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晏决应声的同时, 收起画卷将它藏在花盆后方,转身又道,“您是怎么穿过那道结界的?”
他刚刚看画的时候好像是过于出神了些,竟然没有察觉到虞瑶是何时步入小木屋的。
“可能是因为这个吧。”虞瑶微微思索片刻, 从背后亮出金簪, 那条淡红色的幼蛟正盘在上面打着瞌睡,“为师拿着它来找你, 而这上面又带有你的一缕神识, 所以我才能通过你设下的结界。”
“这样么……”晏决有些不自然地靠在桌前,似乎是为了掩饰什么。
虞瑶不由眯了眯眼, 绕开他的身形走去。
晏决果然朝着她瞥去的方向挪过一步,宽大袍袖搭上桌边,显然是为了阻挡她的视线。
可他越是如此,虞瑶便越是耐不住心下好奇, 走得更近,“徒弟,你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都不让为师看?”
晏决修长双手扣在桌边, 分明已经开始有些局促模样, 却仍是牢牢挡在桌前,坚守他的阵地。
虞瑶停住脚步,低头看着他们之间不到一尺的距离, 又抬头看着她这八尺高的徒弟, 留意到他鬓边一缕发丝,伸手便想替他拂到耳后。
然而, 她指尖还未靠近他的面容, 晏决却开始睫羽微战, 眸光在眼中轻晃,整个人都因着她这只手而紧绷起来。
对于他的这些反应,虞瑶感到实在有趣,干脆故意将手在他脸旁停滞片刻。
晏决喉结滑动,似乎在不断地艰难吞咽口水,声音断断续续,并不如他伫在桌前的身形那般稳固,“师尊您……能不能……放过……”
“放过你吗?”虞瑶一本正经地对他眨了眨眼,“为师又没拿捏你什么,又谈什么放过?”
见他面上微红,神情闪烁,她随即偏过头轻笑出声,这才在他拘谨的目光中,替他拂去鬓边那缕发丝。
晏决唇齿微张,应是松了口气,虞瑶能感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拂过她的手腕。
她收回手,正要抚过幼蛟柔软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顿住指尖,忽然对自己方才的举动纳闷起来。
自己以前好像没有逗他的习惯的,怎么徒弟大了,她反而无端生出这种奇怪的爱好来?
虞瑶抬起金簪轻轻戳着自己的指腹,咬着唇角思忖,却想不出什么答案。
看来在她失去记忆的那两百年里,她不知不觉学坏了……这可怎么做自己徒弟的榜样啊!
虞瑶耸了耸肩,稍稍退开两步,想给他多一点喘息的空间,而后才问他,“对了,徒弟,为师有件事……”
晏决目光探询般在她眉眼之间停驻少顷,“师尊还有话想问我?”
虞瑶确定自己本想要问晏决什么重要之事,却因着方才这一支小小的插曲,突然间想不起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为师,为师想问你什么来着……”
她挠了挠额角,又蜷起手指,用指节顶在唇间,可仍是无法想起自己来时的那个问题,转而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有些丢脸。
为免被晏决看出她脸上的尴尬,虞瑶从他面前挪开身形,转身靠在桌前,故作平静地呼出一口气,还下意识地在幼蛟背上抚了又抚。
陷入梦乡的幼蛟被她抚得惬意,微微仰起脑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小小的嗝,一颗火星随之从蛟嘴迸出。
虞瑶眼睁睁地看着那颗红色火星跃向上空,不但没有熄灭,还向她身后落了下去……
她刚刚撇过目光,身旁的身影已然像风一样,旋身从桌上捞起素色画轴抱在怀中。
而下一刻,晏决腰间的储物玉坠青光微闪,那幅画轴便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你之前是在看画吗?”虞瑶懵然问他,同时看着那颗火星在她的视线中静静落在桌上,随后在一盆灵植之前熄灭。
她的注意瞬间便被这株光秃秃的灵植吸引过去。
深青色的枝条在枝端弯出弧度,当她视线沿着枝条望去,才在极浅的白色灵雾间,窥见那唯一的花苞。
这居然是一盆灵花,一盆只留下一朵花苞的灵花。
比起外面那些盛开的灵花,这盆花实在是可怜了些,难以相信它也是出自晏决之手。
难道是因为它这么惨淡,才被晏决藏在小木屋吗?
世上居然还有他都照顾不了的灵花?
