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漓无法想象楼焱此时此刻所经历的痛苦, “你放开我,我陪你一起。”她颤抖着说道。
楼焱莞尔一笑:“傻丫头,那么疼, 我一个人受着便是了。”
他的话越说越慢, 也越来越艰难。
宁清漓红了眼睛。
楼焱的呼吸急促起来, 鲜血自楼焱的身上流出来, 在宁清漓的身下聚成一小滩。
温热的血, 几乎灼伤了宁清漓的皮肤。
她呜咽着颤抖道:“楼焱……还要多久……”
楼焱的呼吸已越来越弱了, 这仿佛他的生命在逐渐消失的感觉, 让宁清漓心痛不已。
他宽厚的肩膀把她护得死死的, 轻声道:“我死之后,就会有新的幻境,下一次,我也许会迷失自己, 需要你提醒我,必要的时候, 也可以杀我, 知道吗?”
宁清漓愣了愣, 抬眸看着他。
“不要担心, 便是在幻境里被乱箭穿心,也不会伤我分毫。”楼焱笑道。
宁清漓听到一声脆响, 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许久才道:“阿严,阿严, 我要怎么做?”
楼焱笑了笑,问道:“你的剑呢?”
“在这里。”宁清漓拔剑。
下一刻,楼焱伸手握住她的手, 一剑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血汹涌而出,楼焱的声音断断续续,越发虚弱起来。
“可记好了……要这样……杀了我。”
楼焱慢慢闭上眼睛,四周的画面开始分崩离析,宁清漓忍不住嚎啕大哭,楼焱的尸体靠在她怀里慢慢冰冷。
丧尸们木然地抬头,方要咬一口宁清漓,下一刻,漫天的白光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被吞噬了。
再睁开眼睛,宁清漓发现,她和楼焱又回到了浮山剑宗,他们在浮山剑宗某处山峰上,远远得便能听见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
楼焱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头,懒懒得晒着太阳,他瞧着宁清漓走过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谁的弟子?怎不去用功,反而过来偷懒?”
宁清漓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楼焱,他眉眼舒展,看起来懒懒的,身上穿着一身白衣,瞧着那么美好。
他没有一丝压抑,更没有一丝不耐,只笑盈盈地看她,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
宁清漓试探着道:“弟子宁清漓,拜见师尊。”
楼焱“嗯”了一声,似想了半天,大约也没想起来宁清漓是谁。
宁清漓的唇颤了颤,才又道:“弟子……弟子初来乍到,师兄师姐们嫌我太弱,不愿理会我。”
楼焱点点头:“哦,若是不够强,确实不得旁人喜欢。”
宁清漓一时无奈。
“那我可以跟着师尊吗?”她轻声问道。
“我凭什么带你?”楼焱坐起来,他大约躺了太久,头顶上有一根枯草,随风摇曳。
那时候的楼焱似还有些年轻,眼神清澈,哪里有什么师尊的派头。
宁清漓想也没想的上前,帮他摘下来,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远的有一名弟子御剑而来,落在楼焱面前,慌慌张张得行了礼道:“师尊,山下一百二十里,有个小镇,有鬼怪作祟,弟子们对付不了。”
“为师去看看。”楼焱蹙眉道。
宁清漓心知这里面定有古怪,她轻声道:“师尊,我陪你一起去。”
楼焱微微一愣,看她:“你去有什么用?”
宁清漓笑了笑:“给师尊端茶倒水?”
楼焱想了想,竟点点头,觉得她这般也有些道理。
如此,宁清漓便厚着脸皮跟上了楼焱。她陪着楼焱前往小镇查看,心中却在思量如今的处境。
她和楼焱无疑是陷入了顾岭给他的幻境之中,这只怕是顾岭精巧设计后,专门用来对付楼焱的。
楼焱不记得自己,反而像是连记忆都回到了千年之前。
眼下是什么时候?
