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少女吻过神明的侧脸。
桃桃离开混沌界后, 才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走时忘记和关风与借钱了!
最后的几块钱用来给匡清名买糖了。
此时身上一分钱没有,别说回瞿山的路费,只怕过几天就要饿死在路上。
可转头回去借钱的话, 总觉得很丢脸。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头的时候,空空追出来递给她一张卡:“小师父说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那一刻, 桃桃就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明:“他怎么知道我没钱?”
空空说:“你没钱这件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桃桃:“……”
空空给了卡却不回去, 期待地看着桃桃:“你请我吃个冰淇淋吧。”
桃桃很难拒绝一个像极了慧觉的小和尚, 笑着带他去城里买。
夜晚海风拂面,空空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散步。
桃桃:“你会想起你的师父吗?”
空空说:“他只是死了,我又没有失忆,当然不会忘记, 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转世了吧。”
桃桃咬了口冰淇淋, 轻声说:“我也会想起我的师父。”
空空:“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桃桃想了想, 告诉他:“是个可恶的坏老头。”
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繁华的城市街道。
行人匆匆, 夜色喧嚣。
高楼上的LED屏幕播放着热闹的画面。
桃桃仰头看。
那栋高楼的楼顶悬挂着金氏财团的苍鹰徽章。
楼顶的大屏上正在播放金佑臣的成年礼。
她将他从暗灵师的阴谋下救出来那年,他才十一岁, 一脸骄傲又蛮横的孩子模样, 偏偏还要故作成熟和霸道,不由分说, 将一只小天才电话手表戴在她的手腕上。
一转眼, 七年过去, 他都已经成年了。
从那些零碎的画面上, 桃桃看见, 少年变了很多。
曾经那些稚气几乎难再从他脸上找到痕迹。
他穿着一身精心剪裁的白色西装, 穿越重重记者和宾客走到台上冷静发言的模样, 竟然让桃桃有些认不出来了。
像极了一个财团里杀伐果断的掌权人。
和她记忆中爱哭爱闹爱撒娇的少年天差地别。
“我知道他。”空空站在她身旁舔冰淇淋, “这是金氏财团的少爷,他总上新闻,据说富可敌国,成年后就能接管家族全部的产业了,是去年票选的全球女孩们最想嫁的异性第一名,你认得他?”
桃桃嗯了声:“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为什么?”
“我在酆山给他喝了遗魂咒水。”
“为什么?”
桃桃笑着摸小和尚的脑袋:“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闽城的深夜飘起小雪,微微有些冷。
桃桃牵着空空的手,送他去等回混沌界海边的公交车:
“相遇是件很美好的事,但那些将头颅悬在刀尖上,随时都会因为死亡而分离的人,不必一直记得。”
……
金氏财团庄园。
成人礼后,记者没有散去,围得庄园水泄不通。
宾客还在花园里畅饮。
金佑臣独自站在小花园里看雪。
他长高了很多,手工定制的白西装衬出了他修长的身材。
曾经的少年长大了。
庄园精心培育的玫瑰即使在寒冬也能开放,一簇簇鲜艳的红色爬满了面前的围墙。
花瓣覆盖着落雪,热烈又荒凉。
细雪飘摇,不一会儿,碎雪就落满了少年的西装和栗色的头发。
辛保镖走来,为他披上一件黑色的大衣。
大衣直垂到脚踝,将他整个人包在了里面,温暖,却空荡荡。
金佑臣凝望着眼前寂静的落雪:“妈妈还在的时候说过,要是能在下雪的天气站在同一片天空下,那么当雪落满了头发,即使不能在一起的两个人,也可以幻想着,携手白头走完这一生。”
“辛。”少年轻声问道,“你说,她过得好吗?”
“我已经到可以娶她的年纪了,可是她,还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存在着吗?”
