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徐徐春风拂过蓝色窗帘, 一抹暖阳穿过树梢悄然探入,洁白的病房里,许萤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病房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阿萤, 你醒了,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率先发现许萤醒来的人是陈时礼, 他就守在病床边, 见她睁眼,男人的眼里划过一抹惊喜。
病房里,坐在沙发上的其他人闻言,全都一窝蜂地涌到床边。
许萤躺在病床上,只觉得眼前一暗, 好多颗脑袋将她团团围住, 画面有些吓人。
她:“……”
陆鹤见自家小姑姑醒了, 高兴之余, 还不忘把身边的蒋晟推开,“你别挤我, 挡住我看小姑姑了!”
“陆鹤,别逼老子打你。”
“我小姑姑在这,你试试!”
“……”蒋晟对他咬牙切齿, 旋即把炮火转到盛长决身上, “你什么力都没出,好意思占这么大个位置?”
夹缝生存的盛长决:“???”
你他妈有病是吧?
许萤听他们吵吵嚷嚷,只觉得头疼,她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几人像是被摁下暂停键,病房里瞬间恢复寂静。
许萤还记得最后关头, 是谢斯年替她拖延时间,等到蒋晟和陆家的人来救她,她现在浑身都是伤,疼痛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昏迷多久了?”
陆鹤强先道:“小姑姑,你昏迷了整整五天,我都快担心死了。”
五天并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许萤的视线落到陈时礼身上,问他:“和洛克斯尔家族的合作最终落到哪一家?”
第三轮竞选跟前两轮不一样,速战速决,九号当晚八点就公布了结果。
陈时礼说:“陆氏拿到了合约,放心吧。”
这个结果让许萤有些意外,“终选代表是你?”
陈时礼点点头:“嗯。”
闻言,许萤不再说什么,如今尘埃落地,她也了却一桩耗费精力的大事。
这时,病房门被人打开,管家搀着陆老爷子进来,他身后还跟着这次一起参加竞选的团队副负责人。
陆老爷子和蔼地笑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小萤说。”
其他人都准备老实出去,陆鹤趁机浑水摸鱼:“爷爷,还有什么话是我这个大孙子不能听的?”
他跟那些心怀不轨的臭男人可不一样。
陆老爷子对他吹胡子瞪眼,拿起拐杖装作要揍他,“你这浑小子还不快出去,长辈说话,你听个什么劲?”
陆鹤:“……”
等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陆老爷子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到许萤脸色苍白,他叹了口气:“这次害你受苦了,你放心,陆家会为你讨回公道。”
摩柯家族和谢家的勾当,他现在心里已经门清。
许萤笑道:“老爷子您要对付谢家了?”
陆万晨用拐杖杵了杵地面,“何止谢家,摩柯家族那边也甭想好过,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陆家还没树倒猕猴散,他们这么做,不就是想和我陆家结仇?”
“您都知道了?”
“不然呢?”陆老爷子说:“小赵已经把竞选当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
陆万晨口中的小赵,就是本次团队里的副负责人,他是陆老爷子的心腹。
许萤不清楚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有些好奇:“那天怎么了?”
“你们定制的策划和方案,被融进了谢家的团队。”这就相当于,对方集齐两家的优点和长处。
不过又因为是初始版,很多内容还没细化。
“有意思的是,小赵告诉我,对方的策划和方案里,有四个点是错的,以至于跟我们最终的走向不一样,谢家挪用我们的,本以为胜了,实际上输得彻底。”
陆老爷子年轻时就是一代枭雄,商界上纵横驰骋的高手,他了然一笑道:“小萤,是你偷偷改了四个点,然后让那叫谢什年的透露给谢昀的吧?”