顾岭和宋燃灯都不在了吗?
宁清漓心中转过数念,然而不等她想明白,二人已经到了地方。
小镇荒凉,街上人烟稀少,家家户户都大门禁闭。
宁清漓跟在楼焱身后,这镇上没什么特别,只是四处皆是死气,显然近日刚刚死过人,只怕数量还不少。
“师父,有血腥气。”她开口。
楼焱“嗯”了一声,眉头蹙着,带着浮山剑宗的弟子们穿过街巷。
“这镇上原本有一户法力极其高强的人家,就住在东边,三日前这家人一夜之间便满门被杀。弟子们前来查看,却什么也没抓到。”有弟子跟楼焱说道。
楼焱点点头,问道:“都是怎么死的?”
“皆是斩首。”那弟子继续道。
楼焱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斩首?”
斩首与其他死法不同,宁清漓曾听过,斩首而死的人,怨气最重,也最容易形成厉鬼或者鬼修。
宁清漓跟着楼焱大步流星地走进这户人家的府邸,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四处俱是淋干涸的褐色鲜血,尸体都被清走,只有院子里四处的陈设显示着,那个血腥之夜的血雨腥风。
楼焱的面色越发沉寂下来。
他上前一步,四处查看这宅邸,被砍翻的石墩被他扶起来,仔细研究着豁口。
许久,他才道:“尸体呢?”
“都在义庄。”浮山剑宗的弟子答道,“可是师父,我们一颗头颅也没有找到。”
楼焱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找不到就对了,走吧去义庄再看看。”
他也检查了在义庄的尸体,许久才回眸看向宁清漓道:“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凶手需要的是头颅,拿走这家人的头颅,恰好一百零八颗,可以摆凶煞阵?”宁清漓迟疑片刻,轻声问道。
楼焱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你很聪明,再猜猜看,他摆阵做什么?”
凶煞阵乃是一种十分恶毒的诅咒之阵,传闻这种阵法中,可炼化凶神,所向披靡。
“他想……对付师父?”宁清漓认真回答。
楼焱神色闪烁,似是想到了什么,许久才慢慢道:“只怕不只是这样……”
下一刻,义庄外突然围上来一群人,他们皆穿着各门各派的衣裳,随身配武器,将整个义庄包围。
“柳千阙,没想到私炼凶阵的,真的是你!”有人叫嚣着大喊道。
楼焱变了脸色,巨阙剑出鞘,他带着弟子们走出义庄,只见这小小的房屋,已被铁桶一般的围了起来。
“你们设局诱我来此,不就是为了我那两个徒儿吗?又何必伤及旁人性命。”楼焱神色阴暗,冷冷说道。
宁清漓听他提到顾岭和宋燃灯,不禁抬眸看向他。
“你那两个徒儿杀我的弟子,如今又不知躲在哪里,我若不诓骗你至此,又能怎么办?”领头之人冷笑道。
楼焱闭了闭眼,似在压抑着自己的火气。
关于当年的事,宁清漓曾听楼焱提到过,顾岭和宋燃灯离开浮山剑宗,虽是隐姓埋名,但顾岭性子桀骜不驯,偶尔会遇到修者,若是出现了龃龉,便会虐杀旁的门派弟子,那些弟子虽也有不少是罪有应得,但这一笔笔的账,却都算在了浮山剑宗的身上。
以至于,楼焱时常被寻仇的人找上门来,因此与各门派交恶。
想来,这个幻境便正是一次这样的事吧。
“顾岭和宋燃灯已被我逐出师门,你们有何仇怨,自去与他们计较,你们在此拦我,到底是为他们的事,还是想锉我浮山剑宗锋芒。”楼焱冷冷说道。
楼焱自创门派也是头一回,自然不懂那些左右逢源,拉帮结派的东西,更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浮山剑宗势头太盛,有不少人接着顾岭做由头,要给楼焱点颜色看看。
对方听楼焱将这事点了出来,不禁面色难看,气道:“要打你就打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说罢,众人杀了上去,而就在此时,义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妖冶的笛声,凶煞阵启动,死去的一百零八具无头尸体,慢慢站了起来。
