“金条金币金钞。”
孟步青:“……”
孟步青:“可不可以不要太俗气外露,有价值,但也有实用性的东西呢?”
季婉:“游戏本,游戏机,游戏碟。”
“……”
顿了又顿,孟步青怒不可遏:“你明知道是我外公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过生日!!!”
季婉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睨她一眼:“所以你的意思是,到了八十岁,人就没有享受娱乐游戏的资格了?”
“……”
孟步青觉得她在记仇,因为自己刚不小心说她笑里藏刀了。
所以现在使劲出馊主意。
孟步青软着脾气,可怜巴巴地说:“你给我好好想一个嘛。”
季婉唇稍稍牵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孟步青鼓着脸继续哀求:“好不好嘛?”
“……”
顿几秒,季婉唇角扬起来,带点无奈地说:“既然要我帮你想,总得先说说他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吧。”
“他就是个……”孟步青苦苦思索着,“平常爱好闭门不出的阴郁老头。”
季婉悠然开口:“那还是游戏机吧。”
孟步青:“…………”
她烦恼地抓抓头发说:“反正他不喜欢我爸爸收藏的那些破烂,他不喜欢我爸,可能喜欢喝茶吧?不知道,但是印象里经常喝的。”
“会喝茶好办,”季婉闻言颔首,“我正好有套送礼的上好茶叶,等等拿给你。”
孟步青眼神亮了亮,又说:“那是多少钱的?最好别超过太多我的预算,我跟他没那么亲。”
季婉笑了:“能看出来。”
她说:“是以前过节时候公司送的,我手边的茶很多,一直放着没拆。借花献佛,不收你钱。”
孟步青想着她平常随便喝的茶,都是几千块一斤的好东西,估计是单位发的茶档次不怎么样,所以一直没喝。
既然如此,给自己拎去送礼正好。
她眉开眼笑地晃晃她的手:“谢谢啦,你最好了。”
“我不好,”季婉垂眸望着她的动作,一字一字地说,“我笑里藏刀。”
孟步青:“……”
她把脑袋低了些。
完了完了,这女人还挺记仇的!
第27章
该带什么礼物的问题解决了,孟步青略微松口气。很快眉头又紧拧起来,她看眼自己的聊天列表,暂时还没有亲戚们的消息。
生怕妈妈突然过来,要叫她换上花枝招展的绚丽裙子。
什么哥哥姐姐,再凑热闹阴阳怪气地打压她几句。
——“听说考上松江大学了?”
——“欸,那你奶奶那边的人是不是激动死了,他们那乡下十八代都没出过大学生,这下是祖坟冒青烟了,肯定把你宝贝到天上去了吧?”
孟步青头疼地揉着眉心。
倒不是觉得害怕。哪怕之前年纪小,她也能靠着随机应变和咄咄逼人,跟亲戚们吵得你来我往从没落过下风。
只是一年又一年,他们总能会用浅薄的常识和扎实的脸皮,说些消耗情绪的话,不断地刷新孟步青的烦躁指数。
就算气氛良好,也只是在问没意义的废话,硬聊合不了的话题。
浪费彼此的时间。
孟步青躺在沙发上,安慰自己,至少明天还能出去玩一天。
她琢磨着该去哪儿玩。
季婉端起茶,坐到客厅里,打开笔记本电脑。
慢吞吞地敲着键盘。
窗帘是拉开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身上,略微带些暖意。小腹依旧隐隐作痛,像有什么东西钻在血肉里一丝一丝地抽动着。
她拿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又放了回去。
孟步青懒洋洋地问:“崔悠然小朋友,明天要不要去打台球?我有空了,可以教你。”
语音条“嗖”地发出去。
她坐起来,就对上季婉望过来的眼神。
季婉问:“明天去打桌球?”
“嗯,”孟步青想了想,“也不一定,可能她没空呢。”
季婉没说话了,转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她脸庞异常苍白,唇也没什么血色。
孟步青察觉到些微异样,探过脸,打量着她的脸色:“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季婉声音轻轻的,像在忍耐什么。
顿了几秒,才说,“稍微有点痛经而已。”
“你这不像是稍微和而已,”孟步青摸了摸她手边的玻璃杯,茶水已经不热,端起来说,“而且经期不能喝茶喝咖啡吧。”
季婉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讲究这个的。”
“你不讲究?那你也得有那个身体资本才能不需要讲究啊!”
孟步青瞪她一眼。
话落,大步去厨房里。
捣鼓了会儿,隔了十几分钟,孟步青才端着杯子出来。
“我浸在凉水里冷过一会儿了,可以直接喝,小口小口的。”
季婉目光从电脑屏幕里抬起,看她一眼,然后挪到那个玻璃杯里。明显愣了一下。
漂浮着桂圆、枸杞和红枣的茶,汤呈琥珀色,飘着热气。
她端起来,意外地笑了下,“好贴心,谢谢步步。”
“正好有材料,就随便煮了点,”孟步青闷闷地坐下,“我可不知道喝这个有没有用。”
季婉怕烫,小小地抿了口。味道寡淡又泛着淡淡的甘甜,枣香扑鼻。
“有用,肯定的。”
孟步青坐回沙发上,看见崔悠然已经回复了:[好啊好啊,明天几点?你有觉得比较好的地方吗?]
她发过去几个大致的地址,都是自己去过的还可以的台球俱乐部。
[你挑一个离你近点的。]
很快,孟步青跟她约定好时间地点,想跟季婉说明天晚饭不回来。忽然发现季婉手按在小腹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你没事吧?”孟步青问,“痛得很厉害吗?”