那年在酆山,他喝下遗魂咒水后走进直升机。
直升机升空远离地面后,他抠着喉咙将那没有消化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已经尽力一滴不漏地吐掉了。
可用她鲜血画出的符箓力量强劲,他仍忘记了一些事。
譬如她的名字。
譬如,她的长相。
再譬如,他亲手戴在她手腕上的那只电话手表的模样。
只是无论如何,金佑臣都清晰地记得。
——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少女,在他生命里热烈地存在过。
那份恨不得宣告世界的喜欢弥漫了整个过往的青春年月。
见过她,就很难再爱上别人。
少年站在雪中,努力回忆着那张怎么都记不起的模糊脸庞,如此笃定道。
“会的。”
纷纷细雪之中,辛保镖轻声说道。
……
桃桃回到瞿山已经是春天了。
清风观积攒了一年没扫的落叶,她用了三天才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后院的莲花缸里换了新水,元宝摆着尾巴在缸里快活地游着。
桃桃给富贵在树上做了窝。
它吃胖了很多,平时懒得动弹。
就连桃桃出远门回来都只是象征性地啾了一声表示欢迎。
外面热闹惯了,刚一回清风观,觉得处处都是静的。
山林没有一点声音。
每当桃桃白天睡着后于傍晚醒来,望着昏黄的暮色,总有种被人间遗弃的孤独感。
她无法抑制地想起小时候。
那时的清风观虽说也很安静,但还有李三九和关风与偶尔陪她说话。
她也无法抑制地想起南宫尘。
在她灵魂崩溃、他独坐高塔的那些年,想念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是否也是这样没有尽头的孤独。
她常常翻起从前的相片。
一张,是在闽城,她和元天空站在海边,比出一个傻傻的姿势。
那时,南宫尘也在,只是他鬼魂的身体无法呈像,所以画面上没有他的身影。
一张,是在对战九婴之后的深海邮轮上。
她、南宫尘、关风与、元天空,金佑臣,还有富贵。
那晚,金佑臣冷着个小脸插在她和南宫尘之间,一脸不开心。
一张,是在狍子山上,解决了山灵的阴暗面后,五人泡在温泉里聊天,元天空举起了相机。
照片上,南宫尘半身氤氲在温泉的热雾里,绝美的面容,散漫的笑意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一张,是在蛮荒狱一战结束后。
一行人狼狈地站在申城脏乱的街头,不知谁偷按下的快门,传到了大家的微信群里。
一张,是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上。
金佑臣趴在透明的玻璃前看窗外的焰火,那天,李三九也在。
看到那些照片,很难不想起从前的热闹。
所以桃桃不敢多看,在看过几次之后,就将它们通通都收在了箱子里。
为了避免一人待着疯掉。
桃桃每天都会抽很长的时间坐在后院李三九的坟前,浇上一两杯烧酒和那孤坟聊天。
“我的懒惰都是遗传了你。”
桃桃洒了一杯酒,把自己身上的缺点全部推卸在李三九身上,“小时候,我想吃山下的零食,你总是拿各种理由推脱不给我买,你这个懒惰的死老头。”
“不仅懒,你脾气还坏。”
“小时候说好教我写字,可没写几笔就不耐烦了,教我读书也是。”
“所以我没有文化,字像狗爬都应该怪你。”
“还有,你做饭真的很难吃,米是生的,菜是齁的,炒鸡蛋里有壳,肉里还有血沫,真怀疑我是怎么长到了七岁。还好后来有阿与做饭,不然我应该很难平安健康地长大吧?”
“哦对了,你还不爱干净,你的臭鞋子,十双里有九双都是我给你洗的。”
少女靠在李三九的墓碑上:“一声不吭丢下我走了,一点都不像个好师父。”
她说完这句,沉默了很久。
“尽管你有那么多缺点,可我还是想要……”她声音带着些哽咽。
“算了。”她轻声说,“下辈子一定要比这辈子快乐,生个比我乖一万倍的女儿吧。”
后院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桃桃最近经常遇到怪事。
不是半夜睡着后门被推开,风吹进来,就是东西在她没有碰过的情况下挪动了位置。
再或者,她睡前贪凉没有盖被子,早上醒来时,被子却自己跑到了她的身上。
一开始她没在意,但随着这些事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她不得不在意了。
她跑去后院看了眼,发现早上还放在廊下的扫把不知怎么跑到墙边去了。
她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回李三九的坟边。
“师父,是您来看我了吗?”
