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一月份的平均气温在三到十度, 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子在割。
一月四日早上九点,第二轮竞选第三次正式开始, 会议桌共坐了国内外十一家代表,洛克斯尔家族除了派遣长公主埃莉诺垭, 还有同系的二公主撒切赫, 两人都是主支里能力非常的女人, 一个有着铁娘子之称, 另一个被誉为笑面虎。
二人后面坐着整个评审团,将会在这次竞选中评选出五位家族进入第三轮。
会议上气氛沉凝,到后面直接有两家弃权。
剩下几家代表里好多都是上上辈的老狐狸,吃人不吐骨头,许萤到后面压力倍增。
尤其是有人还对她说:“陆万晨那个老东西晚年儿女单薄, 想不到竟然沦落到收养外人当女儿的地步, 这么重要的场合, 派一个小娃娃过来谈判, 他还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陆万晨,即陆老爷子, 开口说话这人跟他是同辈。
许萤面色镇定,反唇相讥:“家父年迈,不宜奔波, 更何况他也该颐养天年, 至于这些事,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会扛起大梁,倒是伯父您一把年纪了,还出来奔波劳累,偌大的家族里难道就没有小辈可以独当一面吗?”
都是千年的狐狸, 跟她玩什么聊斋,名额就这么一点,谁都想晋级第三轮,这个时候,更没有所谓的情面可言。
那人气得不轻,重重一哼。
会议持续了七个小时,中途没有休息,直到下午四点整,埃莉诺垭和撒切赫以及评审团开始商议决定入围第三轮竞选的五家。
经过半个小时的讨论,最终由埃莉诺垭公布结果,她面前有一只小型的会议麦克风,金发碧眼的成熟韵味美人说:“晋级第三轮的有以下五家,排名不分先后,分别是罗尔顿家族、柴德家族、谢家、肯蒂尼家族、以及财阀陆氏。”
在这五家里,按照底蕴来讲,谢家根本比不上其他四家,不管怎么样,结果出来,只要晋级第三轮就好。
撒切赫说:“第三轮竞选将在公海举办,时间定于三月九日,希望各位如期而至。”
第二轮竞选结束,团队副负责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陆老爷子,闻言,老人在电话里夸奖许萤:“好好好,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语气欣慰,仿佛待他百年离世之后,陆氏后继有人,也不至于没落。
许萤和老爷子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陈时礼跟她说:“如今的谢家前身是冉家,哪怕谢昀接手了,其根基和底蕴依旧比不上那些老派的家族,这一轮第三次会议,最早退出的那两个家族里,其中有一个实力雄厚,以他们的策划案来看,晋级第三轮没有任何问题,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有问题。”
“你指的是摩柯家族?”
“嗯。”
许萤:“老爷子先前跟我说过,摩柯家族是劲敌,但没想到它会中途弃权。”她半开玩笑道:“你说,谢昀是不是和他们联手了?”
陈时礼看了她一眼,“不是没可能。”
“啧。”她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低头咬着香烟,点燃,吸了口,嗓音慵懒:“真有意思。”
“嗯?”
“我以前在世界顶尖投行做过项目,接触过摩柯家族,怎么说呢,这个家族里的人个个都挺狠的,没有良心。”
今天会议,许萤穿着正式干练,内搭是丝质黑衬衣,外搭白西装,她指尖夹着烟,点了点,“谢昀要真是跟他们合作,不知道该说与虎谋皮,还是互相厮杀。”
*
另一边,谢昀结束会议回去,他换了身衣服,接到管家打来的电话,得知冉晚趁佣人没注意的时候想自尽。
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方设法折磨自己,绝食、自残等行为层出不穷,但由于二十四小时都被看管着,以至于她想要解脱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谢昀听完皱了皱眉,冷声道:“看着小姐,告诉她,如果她还要继续闹下去,我不介意让州青禾死了也不得安生!”
挂断电话,屋外有人敲门,谢昀眼里寒意汩汩,直到他打开门都没有散去。
许鹿站在门外,“我跟摩柯家族这次的负责人谈妥了,为了确保第三轮我们能顺利拿下洛克斯尔家族的合约,他们会派专业的团队过来和我们一起制订方案。”
“辛苦了。”谢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许鹿,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你要是我亲弟弟,我们俩联手,还愁以后?”