虞瑶一下子便来了兴趣,弯腰对着它一阵细看,却愈发觉得这盆花十分眼熟,也不知何时见过。
过去那些先后在她手下惨遭厄运的灵花,都是整株整株地衰败,连花枝都褪色变干,怎么也不可能像这盆灵花一样,枝条未枯,却独独只留下一朵还算饱满的花苞。
虞瑶这么注视着它,忍不住伸出指尖,靠近了那唯一一朵水滴形的素白花苞。
“师尊且慢!”晏决满心紧张地看着她的指尖与花苞重合,已经来不及拦她。
不料,在虞瑶指尖轻触花苞的瞬息之间,那朵久久未曾开放的幸存花苞上,却逸出一道轻盈的白色灵力。
灵力在半空打了个旋,随后向炸开一团水滴状的莹白灵雾,恰好浮在虞瑶近前。
她仿佛受到冥冥中的召唤,鬼使神差地伸出指尖,戳在那团灵雾之上。
与晏决身上极为相似的冷香逸散四处,笼住她的心神,而满室鲛绡在背景中飘曳,将视野里的景色渲染成朦胧模样,好像一幅足以迷惑人心的梦幻画卷。
恍惚之间,虞瑶眼前的画面便发生了改变。
她看到了仍在天极宗时的自己。
画面中的她一面对灵花注入灵力,一面喃喃自语,“沐蝶花啊沐蝶花,你什么时候才能开花,什么时候才能结果?”
虞瑶这才明白,这是她的记忆——被沐蝶花所记录下的,属于她本人的记忆。
她那时费了很大功夫,才得来沐蝶花的种子,日复一日以自身灵力饲喂它,想让它快快开花结果,好取来沐蝶果入药,为徒弟除去背上那些狰狞的疤痕。
许是因为那时她与沐蝶花朝夕相对,心中又分外焦急,才机缘巧合地令沐蝶花染上她的一缕神魂,留下那些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记忆碎片。
她虽然扛着在试炼幻境中受到重创的身体,不分昼夜地以灵力饲喂灵花,但直到她在晏决满十八岁生辰前,因宗门重罚神魂离体,也未能如愿看到沐蝶花开花的一日。
虞瑶正这么感慨着,眼前的女子身影像雾一样散去,画面又一次产生变化。
这一回,她看到的却是十七岁的晏决。
少年伫在花前,目光透过花枝……是在看她。
而她浑然不觉,只是垂眸数着枝端结出的第一批花苞。
虞瑶微微一愣,这不是自己的记忆。
在她所知的回忆里,少年从未这样看过她。
画面一次又一次更迭,但无论画面如何切换,画面里的少年却总在用同样的眼神看她。
有时天色早些,有时天色晚些。
有时天气暖些,有时天气凉些。
可他似乎总在看她,在她未曾留意他的目光时,小心翼翼却又专注地看她。
她在雪兰树下靠着他的肩膀,陷入酣眠之时,少年侧过目光看她。
她在山下集市排队帮他买糖葫芦的时候,少年守在队伍外面看她。
她捧着那只蓝羽金冠雀,不厌其烦地抚过灵雀头顶的凤羽时,少年在一旁看她。
她在宗门大会上一连撂倒十个挑战者的时候,少年伫在喝彩的人群中看她。
她在铜镜前按住少年的肩膀,专心致志地帮他梳理发丝时,少年望向镜中,也在看她。
那么多年来,他的目光似乎从未变过。
只是,天极宗有许多对师徒,但没有一个徒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们的师父。
而每当这些画面中的她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却旋即装作无事般,偏开视线打量周身。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纷纭画面渐渐淡去,面对着重新浮现在眼前的沐蝶花,虞瑶隐隐约约想起,这朵仅存的花苞,似乎便是最初萌发的那一朵。
她依稀记得自己有一天早上醒来,便看到花枝的这个位置,出现了第一朵素白的水滴状花苞。
可她始终不曾知晓,那朵花苞是在哪一个时分萌出。
正如她不知晓,晏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开始产生超越师徒的情愫。
他实在是藏得太好,他实在是太过沉默,整整五年师徒相处的时光,虞瑶从来没有发现过他对她的心思。
就在虞瑶以为,方才目睹的那些便是沐蝶花沾上的全部记忆时,她眼前的画面却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
接着,她便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黑色雕花木门,那扇通往少年房间的门。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从屋内,以他的视角,看着这道门。
虞瑶直到如今也没能弄清,在他试炼出了岔子、她为保护他才被心魔重创的那天早上,少年为何迟迟没有应门,为何在应门后也仍是吞吞吐吐,一副心事重重却被陡然撞破的狼狈模样。
而眼下这段属于他的记忆,似乎即刻就能帮她揭晓,当年他躲在房间里,默不作声拖延时间的那一会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不待记忆中的画面进行下去,一切便像被人掐断那样,从她的眼前突兀消失。
虞瑶一时有些茫然,直到一双手从桌上抱起花盆,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发觉那团裹挟记忆的莹白灵雾已随着花盆飘走,虞瑶便有些懊恼,“为师刚刚神游过去,看得正入迷呢,你倒是把花盆放回来啊!”