季婉脸色纸白地摇头,“也没有。”
分明是在强忍着。
孟步青体质好,从来没有过痛经问题,完全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一时有点无措,又记起以前有个女生正经地说过:没有布洛芬就去跳楼。
孟步青忙问:“你吃过止疼片吗?我帮你去买点布洛芬。”
“我有,”季婉说,“但是现在还不能吃。”
“为什么?我记得应该是餐后服用的,不是已经吃过午饭了。”
季婉抿唇喝了口水。
解释太花力气,只是摇头说:“我只能晚上吃。”
她体质特殊,吃完止疼片会有很强的困意。现在还有正事没有做完,只是先喝点热的东西忍着。
总不能整个下午都一边打瞌睡一边写稿子。
孟步青不理解,勉强猜测问:“因为你胃不好,一天只能吃一颗,所以想把机会留到晚上再用?”
“……”
挺合理的,季婉也就顺着点点头。
“那怎么办,”孟步青无奈地叹口气,见她左手按着小腹,不由走过去,“你这样捂着有用吗?”
季婉在她凑近的瞬间,浑身僵硬了下,然后迅速三指放到触摸板上往右滑,把文档页面切换到桌面。
可桌面也不安全——都是自己的小说文档。
她白着脸,小心翼翼地打开浏览器,点到空白页面。这才松懈下来。
耳旁没太听孟步青的话。
只是含糊地嗯嗯几声。
安静几秒。
孟步青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真要我帮你捂着?”
“……”
季婉脑子这才转过来,回忆自己刚才随便点头乱应的话——
她是在问:我帮你捂着会不会好点?
季婉神色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只细长秀气的手覆过来,掌心温度灼热,比她的常年冰冷冷的手暖和许多。
不知道是否错觉,抽痛的好像真的缓解下来了。
“……”
孟步青观察着她的神情,这么捂了会儿,觉得怪怪的。
“我去找个热水袋出来,有电热水袋,还有灌水的。”她站起身问,“你要哪种?”
季婉抬起脸,望着她:“电热的吧。”
“行。”
看着她转身走了,季婉脸上的淡定自然才松动,低下脸,抬手按着眉心。
背往后靠着椅子缓了缓。
抬眼又看见手边飘着热气的茶,枣香缭绕,她纠结的心渐渐柔和。
半晌,弯了下唇角。
“……”
孟步青翻找了下,很快拿出冬天里用的电热水袋。她这只跟别的小姑娘爱用的毛茸茸不同,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深褐色的电热内胆。
很老年人的款式。
她贴心地用消毒纸巾擦过几遍,充好电,带着充电器一起拿到客厅。
“不热了就连上这个,放手边充电。”
“好,”见她事无巨细都要叮嘱的模样,季婉忍俊不禁,“我知道怎么用的。”
把热水袋贴到小腹处,确实缓解了很多难受。
“你怎么还在工作,”孟步青看她又在盯着电脑打字,忍不住地说,“感觉你不是在书房工作,就是在客厅工作,连身体不舒服的休息日都得工作吗?”
季婉抱着热水袋,点点头:“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工作很闲了,只是这段时间赶着……赶一个项目。”
“这还不夸张,”孟步青露出惊骇表情,“还已经工作很闲了?你以前是从什么人间地狱里爬出来的吗?”
季婉勾唇,笑眼看她:“这么说也差不多。以前的工作经常忙到没空睡觉,偶尔眯一会儿,睁开眼得花个五秒才能记起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事。”
孟步青完全想象不到,讷讷地说,“……那你也太拼了吧。”
“生活所迫。”季婉现下的口吻倒悠闲。
原来她挣钱那么辛苦。
稍微想想,也知道几百万并不是个容易挣到的数目,其中还有房子的钱。 孟步青又记起是自己爸爸隐瞒绝症、创业失败,才害她辛苦多年积攒的存款打水漂。
内疚感瞬间淹没她。
孟步青垂眼,忽然小声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啊?”
“都可以。”
“糖醋排骨怎么样?可我怕你吃腻了。”孟步青算着冰箱里的食材,“我明天要出去玩,提前把你的饭菜做好,到时候你放微波炉热热就可以。”
“嗯。”
孟步青转身,忽然听见身后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季婉跟过来说,“我也想学做菜,你教下我。”
“你都身体那么不舒服了,还要学做菜?改天再说。”
季婉手里抱着热水袋,面色郁闷:“已经不疼了,其实没那么严重,之前可能是茶喝得太多了。”
闻言,孟步青又打量了遍她的脸色,确实比刚才好点。
“你以前喝茶也会导致痛经吗?”
“嗯。”
孟步青瞪眼:“那你还喝?!”
“……”
偶尔会,偶尔不会。既然茶杯在手,也就继续喝了。
季婉没吭声,换到刚才的话题:“你教我点简单的菜,这样我以后也可以自己做了。”
孟步青思索了下,觉得教教她也行。
这样以后她一个人了,也不会回到只能天天订外卖的日子。
“那你过来,先看着。”
孟步青拿出食材,备料的动作娴熟利落。然后开火,倒油下锅,告诉她怎么判断油温,怎么炒菜怎么判断火候。
季婉旁边学习得很认真。
孟步青问:“你要自己试试看吗?”
季婉想了想说:“今天就不试了,还不太舒服,但步骤全都记住了。你明天不用准备多的饭菜了,我可以自己做的。”
听见这话,孟步青不由拧着眉问:“你确定明天就能身体舒服了?而且厨房不是手工,万一弄错什么东西烧了炸了的,危险的!”
“明天一定会好的,”季婉无奈地笑了下,语气淡淡地说,“不然怎么办呢,你要出去玩。”
“……”
孟步青盯着她猛看,隐约怀疑她这话里在暗示什么。
却依旧掏出手机,喃喃地说:“才刚约好,立刻要放人家鸽子……她如果以后不理我了,这笔账要算你的。”
“行,”季婉身子靠在料理台旁边,琢磨着她的话,突然笑了,微微压低的声音特别认真地保证说,“我会负责的。”
“……”
孟步青打字的动作都乱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小红包,能不能多点评论呀?