许鹿瞄了眼,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几个月来为了能拿下和摩柯家族的联手,耗费他太多精力。
闻言,他说:“我替你办的事已经办到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我怎么会忘呢?”谢昀笑了笑,眼神深邃,“我说过等成功后,不仅让谢斯年远离你姐姐,还让她在南城站不稳脚,她要是输了,陆氏那边也不会认她。”
众叛亲离,一无所有,才该是许萤应有的结局,许鹿“嗯”了声,“她在外面拼了这么多年,我不想让她再这么辛苦下去。”
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把许萤保护在羽翼下,他的姐姐不需要强大到人人敬畏,他可以成为她的依靠,给她幸福。
*
竞选结束,许萤没有在意大利多待,而是转乘去德国开会,顺便解决公司的一些问题。
她飞回南城已是一月十二日,机场外飘着落雪,寒风凛冽,冻得人牙齿打颤。
许萤拉着行李杆离开机场,外面,西装革履的保镖在等她,见人出来,连忙替她撑伞。
车里开着暖气,许萤坐在后座,抬手捏了捏鼻梁,这时坐在副驾驶的保镖接到何霜打来的电话,闻言,将手机递给许萤。
“霜姐,怎么了?”
“小萤,你赶紧来越秀大厦,冉晚要跳楼了,她说她想见你一面。”
许萤立马坐直身子,面色严肃,“我马上过去!”
何霜挂断电话,没多久,又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许萤微微皱眉,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我是谢昀,麻烦通知许萤,让她立马到越秀大厦一趟,弯弯想见她。”
跟以往沉稳时的模样不同,现在电话里的谢昀多了几分着急。
下雪天,路面滑,司机尽快开车抵达越秀大厦,外面围了一圈路人,许萤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连忙拨开人群进去。
何霜在那等着,见她来了,赶紧带她去大厦楼顶。
许萤这才有功夫注意到今天越秀大厦里灯光璀璨,气氛喜庆,瞧着像是要举办什么宴会。
何霜和她乘坐电梯上楼,简单道:“今天是冉晚和谢昀订婚的日子,她趁没人看着的时候去了楼顶,跳楼前说想见你一面。”
天台有很多宾客,人头攒动,但纷纷不敢离冉晚太近,怕刺激到她,让她一时想不开直接跳下去。
谢昀穿着订婚宴上高定剪裁的铅灰西装,他手上戴着高奢腕表,那只手顿在空中,指尖微颤。
“弯弯,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男人素来沉稳,至少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万事笃定的模样,他现在这副想靠近,却又不得不止步的模样让那些宾客看了不免有些唏嘘。
不知其中内情的人,都以为谢昀爱她至情至圣。
冉晚穿着一袭瑰红修身的长裙,裙摆微敞,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她肩上披着雪白的披肩,毛茸茸的,衬得她那张苍白的小脸更加脆弱破碎。
留着公主切的女人,今天精致漂亮得就像橱窗里的洋娃娃,她站在天台边缘,身后是十八楼高的深渊。
州青禾就是从这被人推下去的。
她的视线古井无波,“小姐姐呢?”
谢昀知道她在说谁,连忙道:“我已经打电话给许萤了,她马上就会过来,弯弯,你过来好不好?”
他试着挪了一点点,冉晚像是被刺激到,立马变得敏感疯狂起来,嘶吼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谢昀后退几步,小心翼翼:“弯弯,这样你满意了吗?”
“弯弯!”
许萤赶到天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人群里有人让开一条道,她畅通无阻的走进去,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女人,许萤瞳孔一紧。
“弯弯,我来了,有什么话,你过来跟我说好不好?”
冉晚看到许萤,原本麻木的神情露出一抹浅笑,“小姐姐,你来了。”
“嗯,我来了。”
“真好。”冉晚说:“小姐姐,我好累好累,我想青禾了,我昨晚做梦,梦到他来接我。”
“他说,他在下面遇到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在等我,等我去见他们。”
许萤抿唇,这个模样的冉晚,像极了她十七八岁时的模样。
对人世失去活下去的欲望,想要一了百了解脱自己。
何其相似的一幕,仿佛隔了八年的时空。
那年夏天,她绝望想跳湖,是阳光明媚的冉晚开导她。
今年寒冬,冉晚受不了折磨想跳楼,曾经开朗纯真的女孩子,终究变成不该有的模样。
冉晚自顾自道:“小姐姐,如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爱我的人,我爱的也都去世。”
“你可以在我死后,把我和青禾埋在一起吗?我跟他生不能同裘,但愿死后能合于一坟。”
她所谓的想见一面许萤,不过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许萤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谢昀打断,男人脸色阴沉,“弯弯,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和州青禾埋在一起,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
他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葬在一起。
许萤在他身边,闻言,都想给谢昀几拳,她冷声道:“你能不能闭嘴!”
冉晚淡漠的看向谢昀,却突然一改常态:“谢昀。”
“弯弯,我在。”他急忙应道。
冉晚站在天台边沿,与身后高楼一线之间,她向男人伸手,却是居高临下,谢昀面上一喜,“弯弯,你想通了?”
