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回吧。”陈译禾道。
苏犀玉愣了下, “回去?那姐姐……”
“回去。”陈译禾道,“爹娘要是想留着就留,咱们先回去,没事儿。”
出来好几个月了, 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回就回, 当天晚上两人就跟父母商量了起来。
陈金堂躺了好几日, 腰已经好了, 一听要回广陵,也有点想家, 但又舍不得陈轻语。
手心手背都是肉,钱满袖也舍不得女儿。
最后商定陈译禾与苏犀玉先回去,等来年春天再来接父母两人。
事情定下来之后, 陈译禾就往宫里去的频繁了些,皇帝让他查郝老太傅遇刺的事情,现在彻头彻尾地查清了,便拿出那块金牌还给了皇帝。
但明宏帝没收,道:“拿着吧,省得你在广陵做事不顺手。”
“陛下不怕我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吗?”陈译禾道。
“那你怎么不在周坛礼去广陵时趁机杀了他?让他回不来,不是更简单?”明宏帝含笑道。
他把桌上的奏折往旁边推了推, 又问:“你那么厌恶苏俞杨,又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她?”
陈译禾不杀周坛礼,是因为那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先前几次遇险都是周家人所为。他可不乱杀无辜。
不杀俞杨则是因为……
“恶人自有恶人磨, 直接杀了不是便宜了她?”他道。
明宏帝瞟了他一眼, “随你吧。还有什么事?”
陈译禾道:“我来京城原本是来玩的, 结果一直在干活了,多不划算?再说这事儿要是让老太傅查,还不知道他要查到何年何月呢……”
“你这是在跟我讨东西?也行, 你要什么?”
陈译禾说罢,明宏帝摸着下巴沉思了起来,过了会儿道:“行,但你得看紧了,国有国法,不能让他再犯。”
这就是答应了陈译禾。
这日一家几口是一起进宫的,其余几个都在陈轻语那。
陈译禾把事情说完,准备去找几人时,明宏帝又道:“还有,老太傅一把年纪了,你就别跟人家记仇了。”
“……行吧。”好歹上回帮忙打了苏铭祠夫妇的脸,要是苏犀玉不介意了,他也就不跟一老人家计较了.
薛胜义被审问了半个月,招认了所有罪证,还包括私下贩盐、冶炼兵器等等,拖了一大串的官员下水。
他自知就算皇帝给他就一条命,他也无法活着走出大牢,只求毒酒一杯,罪不及子女后代。
明宏帝允了,还答应了他让他死前见一见苏铭祠夫妇俩。
外面日光炽热,牢中却阴暗湿冷。
苏夫人跟着苏铭祠拾阶而下,不等到了关押着薛胜义的那间,就已接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揉了揉手臂,借着墙壁上的烛台看到角落里爬着的黑色虫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想离苏铭祠近一些,可苏铭祠只想尽快了结了和薛胜义的恩怨,步子迈得很大,根本没看苏夫人一眼。
苏夫人急忙跟上,越往里越心惊,终于明白当年她父兄在这里遭受过什么苦难。
等到见到了薛胜义,苏夫人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扒着牢门喊了他一声。
薛胜义穿着单薄囚服,脸上的肉微微凹下,十足的阶下囚模样。
见了苏夫人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盯着苏铭祠不动了。
苏铭祠被看得皱起了眉,冷漠道:“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你自作自受,与我无关。你现在想和我说什么?”
“你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薛胜义声音如同监牢里的细小爬虫,带着湿冷黏滑爬进人耳朵里,“除了对你子女……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疼俞杨,她都丢人丢到那份上了,你竟然还认她这女儿。”
一提到俞杨,苏铭祠脸色更差,苏夫人忙擦着眼泪道:“俞杨、俞杨不是有意的,她是被人陷害的,都是被苏犀玉那个白眼狼害的……”
“白眼狼?”薛胜义重复着,把这三个字在舌尖细细碾磨着,缓缓笑了,道,“这个白眼狼当时可是护在你身前,替你挡了苏铭祠的巴掌。”
苏夫人听到那个巴掌就心颤,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苏铭祠暴怒,一巴掌下去,还是个小姑娘的苏犀玉就如断线风筝一般摔在了桌角。
她颤颤巍巍看了苏铭祠一眼,飞快收回视线,没敢顺着这话接下去,只是道:“我会想办法的,没事的,咱们薛家还能好好的……”
“谁跟你‘咱们薛家’?”薛胜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跟你女儿比起来,你才更像是个白眼狼。”
苏夫人愣住,以为薛胜义是不信她会想办法救他,急忙解释:“我真的在想法子了,陛下贤明,一定会知道兄长你是被陷害的……”
“够了!”苏铭祠呵斥完苏夫人,看向薛胜义,道,“要说什么赶紧说。”
他越是这样,薛胜义心情就越好,悠哉地盯着他道:“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夫人已瑟缩着闭了嘴,立在苏铭祠身后一动不动。
薛胜义口中说着秘密,却又瞥了她一眼,嘲笑道:“要是哪天苏家遭了难,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就是你这外姓人,然后是你女儿,接着是你儿子,最后才会是他苏铭祠,你信不信?”