里外夹击之间,楼焱的巨阙拔剑出鞘,他的剑狠狠劈下去,眼前一个修者,顿时鲜血如注。
浮山剑宗的弟子哪里见过这些,纷纷疯狂的尖叫起来。
“浮山剑宗,我和你们势不两立!”围攻楼焱的门派弟子皆是变了脸色,大吼一声冲了上来。
楼焱冷笑,出剑斩向修者们,宁清漓回过神来,以正阳剑格挡,两把剑撞在一起,发出碰得一声脆响。
“你做什么?”楼焱沉声道。
宁清漓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都是幻觉,若就此沉沦,只怕楼焱便会重蹈千年前的覆辙。
“您不能杀他们。”许久,宁清漓才轻声开口。
楼焱轻哼一声,蔑然看着宁清漓,冷声道:“当真是个傻子,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罢了。”
“可你一点也不想杀人,不是吗?”宁清漓目光悲悯地看着楼焱,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小心翼翼道:“阿严,别这样。”
楼焱的眼里露出一丝疑惑,然而他的身体比大脑动的更快,剑舞得飞快,巨阙灵光一闪,便越过了宁清漓。
宁清漓猝不及防,只得回身挡过去,剑锋划过宁清漓的臂膀,留下一道血痕。她闷哼一声,捂着伤口。
“看,柳千阙,连你自己的弟子都不向着你。”有人嘲笑道。
楼焱一时愣住了,他静静看着她。
身后,凶煞阵的尸体都在蠢蠢欲动,宁清漓催动内息,升起一道屏障,将那些攻击过来的尸体挡在外面。
而那些围攻的修者,似乎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境况,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
血腥味肆虐,可宁清漓却只盯着楼焱,她定定瞧着他,慢慢道:“师尊,我会保护你的,但也请你相信我,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巨阙剑锋锋利无比,宁清漓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他沉默许久才道:“好,便听你的。”
宁清漓并未料到楼焱如此好说话,她愣了愣,有些古怪地看着楼焱:“师尊这般信我?”
楼焱回眸看她一眼,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但看宁清漓肩膀上的伤口,他便觉得碍眼的很,只想马上施展个咒语,帮她赶紧愈合。
“跟我来。”楼焱伸手拉住宁清漓的胳膊,带着她轻巧地腾云,两个人站在整个小镇的上空,只见义庄所在的位置,正是阵眼。
凶煞阵的无头尸体都被宁清漓的结界困住,那些想找楼焱算账的修者们,则颇为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天上。
“你们哪里跑!”有人怒道。
宁清漓眼前一花,只觉得楼焱的身形似乎变了变,然而那不过一瞬,下一刻,楼焱不理会他们,手中巨阙骤然闪过亮光,他举剑,剑光所到指出,人皆毙命。
宁清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楼焱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她回过神来,他已将一切尽数解决了。
“师尊……”
“妇人之仁,无甚大用,修真界素来都是如此,走吧。”楼焱淡淡地说道。
他带着众多弟子回到浮山剑宗,时常带领弟子们降妖伏魔,每到一处,必要见血。
日子久了,宁清漓便觉得楼焱的脸上,似乎戾气越发重了。
一次又一次,宁清漓都没能阻止,她看着巨阙剑上,日渐浓郁的血光。
然而,楼焱对她很好。
每日见她,必然会笑着问她修为如何,进展如何?