坟墓安静,她靠着墓碑坐下:“要来看给我托梦就行,别做这么吓人的事情。我现在没有灵脉了,极有可能是打不过鬼的,要不是你干的,你千万得保护我。”
清风观供奉着三清道祖。
一般鬼怪是没办法进入道观,但凡能进入的都不是善茬。
要是个凶猛的恶鬼。
桃桃心想,那她孤苦无依,多半得完蛋了。
桃桃给坟墓咚咚磕了三个头,忽然又听见背后的风铃响了。
她回头,这次不是什么奇怪的无法解释的事情。
一直窝在树上的富贵不知从哪衔来一根开满繁花的桃枝。
它想飞进屋里,嘴里的桃枝却无意间撞响了桃桃挂在窗上的风铃。
于一片寂静中,风铃沉溺在温柔的风声里,叮铃铃响动。
桃桃走到窗边,抬手触摸那串风铃。
山林仍然悄寂,清风观里也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轻声呼唤:“南宫?”
那年迷津渡,在她即将斩碎炼狱之门时,天道许诺,会将他的意识还给她。
等他们终了一生,再把神明的力量与意识归还,而后像这世界上最最平凡的人类一样去往轮回。
只是他的灵魂在与天道对峙时被重创了。
想要恢复,需要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不知道,天道也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期限。
“什么嘛。”桃桃发了会儿呆,喃喃道,“以为回来我就会随便原谅你吗?”
她揪下窗上的风铃,随手丢在脚下:“你考虑了一切,算计了所有,却从没有考虑过我。”
“人间会因此得救,十方炼狱的灵魂也会因此而解脱。”
“——那我呢?要是天道没有妥协,要是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真要我带着遗憾和难过记你一辈子吗?”
她抱膝坐在窗下:“自私又自大的家伙。”
她发了会儿呆,忽然不想在这安静的、随时会想起他的地方待下去了。
她捡起风铃放回窗台,转身回屋收拾东西。
她背上包,背上剑,把元宝放进富贵脖子上的空间石里,把富贵塞进包里。
一人,一剑,一鱼,一鸟,还有一个包。
她就这样下山了。
富贵从包里探出个脑袋眯着眼看她,似乎颇有深意。
桃桃随手把它脑袋按回包里:“你个叛徒。”
她下了山,肚子饿了。
正好隔壁酒店在办孩子的百日宴,桃桃没有丝毫的犹豫,厚着脸皮走进去。
所有宾客都在忙着看婴儿。
谁都没有注意,角落里一个女孩正在扒着碗大口地蹭饭。
襁褓里的小男孩一直安静地睡着。
就在桃桃放下碗时,他忽然睁开了眼,伸着小手朝桃桃咿咿呀呀叫着。
孩子的母亲沿那方向望去,问身旁的人:“那女孩是谁?”
“可能是哪个亲戚带来的孩子。”
“亲戚的孩子怎么像没吃过饭一样?还只吃白饭,不噎得慌吗?”
孩子的母亲凝视着桃桃:“……不,我怎么觉得,她好眼熟。”
婴儿还在咿呀咿呀叫着,孩子母亲抱他走到桃桃身边。
此时,桃桃吃饱了正准备开溜,转头一眼瞥见襁褓中的孩子。
明明是个婴儿,手脚小小的,软软的,眼神却沉如静潭,望向她时带着熟悉的笑意。
孩子的母亲问:“当年小俊的葬礼,你是不是也来过?”
桃桃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小婴儿笑:“您家孩子,看上去就很合适做和尚啊。”
孩子母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你说谁是和尚?”
还不等桃桃仔细看一眼小孩,她就被孩子的妈妈、外婆、小姨等一群妇女扫地出门了。
“凶死了。”桃桃捡起自己的包,拍拍上面的尘土嘟囔,“秃驴以后没好日子过。”
……
日光正好,她无处可去,晃晃悠悠走向了灵交坊。
午后的灵交坊没什么人,她吃得太饱,加上被太阳晒着,昏昏欲睡。
混沌冢的店铺前台阶很长,门口还有一棵古老的银杏。
银杏树枝繁叶茂,正好可以为她遮太阳。
于是桃桃躺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日光穿过银杏树洒下点点光斑。
台阶下,有人摆摊卖一些破烂,其中有本书十分眼熟。
桃桃拿起它。
——《霸道缱绻鸣钟人,流落人间神明的死生爱恋》
破旧不堪的书皮上字迹十分模糊,但依然能看出那字里行间狗爬般的痕迹。
桃桃翻开,看到了熟悉的笔迹和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在那些字迹中央,有两个字格外漂亮。
一道笔迹圈起了“小怪物”这三个字,在旁边注明了“男主”。
桃桃笑了。
午后的日头实在太暖和。
她看着看着,把书搭在脸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银杏树上洒落的日光仍在,脸上的书却不见了。
桃桃回头,身侧躺了一个缥缈的白袍身影。
他拿着那本书专注地看,察觉到桃桃醒来,也没有回头。
桃桃怔了很久,昨日种种在眼前浮现。
那一刻,她忘记早上还信誓旦旦,说不会随便原谅他的话了。
她明知故问:“你在看什么?”
