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萦的话,落在老道士的耳中,简直胜于仙乐,他的眼睛蹭的一下迸发亮光,“神女、神女所言,贫道……小人、小人当真有如此根骨吗?”
老道士心情激奋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
想来也是,任谁从货真价实的神灵口中听到自己有不凡的根骨,又知道凡人也可能成仙之后,自然难以平静。
对老道士的失态,诸萦毫不在意的微笑以对,“自然,吾不需骗人。”
老道士简直喜得不能自抑,他原本长得颇有仙风道骨之相的面容,此刻笑得牙不见眼,半点装出来的仙气都没有了。
高兴之余,老道士还不忘问问自己该如何修炼,他努力收敛收敛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平复了些,神情格外恭谨崇敬,“敢问神女,小人可否有何修炼之法。小人不盼着如您一般,仙法大成,动辄可操控万物,移山填海,只求勿要辜负这一身根骨,来日若能在您的仙宫门口洒扫庭除,也是小人万世轮回也难积得上的大福气!”
诸萦状似思考,沉吟一番,“依汝的根骨,若是潜心修行,或许大道能成。可惜,汝常年行骗,犯下孽债,又未曾好生研习经典,虚度光阴至今,恐已难成大道。”
老道士如遭雷击,脸色一白,短短的数息内,乍然经历大喜大悲,心情的起伏简直难以言说。
突然,他瞥到诸萦始终淡然的面容时,心情一震,是极,眼前之人乃为神女,观她言行间的底蕴,定然在天界也属地位极高的神邸。
神女一定会有办法的,如果,神女愿意伸手相救。
老道士犹如被点醒一般,满含希望的看向诸萦,“小人自知犯下大错,这些年来游历各国,行了坑蒙拐骗之事,小人愿重寻过往的这些人,一一致歉,将钱财归还,想尽法子弥补多年所为。
再者,小人虽有欺瞒之为,但从不曾伤人性命,若有贫苦的平民,小人则从不取半枚圜钱,符咒尽是赠予对方。逢年遇之,为其祭祀先人亡灵,亦不过取斗粟米。
大奸大恶之事,小人、小人从不曾为之啊!
神女能否再予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定当珍惜,为您当牛做马、洒扫庭除,做个传信小童,绝无二话。”
诸萦看着老道士苦苦恳求、满目诚心的模样,像是略微被打动,摇头轻叹,“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稍有难度罢了。”
得知尚有希望,老道士一瞬间精神了起来,焕发生机,“求神女告之,但凡有半息机遇,小人都不愿放弃,一定竭尽全力而为。若是仍旧不成,只能怪小人无此机缘,但神女的恩德,必定永世铭记。”
诸萦似乎拿他执拗的态度没办法,才道:“汝可听闻纵横家?”
谁料老道士愣了愣,迟疑道:“恕小人孤陋寡闻,敢问神女,何谓纵横家?”
间老道士的反应,诸萦在心中肯定,看来此处时空,是没有纵横家的存在了。但是无妨,恰好可令她发挥。只见诸萦镇定自信,泰然自若地继续道:“所谓纵横家,即为合纵连横之意,凭借自身机敏和不凡的口舌之利,以一己之力纵横天下诸国。内辩群臣,外间大国。可凭借辩才,令弱国得存。
其之兵刃,利在口舌。且犹胜于百万大军。”
这一番话,令老道士听的一愣一愣的,眼前似乎有什么大门被缓缓打开,一个新的世界显露出来。只懂得在各个诸侯国间游走行骗的老道士,眼界心胸,似乎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他是不是,也可以做这所谓的纵横家,想想那样的场面,以一己之力,阻拦百万大军,这是何等的恢弘不凡,定然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
诸萦看着老道士遐想的神情,微微一笑,“此亦为君的成仙之道。”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老道士。是了,方才诸萦神女提及的几位由凡人之身成仙之人,都俱非修道之人。
他们何以成仙?
是功德,是利于天下万民的累世功德。
他区区一个道法不精之人,身无所长,唯一可凭借的便是这口舌之利,他游走各国,三六九等之人,不知接触了多少,哪怕是王孙贵族,亦能由他忽悠的发愣。
纵然有人生出疑心,也从不曾辩得过他。
这般一看,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吗?