偶尔他擦剑,她便坐在他身边煮茶,茶香袅袅,盖住那难以挥之而去的血腥味。
宁清漓咬着唇,轻声劝道:“师尊,不要再杀人了,徒增杀孽。”
楼焱却道:“以杀止杀乃是修真界的铁律之一,日后我不但要杀挑衅我之人,不臣服于我的,都该死。”
宁清漓看着楼焱那张漠然的脸,不敢置信地慢慢握住了自己的剑。
幻境的故事里,楼焱开始南征北战,他四处攻打不听话的门派,若是遇到反抗,便会屠城。
巨阙剑沾满了血,宁清漓不敢相信,后来,楼焱开始在浮山剑宗杀人,不断有人死在他的剑下,血流成河。
宁清漓慢慢走进大殿,看着他坐在上面孤寂而冷漠的脸。
“师尊……”她颤抖着轻声问,“为何会这样?这便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吗?”
楼焱冷漠地笑了笑道:“你说呢?”
他起身慢慢走到宁清漓身边,把她拥入怀中。
“你在本座身边,又是为何?”
下一刻,正阳剑送入楼焱的胸膛,他愣了愣,低头看着胸前的剑。
“你不是楼焱。”宁清漓一字一顿道。
楼焱的脸渐渐变成顾岭,他笑道:“宁清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宁清漓冷冷一笑:“你又何必知道?”
她一剑刺过去,将顾岭穿透。
“这个幻境我破了!”宁清漓一字一顿道。
顾岭露出一个诡异莫名的笑容。
“恭喜。”
鹭洲的海岸,顾岭微微睁开眼睛,偌大的光圈将宁清漓和楼焱都困在其中,此刻太阳慢慢升起,鹭洲的航运再度繁华起来。
顾岭微微一笑,从海中慢慢走上岸边,眉目间安静的犹如一个稚龄的童子。
而后,楼三丫和乔琛雪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那个顾岭……”楼三丫问道。
顾岭歪了歪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楼三丫咧了咧嘴,气道:“当然是揍你!”
她话音未落,手中剑已出鞘,焚天剑心的灵熄骤然暴涨,将半个海滩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鹭洲的百姓们作鸟兽群散,顾岭的身体陷入火海,可他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眉眼平静地看着楼三丫。
“以你的实力,还杀不了我。”顾岭平静道。
下一刻,乔琛雪手中挥出数张符纸,他身上妖气渐渐溢出来,满头青丝渐变成红色,九条毛耸耸的红尾巴自他身后蔓延开来。
“九尾赤狐。”顾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楼三丫冷笑一声,“烤鸡”剑气如虹,暴涨的灵息化作火焰,刹那间蔓延,甚至比楼焱的还要强大。
烈焰舔舐顾岭的衣袂,他露出一丝疑惑,不可思议道:“这世上,竟还有和凤凰一般,拥有这么强大的火系灵息。”
或许是因为不想与楼三丫正面冲突,又或许是想更快的实行下一步计划,顾岭没有与楼三丫正面冲突,反而转身,用铁索将宁清漓捆住,拉到自己身边。
幻境里的楼焱似是觉得不舒服,浑身颤抖片刻,而后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我们走了,焚天剑心若想追来,便试试。”顾岭微微一笑,转身栽进海中。
楼三丫冲过去,却被乔琛雪一把拦住。
“别追!海里我们是弱势,定然打不过他,还是先救楼焱要紧。”
幻境过后,宁清漓发现,自己仿佛又被困在了大海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冰冷的海水灌入她的鼻腔,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屋子里。
身边白发的男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见她醒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你终于醒了,燃灯。”
宁清漓张了张口,想说:“我不是宋燃灯。”
然而不知为何,她怎么张嘴,都说不出这句话来。
“顾岭……”宁清漓喃喃道。
“燃灯。”顾岭把宁清漓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他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着,“只是一个噩梦而已,现在梦醒了,我们已经好了。”
宁清漓迷茫地看着他,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身体冰冷至极,可是顾岭说的话,却叫她莫名觉得心安。
“嗯,一个梦而已。”
顾岭扶着她起床,宁清漓打开小屋的大门,只见门外流水潺潺,一株凤凰藤就长在院子里,郁郁葱葱,隐约流淌着火系的灵熄。
“这里是……我的空间……”宁清漓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
“对啊,你发现了。”顾岭笑道,“我们成婚圆房,我自然便能进入你的空间了。”
这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宁清漓回过神来,回眸看向顾岭:“所以,我是你的……道侣……”
顾岭笑着点头,他把宁清漓揽进怀里:“燃灯,从此以后,我们便会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宁清漓觉得奇怪,可不知为何,她无论怎样也无法挣脱顾岭的怀抱,只好靠在他身上,慢慢闭上眼睛。
此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顾岭,师父怎么办?”