第28章
隔天,按照约定,孟步青教她下厨做饭。其实家常菜没有什么难的,记住步骤后,哪怕小学生都能慢慢吞吞地弄得挺像样。
一般味道也不会差。
孟步青放心地交给季婉,自己只是在旁边看着。
季婉记忆力很好,取出的食材分量适当,连备料的顺序都跟昨天孟步青的作法一模一样。
她没下过厨房,刀工难免磕绊笨拙,去皮后的番茄切得一块大一块小。动作实在不麻利,还没切完砧板上已经流淌满淡粉色的汁水了。
孟步青站在旁边,双肩微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
强忍着过去把她替换下来的冲动。
嘴里安慰道:“没关系的,不好看也没关系,等会儿下锅炒几下还可以用锅铲剁剁。先全部放碗里,开始炒鸡蛋吧。”
季婉抿唇,严肃地点头。
她横刀抄起番茄放进旁边的白瓷空碗里。终于开始点火热锅,倒油,把准备好的鸡蛋液倒进去。
孟步青见她手紧攥住锅手柄,有个微微向上的意图,忙吓得脸色骤变出声阻止:“你别颠锅!我可没叫你要模仿我颠锅啊——”
季婉却只是将锅微微挪正,瞥她一眼:“我知道,你昨天跟我说,把蛋液炒散就行,颠锅不是菜鸟能掌握的技能。”
“……”
“我当然知道那个菜鸟,特指我。”
孟步目光盯着锅里的情况,认真解释道:“我是怕你掌握不好,鸡蛋颠出去没什么,热油泼到身上就麻烦了。”
“你监督那么仔细,”季婉边将炒好的蛋液放到盘子里,边似无意地问,“是在担心中午吃不上饭,还是担心我受伤?”
孟步青语气诚实而自然:“当然是担心你受伤。就算你把厨房炸了,我收拾一下再重新炒几个菜也不用花多久时间。”
“……”
孟步青忙又补了句,“没有在说你会炸掉厨房的意思。”
季婉弯了下唇,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知道。”
两个字温温柔柔得近乎暧昧,隔着半米的距离,却像附在她耳边似的。
孟步青抬手蹭了下鼻子,努力面不改色。
继续盯着铁锅里的菜。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孟步青拿出来,看见是妈妈发的信消息,果不其然地叫她注意打扮。
胖乔:[你表姐她们都在,不要被比下去了,明天晚上穿点像样的裙子过来。]
胖乔:[挑好衣服拍张照片给我看看。]
孟步青:[不需要,我穿麻袋也比她们漂亮。]
胖乔:[那我现在过来接你去买衣服?]
孟步青:[……不用了,过会儿拍照片发给你,你说穿什么就穿什么。]
胖乔:[乖囡。]
孟步青唇角抽了抽,心中不情愿感扑面而来,侧过身去,委委屈屈地伸手从后面抱住季婉的腰说:“好苦啊。”
季婉手一抖,语气跟着有些不稳,“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煎焦了,铲掉就行,不会很苦的。”
“……”
话接得驴头不对马嘴。
孟步青却还是唇角弯了弯,笑出声:“我没有在说这个啦!”
她也没再提,只是说:“这道番茄炒鸡蛋做得挺好的。”
几道炒菜很快做好了出锅。
孟步青将碗筷拿出来过一遍水,然后盛饭,再帮着把菜端到桌上。她坐定先尝了口季婉做的番茄炒鸡蛋。
夸赞的话正要说。
季婉问:“你刚才说什么苦?”
“……”
孟步青反应了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几乎是无人管教地活到这个年纪,自由散漫习惯了,难免有些不驯。连亲妈难得的,并且还算在合理范围内的要求都不想应。
甚至连亲生母亲都不想看见。
她小时候总莫名坚信自己不是肖安乔亲生的。虽然母女俩长得挺像的,虽然她也不觉得肖安乔会忍受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
——直到亲自翻到了出生证,实打实地证明她就是亲生的。
孟步青还是觉得很虚幻。
怎么会有跟女儿一点也不亲近投缘的妈妈。
孟步青没有回答,抬手托着腮帮子,却问:“你跟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我妈妈去世了,”季婉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说,“两年前走的,那时候我在国外出差,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之前关系还算和睦吧。”
想不到随口问问,便引出那么沉重的事情。
孟步青有点傻眼了,低垂脑袋,忙苦思冥想地转移话题:“你妈会叫你要有个女孩的样子吗?算了不用问,你肯定是家里的骄傲——”
季婉轻笑着打断:“错得离谱了。”
她不愿继续说这个,随口问:“所以明天你外公的生日,你妈妈让你打扮得女生一点,穿穿裙子?”
孟步青连连点头:“这都能猜到,你可真厉害。”
“不厉害,妈妈的正常想法,”季婉随口说,“你确实该打扮打扮再去。平常一身黑没关系,但有些场合是需要注意服饰的。”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本来打算穿着睡衣去参加国宴。
孟步青眉头拧了下,筷子拨动几粒米饭,用天真无辜的语气跃然道:“哦,看来你们是天下慈母一般心了。”
季婉攥紧手里的筷子,抬眼望着她。
“……”
孟步青嘟唇,摇头晃脑地飘开了视线。
假装专心吃饭。
季婉“呵”地笑了声。
孟步青低着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在气还是笑。
只能保守估计她是又气又笑。
半晌,听见季婉淡淡地说:“我没有说你自己拎不清的意思。靠自己长大的小孩,怎么会不懂事呢。”
听到这话,孟步青莫名有些心头发酸,嘴里的米饭陡然间变得存在感很强。她低下脸,大口大口扒饭。
然后点点头说:“你做的菜真好吃。”
“好,”季婉唇角弯起,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挺高兴地说,“那我明天还做。”
孟步青:“啊?”
