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空, 一间朴素的小院子 ,四面围墙,门口是栅栏围着, 院子地上铺着没有规律随意的石砖, 许是年份久了, 上面都还有裂痕。
刚好,一个老妇人背着背篓,从山上采药下来, 从外头走了进来, 将背篓里的药材取了出来,然后就来到搭的一个简易小灶台,熬起了药。
等药熬的差不多了,老妇人就端起药进了屋子里。
而屋子里,有一个身形消瘦,额头绑着白布, 大着肚子隆起来的妇人正躺在床榻上。
此妇人正是宁愫,自从那日为柳随之挡了一下,没想到后面马车受了惊吓, 慌乱间她好像在所有人的惊慌中掉落下去了。
而等她醒来时, 就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乡间小院子里,被一个好心的老妇人收留着。
老夫人见她怀着孩子躺在地上,就将昏昏沉沉的她带了回来。
恰巧老妇人会点行医的本事, 于是这几日都上山为她采药。
宁愫被老妇人喊了起来,她因为受伤的缘故, 喉咙刺痛,只能咿咿呀呀的对她表示感谢之情。
老妇人摆摆手,就让她好些歇着。
而等到好几日后, 宁愫也可以起来了,于是她扶着床榻来到外头,见到老妇人再为她熬药。
老妇人听到动静,转身就见到她起来了,吓得连忙让她进去躺着:“你一个孕妇还出来做甚,快进去躺着。”
宁愫无力的一笑:“我没事的。”
这几日老妇人好心收留她,还为她熬药照顾她,让她每每心都于心不安。
老妇人闻言,瞪着眼道:“你这孩子,瞧你年纪轻轻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珍惜身体。”
她这边说着,就强硬的赶她进去休息了。
后来,等她身体好了些终于千辛万苦的保证自己没事后,她这才终于可以帮老妇人干些农活。
也通过这些日子,她才了解这位老妇人姓姜,是秉凉州人士,夫君是个大夫结果得罪了当地大官,后面走投无路就搬离了秉凉。
他们也在那段时间看透了世态炎凉,就搬到深山老林里住了进来,靠平日采集草药,隔段时间去城里市集卖掉为生计。
而前不久自从老妇人的夫君病逝,就留她一人,老妇人说道这里眼眶都湿润了起来。
宁愫用手覆在她苍老的手背上,以示安慰。
最后当老妇人问她,以后你要作何打算。
而宁愫还没有想好,她起初是跟老妇人说,自己丈夫不久前死了,她怀着身孕本来想去投靠城里亲戚结果半道上被人盯上打劫。
闻言老妇人这句话,她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姜婆婆我也不清楚以后如何打算。”
自从醒来后,她就一直担心柳随之怎么办,可是她因为身子不便,故此一直得不到消息。
而老妇人也就是姜婆婆闻言笑着道:“那你就在这里待着,我一把年纪了,也孤单的很,有你陪我一会我也心满意足。”
姜婆婆识人最清楚不过,一开始就见这孩子眼眸清澈,定是一个心肠不坏的好人,而且她醒来后过意不去,就将自己值钱的首饰转赠给她,当做谢礼。
看得出来,行事有度,定是一个大家闺秀出来的娘子。
就这样宁愫与姜婆婆闲聊了一会,就各自睡了下去,直到过了几天在姜婆婆要赶市集买药时。
宁愫主动的上前表示想要一起去。
姜婆婆也没拦着,两个人就那样去了城里市集。
到了市集姜婆婆去将自己背篓里的药材卖给老顾客。
而宁愫则是跟姜婆婆说自己想要转转,然后在这里汇合。
姜婆婆点了点头,宁愫转身就往前走,来到一间当铺,将自己准备当掉的一个发簪。
那是之前沈蔚趁她入睡,给她放在枕边,第二日她见到了就随手扔在地上,没想到被他看到后,就强硬的逼着收下来,然后日日戴着鬓发上。
掌柜凝聚神一间,就见她拿出一个玲珑点翠金簪子。
他眼神一亮,这可是不得了的宝贝,一看这份量工艺。
掌柜美滋滋的接过手,本来还疑惑这怎么是一个衣着朴素的普通妇人所有的,可是当他仔细观摩下那妇人的身姿,还是心里有了数。
只见那相貌顶尖,气度都像一个贵妇人家的夫人沉稳有度,虽然衣着朴素,那也说不准是突然家道中落,想拿着首饰典当补贴家用。
掌柜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理的理由,然后就给她报了一个数,宁愫也不含糊就让掌柜将钱取了出来。
最后宁愫带着钱来到一个专门给人写信的书生摊前,让他写一封寄到京州。
一封寄给柳随之,无论寄不寄的到,她总要试试。
然后给了对方银子,并告知万一对方来信就放在他这边,届时她会来取。
然后将一切都处理好后,她就来到姜婆婆的身边,跟着她置办了一些物件,就一起回到了深山中。
回到深山中的小院中,她将剩下的银两悄悄塞给了姜婆婆。