苏夫人没敢吭声,薛胜义又道:“当初你在城外生下的要是个男孩儿就更好了,可惜……”
“你到底要说什么?”苏铭祠打断了他。
当年的事情,苏铭祠虽自认坦荡,但被昔年的好友如毒蛇般盯了十多年,为官行事被迫着一丝不苟。
如今不得不承认,薛胜义一朝失势,他挺了多年的脊梁猛然放松,身心都愉快了许多。
他也算幸运,想用俞杨与周坛礼拉上关系,可俞杨百般不愿,倒是让他没彻底进入周家这个泥坑,现如今才得以保全。
苏铭祠现在只想快点摆脱了薛胜义,又催了一声:“说吧。”
薛胜义视线凝聚的他脸上,缓缓笑道:“这个秘密就是……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招供。”
待苏铭祠抬目看来,他接着说了下去,“三年前彭知泰回京复命,是我让人去拦杀他的。”
薛胜义大笑了起来,“不然哪能那么巧,俞家老妇快要不行了,俞杨就阴差阳错地救了人回去?还正好听见了她的身世?”
“你不会以为人真的是俞杨救的吧?你觉得她是会救人的人吗?”
薛胜义眼底闪着疯狂,嘲讽道:“老实跟你说吧,彭知泰重伤后我特意让人引俞杨去找到的他。俞杨根本就没想救他,是我又派人扮作家仆去寻人,她知道了彭知泰是个高官才会救了他!”
他说完,苏夫人迷茫了起来,她不明白薛胜义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说这些给他自己添加一条罪状。
苏铭祠却心神一凛,当初若非是彭知泰亲自领俞杨入府,他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的。
他压着心头的惊疑,目光冷冷地看向薛胜义。
薛胜义仍大笑着,“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要是苏止瑜那不是更好了?可惜了!”
“什、什么意思……”苏夫人茫茫然问道。
“蠢货!”苏铭祠大骂了她一句,视线再次聚焦在薛胜义身上,却双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蠢货。”薛胜义也跟着骂了一句,“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得……不过她现在确实不是你女儿了,人家跟你断了关系呢……哈哈哈哈……”
“苏铭祠,你这一生除了功名利禄,最看中的就是血脉关系,可惜现在儿子跟你离了心,女儿被逼得不认你,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苏铭祠眼珠抖动,猛然抓住了牢房大门,然而他与薛胜义隔着牢门,一个震怒,一个癫狂大笑,只有苏夫人心头不安,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像是惊到了苏铭祠一般,他双目圆睁,猛地转过身来,对着苏夫人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很大力气,苏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惊叫了一声被扇倒在地,重重地撞在了一侧石阶上。
苏夫人头晕目眩,双耳嗡鸣,苏铭祠与薛胜义似乎在争执什么,声音很大,可是她听不清楚。
直到脸上阵阵疼痛传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她被钱满袖打出来的伤才好了不久,现在又被自己丈夫打了。
苏夫人愣愣地摸上了肿起的脸,手上沾到了黏糊糊的温热液体。
鲜血顺着她额头流下,将她半张脸都染红了。
三年前被苏犀玉挡去的那巴掌,隔了一千多个日夜,重新打到了她脸上。
这次没人为她挡了,更没人理会她。
苏夫人在牢房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趴了许久,最后是被狱卒抬出去的,后来浑浑噩噩回了府里,苏夫人去见了俞杨。
俞杨见她这副模样也是大惊,急忙让人喊大夫,骂丫鬟下人没眼色,围着苏夫人又落泪,话语间尽显关怀。
苏夫人头上的伤口已止了血,血水半干,黏腻地沾在她额头、颈上和肩侧。
她木然地看着俞杨,把人看得心慌,“娘你……怎么了?”