她忙低头,掩盖住脸上干巴巴的苦涩。
这道番茄炒蛋甚至都没加盐……
—
周日,孟步青不情不愿地穿了身藏青色的连衣裙。
她柜子里的裙子少得可怜,还都常年压在里面皱皱巴巴不见天日。藏青色的这条是轻薄褶皱的布料,不需要打理,抖抖开直接能上身。
就是裙摆短了些,开春的天穿还得撘点厚外套。
幸好她不怕冷。
孟步青随手扎了个马尾,盯着镜子想了想,或许偶尔放下头发会比较淑女?她想到季婉长发披散的端庄雅致。
那今天就不扎头发了。
她趿着拖鞋出去,准备做早饭,看见季婉已经在厨房里了。 清澄的光线柔柔地照亮周围,小姑娘长发柔顺地垂搭在胸前,乌黑眼眸映在光亮里漂亮得似琥珀琉璃,短裙收着纤细腰肢,露出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季婉唇角一勾,“这是谁家的小漂亮?”
孟步青鼓了鼓脸,手不自然地抓了下裙边,“自己家的。”
季婉眼光微转,唇角含笑似乎在想什么。
然后温声道:“早餐煮了茶叶蛋,好像挺成功的,等会儿尝尝。”
“茶叶蛋?”孟步青吓得心里一咯噔,“用你的那些几千块万把块一斤的茶叶做的吗?”
季婉拧眉嗔她一眼,“当然不是。”
虽然主食还是简单蒸熟的冷冻馒头糕点,但搭配的茶叶蛋确实做得不错。孟步青尝的时候很仔细,却并没有能品出来是多少钱一斤的茶。
季婉身子前倾,认真地盯着她的表情,“感觉怎么样?”
“嗯,模样很正宗,还以为是楼下便利店买的,”孟步青思忖着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要不是发现根本没入味。”
“……”
季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孟步青磕绊了下,瞬间改口:“味、味道真的特别好,香嫩嫩的跟外面买的就是不一样,吃完唇齿留香!”
季婉轻哼了声。
吃完早饭。
收拾桌子的时候,孟步青看见季婉抬手按了下腰背。她先把盘子和筷子端进厨房,很快麻利地洗完,擦干净手出来。
问了句:“你腰不舒服吗?”
季婉神色微僵,还没有坐下,生怕她又要拉自己去跑步。
“没……”
“那就是因为痛经,所以腰酸吗?”
孟步青想起左晓云以前抱怨过,说来了大姨妈会浑身不舒服,腰酸背痛,像睡觉时被看不见的车轮碾过似的。
她自己体质好,从来没遭受过这种罪。
也不知道每个人的感受是否相同。
季婉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她顺着点点头。
“那我帮你按按吗?”孟步青想了想,指了下沙发,认真地说,“以前陪同学去过几次推拿店,学了几招。”
季婉下意识摇头,“不用。”
“你觉得我不行?你不相信我?”孟步青盯着她,自言自语地肯定说,“由此得知,你看不起我。”
“……”
她这三段论推导,实在太过乱七八糟,让季婉一下难以反驳,只能默默地走去沙发旁坐下,“那你按吧。”
孟步青忙快步过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一不用收费,二不用办卡,你怎么还表现得不情不愿的。”
“……”
“你躺下来趴着,哪儿有人坐着按摩的?”
季婉隐约已经后悔了。
可被她催着,还是顺从地趴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枕着下巴。完全看不见身后孟步青的动作。
孟步青提出建议的时候,心思非常纯洁,一片真诚。 可当季婉真的柔顺地趴在沙发上,漆黑长直的发丝铺散在两边,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
深灰色的针织衫下摆收拢着纤腰。
近在咫尺,伸手可以触碰的柔软娇躯。
让她无端端想到那个梦。
孟步青赶忙垂眼,不要乱想,不能乱想。
她信任自己,如果自己在按摩时候偷偷摸摸地产生什么奇怪想法——简直缺德死了。
很快调整好心态,模拟出专业素养来。她眼观鼻鼻观心,从肩颈开始,双手不轻不重地按着。
慢慢往下,手指勾勒到她的内衣带子很快掠过。按摩腰间的时候,孟步青敏锐察觉到她规律的吐息被打乱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揉按着,很快找准她柔软腰间最僵的点,指尖稍微用力。
季婉喉咙间轻闷了声喘。
似在强忍着。
“疼吗?”
孟步青边问,边放轻了力度,其实根本就还没用力。
她身子温软软似水做的,像是稍稍用力就会掐出一个青印。
让人根本不敢粗鲁。
似觉刚才发出的声音不体面,季婉顿了下,用了些力气控制嗓音,才轻轻说:“……有点酸。”
“哦,”孟步青找准位置继续揉按,“疼告诉我,酸忍着点。”
季婉想要说什么。
一张口,声音又不自主地带着些喘,她耳根悄悄泛红,便闭紧嘴巴了。
“……”
孟步青侧过身,想要换个更方便的位置。
沙发和桌子之间距离很窄,她只能贴着走。
季婉垂在身侧的手指,匆匆地蹭到孟步青裙子底下的大腿,温热热的触感,转瞬即逝。
她没做任何动作。
只是精神还聚在那只手上。忽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冷吗?”
