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妄这滴眼泪, 就像是砸在了徐斯量的心上似的。
这重重地一下,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
他倏地睁开眼重回现实,就见白茫茫的天花板上, 有一盏略显眼熟的北欧风吊灯映入眼帘。
徐斯量望着那盏吊灯缓了好一会儿神, 才逐渐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长大后他来南家时常住的那间客房。
也是小时候他们玩捉迷藏时经常藏的那间客房。
思绪缓冲了半晌,徐斯量勉强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将目光转向其他方向。
整间屋子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只有滴滴答答的吊瓶挂在床头, 在给他输送营养。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个吊瓶上,迟迟没有说话。
直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从他脸上轻拂而过时,他才缓缓开口, 哑声喊了句:“南妄。”
下一瞬, 之前一直带在身边的通灵眼镜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视线透过镜片望去, 就见南妄正红着眼睛看向他, 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
跟徐斯量在梦境深处看到的他一模一样。
“怎么这么大个人了, 还爱掉金豆子?”徐斯量看着他泛红的眼圈, 好笑地叹了口气:“是准备掉一杯给我润嗓子的么?”
一听这话, 本来想小声埋怨他的南妄话也不说了, 径自起身去给他接了杯水。
他把水放到床头,小心翼翼地扶徐斯量起身, 默默给他喂水。
等他见徐斯量状态好点了,他才憋住眼泪, 满含幽怨地磕磕绊绊道:“你……你知道自己昏多久了吗?我都吓成什么样了你还笑话我。”
“我昏多久了?”徐斯量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 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一个月了!”南妄气恼地看着他, 嘀咕道:“我都跑了鬼灵监管局好几次了, 还去找了我妈, 确定没有一个人看见过你的鬼影我才回来盯你的, 不然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去投胎了。”
“啊,抱歉。”徐斯量靠在床头,悠悠道:“梦里的你太好玩了,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
南妄:“……”
“你、你梦到什么了?”南妄一听他这话,莫名有些心虚。
明明他以前也没做什么坏事,但就是感觉非常不好意思。
见他一脸明明想知道却又害怕面对黑历史的样子,徐斯量低低地笑了一声,专挑无关紧要的黑历史来调侃他:“我梦见你幼儿园午睡的时候,非得吃小蛋糕,结果被老师吓得,直接把蛋糕塞被子里了,最后自己把小蛋糕压扁了没得吃,还哭唧唧地来求我帮你清理床单。”
南妄:“……”
“干嘛呀。”南妄见他故意逗自己,气恼地拉他下水道:“明明你自己也吃了小蛋糕……”
说完,他绷着脸,又试着问了句:“除了这个呢,你还想起来什么了?”
“你帮我复活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我基本都想起来了。”徐斯量认真回想了一番当时记忆恢复的感觉。
塔加的灵体从他身体里剥离的一瞬间,脑海就像被海浪席卷过了似的,所有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全部被搅乱。
翻涌过后,不属于他的那部分跟随塔加一同烟消云散。
而余留下来的,都是他自己的记忆。
有本就记得的,也有被埋藏在深处的,在同一时间统统被翻了出来。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他觉得自己还能和南妄遇见真是不容易。
要不是偶然出国参加朋友的婚礼,估计他和南妄只能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城市里一路兜兜转转,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想到这,眼下的情况即便再恶劣也能让他疲惫又欣慰地长呼一口气。
而一旁的南妄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眉心不禁紧蹙起来:“你是不是还有哪里难受?”
“嗯?”徐斯量整理了一番情绪,随手扶了扶眼镜:“也没哪难受,就是眼睛不太习惯,不戴这眼镜我都看不见你。”
原本徐斯量只是随口提了一句眼睛的事,结果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南妄忽地一滞。
他半垂下眼帘,委屈又幽怨地说道:“那、谁让你要和我离婚的……”
这大概是南妄心里最碰不得的伤心事,即便现在没直接提,但拐着弯擦到边也依旧让他心底的冤屈越发深重。
他一想到徐斯量因为那盒骨灰把冥婚线断了,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
可是他又不可能把徐斯量骂一顿出气,只能自己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闷声道:“你就知道冤枉我,我要是不扬那盒骨灰的话,复活的就是塔加了。你还跟我急,你还骂我,你还凶我,你还吼我……你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和我离婚,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我……”
徐斯量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又看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牵过南妄的手认认真真地道了个歉:“当时是我不对,我应该冷静下来跟你一起好好想办法补救,不应该那样撂挑子走人。”
闻言,原本已经别开脸暗自神伤的南妄忽然偷瞄了他一眼。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随后突然轻咳两声,佯装正经道:“哦……还有呢?”
“嗯?还有?”徐斯量被他问得一怔,还以为他不满意,于是又认真组织了一番语言,郑重其事地道歉说:“嗯……还有就是,我不应该不顾及你的感受闷头做事,我本来以为所有事我自行解决就行,不过现在看来比起结果,其实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嗯……”南妄假装出一副勉为其难道样子,点点头后又不满地嘀咕道:“没了?结束了?”
