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与连家乃是世交,姜父与连父少时一同从军,一同出生入死已不知多少回,又兼姜母与连母怀胎时月相仿,姜芙与连锦心年岁相差不过一月,又都是家中幺女,因此她二人自幼.交好,说是情同姊妹亦不足为过。
姜芙与长嫂于筱筱之间尚有不便言说之事,但与连锦心之间,她却从无秘密,便是她从不曾与任何人明言的对苏泽的情意,她也尽数相告与连锦心。
若非从前自己正是命丧连锦心之手,时至今日,姜芙怕是还相信着这个从小与自己相伴长大无话不谈的好姊妹。
所谓的通情达理、心地善良、情同姊妹,到头来,不过都是连锦心的装模作样,于她心中,怕是早已恨不得将她这个金兰之友给毁了。
或许没有遇见苏泽之前,她们之间确是如同姊妹彼此无所隐瞒,遇见苏泽之后,她不曾变,她以为连锦心也与她一般不曾有变,她们之间,依旧如同过往的十余年。
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
连锦心既那般在乎苏泽,她这所谓的金兰之友就帮她一把!
也正好帮他们那虚情假意的连家一把!
姜芙听罢婢子来报,微微颔首道,“你去告诉我阿嫂,就说我身有不适,不见。”
她这会儿没心思同连锦心逢场作戏。
*
“大娘子,娘子身有不适,回软玉轩去了。”
于筱筱面前桌案置着一细颈花瓶,还有一只盛着数种鲜花的小花篮,她正挑出一枝牡丹来修剪枝叶好插入瓶中,听得婢子禀报,她当即将手中的剪子与牡丹放下,一边着着急急地站起身一边问婢子道:“酥酥身有不适?可是病了?”
“奴不知,奴只瞧见娘子手上提着几服药,手上似是有伤。”婢子回道。
“这孩子,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怎的就把自己给伤着了?”于筱筱边念叨边急忙往外走去了,显然是要到软玉轩去,担心极了姜芙,哪里还顾得着尚在这轩厅里的连锦心。
待她跨出了轩厅才想起连锦心,这才转过头来同她道:“酥酥今日不适,怕是不能过来了,锦心你且先回,改日.你们姊妹二人再见。”
于筱筱说罢,匆匆走了,根本无心再听连锦心说上些什么。
偌大的轩厅,瞬间只剩下连锦心主仆二人。
连锦心面色有刹那变得很是难看,又很快恢复如常,只见她将剪好的花枝缓缓插进花瓶,尔后站起身来对一旁的婢子道:“香枝,我们回吧。”
连家虽非世家,但如今连父官居枢密副使,道连锦心是大家闺秀毫不为过,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她都极为注意,时刻保持着端庄贤淑之姿,便是面色与眼神也都保持着温婉得宜,绝不给旁人说道自己半分失礼的机会。
回连府的路上,香枝忍不住为自家娘子愤懑,“姜家娘子对娘子着实过分了些,前几日明明同娘子说好了昨日一块儿去书肆,平白让娘子等上好几个时辰不说,连个来递话的人都没有!”
“今日.娘子亲自到襄南侯府寻她,她竟连人都未出现!”
香枝愈说愈为自家娘子不平,“真不知晓苏郎君是如何想的,明明娘子样样都比姜家娘子要强,他怎就——”
“香枝不可胡言。”连锦心轻声呵斥,打断了香枝的话。
香枝这才察觉到自己情急失言,连忙闭嘴,“奴知错。”
“往后休得这般胡言乱语。”连锦心沉了沉声。
香枝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连锦心也不再言语,而是微微撩开车窗帘,看向外边路人稀松的街道。
她看似温柔如水的眼眸深处阴云密布。
姜芙从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她,今回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前两日她与阿泽相约金明池畔,怎般了?
想到姜芙与苏泽相约,连锦心不禁想到他们郎情妾意的亲昵模样,想到他们书信间的绵绵情意,不知不觉间捏紧了手中的锦帕。
她是哪般不如姜芙,缘何阿泽眼中从来只有姜芙却无她?
*
软玉轩中,姜芙一回屋便自床底扯出一只雕花木盒,连衣裳都未换。
这雕花木盒从前她一直如宝贝一般放在枕边,但自她重新来到这世上的那夜,她便将它扔到了床底。
她原本是打算将它扔了或是烧了,但她这几日一心只顾着兄嫂与沈溯,尚且无暇处理它,不想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而当姜芙从床底扯出这只木盒时,篆儿再吃惊不过。
只因除了姜芙之外,再无人比篆儿更清楚这个雕花木盒是作什么用处的了。
这木盒是姜芙特意找的手艺最好的师傅雕的,就只为了盛放苏泽给她的书信所用,不仅如此,她还将其视若珍宝置于枕边,非夜夜看着它入睡不可。
不过这几日篆儿为姜芙收整被褥时却见这只盒子,鉴于姜芙不让她提苏泽这个人与事,她便也不敢多问,她还想着娘子是将这盒子收到了哪儿去,不曾想竟是将它扔到了床底。
姜芙曾经有多宝贝这只盒子,如今就有多厌恶它,若非它还有用处,她如今根本碰都不想再碰它。
至于篆儿,这几日来一再被姜芙的言行举止惊到,她觉得就算这会儿她家娘子同她说明日就要嫁给那卖花郎,她的心肝也不会承受不了!