随着话落,孟步青俯身握住她的手。
她在自己找寻答案。
季婉心尖一颤,手僵着没有动,却也没有避让和她的接触。任由她跟自己暧昧得近乎十指相扣。
“我去给你那条毯子吧。”孟步青很快松开。
她转身时。
季婉闭眼,握了下空落落的手。
然后缓缓支撑起身子,望向她的背影,转入走廊。
浑身是说不出的放松感。
这小不点,还真的按得挺好的。
全程规规矩矩的,近乎乖巧。没有任何不正经的动作。
是对着长辈的孝顺姿态了。
季婉动了动,长发随之从肩头划落,微微遮挡住脸颊。她神色古怪,自己都捋不清此刻是什么复杂心情。
只是耳朵根红得发烫。
第29章
孟步青拿着毯子过来,看见季婉已经端端地坐在电脑前,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她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一直在开什么正经而严肃的重要会议。
“季总,”孟步青抱着毯子过来,弯腰帮她把热水袋插上电,随口说,“你怎么那么日理万机。”
季婉没吭声。
她接过递来的毯子盖住腿,问道,“你等会儿几点出门?”
孟步青想了想:“据说是六点开始吃饭。我坐地铁过去,路上大概半小时的样子,五点半出门就行。”
季婉忍不住笑了:“你是去贺寿的,不应该提前坐着,陪亲戚们讲讲话聊聊天吗?”
孟步青翻了个白眼,当做没听见。
她拿出手机,快速地回复朋友的消息,然后问:“我要是坐在你身边玩游戏,你会嫌我吵吗?”
季婉弯唇笑了下,语气懒散又亲昵地说:“不嫌。”
“……”
孟步青被她轻柔柔的声音又撩了下。
手上打着字,快快地发过去。脑海里分神地想,怎么会有人普通说话,声音就像带把羽毛做的钩子似的。
很快有人在游戏小群里发起语音。
孟步青连接上,她手边没有拿耳机,便把手机音量调至一格,关掉了游戏本身的声音。随意地躺在沙发上跟别人组团打副本。
日光融融,客厅里一片静谧和煦。
季婉手上的出版稿子,昨天已经全部交出去了。她对着空白文档,敲了个新文存稿的小标题,并没有要赶着写什么。
她侧过脸就看见孟步青趴在沙发上,短裙裙摆将将遮盖住屁股,露出浅浅的黑色打底裤的蕾丝边。
纤长的腿部线条似雕琢般完美,被光线映得愈加白皙,大大方方地搁着。
还在轻轻晃动。
季婉视线顿一顿,偏过脸,把毯子打开盖住她的腿:“这条裙子是不是有点短了?”
“怎么了,你的慈母心看不下去了?”孟步青抬眼揶揄地看她。
季婉瞪她。
沉默几秒后,手机里开着免提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刚才是你妈妈?哇塞,声音好好听,好年轻啊,一句话就能听出苏苏的感觉!可不可以让阿姨多讲两句?”
孟步青:“……”
季婉:“……”
孟步青重重地咳嗽了声,转移话题:“人到齐没有?快点要进去了,过会儿我还有事呢。”
“来了来了!”
“快点,还是老地方见。”
季婉不再说话了。
崔悠然姗姗来迟地连上语音,连连道歉说自己去拿外卖了,刚才在电梯里信号不好。孟步青特别温柔地说没关系。
本来约好打桌球的,放了她一次鸽子。
为了补偿,孟步青在游戏里对她可以说是呵护备至,打怪物也好,收集材料也好,每每必冲在最前面。
还时不时叫她小心,夸她人物身上穿的小裙子可爱。
玩了会儿,崔悠然的基友突然语气艳羡地说:“圆圆的大佬姐姐真好~”
崔悠然也乐呵呵地笑起来:“姐姐真好!”
“……”
季婉在旁听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想不起来。略微思忖了会儿,才从聊天记录的关键词检索出来。
听着她们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
季婉压住笑意,随手找了张草稿纸,在纸上匆匆地写了句:“都是你的大一学妹吗?”
孟步青低头一看,手上还在熟练地打怪物,顺口地说:“我不知道……你们都是大一的吗?”
手机里忽然集体沉默。
然后炸开大片惊讶:“谁?谁是大一的小妹妹?”
“……”
崔悠然的声音清晰又娇嫩地道:“我和莉莉研二,启封是大四,没有谁是大一啊。”
孟步青唇角抽了下,张了张嘴,又问:“那有人是跳级吗?”
崔悠然:“没有吧?怎么啦?”
半晌。
孟步青关掉麦克风,偏过头压低声音严肃地问季婉:“难道我长得很老吗?”
怎么被个学姐一照面就判断为姐姐。
还带着一群人这么叫……
“怎么会老,”季婉抿唇按捺着笑,正经地说,“可能是一副聪明的样子,让人觉得肯定已经是个博士在读生了。”
孟步青紧紧地盯着她,判断真假,顿片刻叹口气,“行!肯定是这样的!”
屏幕里的人物被控制着左右快走跳动。
她语气还是慢慢不可置信,低喃喃地说,“还以为她是学妹……开开心心带了那么久的小妹妹……竟然不是妹妹……”
听见她语气似乎很在意。
季婉淡声问:“喜欢年纪比你小的?”
孟步青快速地抬眼望向她。总觉得这问题怪怪的,似乎颇具深意,却摸不清楚到底是哪层意思,只好垂下眼皮,含糊着:“嗯。”
“……”
季婉没再说话了。
她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空白的文档,细细的竖线光标在小标题的后面隐隐现现地闪。
她坐的位置背着光,脸色有些黯淡。
抬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其实是早就有的构思,打出来看着行文却还是陌生的感觉。
打了会儿游戏,当天的任务都过掉了。
孟步青跟她们随便聊了几句,看眼时间不早,挂掉了连麦。 抬手揉了下有点僵的脖颈,歪了歪脸,问季婉:“还没有工作结束吗?我想和你下棋。”
“……”
季婉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合起了电脑,挪走腾出桌上摆棋盘的空间。
“可以了?”孟步青眼神一亮,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坐到对面,乖巧地拿出棋盒,“这次你先手,我想试试拿白子。”
“行。”
季婉这次没有一手下天元,她规矩地走星位,占角。
“等会儿你自己在家,”孟步青紧随其后,下棋的心情并没有很严肃,闲聊着问,“晚上要怎么解决?”
