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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禁闭指令下达的第二天。
魏楚卷了自己的铺盖,破天荒起了个大早,上了思过崖。
他带了自己从藏书阁拿的几本剑谱,还有一盆长势喜人的植物,红色的天竺葵。
只有韩戎一个人送他。
“师父昨儿怎么给你说的?”
韩戎执意要帮魏楚拿东西。
魏楚拗不过他,便让韩戎帮忙抱着那盆花。
“没说什么,就说修炼要用功刻苦。”
“和师兄一样。”
“真的?”
魏楚一听,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毕竟这话一听就是瞎说的,应该是韩戎想讨自己欢心吧。
“和我一样?师弟,你可不要学我。”
“我那么懒,说不定以后还要靠师弟来保护呢。”
“是,师兄。”
韩戎也不再畏缩,好像一晚之间想通了什么。
“我把师兄给了颗洗髓丹的事告诉师父了,师父说尽快帮我重塑根骨。”
“可惜师兄为了我被罚进禁闭室,不能亲眼见到了。”
魏楚听了这话,没了后顾之忧,松了口气,“师弟可要努力点。”
“没有人盯着你,一日三餐也要按时吃。”
“是,师兄。”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后山。
思过崖的禁闭室便在后山相对的巍峨山脉之上,一个小小的山洞,山洞外有数十平的空地。
“师兄。”
韩戎想露个笑,却红了眼。
“师弟若是真的想感谢我,便趁这些时日好好想一想。”
“除了活着,你还想要些什么?”
“我们人啊,都是有梦想的。”
“或许下一次,师弟就能成为万众敬仰的高手,名誉满天下了。”
魏楚似真似假地开玩笑,摸了摸韩戎的脑袋。
韩戎分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曾觉得生存是人的唯一目的。
最终眼前的人,牵着他的手告诉他,其实世界还有别的选择,光明而纯净。
“那我就走啦。”
魏楚没有问裴钰为何没来送他。
韩戎也只当忘了自己还有个大师兄,什么都没说。
魏楚走了两步,即将消失在韩戎的视线里。
“师兄……”
“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小的气音,微弱的问话。
这是韩戎最后一次如此弱势的,满怀信赖的说出自己的愿望,只对着魏楚。
自此以后。
他的脊骨再也不会弯折。
韩戎有了自己的道。
魏楚突然有了些没由来的酸涩柔软。
他转了身,揽住韩戎,捧着对方的脸,认真地注视着韩戎的双眸。
“其实很快便会再见了。”
“师弟不要这样。”
“想我的时候,便来后山练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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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的日子没有魏楚想象中的难过。
甚至因为不用时刻担心任务,轻松了很多。
只除了一点。
某个不请自来,不把自己立下的规矩当回事的人。
“小崽子过来。”
京墨斜躺在魏楚的床褥中,朝他招了,“不想知道最近有什么事吗?”
“掌门真有这么闲?”
“三天两头往我这边跑。”
魏楚坐在石桌旁翻阅剑谱,头都没抬。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他早就摸透了眼前这个人的脾气,若是顺着京墨,只会被捉弄嘲笑。
果然,见魏楚不搭理他,京墨有些烦躁地起了身,走到魏楚的身边。
明明编制剑谱的人就在身边,这个小崽子为什么还要看书?
他有些难耐地念了捻指尖,控制自己想去捏魏楚的欲望。
这个人,怎么就不能再乖一点?
“我可听说了,你那个师弟对自己真是狠。”
“洗髓丹本就像生生碾碎筋骨,再一点点重建脉络,能挺多久,全凭造化。”
“他居然还求沈栩汀多加了几株灵药,试图同时拓宽经脉。”
魏楚动作一顿,放下了书册,将目光集中到京墨的身上,“是吗?”
“你好像没那么惊讶?”
“都不担心那小子无法成功吗?”
京墨得了魏楚的注意,终于缓了脸色。
“师弟若是失败了……”
魏楚笑了笑,“掌门怕是要好好嘲笑一番我的眼光吧?挑的什么货色?”
京墨被戳中了小心思,莫名心虚。
“整整十五天,居然真让他挺完了全程!”
