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过后,雪落亭搬了把躺椅到院子里晒得到太阳的地方,给椅子垫上被褥,扶着许闲到来屋外。让他躺到椅子上,又蹲下去替他把被子盖好。


    阳光照在苍白的脸上,连眼下的青色的黑眼圈都清晰可见,既有少年的英气,又憔悴得让人心怜。


    “多久没出来晒太阳了?”雪落亭问他。


    “之前总觉得屋外冷,不敢出来,”他闻到院子里的花香,对雪落亭说:“小王爷,帮我摘一支梅花好吗?”


    雪落亭只好去摘了支梅花给他,他捧着花枝深吸了一口腊梅浓郁的幽香,然后又拉了拉雪落亭的手。


    雪落亭在他旁边蹲下,看着他摘了一朵澄黄的小花放到自己的头顶上,然后笑容恬恬地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口中低喃:“小王爷,你真好看。”


    雪落亭不动声色地把花取下来,别到他耳朵上,对他说:“你就在这儿晒会太阳,等晒不到的时候就叫我。”


    “你要去哪儿?”许闲拉住他。


    “回屋里。”


    “你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没有。”


    “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找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找到了再告诉你,”雪落亭说,他抬起手想揉一揉他的头顶,手指刚动了动,便又停下了。


    回屋后,他提起墙角两个大花瓶中的一个,观赏了一阵,突然手一松,花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在碎片中找了一阵,发现什么都没有之后,又把另一个花瓶也给摔了。


    许闲晒着太阳,本已睡意昏沉,让他这动静给闹醒了,叫了声:“碧云。”


    守在不远处的婢女走了过来,“世子殿下,您叫我。”


    “你快去看看,他在屋子里干什么。”


    碧云来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雪落亭拿着一个根雕拉开门,对她说:“你来得正好,去帮我找把斧头。”


    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屋子里的瓷器碎片,“小王爷,您这是在……”


    雪落亭对她挥挥手,“别问那么多,快去。”


    碧云三步扮作两步跑到许闲身边,对他说了说屋子里的情景,许闲也有些吃惊,对她说:“你先扶我去看看。”


    碧云把许闲扶到门口时,正好看到雪落亭取下了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正准备烧掉。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完了完了,这小王爷多半也得怪病了。”


    许闲瞥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


    雪落亭想了想,还是没有烧那副画,他害怕失火把房子给烧了。于是把画给扔地上,对碧云说:“这样吧,也不要什么斧头了,你去找几个人来,把这些没用的东西通通清理掉。”


    然后去扶过许闲,对他说:“屋子里太乱,你先别进来。”


    许闲看着房间里能摔的都被他摔了,能砸的也都被他给砸了,倒也不心疼,就指着案几上的那几本书说:“那些书我挺喜爱的,别扔了。”


    “好,”雪落亭说。


    “找到了吗?”许闲又问他。


    “还是没有,”他说。


    雪落亭又把他扶回椅子上,重新给他换了个有太阳的地儿。


    这时,许夫人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到庭院里晒太阳的许闲,耳朵上还别着朵梅花。


    “闲儿!”她急忙走过去,拉着许闲的手问:“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不冷吗?这手还是那么凉,赶紧回屋去。”


    “娘,我不冷,”许闲说:“小王爷带我出来晒晒太阳,挺暖和的。”


    她这才对站在旁边的雪落亭客气地笑了笑,问道:“我听说小王爷在摔家里的东西,小王爷你今日又是为何啊?”


    雪落亭问她:“伯母,这屋子修缮之后,你可在这屋里住过一晚?”


    她先是一愣,随后说:“这倒没有,这是闲儿的房间。孩子大了,也不跟娘住在一起呀。”


    “那你可有听过单为阳,双为阴;日为阳,月为阴的说法?”


    “倒是听说过,可这跟你乱摔东西有何干系?”


    “我在这屋子里住过两晚,总觉得房间里阴冷异常,想来是跟这些摆件有关。”


    她问许闲:“闲儿,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雪落亭说:“他白天整日昏睡,晚上又噩梦连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房子里的摆件可都是那位高人特地安排的,”许夫人犹豫了一阵,说:“这样吧,今晚就先把这些东西都移走,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今晚闲儿的病情没有好转,必须得把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行吧,”雪落亭只好先答应她,对几个下人说:“你们跟我来,把里面垃圾处理下。”


    许闲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着。


    许夫人看了看雪落亭的背影,又看向正在傻笑的许闲,突然意识到什么,坐在下人为她准备的矮凳上,拉着许闲的手说:“闲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对这小王爷……是什么想法?”