“外卖,或者出门吃。”
“还没想好吗?”
“嗯。”
“你还是出门吃吧……”孟步青对外卖有偏见,又怕她自己做饭忘记放盐或者放很多盐,或是把自己伤到烫到。
她算了算时间。
因为要下棋,所以也不够在出门前给她做好晚饭了。
“昨天你教了我四道菜,还只做过两道,”季婉忽然说,“晚上我可以再把另外两道做一下,省得忘记掉步骤。”
“别啊,步骤忘了我可以再教,”孟步青苦心叮嘱说,“我不在旁边的时候,你别做菜。”
季婉落子的动作顿一顿,收回手,抬眼要笑不笑地望着她,“我以后做菜,都需要有你在旁边吗?”
需要这个词的咬字轻飘飘的。
像勾引,似嘲弄。
孟步青傻兮兮地望着她:“啊?”
她紧接着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还没学会,如果我在旁边看着,好歹……好歹会比较好一点。”
话并不达意。
指尖的白子也落得有点急。
季婉没吭声,她右手拿着的黑子,慢慢地在左手手心里的棋子上划了下。
目光始终盯住棋盘。
“你下在这儿。”微微低沉下来的声音。
“怎么了?”孟步青愣愣的。
“这一颗子是什么价值,该不该吃,你的能力明明可以计算清楚的,”季婉淡声说,“可你看见差不多就直接按定式下了。”
“……”
“根本没有去管棋盘的活的。”
孟步青刚才没留神,她长睫微垂,盯着棋盘。
闻言仔细看,确实是下错了。
想把那颗下错的棋拿起,又不知道这样破坏落子无悔的规矩,会不会惹她更生气。一时有些无措。
“你学数学的时候,也只是简单把公式背下来做题目,差不多就可以了?”季婉冷静地指出,“难怪成绩不怎么样。”
“……”
话说得并不难听。
但那陡然严苛的语气,还是让人听得心头一紧。孟步青察觉她是真的在生气了,有点慌,也有点出乎意料的乱。
“对不起,是我没好好下……”
孟步青垂眼道歉。
窗外的天色暗下去,有穿堂风微微地拂轻动两个人披散的长发。
半晌,季婉见她低头认错的模样,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气说:“抱歉,凶你了。”
孟步青抿着唇,抬眼望向她。
她眉心微蹙,乌黑清亮的眼眸里仿佛写满委屈受伤。映着光似水汪汪的。
季婉想了想,低声安慰说:“老师只会对有天赋的学生动真的。”
“……”
只是口吻软了些,便低迷而温柔,饱含深情般勾人得很。这种哄人的语气是能直接钻进人心底的。
孟步青眼底流淌着复杂之色。
见她不吭声,季婉身子微微往前倾。
想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她的针织衫领口随着动作,愈加显露出白皙莹润的锁骨,脖子上挂着的细项随之晃动几下,碎光闪烁在孟步青低垂的眼眸里。
一下一下地荡进心里。
似是被蛊惑住,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食指勾住,将那细细链条卡在指尖。
往前轻缓缓地拉了下。
季婉被迫顺着力道愈往前,仰起下巴,视线撞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沉静眼眸。
她一时极惊,心跳若鼓。闭了闭眼又快快地睁开。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孟步青将她这片刻的慌乱尽收眼底,突然弯了弯唇,带着笑意极为温柔无辜地说了句:“允许你凶。”
第30章
再不情愿,五点半一到孟步青还是得出门。她的外套口袋里塞着手机,无线耳机,还有张交通卡。
提着季婉给的茶叶出发了。
地铁几站路出去,很快能看见马路对面高大雄伟的酒店。
“你好,”孟步青走到酒店门口,手机就在口袋里振动却没拿出来,露出和煦的笑容问前台,“请问姓肖的老先生过寿,是在哪一间包厢?”
前台服务员查了下平板里的预约信息,笑着告诉她:“五楼,右转一直走,尽头的那间包厢。”
孟步青道了声谢。
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快步往前走着。
无论她身上的深蓝色裙装看着是多么温婉可人,披散下来的长发是多么光滑柔顺,皮肤多么白皙,始终是不合一些人心里的淑女标准的。
因为她眼神里的光太亮了,总扬着下巴,完全没有怯怯羞羞的文弱斯文。
走路又太快了,起伏的裙摆都透着一股潇洒利落。
五楼的电梯门刚开,孟步青就被蹲守在旁边的舅舅捉住:“你妈妈的消息怎么不回?手机被偷了吗?”
肖骁华穿着西装,打扮得相当得体。他那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温和俊秀,双眼皮深邃,望着人时有种特殊的亲和。
“哦,”孟步青望着他,面不改色地说,“静音了,还没拿出来看。”
“你妈妈在里面等你大半天了,怎么不早点过来呢?”
“路上堵车。”
“喔,这个点是堵车的,你堂姐她们就堵在北环路那边,说是一米一米地往前挪,奔驰不如电动车。”
肖骁华呵呵地笑着,态度始终温和。
孟步青跟着他一路说话一路走,很快到包厢门口,看见许久没见过的妈妈。
肖安乔女士多年来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依旧打扮得年轻淑女。 留着半个月修剪一次的可爱娃娃头,发尾烫抹浅浅弧度,簇拥着那张甜美可爱脸蛋。
“来那么晚,”肖安乔幼圆的眼睛望向她,一开口,嗔怪的甜美嗓音完全听不出年龄,“你这孩子就一点都不想我?”