只是篆儿还未来得及问姜芙这会儿捞出这只盒子来是为哪般,便听得于筱筱急切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酥酥你可在屋里?”
姜芙闻声,当即又将木盒扔回床底,动作利索且毫不犹豫,就如同今日她对苏泽的态度一般,非但没有丝毫留恋,反是只有浓浓的嫌恶。
篆儿看得出来,她家娘子,是真的要同她曾置于心中最最重要位置的苏郎君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阿嫂,我在。”姜芙拍拍手上的灰尘,朝匆匆走进屋来的于筱筱迎上去。
“我听小念说你提着药回来,手还受伤了。”于筱筱一脸焦急,“快将手伸出来给我瞧瞧。”
“阿嫂我没事儿,就是不小心被花刺给剌到了手而已,我已经到李老大夫那儿给晴娘帮我上药包扎了。”姜芙边说边将自己包扎好的手递给于筱筱瞧,“喏,阿嫂你瞧,一丁点小伤而已。”
然而姜芙自认为的小伤却是惊到了于筱筱,看着她缠了满手的细布,于筱筱紧张不已,“这还怎的是小伤?瞧瞧这细布都缠满手了!你打小最受不得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为了让我与你阿兄放心才说的不疼。”
于筱筱一边轻轻托过来姜芙受伤的手细细瞧,一边心疼道,“怎的这般不当心?疼坏了没?”
于筱筱的关切与心疼让姜芙再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与疼爱,令她不由鼻尖一酸,偎到于筱筱怀里,搂着她的胳膊如对母亲撒娇的小女儿家一般,“阿嫂,真的是小伤,也真的不疼了。”
说来这也不怪得于筱筱大惊小怪,因在从前,打小娇养的姜芙哪怕是被花刺刺到指尖都会觉得委屈,而今的她,历经生死,阅尽姜家苦难,她再不会如从前那般矫情。
她若还如从前那般任性矫情,只会令她自己作呕。
看她面色如常,并无苦痛之色,想来说的乃是真话,于筱筱这才将她受伤的手放下,却仍未放心,依旧锁着眉心,“既是小伤不打紧,那又为何提了药回来?”
“那是篆儿的药,篆儿这两日总闹肚子,顺便抓了药回来。”姜芙信口胡诌。
于筱筱将信将疑地朝篆儿看过来。
篆儿赶紧低头回道:“大娘子,确是这般。”
于筱筱默了默,似是信了。
篆儿长吁一口气。
娘子!这种突然扯上她同大娘子或大郎君撒谎的事情不要再有下次了好不好!
于筱筱收回目光时瞥见姜芙裙裾与绣鞋上的花泥,联想她方才说的被花刺伤到手的话,不由又问道:“今儿这又是上哪儿去了?”
“还是去看我的瑞香呀。”姜芙晓得于筱筱发现了她鞋上的花泥,若不如实回答反是会令她疑心,“那园圃的花儿生得极好,便想剪上几支回来给阿嫂的,却不想被花刺伤了手。”
“不是说让姜顺去将瑞香带回来便好?”于筱筱信了姜芙所言,“下回莫去了,若是又不当心伤到哪儿,回头心疼的尽是我与你阿兄。”
“酥酥晓得了。”姜芙乖乖应道。
“没事儿就好,害我虚惊一场。”于筱筱这才舒展眉心有心思想别的事情,“酥酥你与锦心之间可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否则既然是小伤,又为何不去见见锦心?
“阿嫂你多虑了,没有的事儿。”姜芙揽着她的胳膊,盈盈而笑,“我与锦心打小交好,能闹什么不愉快?我方才是真的有点儿不适,才着急回屋的。”
“好好好,没事就好。”于筱筱虽觉原因定非姜芙说的这般,不过姜芙既不愿多言,她也不再多问。
总不能事事她都要管着不是?总要给女儿家心中装着点儿自个的事情的。
“阿嫂,我有件不明之事,可否问你?”姜芙不想多谈连锦心,遂顺势将话从自己身上拐了开。
既是她有意为之,也是她确有问题想要请教于筱筱。
“小姣姣。”于筱筱温柔又疼爱地笑着捏了捏姜芙的鼻尖,嗔道,“有什么话便只管问,阿嫂还有过不回答你的时候?”
“阿嫂最好了。”姜芙也扬脸一笑,这才问道,“阿嫂可知阿兄与平阳侯是旧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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