顾岭的神色带着些微古怪:“师父生气了,你莫要担心,等他气消了我们再回去看他。”
宁清漓安心地点点头:“好,都听你的。”
此后数日,宁清漓似乎就和顾岭生活在这个小院子里。
后院种了瓜果蔬菜,更有仙草仙露,不愁吃喝。
顾岭哪里也不去,只是呆在小屋里,照顾宁清漓起居。
他管宁清漓叫“燃灯”,宁清漓觉得古怪,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
顾岭看她这般,终于忍不住告诉她:“你之前受了极重的伤,如今尚未痊愈,自然会觉得稀里糊涂的,等日后慢慢恢复,便什么也都记得起来了。”
宁清漓好奇问道:“我之前是怎么受伤的?”
“是被师父打伤的。”顾岭不无遗憾地叹息道,“师父修炼邪功,眼看就要走火入魔,燃灯我们需要好好修炼,否则若叫师父找到我们,只怕你我性命不保。”
师父是个坏人。
宁清漓在心里想。
“好,我们好好修炼。”她喃喃道。
楼三丫收了烤鸡,站在幻境的外围,小心翼翼地看着里面的楼焱,“他怎么还不醒?”
她抱怨道,乔琛雪蹙眉,说道:“只怕是被顾岭困在幻境里了。”
“我们还能帮他吗?”楼三丫问。
乔琛雪摇了摇头:“太难了。能困住魔尊楼焱的阵法,绝不是我们能随随便便解开的。”
楼焱又梦见当年的凤溪山了,三万人众的修者,一起攻上山来,他们大喊着替天行道,却无人说得清,替的是哪个天,修的是哪门的道。
他们攻击,法术漫天飞舞,刀剑风霜,齐齐往楼焱身上招呼。
他撑着一把巨阙,强忍着,却最终还是出了手。
“既要与本座为敌,你们便都去死吧!”楼焱狂吼一声,巨阙剑出鞘,当先两个人,狠狠接住了他的剑招。
楼三丫的烤鸡和焚天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宝剑的力道太强,震得她手臂发麻。
而她面前,楼焱猩红着眼睛,手中的焚天,仿佛要将整个大海都跟着煮沸了一番。
“乔琛雪,快来帮忙,楼二狗发疯了!”楼三丫大喊,乔琛雪手中符纸飞出,贴在楼焱的脑门上,下一刻,符纸着了火,很快便成了灰烬。
乔琛雪面色微沉,九条尾巴在空中飞舞,他吼道:“魔尊被顾岭的梦魇魇住了,眼下定然是把你当做敌人了!你要试着,将他从幻境中引导出来!”