孟步青笑了下,没吭声。眼神扫到她座位旁边的两个盒子。
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果然。肖安乔站起来,拿起一个盒子递给她说:“妈妈特意给你带的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挑剩的那个送给薇薇。”
奢侈品链条包。
孟步青往了眼在另外一个包厢的主座,跟别人悠闲交谈着的外公,知道妈妈让舅舅在电梯外面候半天,就是为了让她背这个包。
怕她自己的包太破烂。
毕竟女生衣着里鞋子和背包的价格最容易被打量清楚的。而在某些人的眼里,穿着的服装价格就等于这人的价值。
孟步青心里腹诽他们是乡巴佬演台面,却乖乖地背起来,没有出声跟她作对。
肖安乔满意地看着女儿的秀美脸蛋,她柔软地说:“宝贝你今天的裙子真好看,其实头发挽起来露出锁骨会更漂亮的,包也衬得你更精神了。”
“三明治话术,把需要对方改进的真心话包在前后两句夸赞中间,”孟步青垂眼平静地说,“你小时候教过我的,怎么还拿来对付我。”
“教你怎么做人,”肖安乔鼓了鼓脸,风轻云淡地说,“妈妈也要做人的,总不能直接叫你把头发绑起来吧?显得我多霸道。”
“行,那我不接受你的建议,我喜欢披着头发。”
肖安乔安静三秒,继续劝说:“还是扎上吧,扎起来更好看,听听我的话又不会害你的。”
孟步青扯唇,皮笑肉不笑:“原来披着头发会害死我吗?”
“……”
肖安乔脸色沉下来。
舅舅眼见这个气氛不对,忙打圆场说:“我们步步不管是扎着头发,还是披着头发,都是漂漂亮亮的。我们听孩子的,好不好?”
肖安乔撇嘴不说话了。
她从小是被家里众星捧月地宠大的,甜美无害的外表下,性格相当任性。喜欢自己的意见被重视——或者说想让别人把自己的话奉为圣旨。
孟步青偏不吃她这套。
不远处,热热闹闹地走过来几个人,身上都穿着簇新的衣服拎着品牌明显的包。互相攀谈着过来。
“真是巧,停好车就碰见你们了。”
“巧的巧的,刚才薇薇还在说前面的那辆奔驰车真漂亮,等她毕业了也要一辆。我说那指不定是你姑妈家的车,没准还真是的哈哈哈。”
这话听着一团和气。
其实在嘲讽他们家里的新车只配给自家刚毕业的小姑娘开。
孟步青唇角一挑,还没坐下,就开始勾心斗角起来了。
她提着茶叶,率先走向外公在的包厢,准备在他们磨磨唧唧黏黏糊糊地损来损去前,先把手里麻烦的茶叶递过去。
“外公,生日快乐啊。”
围在主座身边的几个长辈同时停住交谈,视线迎过来,旋即望向她拿的茶叶,仔细打量一番后,明显露出惊讶。
“哟,送那么贵的茶。”
“步步这丫头平常看着闷不吭声的,其实特别孝顺,心里记挂着您呢!”
“……”
主座上那位穿着一身暗红中山装的老人,长着端正瘦削的脸,显得既正派又严肃。他眼神望着典雅古朴的礼盒,很快注意到里面的知名标志。
他眼中泛起一丝惊诧波澜,回头看看,没看见女儿跟过来的身影。
判断出这真的孟步青买的东西。
他点点头,难得赞许道:“你这孩子有心了,眼光是很好的。”
孟步青上过的茶艺课,侧重学习如何评鉴散装的茶叶。 虽然教授会顺带介绍过一些不同茶对应的著名牌子,但也只会说耳熟能详又口碑较好的那些。
至于她带来的这种,品质上佳的同时,又溢价高得不行的小众礼品茶,只有那些资深老茶客才能一眼识出货。
她是个不识货的。
以为单位发的慰问必然是普普通通的不错东西。
没想到还有种,相当拿得出手的——专门派发给VP级别以上的员工奖励。
孟步青扬唇露出斯斯文文的笑容,又说了几句卖乖的话,心中带着点奇怪走了。她看眼另外一个包厢里安静坐着的堂姨。
不着痕迹地路过母亲,径直到堂姨姨的身边坐下。
“姨夫呢?”
“刚下班,还堵在路上呢,”堂姨盯着她打量了几秒后,温温柔地笑笑说,“我们步步真是一年比一年漂亮了,看看这小脸蛋嫩的。”
孟步青笑嘻嘻地说:“您也一年比一年轻,漂亮得像朵花。”
“可比不过你妈妈。”
“乱说,我妈妈哪儿有您漂亮啊!”
她语气自自然然地说出一些胳膊肘往外拐的话。用不着什么修辞,已经把堂姨逗得直乐,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孟步青并不想挨着妈妈坐主桌。
她比较喜欢堂姨。堂姨可以说是肖家混得最差的女性了,身为一个省重点学校的人民教师,一婚高嫁给了阔气的空少,那时候多少人艳羡。
结果怀孕后被家暴导致流产。
她离婚后二嫁,跟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乡村教师结婚了。
新堂姨夫腼腆内向,虽然手里没几个钱,但对堂姨相当照顾宠溺。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还算是恩恩爱爱。
亲戚们表面上都说好,背地里早把他们这家评得极其悲惨可怜。
各个都瞧不起这个二婚对象。
孟步青倒觉得姨夫虽然安静却并不木讷,其实还是个有涵养的人,跟她的姨母很般配。
她坐这个位置,肖安乔瞥了一眼,心中还在气她不肯听话自己的话扎头发。
就没喊她要坐过来。
很快饭桌开吃。
姨夫踩着点匆匆地赶过来,低头连声道歉,被这桌的长辈半玩笑半认真地叫喝酒作罚。
孟步青瞧见桌上摆着的高价白酒,就也说要喝。
有些帮忙解围的意思。
“这是白酒,”姨夫以手背推了下眼镜,听说她想尝,帮她稍微倒了浅浅的一口说,“很烈的,少喝点。”
孟步青拿起杯子喝完,慢吞吞地说:“是挺烈的,姨夫你也少喝点,尝尝就差不多了,酒喝多了伤身体。”
“……”
她这话说出来,明晃晃地跟他们那邦子人唱反调。
旁边的亲戚碍于面子,互相看看,也不好再继续硬逼人喝酒了。转移话题各自闲聊。
姨母对她感激地笑笑,温声询问她现在在学校里成绩怎么样?朋友多不多?两个人聊着些七零八碎的家常话题。
因为没和几个堂哥堂姐同桌,这顿饭,孟步青吃得比想象中的轻松多了。她心里放松,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子白酒。
饭过一半,陆陆续续起身过去给过寿的老爷子敬酒。
等到孟步青端着酒杯过去,老爷子对她投来的目光竟然相当满意。旁边又有亲戚说,步步送的茶叶,大家看看都说特别好。
孟步青心想,你们隔着那么厚的纸盒都能看出来茶叶的好坏?