这种手段其实并不少见,他年轻的时候也用过。
闻言,许萤皱了皱眉,“四个点?”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可我明明只改了三个点。”
当初快放年假的时候,她和陈时礼以及团队里的人经过重重商议,最终确定了方案和策划的初始版本。
后来她在这份文档上做了一些隐秘的修改,也曾故意在家里办公,然后把备份留在那台电脑上。
因为她知道,谢昀做了那么多,包括找人偷拍她,就是为了一步步诱导谢斯年替他办事。
就像陈时礼当初无意间跟她说,他带学生做金融方面的调查报告,无意间发现她公司有些小项目出现不应该有的亏损,他当时还特地提醒她,其实她心里一清二楚,也顺水推舟任之由之。
博弈嘛,不放长线怎么钓大鱼?
陆万晨说:“这就有些奇怪了。”
许萤却没有说话她在初始版本的基础上做了第一次修改,一共改了三个点,处理得很隐秘,确定不会被人看出来,但是现在陆老爷子说总共改了四个点。
这也就意味着,有人做了二次修改……
能这样做的人,就只有谢斯年。
想到他,许萤微微皱了皱眉,她认识的所有人里,谢斯年其实是很复杂的一个人。
该说的都说了,陆老爷子准备跟她聊些其他轻松的话题:“小萤,你觉得陈时礼怎么样?”
许萤刚回过神,就要被迫接受这种跳跃式的聊天跨度。
她看着老爷子,心头猛跳,警惕道:“您该不会是想——”
“我觉得陈时礼这个人挺不错的,相貌拔尖,性格也好,有能力又聪明,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他见许萤兴致缺缺,叹气道:“我知道你喜欢玩,也没定性,罢了,随你吧,你要是对他有意思,你们就先试着交往,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他也不强求什么,反正许萤这辈子吃喝不愁,背后有陆家,她永远可以活得潇洒肆意。
许萤笑道:“我现在年轻,还没玩够,结婚对我来说太早了。”
两人又聊了会,陆老爷子知道她现在还没康复,坐了会也就走了,免得打扰她休息。
病房外,除了守门的保镖,还有候在外面的陈时礼。
陆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时礼,我其实很中意你当我的女婿,但最重要的是小萤愿意才行,我刚刚探过她的口风,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你要真喜欢她,就努力追吧,你要是觉得你们最终很有可能有缘无分,你就趁早打消念头,找其他心仪的女孩子吧。”
跟许萤耗感情,输的不会是她,而是另一方。她玩惯了,心也已经野了,想让她收心,真的难如登天。
陈时礼抿唇,抬眸,视线穿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看到许萤靠着软枕阖眼休息,她神情寡淡,沉默不语的时候,其实很像青春年少时的模样。
又乖又安静。
闻言,他微微一笑道:“我不想留遗憾,我还年轻,耗得起。”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他已经耗了八年。
八年不行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天等她玩够了,再回头时,就会发现他一直在她身边。
*
隔日,许萤住院的时候,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前来见她。他戴着眼镜,手里提着公文包,打扮得很干练。
他站在病床边自我介绍:“许小姐,您好,我叫文彬,是南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的委托人谢斯年谢先生曾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不幸离世,让我将这些遗物转交给您。”
文彬从公文包里取出密封的黄皮文件袋交给许萤,许萤接过,微微皱眉,“给我的?”
“是的。”
办好委托人吩咐的事,文律师也没有多待,许萤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袋,撕开那层被蜡封好的封口。
里面有厚厚的一叠纸质书函,有些是崭新的,有些已经泛黄,许萤随意翻看了几页,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她捏着那叠纸质书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这——
这些都是谢昀犯罪的证据!