苏夫人呆滞地看了她许久,忽地轻声问:“你小时候,为什么一见我就笑?”
俞杨愣住了一瞬,马上甜蜜道:“我喜欢娘啊,母女连心,我一看见娘就想靠近。”
“母女连心……”苏夫人怔忪地重复着,喃喃道,“那她怎么就不亲近我呢……”
“娘?”俞杨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抓住苏夫人的胳膊,贴近她问道,“娘你在说谁?谁不亲近谁?”
“玉儿啊,我女儿……”
俞杨浑身一颤,抓着苏夫人的手猛然用力。
不等她问什么,房门忽地被人踹开,苏止瑜领着大夫与丫鬟们阔步进来,将苏夫人围住了。
清洗伤口的,递帕子的,轻声安慰的,做什么的都有。
俞杨被挤在人堆外,手脚有些发冷。
她看了会儿,缓缓退了出去,刚到门外就被拦住了。苏止瑜带来的下人道:“请小姐安心待在房里。”
当初是她铁了心要进苏府,现在出不去了.
等一切归于宁静之后,苏夫人躺在床上,身边陪着她的只有苏止瑜一人了。
她无颜面对儿子,闭着眼装睡,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苏犀玉还小,三四岁大,跟着有她两个高的苏止瑜玩出了一头汗。
两个孩子站在她跟前,苏夫人拿着帕子给苏止瑜擦着汗,埋怨道:“出了汗还跑那么急做什么?也不怕闪了风……”
她念叨着,苏止瑜就笑着跟她说带着妹妹玩了什么,小苏犀玉并不插话,就站在一旁听他俩人说话。
她睁着黑又亮的双眸,盯着苏夫人手中的帕子,一点一点地往她身边挪。
终于挨着苏夫人时,她抿着嘴巴露出了个讨好的笑。
可苏夫人看见她额边细碎的绒发被汗水黏在红润的脸蛋上,皱了眉道:“别靠我这么近,一身汗都沾我身上了。”
旁边的丫鬟立马将小苏犀玉抱开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眸顷刻失去了神采。
苏犀玉与苏夫人、苏止瑜两人隔着几尺的距离,垂下脑袋,立在一旁不动了。
正被苏夫人按着擦汗的苏止瑜忽地躲开了,问丫鬟要了张帕子,走到小苏犀玉跟前搂着她的脖子道:“玉儿别动,哥哥给你擦汗。”
小苏犀玉被迫抬了头,眼里水雾弥漫,却还是对着苏止瑜露了一个小小的笑。
苏夫人眉头更紧,不悦道:“先生安排的书可抄完了?书都背了吗?玉儿,别总打扰你哥哥读书。”
苏犀玉瑟缩了一下,睁大眼睛去看苏止瑜。
苏止瑜道:“都完成了才带玉儿玩的,玉儿小,等她再长两岁我再教她。”
“哪用得着你教……”苏夫人正说着,苏铭祠走了进来。他恰好听见苏止瑜方才说的话,欣慰道:“不错,做兄长的就该好好教导妹妹。”
“是,我就说咱们瑜儿懂事。”苏夫人笑吟吟道。
画面一转,苏夫人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俞杨那天。
那天是重阳节,苏夫人按习惯带了两个孩子出城折茱萸,想着可能会碰到其他夫人,就都特意打扮了一番。
果然遇到不少熟人。
苏夫人正听人羡慕她这一双儿女,带着笑跟人寒暄时,忽有一个衣裳朴素的小姑娘捧着一枝茱萸出现在她不远处。
小俞杨隔了些距离看着苏夫人,脆生生道:“夫人真好看,给夫人送一枝茱萸!愿夫人福顺安康、百邪不侵。”
“嗨呀!”苏夫人惊喜。
旁边的夫人也笑道:“苏夫人真是好福气,夫妻恩爱、儿女出色,还这么遭人喜欢。咱们这么多人,可就你一个被小姑娘送了茱萸。”
苏夫人掩唇笑,接过那枝茱萸,顺势拉住了俞杨的手,拨了手腕上的玉镯塞到她手中,笑道:“那就多谢这位小姑娘了。”
小俞杨蹦蹦跳跳地走开了,苏夫人跟人又说笑了几句,一扭头,见苏止瑜与苏犀玉也各抱着一簇茱萸回来了。
旁边的夫人又说了几句羡慕她儿女贴心之类的话,苏夫人笑呵呵地应了,接过苏止瑜手中的茱萸,然后笑意浅了几分,对着苏犀玉道:“娘拿不下了,你先自己抱着。”
于是小小的苏犀玉就一直抱着那一簇茱萸,直到晚上回了府用晚膳时还抱着。
苏夫人又皱了眉,道:“用膳的时候玩什么?还不快扔掉?”