“比起我……”
他似乎有些感慨,但在魏楚的直视下,哑了声。
魏楚想了想,提笔写了封书信祝贺韩戎。
禁闭区域无法使用联络工具,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掌门可否帮我将这封书信带给师弟?”
他主动靠到京墨的身边,笑盈盈地询问。
“何必那么关心他?”
京墨露出一个嗤笑,没有接,“我倒觉得,你对他的态度,可比对我友好多了。”
“您真是小气。”
魏楚索性收回了手,将信放到了桌上,径直上了榻,开始宽衣,“夜已深了,掌门还是快离开吧。”
他求人办事的前后转变之大令人惊异。
“怎么,用不着我了,想过河拆桥?”
京墨被魏楚的双标气着了,暗骂自己有病。
“不如好好讨好我一下。我若是心里痛快,这事不就成了?”
自己何必巴巴地担心这人受了委屈,在后山寂寞?
每次头发丝都碰不到一根,还一趟一趟来的起劲!
这个小崽子就是恃宠而骄,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但是下一秒,京墨的怒火截然而止。
魏楚平躺着伸展肢体,侧着脸,掀开了一侧的被子,冲着他笑。
柔和月光下,他眸子蒙着一层雾,慵懒而随意。
“若是不走,那掌门还不快些进来?”
京墨抿着唇,皱着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飞快地躺上了那个空位。
魏楚也不想闹了。
知晓韩戎现在给京墨的印象已经转变,接下来就慢慢来吧。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京墨,正打算睡了。
“你身上这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京墨却靠了过来,揽着魏楚的腰,埋头在他的脖颈间,莫名用鼻尖蹭了蹭魏楚的发丝,“该不会是学女儿家,擦了东西吧?”
魏楚动了动身子,没挣开,便由他去了。
“是啊,我还抹了脂粉,抿了胭脂,哪日遇了喜欢的郎君,还要凤冠霞披拜天地?”
“掌门若是眼睛不好,可得早些日子去治病。”
京墨知道魏楚是在说反话。
他半睁半闭双眸,扫了眼对方的脸色,见魏楚不像生了气的样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动作。
也是荒唐。
男儿怎会如此装扮?
若是,若是真的换了红艳喜服,那可是……
京墨闭着眼,若有若无地轻触着魏楚裸露的后颈,满脑子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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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总是神出鬼没。
魏楚醒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没了踪影,连带着桌上的书信也一同消失了。
洞外的石桌上多了盘点心。
是山楂糕。
他回身把昨日的空盘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把新点心拿了回去。
魏楚最爱的从来不是杏仁酥。
他更喜欢酸甜的零嘴,只有一个人知道。
魏楚还小的时候就入了青玄门。
在数百甚至上千岁的大能面前,他就是个娃娃。
魏楚不喜欢修真,不喜欢这里规矩甚严,更不想受管教。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是沈栩汀将他揽在怀里,生涩地哄他。
“小楚乖。”
“师父带你入俗世,给你买好吃的。”
魏楚要什么,沈栩汀给什么。
他牵着沈栩汀的手,不知吃掉了多少糖葫芦,才终于开口唤了对方一声“师父”。
魏楚扯过沈栩汀的发尾,揽着对方的脖颈撒过娇。
他打翻过墨汁沾染在沈栩汀的身上,甚至用沈栩汀的本命剑挖过土。
「师父,小楚想你。」
「山上好冷,我体内的寒气好像又重了些,好想见师父。」
魏楚写了个纸条,塞在空盘子下。
不论他闯了什么祸,夸下多少大话。
甚至魏楚点着别的门派长老最受宠的弟子的脑袋,说对方是个呆瓜笨蛋丑八怪。
沈栩汀总是护着魏楚。
尽管他的袒护没那么明目张胆,却是毫不讲理地偏爱。
后山禁闭一个月。
意味着这是件小事,师父可以轻松解决。
后山禁闭三个月。
事情有些麻烦,魏楚要躲一躲,师父要费些时日处理。
若是禁闭超过六个月,不管事情严不严重,定是师父真的生了气。
魏楚摸透了这个规律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踩着沈栩汀的底线,踩的莽撞,毫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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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等了好几天。
盘子和纸条不知何时被收走了,旭日东升西落几个循环。
他点了烛灯,盘腿打坐,念着功法。
真气一圈一圈地在魏楚体内循环,愈加精纯。
洞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按照沈栩汀的能力,即使是悄无声息地捏走魏楚肩上的一根断发,对方也是无法察觉的。
魏楚听了这声音,微微一顿,停止真气的流动,呼出一口热气。
“师父为什么不进来?”