他这般说着,楼三丫却已经被烧的鬼哭狼嚎,她过去被楼焱□□过好几回,却没有一次比这个更惨的。
“楼二狗!你发什么疯!太烫了!快停手!”楼三丫大吼道。
然而楼焱面前一片血色。
他看到有人冲上来,剑马上要刺入自己的胸口。
焚天剑将剑刃劈成两半,而后是持剑人的胸膛。
楼三丫的烤鸡被楼焱一把劈开,她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个狗啃食。
“真他妈疯了!”楼三丫国骂都跟着出来了,她急退两步,避其锋芒。
楼焱的剑术已臻化境,楼三丫全然不是他的对手,被打的节节后退,仅靠着一点本能,躲避楼焱的剑锋。
然而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只不过片刻,楼焱的剑已是避无可避地劈砍下来。
她惊呼一声,下一刻,却是乔琛雪挡在了她面前。
天地之间,一抹白影,几乎充斥着楼三丫眼前全部的视线。
鲜血自乔琛雪的胸前扬起,那么高,甚至还有几滴,洒在楼三丫的脸上。
乔琛雪正对着他,硬生生受了焚天一击,下一刻,他抱着楼三丫躲开第二轮的攻击。
只是刹那,红色的鲜血便浸透了乔琛雪的白衣。
乔琛雪将楼三丫放在一旁,自腰间拿出一把短匕,和楼焱战在一处。
他面色惨白,鲜血一滴滴落在沙滩上,可却强撑着身子,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怠惰。
“我若倒下,你便走!”楼焱的剑法太过于凌厉,乔琛雪支撑不住,他的匕首溅起阵阵火花,满口的鲜血自嘴角流下。
楼三丫坐在地上,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乔琛雪!”楼三丫站起来,眼里有了一丝眼泪,“我们一起!”
而与此同时,宁清漓慢慢睁开眼睛。
顾岭仍然在旁边看着她,见她醒了,还用铜盆打了水,让她洗脸。
宁清漓盯着铜盆中自己的倒影,那是个全然陌生的模样,美丽且柔弱,有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她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间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她好像不是燃灯。
“我好像不是燃灯。”宁清漓茫然地抬眸看向顾岭,“你是不是……搞错了……”
顾岭的笑容渐渐僵硬,他大约完全没想到,宁清漓潜意识,还在挣扎。
“你就是宋燃灯。”他耐着性子说道,“我早就说了你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险些重伤不治,是以才记忆混乱,这都是正常现象,现如今你醒了,只要慢慢喝药,慢慢调理总归会好的。”
宁清漓觉得顾岭说的有道理,许久才慢慢点头:“那我该喝什么药吗?”
顾岭伸手略过她的发丝:“无妨,你现在已不用吃太多药了。”
宁清漓点点头,许久才道:“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顾岭不肯:“以后等你身子好了,自然就能出去。”
此后每日,宁清漓都会坐在院子里,羡慕地看着大门,她想出去,可顾岭说什么也不肯她出门。
两个人如此僵硬着,直到宁清漓开始绝食,顾岭妥协了。
“好吧,只能出去小会儿。”顾岭无奈道。
宁清漓露出一个笑容来,她上前报了报顾岭,小声道:“燃灯最喜欢顾岭了。”
这句话让顾岭浑身一怔,而后温柔笑了起来。
“我也最爱燃灯。”
宁清漓打开院门,却见外面尸横遍地,一片焦土,热浪不断扑面而来,四周的山火似乎还没停。
“这是怎么了?”宁清漓愣愣问道。
顾岭叹了口气:“还不是楼焱干的,他喜欢你,不肯放弃,我们便从师门逃出来,没想到辗转反侧这么多地方,仍然难以逃脱他的魔爪。”
宁清漓有些不敢置信。
她想不起楼焱的样子,但却本能地觉得那是个温柔的人,性子别扭却也极心软,对人对事,都是温和而宁静的。
“楼焱是谁?”宁清漓疑惑的问。
顾岭盯着她:“你想不起来便算了,忘掉是最好的。”
宁清漓看着顾岭,小声道:“顾岭,讲讲我们的故事吧。”
这是“燃灯”第一次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感兴趣,顾岭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笑道:“好,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将给你听。”