“三百年前,邪祟肆虐,神明将自己七分之二的力量投落人间,化为带着使命降生的天命之人,天命之人自诞生起就有缺陷,他必须尝尽人间的八苦七难才能觉醒神性,成为慈悲的神。”
那年,他附在林泉身上。
也是躺在这棵银杏的光影里,看着同一本书,说着同样的话。
只是那时没有经历那些过往的桃桃,还什么都不明白。
“这故事不好。”桃桃静了静,说道。
“哪里不好?”他问。
少女沐浴在春天的日光里。
她眯着眼,懒洋洋道:“唤醒神性的怎么能是苦难?要是笔给我……”
“你怎样写?”
桃桃笑了,她问:“你呢?换作是你,会怎样写?”
南宫尘也笑。
他将手里的书翻到最后一页。
三百年前,他留下的清隽字迹依稀可见。
那一夜,少女吻过神明的侧脸。
他由此幻化出凡人的面孔,也由此,动了凡心。
神明不渡众生苦,他来渡。
而这一生风雪凛冽,前路漫漫。
他的苦难,由她来渡。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又一本写完啦,感谢陪伴。
一直想要写一本大长篇,历经九个月,愿望终于达成。
长篇真的太难写了,完全是凭借对写文的信念感在支撑,好在最后认认真真写完了。
好喜欢桃桃,喜欢南宫和桃桃的因果和眷恋,也喜欢故事里的每一个人。
写最后一卷的时候一直在嗷嗷叫,虽然不知道在叫些什么。对于每一个亲笔写下的故事都很喜欢,所以也希望它能再好一点,完结后的一阵子会修一下文,所以如果有提醒都是我在修文啦。
真的感谢一直看下来的读者大大们,大长篇追起来应该是很难的,写到后面我自己都忘记前面写些什么了,要努力地回翻,才能确认没有bug,没有伏笔没填。
大家的评论、打赏和营养液都有看到,鞠躬。
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勤奋的作者,一年才写一本,但是脑洞又实在太多,还是想要在写不动了之前多写一点的。
立个flag,今年再开一本或两本吧,打算写个沙雕甜文(真甜文)或者写篇暗黑风的不v文。
有缘我们下本再见!
收藏作者专栏和新文预收我们就有缘啦!
新文文案我放在下面,求个收藏,我会努力快点开文。
1.《蹭红老板的100种方法》(文名待定)
为了报复渣男前任,颂颂混进娱乐公司。
她立志努力工作,成为前任跪地仰望的存在。
然后把他狠狠踩在脚底摩擦。
上班第一天,她的幻梦破灭了。
顶头上司递来一份资料:
1.祁星牧,男,二十四岁,他是你的老板。
2.你老板是个糊逼,还是个脾气很坏的糊逼。
3.在此之前他赶走了十二个助理,目前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只有你。
4.因为太糊且脾气太坏,除了你,公司没人愿意理他,所以你不仅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要负责洽谈他的影视商务。
5.你的任务就是捧红他。
6.可困难在于,祁星牧他并不想红,他还会骂你。
颂颂:……
*
作为圈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特殊存在。
祁星牧只想做个没有存在感的隐形人,合同到期就走人。
他本以为这再简单不过。
但总有一个人能将他平静惬意的生活搞得鸡飞狗跳,上蹿下跳,一片狼藉……
然后……让他不得不红了。
时而心机时而笨蛋一心搞事业的美少女×一直稳定输出自我攻略式的坏脾气厌世批
阅读指南:
1.沙雕甜。
2.一点都不现实的娱乐圈,全靠臆想。
2.《蝴蝶信笺》
不V,文案还没想到,但应该是个暗黑狗血的小妈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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