丫鬟忙从小苏犀玉手中将那枝茱萸夺走,匆匆扔掉了。
苏犀玉六岁时,薛胜义告诉苏夫人俞杨才是她亲生女儿。苏夫人心痛又愤恨,对待苏犀玉也越发的严苛和冷漠。
小孩子或许懂的不多,但喜不喜欢是靠感觉就能知道的事情。于是苏犀玉也越来越安静,离她越来越远。
但这不重要,苏夫人并不在乎。
她怕苏铭祠责怪自己,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一边暗中拿苏犀玉撒气,一边偷偷接济俞杨,这一接济就是好多年。
俞杨回府那天,苏犀玉护着苏夫人挨了个巴掌,还流了血,苏夫人是知道的,但她没理会。
不过是个野孩子,代替她的俞杨锦衣玉食了十多年,不让她还回来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行囊已收拾妥当,后日我与楚楚就要离京了。”苏止瑜轻声道。
苏夫人眼皮抖动几下,仍是未睁眼。
“父亲毕竟为朝廷辛苦了这么多年,陛下不会不顾情分的。”苏止瑜平静道,“母亲你以后多照顾着自己,再碰上父亲烦闷时就离远一些。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就去找大理寺的人帮忙,或者写信给我。”
“不过现在没有惹你心烦的人了,俞杨又会哄人,应该不会再有难处了……”
听他提到俞杨,苏夫人指尖猛然一缩。
苏止瑜看到了,凝视片刻,他起了身。
方一转身,便被拉住了。苏夫人慌张睁眼,声音悲切道:“她不是,俞杨她不是……”
苏止瑜俯首回望着她,认真道:“她现在是了。”
苏夫人像突然被卸去了力道,手指无力地松开,垂在了床榻上。
苏止瑜出了房门,往前厅走去,见了一个眼熟的公公,公公见人三分笑,与他行礼问好。
公公是来传信的,苏铭祠与薛胜义那一番争吵传到了明宏帝耳朵里。被已“治家不严”的由头停了职,让他把家事处理好了再考虑恢复职位。
“如何处理?”苏铭祠在堂前呆坐了许久,见苏止瑜过来了,问他,“陛下是什么意思?他要我如何处理?”
苏止瑜反问:“父亲不知道吗?”
苏铭祠呆愣许久,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选俞杨是亲生女儿的话,他迈不过去那道坎,也忍受不住这种憋屈,往后半生也将永远活在薛胜义的阴影下。这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可他已经在皇帝面前与苏犀玉断绝了关系,如今再选苏犀玉是亲生女儿的话,那他当日所说的话就是在欺君。
等苏铭祠终于艰难地做了选择去找苏止瑜时,已又过了数日,苏止瑜早已无声离京了.
苏家发生的事情陈译禾知晓,但没告诉家中其余几人,尤其是苏犀玉。
好不容易把苏家的糟心事忘了,他可不想让苏犀玉再想起来。
他们这趟是回家,只简单地带了一点行礼,带了一些护卫,大多数都留下护着陈家父母了。
临走那日,乔姑姑代替陈轻语来送了一程,陈家夫妇俩更是赶着马车送他二人到城外,一路叮嘱着。
“路上注意安全,又不着急,别急着赶路,别累着了。”
“回去后别老欺负月牙儿了……”
“把我那画眉鸟好好养着,别饿瘦了。”
“今年守岁就你们俩,知道都该做什么吗?”
“……”
陈译禾不住地点头应着,直到钱满袖又问了一句:“真的一个丫鬟都不带?”
“不用,我能照顾不好我娘子吗?”陈译禾说着,长臂一伸,把正和陈金堂说话的苏犀玉揽了过来道。
苏犀玉被迫靠在他身上,疑惑抬眼。
“看这白白嫩嫩的,不都是我照顾出来的吗?”