眼睛是能发出射线不成?
她表面乖乖巧巧,笑着说几句不出错的祝福话。又获得了不少夸赞。
瞥见这桌的堂姐肖薇正对着堂哥撒娇。
估计是在拜托他帮什么忙。她身子左右摇摆,连带着耳垂上的长长珍珠缀子打着脸,脑袋跟拨浪鼓似的。
快三十岁的人依旧打着浓浓的少女腮红,做出含羞带怯的姿态。
孟步青:“……”
她觉得装成这样很可怕。
记起当初,肖薇得知她被松江大学的数学系录取后,娇笑地说:数学系好啊,男的那么多,你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学,毕业论文都可以叫他们写了。
“……”
孟步青回去坐下,仔细想想,觉得那茶叶没准是季婉给拿错了。
她忙发消息问:[你看看茶叶是不是给错了?根据我的那群势利眼亲戚们的反应,那茶叶应该不是三五千块就能买到的东西吧?]
季婉:[没给错。]
孟步青:[真的吗?要不我拍给你再确认一下?]
季婉被她的话逗乐了。
问了句:[要是我说弄错了怎么办,你难道还要去拿回来吗?]
孟步青快速打字:[……好像确实有点丢脸,但如果这是什么收藏级别的珍品茶叶,其实你也很宝贝的,结果不小心拿错了的话,我肯定得给你带回来啊!]
几行简单的字,真诚又坦坦荡荡的。
季婉扬唇笑了许久。
打字回复:[不用,没有给错。谢谢你那么好心。]
酒桌上热热闹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孟步青盯着手机,全部注意力放在聊天页面里,压抑着的心情渐渐雀跃起来:[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季婉:[嗯。]
孟步青:[有没有想我?]
季婉:[……嗯。]
孟步青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浮现,烫烫的。
她继续发消息:[我刚才喝酒了,白酒好辣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喝?你会经常喝吗?]
叽叽喳喳跟小黄雀似的。
季婉挑了个问:[等会儿有人送你回来吗?]
孟步青:[不知道。]
季婉:[要我来接你吗?]
孟步青看眼旁边的姨妈,果断地回:[要要要要要!]
口吻相当积极,生怕她只是在礼貌询问一下。
季婉:[行,差不多了告诉我。]
孟步青盯着这行字,手拿着酒杯,不太在意地把里面的酒一口焖掉了。
好开心啊。
可能是,回到家终于有人在等她了。甚至还能特意来把她接走。
她不用自己打开灯。
不用自己……什么都是一个人。
面对着无人陪伴,亦无人需要她的漫漫长夜。
—
终于吃完饭。
孟步青说着有朋友来接,并没有跟妈妈和舅舅多聊几句的意思,攥起手机,摆摆手就要先走。姨妈忙跟着站起身,拽着她的胳膊。
“小姑娘家家又喝了酒,就算有人接,我们也得看着你朋友来才放心。”
“好。”
孟步青在姨夫姨母的陪同下,离开饭局。
刚出电梯,转过弯就在大堂里看见静静等待着的季婉。她立在灯光下,浑身洒落着淡淡橘色的柔光。
望见孟步青时,她眼眸略微弯了下,唇瓣微动了下:过来。
近乎无声的两个字。
孟步青却突然清晰地读懂了唇语。
她借着酒意,晃晃悠悠地快步跑过去,猛地抓住季婉的衣袖撒娇道:“欸呀,你真的来接我了?”
“不然呢?”季婉说了句,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
面上扬出礼节性微笑,跟她的姨夫姨母简单地打过招呼。
“步步就交给你了。”姨妈见她气质不凡,又注意到孟步青那么依赖她,很放心地挥手说,“步步再见,我们走了啊。”
“……”
季婉还想寒暄几句。
一只醉脑袋贴到她的肩膀上,还往肩窝处蹭了蹭,语气黏黏糊糊地说:“季婉,你真好啊。”
季婉的肩窝处本就比较敏感的位置,她那滚烫柔软的脸蛋贴过来,呼吸跟着一顿。语气不由带了些嗔意:“你乖一点!没大没小的。”
“哼,”孟步青抬眼看她,“你以为自己很大吗?”
“……走了。”
季婉尝试挽着她的手臂,却被她抬手,直接环住腰。
“走吧。”
“……”
走了几步路,季婉被她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住腰,颇为不自在,想要说她怎么烂醉如泥的,嘴里却说成了,“怎么喝得烂泥扶不上床……”
孟步青闻言抬脸,醉眼朦胧地盯着她。
嘀咕了句,“扶不上什么?”
“……”
季婉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孟步青见状弯唇,故意将声音压得娇柔柔的,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她,“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要把我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步步看见堂姐晃身体的时候,觉得装模作样很可怕,结果看见了季婉,她自己晃……(。)
—
如果这章的正分评论超过四百有加更……
大家会不会热情一点呀?(楚楚可怜地看着你)
请收藏【MOXIEXS.COM】WWW.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