顾岭和宋燃灯是在乱坟岗认识的。
他们都在孤儿,父母病故无银钱安葬,两个孩子便拖着草席,花了三天三夜,才把爹娘安葬。
此后,二人蜷缩在乱葬岗下,木然地看着天空。
那一年,中原闹着瘟疫,十室九空,宋燃灯和顾岭住的村子,人几乎全死光了。
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却似乎什么事也没有。
后来,他们饿了,便去寻吃的,家家户户的撞进去,总能遇到几个米缸没有空,又或者锅台上还热着饭的。
瘟疫夺走了这些人的生命。
顾岭和宋燃灯却恰好能吃到食物。
后来,食物也吃光了。
顾岭把最后一块饼让给了宋燃灯,宋燃灯张口要吃,却突然听到一声声□□。
那是这家农户的主人,却因为瘟疫病的快死了。
他哀嚎着“我不要当饿死鬼,谁来给我口饭吃……”
宋燃灯犹豫了片刻,要把饼送给病人吃,却没想到,她刚起身,就被顾岭拍了一下手。
饼落在地上,顾岭捡起来冷冷道:“你若不想吃,也不要浪费。”
说着,他把饼吃完了。
而后又过了十几日,二人遇到了楼焱。
凤凰大约是路过此处,见有疫鬼作祟,便进来瞧瞧,却未料到发现了两个小孩子。
“你们跟我走吧。”他这般说。
那一日,他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手中剑,眉目俊朗,犹如图画中走出来的人。
小小的宋燃灯看在眼里,一时竟是呆住了。
自此二人成了浮山剑宗第一代弟子。
楼焱倾囊相授,许多剑法都一点一点的教。
他也喜欢燃灯,有时会拉着她的手,亲自纠正动作,他整个人贴着燃灯,脉脉的体温让宋燃灯红了脸。
宋燃灯沉迷其中,直到有一次,她和顾岭下山历练,顾岭为了救她,受了重伤,宋燃灯才发现,自己是爱着他的。
可这件事,很快被楼焱发现,楼焱心中大怒,便将顾岭赶下山去,自此独占宋燃灯。
宁清漓抱着膝盖,听顾岭说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对吧,不是宋燃灯单恋楼焱吗?”
顾岭卡了壳,愣愣看着宁清漓。
“宋燃灯喜欢楼焱,你喜欢宋燃灯,后来,宋燃灯才爱上你的,这一段我听楼焱讲过。”宁清漓一本正经地说道。
顾岭面容扭曲,然而不等他回过神来,宁清漓手中已多了一把正阳剑。
他一时暴怒:“你没被幻境所迷?”
“起先是迷了的,但也不至于一直被你控制,你把大半的精力都用来钳制楼焱,我这儿,并没防着太多。”宁清漓微微一笑,手中剑却不停,刷刷数剑,只把顾岭打的连连后退。
宁清漓的剑法极快,几乎没有几个起落,便洞穿了顾岭的胸膛。
顾岭怔忪地看着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幻境竟无法控制宁清漓。
“你不该托大,进入我的空间。”宁清漓淡淡道,“在这里,我的力量终究会渐渐占据上风,更何况还有凤凰藤。”
凤凰藤乃是楼焱多年凤血所化,其中所含火系灵息,与楼焱各有呼应,楼焱的力量越强大,凤凰藤的力量便越强大,越会对顾岭的幻境形成干扰。
宁清漓的剑又推了几分,正阳就刺在顾岭的心脏,一寸一寸,若是真的,只怕此时,顾岭已倒地身亡了。
“燃灯……”顾岭张开嘴,鲜血缓缓落下,斑驳了他的衣襟。
“我不是宋燃灯。”宁清漓淡然道,“宋燃灯早就死了啊,若是投胎,只怕已有百个轮回了。”
顾岭不可思议地看着宁清漓,眼中的绝望更深。
“燃灯还在等我。”
“她等你做什么?”宁清漓冷笑道,“再被你连累死?顾岭你多年执着,都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了,你这种人,本就不该活着,早该轮回转世,忘却前陈,洗清罪孽。”
宁清漓说完这话,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气颇有些像楼焱,眼神禁不住柔和了许多。
这里是她的空间,顾岭自觉力量强大,竟敢渗透到这里来,却没想到反而被她找到了反杀的机会。
“洗清罪孽,忘却前陈……”顾岭喃喃重复着宁清漓的话,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他狠狠瞪着宁清漓,道:“那楼焱呢?我看这世上最该洗清罪孽的,便是他!”