钱满袖睨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将苏犀玉拉了过来,低声道:“要不带上杏儿吧?姑娘家的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苏犀玉脸微红,还未说话,陈译禾又凑了过来,“杏儿那愣头愣脑的……”
正说着杏儿冒出了头。她腿已经好了,能蹦能跳,哀怨道:“少爷,我听着呢。”
陈译禾对她视而不见,道:“这是回家又不是去别处,在路上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到了家什么没有啊?放心吧,我保证把你儿媳捧在手心里,好了吧?”
苏犀玉推了他一下,让他闭嘴。对钱满袖道:“没事儿……娘你跟爹保重身体,来年开春了我跟夫君就来接你们。”
“哎哎!”钱满袖点着头。
彼此交代了一大堆,等两人上了马车,被护卫提着的鹦鹉也叫喊了起来:“记得来接我!按时来接我!”
几人都笑出了声。
道别后,马车与护卫驶向远方,不多时背影就模糊了起来。
钱满袖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叹了口气。
陈金堂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身上摸了摸,恍然道:“哎呦,有人给儿媳送了信,我忘了给她了!”
“这你都能忘?你说说你……”
钱满袖数落着他,正要差护卫快马送去,身后传来马蹄声,舫净勒马停住,气喘吁吁道:“少爷呢?”
得知人刚走,他当即就要追上去,正好把苏犀玉的信带上了。
信送去了,一行人上了马车往城中赶去,路上钱满袖也唠叨个不停。
行了不远,迎面也来了辆马车。
城外官道很宽,便是两辆马车并排也是行的下的,可对方却猛然停了下来。
陈家两口子正商量着今日进宫还是明日进宫,进宫住几日,听见马车外有人急切喊道:“玉儿!玉儿!爹来接你了……”
“这谁家接女儿的,这么急?”陈金堂随口说道。
钱满袖也没反应过来,“嗨”了一声道:“做爹娘的,要接子女哪有不急的,你那会儿进宫见咱闺女不也是这样?”
他俩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玉儿,爹是被歹人蒙骗了,都是那薛胜义设计骗了爹,爹这就来接你回去!”
这急切的声音就响在马车外,护卫靠近车帘道:“老爷、夫人,是苏铭祠苏大人。”
听到这,车内两人才反应过来这是苏家人来找苏犀玉了。
钱满袖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掀了车帘骂道道:“叫什么叫!没长眼是不是!这是我们陈家的马车,我们家哪有叫玉儿的!”
苏铭祠微愣,又忙作揖道:“亲家母……”
“谁跟你是亲家,没脸没皮的!我们亲家是郝老太傅,跟你苏铭祠苏大人有个屁关系……”
“老王八蛋不要脸!”一声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钱满袖。
几个人都愣住,朝护卫看去。
护卫忙把鹦鹉提了出来,“不是我骂的。”
鹦鹉扑动了下翅膀,继续叫:“有眼无珠臭王八,厚颜无耻睁眼瞎……”
“骂的好!”钱满袖哈哈大笑起来,陈金堂却大惊道:“谁教我鹦鹉说的脏口!闭嘴!不准说了!”
他话音一落,鹦鹉语调马上低了下去,“娘子说闭嘴那就闭嘴吧,哎,谁让我就喜欢我娘子呢。”
陈金堂:“……”
钱满袖:“……”
陈家一行人都沉默了。
这语调,这口吻,不是他们家少爷是谁。
这阵沉默倒是让苏铭祠缓解了尴尬,他赶紧回头喊道:“还不快下来!”
苏家马车里,苏夫人面无血色地下来了,踉跄着靠近了陈家马车,凄声道:“玉儿,娘知道错了,娘再也不偏心……”
“你哪回都说错了,但是从来都不改!”鹦鹉又捏着嗓音叫起来,最后还轻轻“哼”了一声。
钱满袖:“……”
她听出来了,这可不就是苏犀玉的口吻吗!
护卫更尴尬,恨不得用手碾住鹦鹉的嘴。
苏夫人则是脸色苍白中多了几分迷茫。
陈金堂咳了一声,“把鹦鹉放后面马车里去。”
鹦鹉退场,苏铭祠夫妇俩又对着马车哭了起来。
钱满袖听出了个大概,叉着腰道:“先前说不是,现在又说是,你说是就是啊?你想的美!早先在宫里就说好了,以后我们家月牙儿跟你们家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你们现在还有脸找过来?”