“还在生小楚的气吗?”
沈栩汀冷着脸,进了洞穴,径直朝着魏楚的床铺走去。
魏楚连忙跟在沈栩汀的身后,保持距离。
对方不知从哪里掏了掏,捞出了条绒垫子,细蚕丝和雪狐皮子交缝在一起,柔软而舒适。
沈栩汀把它展开,垫在冰冷板硬的石床上,整理了一下,最后默不作声地坐到了石桌旁的石凳上。
“师父这次试炼去了哪里?”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回来?”
魏楚扫了眼石床,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
“去了趟医仙谷。”
沈栩汀终于正眼瞧了魏楚,叹了口气,“你哪次不给我闯祸了,我再拿省出的精力去备礼物。”
那就是没有了。
魏楚有些不满,悄悄撇了嘴。
“……伸手。”
看到魏楚蔫了吧唧的可怜模样,沈栩汀忍不住轻轻敲击桌子。
魏楚一下子笑了,双眼亮晶晶的,两只胳膊伸的笔直,几乎要怼到了沈栩汀的脸上。
“我就知道!”
“师父给我带了什么?”
沈栩汀不自在地躲了躲,捧出了一个白玉盒子。
一块精致的挂坠盛在里面,玉质细腻,形如“楚”字。
更为奇妙的是,玉佩仅是个外壳,里面缓缓流淌的,似乎是液体版燃烧的火焰。
沈栩汀将盒子放在魏楚的手中。
魏楚本来一脸惊喜,却在见到玉佩时失了笑容,“您把赤血红莲给我用了?!”
“医仙谷?师父去碧落谷做什么!”
沈栩汀听了魏楚的话,下意识地起了身。
“师父是不是没拿赤血红莲做药引子治顽疾?”
“那伤都多久了!好不容易有了法子!”
魏楚咬着牙,像是怒火在胸腔中翻滚,几乎如潮水般把他淹没,他挡着沈栩汀的面前,几乎忘了尊敬师长的礼仪,“我要个玉吊坠做什么?”
一个小物件,怎么比得上人重要?
“不过是个破首饰罢了!”
沈栩汀像是受不了魏楚这般模样,浑身微颤,就连苍白的脸庞都染上了绯色。
他厉色喝道:“你若是不稀罕,便扔了吧!”
赤血红莲除了是味极其珍贵的药引子,更可采取特殊方法利用真火提取药性,再由顶级的器具大师定做合适的容器,将其封存,制成世上功效最强的暖玉。
魏楚紧紧地盯着沈栩汀,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沈栩汀胡乱地伸手想要掩住魏楚的目光,又控制着自己不去触碰他,“只要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像是怕极了,既难过又恐慌,连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都做不到。
可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走了。”
沈栩汀低声说完,绕过魏楚就要走。
“……谢谢师父。”
魏楚拉住了他的手腕,用了点劲,几乎要勒出一圈印迹。
就在那个瞬间。
新的任务点亮。
「帮助韩戎取代魏楚,成为沈栩汀最重视的徒弟」
这是?
魏楚顿了顿,缓缓从后背揽住沈栩汀的腰,下巴抵在这人的肩上,一手紧紧握着沈栩汀的手腕防止对方逃脱。
他的眼眸一片深沉,问道:“我对师父来说,是最重要的……徒弟吧?”
听了魏楚的问话,沈栩汀的唇更白了,毫无血色。
他蠕动了一下唇角,眼睛直视前方,咽喉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轻轻开了口,有些自嘲,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是的。”
魏楚是他沈栩汀最重要的,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徒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是沉溺其中又终日惶恐,无路可逃的欲.念。
“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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