    许闲这才看向她,说:“小王爷人挺好的,娘,他跟传闻中不一样。”


    许夫人小声说:“我也感觉他不一样,哪有刚到别人家,就摔别人家里东西的道理,这人比传闻中更不像话!”


    说着,她神情变得非常严肃:“闲儿,你放心,明日我就让你爹去面见圣上,哪怕是豁出我跟你爹的命,也要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这都是个什么人呐这是!让拜堂也不拜,家里还搞得一团糟,这是娶了个媳妇吗?这简直是娶了个……娶了个笑话!”


    许闲却对她说:“娘,我喜欢他,这门亲事已经成了,我是不会退的。”


    “我的傻闲儿!”许夫人拉着他的手,一脸无奈地说:“你怎么那么傻!他这么做,就是成心给我们家找不快,好让我们尽快赶他走。”


    “不是的,娘,你不明白。”


    “你跟他才认识两天,你是信他还是信你娘亲?”


    许闲看向许夫人,与之对视了几秒,沉声说:“娘,你别逼我。”


    说完后又立马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来,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再做其它打算也不迟,您说呢?”


    许夫人惊诧于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回味了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来,对他说:“我们闲儿一向懂事,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许闲笑道:“谢谢娘。”


    许夫人离开后,他靠在椅子上,被腊梅的香气包裹着,渐渐地又睡了过去。


    房间打扫完,顿时空旷了许多,看上去既简洁又明亮。


    雪落亭来到许闲身上,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没叫醒他,把椅子再往太阳下挪了挪,自己就坐在他身边喝茶看书晒太阳。就这么坐了一下午,直到院子里晒不到太阳了才把他叫醒。


    晚间洗漱好躺在床上时,他发现许闲身上暖和了不少,平时一惯冷冰的手脚也有些了温度。


    “早应该出去晒晒太阳的,”雪落亭说:“你家里人就是太惯着你了,什么都听你的。”


    许闲裹在被子里,只露了张仍是苍白的脸在外面,对他说:“那以后,我都听小王爷的。”


    雪落亭笑了笑,替他压了压被子,“睡吧。”


    他急忙说:“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不等雪落亭回答,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拉着雪落亭又说:“你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我还会做噩梦的!”


    雪落亭坐在他床边,思忖了片刻,叫了声:“许闲。”


    “嗯?”


    “你还没遇到你的女主角。”


    “什么是女主角?”


    雪落亭又静思了一阵。


    许闲叫了声:“小王爷?”


    雪落亭然后叹了口气,笑了笑说:“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剧情都已经改变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说着,脱去自己的外衣,躺进被子里。


    许闲一回生二回熟地钻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与之密不透风在贴在一起。


    “小王爷,”许闲问他:“我是你的小夫君吗?”


    “当然。”


    “我要是死了呢?还是吗?”


    雪落亭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处,告诉他:“我不会让你死的。”


    “其实我,很害怕夜晚,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许闲说:“我不敢睡着,但又控制不住会睡过去。我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他们会笑话我。我都已经十八岁了,还害怕做噩梦。”


    雪落亭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陪着你。”


    他又说:“他们告诉我的新娘不光变成了一个男人,还又胖又丑,行迹恶劣,臭名远扬。我当时就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掉,可当我一觉醒来,发现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小王爷,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雪落亭忍俊不禁:“你这是属于颜狗,难怪你能对女主角一见钟情,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许闲抬头看向他,“什么狗?你在骂我吗?”


    雪落亭重新把他的脑袋按回自己肩上,“没有,睡吧,我去梦里保护你。”


    他又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问:“真的吗?”


    “当然,”雪落亭说。


    “其实,我有个秘密,”他说,“但我不告诉你。”


    然后快速地把头埋了下去。


    雪落亭嘴角噙着笑,暗想,对我来说,你能有什么秘密?


    随即又听他在自己耳边说:“是关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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