“这不要脸的作风真跟你们家苏俞杨一模一样!瞧瞧,可不就是天生的一家人吗?”
听她提及俞杨,苏铭祠立马道:“我已经把俞杨关了起来,她敢冒充玉儿,我让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日光,玉儿,你原谅爹……”
“爹什么爹,你要当谁爹!”陈金堂也听不下去了,“唰”地掀开车帘,里面除了他二人再没别人了。
苏铭祠夫妇两个愣住。
“把莫名拦路的人都赶走。”陈金堂可没见过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对他俯首,挺直了腰高声道,“咱们回去就得进宫呢,哪耽误得了时间,赶紧的。”
苏家人全部被赶到一边,任凭他们如何哀求询问,陈父母也没告诉他们苏犀玉去了哪儿.
舫净马不停蹄,好不容易赶上了陈译禾。
他先是将信递了过去,陈译禾扫了眼信封上的署名,捏在手里暂未拆开。
“我与我师父真的……”舫净犹犹豫豫没说清楚。
陈译禾半开着车帘,膝边还贴着绯红色衣裙的一角,懒洋洋地依着车壁道:“嗯,不是让人跟你说清楚了吗?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了,以后注意。”
舫净有些迟钝,立在马车旁许久没说出话。
“你要是想继续留在京城,就多顾着我爹娘一些,想走也没关系,反正我姐姐会看着。”陈译禾敲了敲车壁让他回神,又道,“还有事没?没事我们走了,要是赶不及入城让我娘子露宿了野外,我要找你算账的。”
“没事了……”舫净退开,等马车再次行了起来,他在原地想了会儿,调头回去了,赶上陈家夫妇俩一道进了城。
马车里苏犀玉问他:“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你还不信我啊?”陈译禾挑眉看她。
先前抓的周祎的仆从已被放出,周家树倒猢狲散,那些人又不认得陈译禾,构不成什么威胁。
那些知晓俞杨假冒苏家小姐的道姑如今也没什么用了,全都放了回去。
只是这些繁琐事情陈译禾不想跟苏犀玉说,只要让她知道,现如今他们与京城的联系,除了宫中的陈轻语与生意就再没别的了,这样就好。
“信的。”苏犀玉抱着他胳膊往他身上靠,“夫君,咱们快些赶路吧,我想早些到家。”
“我怕你累着了,你自己倒是不怕……”
苏犀玉冲他讨好地笑,伸手去拿他手中的信。两人靠在一起看了,陈译禾道:“难怪他们一直没来,原来竟比咱们早一步离京。”
信是苏止瑜写的,说他带着容楚楚去了别处任职,等闲暇了再去广陵看望苏犀玉。
信中还说了许多关怀的话,但对苏铭祠两人只字未提。
苏犀玉细心地收了信,折叠好塞进车厢里的小抽屉,又抱住了陈译禾,静了会儿道:“夫君,我抱了你,你也得抱着我的。”
陈译禾将她抱到了腿上,“行,你不嫌热就行。”
“不热的。”苏犀玉道。
日头渐高,车厢里不透风,陈译禾身上很快冒了汗,但还是这么抱着。
过了会儿,察觉怀中的苏犀玉动了动,她嘟囔着:“热了。”
苏犀玉想要起来坐到一边,这下换成陈译禾不撒手了,“不热。”
“热,都出汗了。”苏犀玉推他,没能推开,换来一句“哪里出汗了?我给你擦擦。”
陈译禾拿着她的帕子擦着她被汗水洇湿的鬓发,顺势在上面亲了亲,道:“还有哪里出汗了?”
苏犀玉仰着头,“哪里都出汗了……不抱了,要开窗。”
“不行,开窗了你又不让抱……”
两人闹了一会儿,马车窗子还是打开了。
一路疾驰,到广陵时正是秋高气爽、满街桂香的季节。
次年除夕夜,陈轻语诞下一名男婴,朝中呼喊立后的声音越来越大,激烈的争吵后,最终将封后时间定在三月中。
陈金堂钱满袖两人高兴的不得了,老早就催着儿子儿媳赶紧来京城。
等了半个月,人是来了,但是只有陈译禾一个人。
夫妻俩还以为苏犀玉有什么不适,还没来得及紧张,就听陈译禾道:“封后大典过后就得赶紧回去。”
“这不是肯定的吗?离家都快一年了……”
“家里要添人口了。”
“……”两口子反应了一下,顿时欢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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