姜婆婆没想到她这般客气,连连推托,却还是被宁愫塞到手上,就回到了房内。
姜婆婆看着她的背影,唉声叹气:“这孩子。”
但是眼底却是满满的慰籍。
而后,过了些时日,她还跟着姜婆婆去城里,上次忘记打听了京州的事情,这才她特意去问了下。
结果得知,京州新皇登基,特赦天下三年,而新皇则是太子继位,那些跟着太子身边的人官职都一路水涨船高。
宁愫问道这里,便问:“那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位柳随之大人的消息。”
几个从京州回来的商贩摸了摸她递过来的银子,想了想都各自摇头。
那宁愫问不出什么,也就只能作罢。
只是当她离开后,就听到商贩在后头断断续续讨论:“京州大官…沈蔚…丞相”
措不及防听到沈蔚这名字,她心里一惊,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而她回到那个书生摊前得知信也没消息,也只能心里长吁。
随后便跟着姜婆婆离开了,但是她没想到这一离开,就差不多半年没有出过深山。
而不多时,那个宁愫当过首饰铺子的典当行,倏然迎来不速之客。
为首之人,一身寒意如霜冬,让人不敢动弹,随后他手下的人拿出一张画像,问他认不认识。
掌柜对宁愫的样貌记忆犹新,立马点了点头,然后颤抖着手立马让人将她典当的簪子拿了出来。
为首之人看到托盘上的那跟簪子,伸手将它拿起,然后狠狠的将簪子折断,吓得掌柜都快尿裤子了。
“很好,好的很。”
—
宁愫不知道后面发生了这些事情,她只知道,过了半个月,她好像快要提前生了。
肚子倏然间夜晚就痛了起来,姜婆婆被她房间的动作吓得跑过来,还好她有经验的,为她端来清水,然后想出去找稳婆来,结果这深山老林里,怎么找的到。
最后,姜婆婆一咬牙,就自己为她接生了起来,还好她动作虽然很生疏,但索性,一晚过去,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但是孩子很早就生了出来,比别的孩子都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姜婆婆和宁愫都很担心这孩子。
特别是姜婆婆,她就隔三差五的上山采药,然后煲药汤。
许是自己膝下没有孩子的缘故,姜婆婆将这孩子看的很重,一腔的喜爱都给了这孩子,终于等到这孩子气色好了些,姜婆婆和宁愫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起来。
看到这个小小软软糯糯的孩子,宁愫心里一阵触动。
然后她为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糯糯。”
然后大名叫:“宁月安。”
月色下生的她,只求她一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时日不知过了多久,姜婆婆满脸慈爱的抱着糯糯,到处哄着她。
而她想到要去城里市集一趟,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了,然后她让姜婆婆守着糯糯。
然后出门带着一个斗笠,为了以防万一。
随后,她先是去买了一些布料,想着给糯糯做件衣裳,还要给姜婆婆做件。
然后她将布料买好后,就去寻了那个书生摊子,原以为那个书生不在了,却没有想到书生还一直守着那个摊子,而当她问书信时,书生就将之前某天收到的书信一并交给了她。
宁愫没想到出来一趟,收获满满,然后就在转弯抹角出,不小心转到了人,身上东西也被撞得掉落在地上。
就当她要将东西捡回来时,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冷冽清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愫儿。”
她惊慌抬头,就见那个人居然是沈蔚,她立马提起东西就要走,“你认错了。”
可是沈蔚却立马拦下她,眼底猩红一片:“你还想在骗我。”
宁愫并不想理会他 ,只觉得倒霉,然后想推开这人,却怎么也使劲推不开,最后她见他一直冷着脸,就那样一动不动。
最好她的怒意就上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沈蔚你扪心自问,我欠过你什么,到处追着我不放。”
可是她却没料到沈蔚,一脸凝重地说:“是我欠你的。”
宁愫对他这话气的笑出声,“既然你知道,还不滚。”
她说的毫不客气,可是沈蔚的依旧不放手,直到最后,他低声地问:“孩子呢?”