黄皮文件袋里不止这些,还有一个U盘,一颗红色的豆子。
她不知道这颗豆子是什么,放在一旁没有管,许萤掀开被子,把桌上的电脑挪到床上。
她把U盘插好,电脑读取完数据,里面只有一份录制的视频。
许萤点开它,弹出的画面先黑了瞬,紧接着露出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
背景就在谢斯年的家里,他坐在沙发上笑道:“宝宝,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份视频,那一定是我离开你了。”
“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记得按时吃饭,工作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对了,少抽点烟吧,利于身体健康。”
视频里的谢斯年说了很多,没有太多的逻辑和条理,是那种随心所欲,想到什么说什么。
“差点忘了跟你说,宝宝,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其实我骗了你,我认识谢昀,他是我的亲生哥哥。”
“我跟他有过接触,谢昀不是一个好人,他有野心,也心狠手辣,还有,你要提防你的弟弟许鹿,他和谢昀一起干过很多坏事。”
“对了,文件袋里的那些东西你都看到了吧?那是我从谢昀那里找到的一些他犯罪的证据,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笑了笑,旋即神情有些忧伤,“宝宝,你送给我的蓝花楹,我还没看到它开花呢,你说,我还能看见吗?我想,它盛开的时候一定很美。”
“小姑姑,我们来看你了,你现在好点了吗?”伴随着开门声,陆鹤的声音闯进来。
不知不觉间,许萤已将视频看到最后,她退出页面,准备关电脑。
跟陆鹤一起来的还有陈时礼,盛长决,以及蒋晟。
安静的病房里瞬间变得热闹,陆鹤仗着自己和许萤是亲人,大咧咧的凑过去,脑袋靠在许萤肩上,和她一起看电脑,“小姑姑,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已经退出U盘。
陆鹤“哦”了声,瞧见桌上有颗红色的豆子,他拿起来打量,问道:“小姑姑,这是你的吗?”
“不是。”
“我想也是,这么丑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你的。”他拿在手里抛了抛,“那我扔了?”
陆鹤的话没人听,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病床上的那叠纸质书函上。
“这是什么?”盛长决问。
蒋晟拿起其中一份看了眼,“简单来说,这是一份犯罪证据。”
“我看看。”盛长决仔细一看,皱眉,“谢昀的?”
陈时礼的视线从那些证据滑到许萤手边的黄皮文件袋上,又结合许萤刚刚拔下U盘的举动。
他问:“谁给你的?”
面对四双眼睛,许萤淡定道:“这是谢斯年委托律师交给我的。”
“谢斯年?他不是死了吗?”陆鹤插嘴。
蒋晟白了他一眼,“遗物懂不懂?”
陆鹤“呵”了声,就你懂,你最懂了!
“有了这些,谢昀这次想逃也没辙。”盛长决勾唇笑了笑,眉梢带着浪子气,但又掺杂一丝狠厉。
陈时礼正在翻看每一张证据,其中的价值有大有小,闻言,他平静道:“物证充裕,人证也有,足够了。”
“哪来的人证?”陆鹤问。
闻言,盛长决和蒋晟立马想到一块,两人看向陈时礼,“许鹿?”
他不可置否。
许鹿跟在谢昀身边办事已经六七年了,他们之间干过的那些事,只有彼此最清楚。
说不定,许鹿为了防备谢昀,还在背后留了一手。
“他们是一伙的,许鹿会当那个人证?”陆鹤毒舌道:“他脑子又不是被驴踢了。”
陈时礼把目光落到许萤身上,话却是对陆鹤说的:“你小姑姑是许鹿的底线。”
闻言,除许萤外,其他三个男人都沉默了。
确实,许萤是许鹿的底线,最近南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昔日如手足的异姓兄弟,即谢昀和许鹿已经撕破脸皮,闹得不可开交。
而这起因,是因为谢昀企图派人在公海范围里谋杀许萤。
许鹿这一辈子都是在为许萤而活,他把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谢昀却动了他的逆鳞,他们不狗咬狗那才奇怪。
陈时礼看完手上的那叠证据,将它装在黄皮文件袋里,包揽道:“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处理。”
盛长决一看他这言行举止,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伸手抓住一角,皮笑肉不笑道:“其实我也可以处理。”
想在小长生面前博好感,秀能力,问过他没有?
蒋晟不甘示弱:“你两争来争去,不如让我来。”
最烦的就是这俩情敌,想抢功劳,门都没有!
陆鹤坐在许萤旁边,他翘着一条腿,探了探身子,抓住剩下的一角,“这应该算家事?还是由我这个做侄子的替小姑姑分忧吧。”
这一个两个三个臭男人,全都心怀鬼胎。
山猪们还想拱他家的玉白菜?当他是吃素的?