这般说着,顾岭哈哈大笑起来,“你若想见他,我便送你去见,最好让他亲自杀了你……”
下一刻,宁清漓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
她在深海的海底,顾岭就躺在她旁边,不知是不是因为用尽了力量,顾岭整个人都是昏迷的状态,口鼻皆在流血,就这般在海水中漂浮。
宁清漓顾不得这些,她飞快地游出海面,只见原本该是白日的大海一片乌云密布,腥风血雨间,只远远地瞧着,楼焱就站在海水中,他的手中焚天剑如一团烈火,将海水煮沸。
四处皆是烈火,滚滚的热浪几乎让宁清漓灼伤。
她飞起,却见宁正峰和玄武正在和楼焱颤抖,海岸边,楼三丫抱着乔琛雪,呜咽地哭着。
宁清漓忙赶过去,只见楼三丫看着她,哭道:“小丫你终于来了,我哥他疯了。”
乔琛雪在她怀里,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正在慢慢流血。
他瞧着宁清漓似乎有话要说,按着楼三丫的胳膊,探了探头。
“魔尊……魔尊……他……”
乔琛雪伤的太重,说话有气无力,几乎没说两个字,都要歇一歇。
“顾岭想把自己的魂魄和魔尊的融合在一起,以得长生不老。”乔琛雪断断续续道,“当年他设计杀我赤狐一族,便是因我族有夺舍之术。”
宁清漓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乔琛雪:“什么?”
乔琛雪艰难道:“幻境已成,我本想提醒魔尊,但他离开的太快,我赶到时,便已经是如此了。”
宁清漓不敢置信,抬眸看向楼焱。
却原来,顾岭这些诡异的幻境,一个套着一个,却是在不断激发楼焱脑海中戾气极重的一面,让他的灵识与顾岭的产生共鸣,以便于融合。
至此,宁清漓才明白过来,
只见楼焱手中持剑,已将宁正峰的衣袍点燃,他的嘴角挂着狰狞的笑容,每一招都步步紧逼,宁正峰和玄武皆不是对手,节节败退。
宁清漓冲了上去,正阳剑光芒万丈,她清秀的脸冷若冰霜。
“你如今到底是楼焱还是顾岭。”
楼焱素来温柔而漫不经心的脸上,如今却充满着狰狞的欲望。
他轻轻笑了起来。
“你猜呢?”
“我猜,你是顾岭!”宁清漓冷声道,正阳剑出鞘,朝楼焱狠狠劈了过去,紧接着,便是浮生六记。
两个人你来我往,在海面之上,竟是打得不可开交。
楼焱身上的火系灵息越发强大起来,宁清漓气喘吁吁地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燃烧一般。
这强大的力量简直如同上辈子她与楼焱决一死战之时,此时,宁清漓才意识到,全盛时期的楼焱,确实无人可以战胜。
“楼焱……你醒一醒啊……”宁清漓目眦欲裂,正阳剑与巨阙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伴着电闪雷鸣,雨水轰然落下。
楼焱轻轻笑起来:“清漓,我就是楼焱啊。”
他说着,突然伸手握住宁清漓的胳膊,任由正阳剑刺入小腹。
宁清漓猝不及防,本能地收手,下一刻,楼焱已将她抱进怀里。
“宁清漓,我若拥有凤凰与白虎之力,是楼焱或者顾岭,又有什么差别呢?”
宁清漓的眼角,一滴泪水慢慢滑落。
“不,我只要楼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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