显然,他并不知道孩子已经生了出来。
而宁愫也自然不会告诉他,冷笑道:“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我会生下来你的孩子?”
沈蔚脸色一变,一直稳重的气息也瞬间凌乱了起来,他眼底晦暗如潭水一般,死寂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宁愫感觉他的不对劲,但也依旧照着胆子跟他吵起来,甚至她的袖子里有一把她一早备好的匕首。
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她握紧手里的匕首,神色一凌。
可是沈蔚却俯身低头问:“你就这么狠我。”
那是他最卑微,以一种惴惴不安的姿态问她。
一向孤傲冷清高高在上的沈蔚,低下了头颅,只为了博取她的心软。
可宁愫才不会被眼前这一幕打动。
她说:“当然,我恨不得你去死。”
她话音落下,沈蔚就攥紧她手,一下子她的匕首就暴露在他眼底下。
而他好不意外地说:“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我一个人独身过来,这里没有我的人,你只要将我杀了,无人知晓。”
沈蔚忽痴笑出声,眼底有种破虎沉舟的狠决:“杀了我!我告诉你!不然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沈蔚如何黄泉下的恶鬼,一遍遍的重复这句话,一遍遍激怒她想让她动手,最后在他那句:“是不是你心软了,对我还是有感情。”
不不不!!!
脑子里的理智轰然倒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时,就看到被她刺伤了一条腿的沈蔚,见他怪异的笑着看自己。
她心里觉得莫大的可笑,惶恐。
然后她丢下手中的匕首,匆连连后退几步,不管不顾的离开了这里。
恰在此时,倾盆大雨落下,敲打在这处无人的小巷子里。
沈蔚血浸染了他的右脚,可是他没有任何知觉的躺在哪里,随后他便阖眸。
雨下的越来越大,他的意识开始模模糊糊起来。
他没有骗她,他是独身一人而来。
可现在,他在想自己真的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讽刺的笑了笑,就在他意识模糊中,感觉整个人好像半浮在空中,混混沌沌的好像来到小时候,爹娘在游廊下毫不顾忌的争吵,还有他曾阖眸入睡,醒来时却见到自己的娘亲在试图杀了自己,身边的嬷嬷惊恐的大叫,而他只能冷脸看着那个整日摸着他的脸的温柔娘亲。
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中。
明明不爱,为何还要装作抹泪喜爱的样子,一步步让他生厌。
后来,他的意识漂浮半空,好像梦到了那场宴会上,众人刻意的接近谄媚,唯有一人避着周围的人,躲在暗处。
双目对视,昔日的那个怯弱的小姑娘对他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是第一个,对他毫不掩饰自己害怕的小姑娘。
后来呢?他迷糊地想,那个小姑娘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也在这时,天空划破一道闪电,无人问津的巷子里,有人不知死活的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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