“应该……结束了吧。”能言善辩的徐大流氓难得被南妄盯得有些心虚。
他皱了皱眉,又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还干了什么让南妄伤心的事。
但思来想去,他感觉自己该说的已经包含在之前说的话里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只能说道:“你还觉得我哪里不好,你直接说。”
闻声,南妄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哼哼唧唧了句:“明明都把我的机灵聪明分给你了,你怎么还呆呆的……”
“你说什么?”徐斯量没听清他这个哼唧怪在那嘀咕什么,轻蹙着眉凑过去听了听,结果什么也没听清,于是无奈地直言道:“你有话直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不好好说话。”
“我说,”南妄重重哼了一声,愤懑地指责他:“我觉得你光说不做这一点特别不好,你就知道像个渣男一样道歉道得跟真的似的,也没见你有点行动上的表示。”
徐斯量:“……”
一开始徐斯量还没反应过来南妄要什么行动上的表示。
但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观察了一番南妄别别扭扭的表情,才顿悟这鬼玩意儿到底要的是什么。
徐斯量似笑非笑地往床头一靠,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让我怎么表示?要不然让你一句一句凶回来?我绝不多回一个字。你要是不会骂我还可以一句一句教你。”
南妄:“……”
本来南妄都想着,只要徐斯量亲他一下他就不找事了,谁承想现在被徐斯量这么一气,他又开始找事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明知道我不舍得凶你,你那时候还凶我,还吼那么大声!”
“吼那么大声就算了,结果现在让你哄我一下还不乐意。”
“徐斯量你那嘴是不是金子做的,亲一下能怎么样啊!啊!”
南妄这根别扭的小麻花,难得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全说出来。
虽然可喜可贺,可是这耳朵着实有点受不了。
“你要不要听听现在是谁吼得比较大声?”听完他的控诉,徐斯量揉了揉被他吼得阵痛的耳朵,轻啧一声:“想亲就直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明明都知道。”南妄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咬牙切齿道:“你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被他直接拆穿,徐斯量也不生气,反倒能淡定自若地笑着道:“这不是你好看么?你要是不好看我才不看。”
“你少来这套。”南妄偏过头,一副不稀罕的夸奖的样子,扬着下巴傲娇道:“你别以为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原谅你了,你至少得亲我两下。”
徐斯量:“……”
见他对这事这么执拗,徐斯量好笑地摇了摇头,依言揽过他的脖子,在他唇瓣上亲了两下:“这回行了吧?能不能不生我气了?”
“行吧。”南妄撇了撇嘴,还不忘鸡蛋里挑骨头:“虽然你很敷衍,但是我大人有大量,勉强原谅你。”
他这臭德行徐斯量看了都想笑。
“那你这位有大量的大人什么时候能正儿八经地变成人?”徐斯量牵过他冰凉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捂了一会儿,却不见一丝升温的迹象,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现在没灵力,就算有灵契在,提供给你的灵血也没有用,你要复活的话,要不要试试跟别人结灵契?我看南乾之前就是想借我之手复活塔加,这方法应该有用。”
他本意只是想把灵契转移到一位能信得过并且灵力强的人身上,再借那个人的灵血把南妄复活。
其实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南妄死活就是不乐意。
他非得闹着说:“我谁也不信,我这么聪明能干的一只鬼,万一结灵契的人舍不得我、不愿意让我复活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给他当一辈子保姆了?不干。”
徐斯量:“……”
“你想多了。”徐斯量毫不留情地说道:“我准备找徐大伯帮忙,难道你觉得徐大伯会把你留着当鬼保姆?”
徐舍青确实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无论是南妄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是个十分靠得住的前辈。
然而也不知道南妄哪根筋搭错了,即便是面对徐舍青,他依旧一口咬定道:“那我也不干。”
见他态度这么坚决,徐斯量沉默了片刻,总感觉他心里好像有其他盘算。
顿了顿,他耐心十足地问道:“那你希望怎么办?我尽量给你办到。”
“我不要别人给我灵血复活,我就要你帮我复活。”南妄看徐斯量松口了,开始恃宠而骄地耍赖道:“你没灵力就等灵力恢复了再帮我,反正我不要别人的灵血。”
“我这怎么恢复?”徐斯量难得面露难色。
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好声跟南妄说道:“我当时是被徐大伯开了灵窍才有灵力,但灵窍只能开一次,我已经开过了,我也没有好办法了。”
然而听完他的话后,南妄却面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
你怎么还这么呆呆的?
徐斯量:“?”
“你有方法就说。”徐斯量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有主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那地方我都带你去过,你怎么就想不起来?”南妄终于不情不愿地把话挤出来了:“去泡灵泉就行了。”
闻言,徐斯量这才恍然大悟。
灵泉确实有用,之前他被元融打伤,也是泡了灵泉就彻底恢复了。
只不过鬼界那地方,一般人去不了。
他现在要是想去鬼界,估计还是得和南妄冥婚才行。
想到这件事,徐斯量宛如福至心灵般,脑海中灵光顿闪。
他感觉自己突然意识到了南妄之前一直别别扭扭的原因。
他侧目睨了南妄一眼,眉梢轻扬,似笑非笑道——
“你这又是耍赖又是闹的,跟我绕这么半天……”
“是不是就等着我跟你求婚呢?”
南妄:“……”
QAQ被发现了。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