老道士连忙起身,他站起来,朝诸萦缓缓一拜,神情郑重,“多谢神女指点,大恩大德,小人永世难忘。”
诸萦仍旧跪坐在席上,坦然接受他这一拜。
但是有了明确的想法之后,老道士又迟疑起来,他胡子一翘,望着诸萦,欲言又止。
“敢问神女,即为纵横,小人又该依从何国,可是为弱国而行?”犹豫良久,老道士还是问了出口。
诸萦却摇了摇头,“是为百姓,明面依附何国无妨,重要的是为民生谋福祉。今日侍齐国,他朝侍陈国,其间有何不同?只不过心向百姓,为之筹谋,足矣。”
老道士连连受教,他似乎得了什么启发,慢慢起身,又逐渐跪下,朝着诸萦缓缓拜去。
“谢神女教诲,小人明白了。”
“嗯。”诸萦点头,“汝自行去吧。”
恭敬虔诚的拜别诸萦,老道士从院子里退出去。侍奉在外的仆从们,隐隐约约间便听到里头的交谈声,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是在诸萦神女的院子中,那么凭空多出一个人,似乎也不稀奇了。便有仆从引着老道士出府去了。
诸萦饮着蜜水,其实她也不清楚这个老道士会否能做出一番大事,但试试总是无妨。主要是她瞧着老道士一身的神棍气质,兼之竟能将偌大的一个郑国忽悠住,除却他有一二分装神弄鬼的本事在,自身的见识和应变能力都是不可否认的。
很难不让诸萦想到历史上的方士们,即便是威名震震的伟大君主,也常有被他们糊弄欺骗。而若真的说起此道,又不免想起那些靠辩才和应变的机敏,在各诸侯国间游走,以口舌之利逆转局势、全身而退的纵横家们。
十分奇异的,诸萦在这个老道士身上,找到了那种感觉,即便他只是一个擅长坑蒙拐骗的神棍。也许很荒谬,但诸萦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想试一试。
待老道士走了之后,诸萦重重叹了口气,伸直了腿踞坐着,用手捶着自己的腿。
她实在不习惯这里的跪坐,血液不流畅,以至于她总忍不住腿麻。
偏偏这里的人,将此视为礼数,成天到晚都是一本正经的跪坐着。诸萦很好奇,难道习惯之后,腿便不会发麻吗?
在心中小小的吐槽完之后,诸萦进屋子里拿出几卷竹简,开始认真的看了起来。这里的字她连猜带蒙,约莫可以认识个七八成,但是不少字她还是不认识。
好在这里有些著作是诸萦曾经见过的,对照着看过去,便能知道大体是什么字。
至少一些常用的字,她应该知晓是何模样,也免得来日闹出了笑话,那就不太符合她的神女人设了。按理来说,会书写也很重要,但是这里的竹简她实在是写不惯。
所以诸萦准备等她将纸苏出来再说,然后再将炭笔普及。
届时若是有人相询,她完全可以推脱,说是天界所用。至少和沉重不便的竹简相比,柔软洁白的纸张,在他们看来,确实更像是神灵们的东西。
诸萦叹了口气,然后认命的接着往下翻阅。
真是没想到,她穿越了竟然还要学习。
随着日头渐移,诸萦亦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她疲倦的揉了揉眼睛。直至门外有了动静,诸萦下意识地用自己灵敏的五感,仔细的听了听。
这个步伐声是……
诸萦面露了然的笑容,看来是桓萤回来了。
每个人的呼吸频率、性格,俱是不同的,还有她们所受到过的教导,若是明月,步子行的快,但是会下意识地放缓。因为为奴之后,势必要以主人为先,所以步调的动静要尽力做到无,却又要利索。
而桓萤身为卫国的公主,即便是庶出的公主,王宫中也有专门侍候她的婢女,还有教导她的傅母,所以桓萤的步调力求优雅柔美,不论如何急迫的情况下,都有种矜持从容。
果然,下一刻,诸萦就见到桓萤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桓萤看见诸萦,步子一停,貌美的面容漾起笑容,她姿仪柔美的朝诸萦跪下行礼。
“桓萤见过神女。”
诸萦将竹简慢慢圈起来,随口应道:“嗯。”
得到诸萦的回应,桓萤却没有立刻起身,她双手依托在额前,低着头继续答道:“神女命桓萤所寻之物,桓萤寻了数日,总算不负所托,尽数寻到了。”
才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而已,诸萦也未料到桓萤这么快就能寻到。其中一些,即便是诸萦自己也不肯定。不得不承认,桓萤她……是有几分才干的。
至少毫不逊色于一些只顾沉溺酒色的王孙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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