四人都抓着不放,在许萤面前推来推去,她看得一脸无语,一巴掌摁在黄皮文件袋上,“啪”地一声,他们瞬间安静不动。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这件事我会处理,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他们抓着文件袋的四个角,许萤轻飘飘说:“还不松开?”
*
许萤拿到那些证据后,就立马让人准备起诉谢昀,她虽住在医院,但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陆老爷子知道后,当然也不留余力的支持她,谢昀忙于应付官司,同时在海外扩张的市场也受到财阀陆氏的蚕食。
他腹背受敌,开始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许萤知道,属于谢昀的报应快到了。
出院前一天晚上,她心血来潮,想着去外面走走,住院部的楼下有漂亮的花园,还有音乐喷泉,修建得非常漂亮,白日里很多人都会来这散心。
她坐电梯抵达一楼,刚走出电梯门就遇到陈时礼。
两人意外撞了个正着。
陈时礼见她穿着病服,问道:“你是想去外边走走?”
“嗯。”
“你身上有伤,我陪你吧。”他说,不给许萤拒绝的机会:“就当有个照应。”
“……”
两人走到花园,现在晚上八点多,有不少家属都陪着病人出来散心。
相比其他人相处的温馨画面,许萤和陈时礼之间就显得有些生硬,总感觉两人虽然站在一起,但彼此就是缺了点什么。
用一句不恰当的话来说,他俩就像第一次相亲,除了尴尬,就是沉默。
许萤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在附近走一走,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阿萤。”
“干什么?”
“我们好好聊聊吧。”
“你想聊什么?”
夜风拂过,已经有一丝初夏的热意,陈时礼问她:“你现在单身,如果我追你,你可以接受我吗?我的意思是,你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明明心里很讨厌我,表面上又要和我逢场作戏。”
许萤从兜里摸出一根哈密瓜味的棒棒糖,她受伤这段时间,医生叮嘱不能抽烟,有时候她烟瘾犯了,心痒难耐,就得嘴里含着其他东西解馋,所以她的口袋里,经常会备几根棒棒糖。
她撕开糖纸,将棒棒糖塞进嘴里,闻言,语调有几分不正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那么多女人,你干嘛逮着我这个坏女人不放,难道你都忘了我先前是怎么羞辱你的?”
她自以为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却不想陈时礼竟说:“可许萤只有一个。”
“……”她吃棒棒糖的动作一顿,抬眸,一双眼睛清凌凌的,“你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话落,许萤还往后退了两步。
陈时礼:“……”
因为竞选的事,那段时间,陈时礼已经习惯许萤做事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如今她私底下恢复本性,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有时候许萤过分严肃和雷厉风行,反倒让人忘了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不正经的玩咖,花心又多情才是她的本质。
“阿萤,我是认真的。”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许萤对他的执着恨铁不成钢,“陈时礼,你看清楚,我是许萤,是那个花心滥情的许萤,不是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我已经变了,我跟她一点也不像。”
“而且,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哪还有以前年轻时的桀骜肆意?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你呢,就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呢,也好继续游戏人间,咱们各玩各的互不干扰,这多好啊,你说是吧?”
许萤确实变了,她比以前更洒脱,也更懂取悦自己,在她心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陈时礼:“所以,你是喜欢我以前的模样,对吗?”
许萤一脸懵逼:“?”
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高中那会你跟我说,你喜欢像徐知那样斯文干净,温润知礼的人,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所以……”
许萤已经不记得这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接陈时礼的话茬。
她错愕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
“我以为你喜欢。”
“……”
这世上情债难还,许萤收起那副不着调的模样,连棒棒糖也不想吃了。
她抿唇,想了想,随即正着脸色问他:“陈时礼,我不懂,我这么坏,你到底爱我什么?”
她有什么,值得他爱这么多年?
“爱就是爱,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或许,我也不知道。”
“阿萤,我想,我可能得用余生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等你白发苍苍,美人迟暮,或许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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