看到晏决的背影越来越远,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虞瑶才意识到,刚才看见那些记忆的,恐怕……不止她一人。
她连忙追了上去,伸手想拽住他的身影,可是晏决还是不愿停下脚步,却又似乎因为担心手中沐蝶花的缘故,并未离开这间灵气满溢的小木屋。
满室鲛绡之间,虞瑶追着他和他手里的花盆,在屋里一个劲地打转,也不知这么纠缠了多久,额上竟然渗出些微细汗。
她一手扶墙,一手扶在膝上,侧过脑袋,瞪着另一头的他,憋着一口气,近乎张牙舞爪地朝他冲了过去。
原本缠在她手中金簪上的幼蛟因着连番动荡,终于被惊醒,蛟身猛然松开簪身,随后抖了抖蛟须,便有些不悦地在空中低飞起来。
幼蛟一边飞一边喷吐火星,眼看那些火星便要袭上墙上挂画和屋中鲛绡,晏决贴在花盆上的指尖微动,及时将它们一一掐灭。
趁着他分神的这一时片刻,虞瑶终于逮住时机扑到他身侧,两条胳膊左右绕过花盆,誓要从晏决手中夺过那盆沐蝶花。
然而,即便没有对她动用任何法术,晏决的反应仍是比她预计的快了一步。
他伫在墙角,并未瞬移,只是把手中花盆高高举过头顶。
虞瑶捞了个空,转而向上伸出双手,试图够到那盆比她还要高出一大截的沐蝶花。
与晏决之间近一尺的身高差距,却成了她的绊脚石。
虞瑶挥着胳膊,原地踮起脚尖,指尖数次从花盆底部咫尺之距擦过,但就是够不到。
她的手锲而不舍地向上挥动,视线定在更高处的花盆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晏决此刻的目光。
而他只是看着女子的面容在眼前轻晃,看着她眼中呼之欲出的期待,看着她微张的唇瓣透出愠意,脑海中有什么迅速变得清明。
他为何要局促,又为何要像从前那样遮掩心事?
明明他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常人一辈子也无法经历之事。
明明他们之间,早已不受师徒的束缚。
晏决不再犹豫,俯首落下一吻。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虞瑶蓦地睁大眼,举高的双手顿在上方,踮起的脚尖忘了落回地面,她只感到唇上烙下热印,随后脑海中一片空白。
呼吸是什么,心跳又是什么……那些一瞬间无迹可寻。
不知过了多久,晏决才离开她的唇瓣,有些矜持地敛起目光。
虞瑶愣在原地,缓缓眨了几次眼睛,好半天回过神来,脸上腾地烧透,却看到幼蛟正停在沐蝶花的花枝旁,蛟须在唯一那朵花苞旁轻曳。
“当心!”她本能地喊出声,连忙扯过晏决的袖子提醒他,生怕顽皮的幼蛟一不小心,便将这最后的希望毁于一旦。
然而幼蛟只是轻轻嗅了嗅那朵花苞,仿佛察觉到某种征兆般,围着花盆游荡了一圈,然后落回到她的肩上。
当晏决小心放下花盆时,奇异的事情便发生了。
那朵两百多年来一直沉寂的花苞,似乎终于盼来了时机,无声无息却又真真切切地在他们眼前绽放。
虞瑶抬起视线,与晏决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而她肩头的幼蛟也兴奋得打了个滚,对着它蛟生中所见到的第一朵沐蝶花,发出奶声奶气的轻嚎。
沐蝶花初初绽放,而这一生于他们而言,依然很长很长。
前路还有那么多风光景致,等着他们携手共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后面还会有撒糖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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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绿茶大反派VS美艳擅撩合欢宗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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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原书大反派的拿手绝招吗?!
回忆着反派在原书中血洗半个修真界的光荣事迹,又想起自己平日里把他压在榻上做的那些事……
楚离连夜扛着佩剑跑了。
后来。
大反派将她抵在合欢树下,双眼泛红,形容委屈:“姐姐,你不要我了么?”
楚离抱着必死觉悟,双手合十:“魔君爸爸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等等,你都一千岁了,还喊我叫姐姐?”
大反派眸光一亮,语气欣喜:“娘子?”
楚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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