他大着胆子朝她走去,就在冉晚给了他希望的同时,又给予他重重的失望。
她平静的说:“谢昀,我这辈子只爱青禾一个人,你肮脏龌龊,让我恶心,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你被我爸爸妈妈收养后对你好。”
她的话让谢昀脸色一白。
冉晚十四岁时,父母收养了年仅十八岁的谢昀,那年他成了她的哥哥。
初见谢昀那天,父母让她以后好好跟他相处,他穿着陈旧的衣服,眉目干净,直觉告诉冉晚,谢昀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突然加入她家庭的少年。
于是在草长莺飞的那年那天,她穿着公主裙乖巧地站在谢昀身边,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甜甜的喊:“哥哥,我叫冉晚,小名弯弯,你以后可以叫我弯弯。”
昔日温馨甜蜜的初见画面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熊熊烈火燃烧,将它燃成灰烬。
画面的尽头却是冉晚收回指尖,张开手臂朝身后高楼倒去,她面带解脱的笑了笑。
“被骗了吧。”
“弯弯!”
“弯弯!”
天台上乱作一团,冉晚阖着眼,耳畔是凛冽呼啸的寒风,微凉的雪花落到她身上。
她想。
她终于可以去见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她的青禾。
谢昀扑在天台的围栏前,瞳孔骤然紧缩,无能为力的看着冉晚从他眼前消失坠落。
他双目充斥着血丝,十指紧紧扣着围栏,手腕青筋暴起。
男人怒火中烧,脸色铁青,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掐住许萤的脖颈,将她摁在天台的围栏上。
许萤的腰背直接撞在上面,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人群里有人尖叫了一声,谢昀置若罔闻,面若寒霜道:“许萤,都是因为你!”
如果当初不是许萤撺掇冉晚离开他,如果不是她想帮他们逃走,他也不会想办法谋害州青禾,冉晚更不会心如死灰想着跳楼自杀。
都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她,他和弯弯不会这样,不会这样,肯定不会这样!
陷入魔怔的谢昀五指收紧,许萤呼吸不畅,眼神划过一丝冷意,她一个踢腿踹向男人,下脚狠,直接中他命门。
谢昀面色惨白,弓着腰。
许萤一手扶着围栏支撑因为缺氧而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手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脖子。
等她缓过来好受些,许萤一把攥着谢昀的衣领,像刚刚他对待她那样还回去。
漂亮妩媚的女人神情冷艳,那双眸子跟冰刃似的。
她掐着谢昀,阴狠道:“害死弯弯的一直以来都是你,谢昀,你他妈敢做不敢认是吗?!”
*
冉晚跳楼自杀,警方到现场拉起警戒线,许萤和谢昀在天台上互殴,最后被警察强行分开,在争夺尸体上,两人各不退步。
最后还是许萤撂下狠话,强势让人带走冉晚的尸首。
她今天的脾气格外差,甚至忍不住想,这要是在国外,她可能得走蒋晟的路子,一枪崩了谢昀那个傻逼。
何霜安排好一切后,担忧的看了眼许萤的脖子,又想起她在天台撞到围栏上的一幕。
“小萤,你去医院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膏。”
“我知道了,霜姐,把弯弯火化了,将她的骨灰和州青禾的埋在一起。”
“放心,我都会处理好。”
谢昀当时下手太狠,许萤除了脖子疼,最疼的就是腰背,她去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表皮的肌肤已经青紫泛红。
拿了药,许萤开车回家,老式居民楼里大部分住户都搬走了,今天同一栋楼里,又有人搬家。
狭窄的楼梯口空间不足,许萤进退两难,只得往拐角处的角落站着,等搬东西下楼的人先走。
那人抬着板子,弓着背,下楼梯时感觉背上的东西要滑下去,于是往上颠了颠,不巧的是,那块大木板的一角直接撞到许萤受伤的腰背上,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撑着墙一脸烦躁。
搬东西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许萤今天的脾气确实不太好,说话也冷冷的。
她拎着药,抬脚走上楼梯。
等到了家门口,她在包里摸钥匙,找遍了都没有看到。
更不巧的是,早在几天前,谢斯年就被委派去外地出差,现在家里根本没有人。
许萤觉得今天很不幸,她没忍住,烦躁地踢了踢门!
然后,对面的邻居突然开门了。
许萤不经意间抬眸望去,恰好和穿着睡衣的陈时礼撞了个正着。
两人大眼看小眼。
陈时礼搬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但他有意识跟许萤避开,就是为了不让她发现。
结果现在——
许萤也没想到原本不该在这的陈时礼,竟然会住在隔壁。
又是隔壁!
她现在心情很糟糕,随时可能殃及无辜,陈时礼跟她对视了几眼,抿唇,下一秒就想把门关上,假装没看到她,企图掩耳盗铃。
许萤咬咬牙,一把拉住门,冲他语气不善:“你躲什么躲?难不成我还要把你吃了?!”
陈时礼被吼得不该发言,原本关门的手老实地放在身侧:“……”
他俩现在,就像视频里的猫猫,一只对另一只疯狂输出。
凶完陈时礼,许萤扶着被撞得疼意难耐的腰背,脸色微白。
陈时礼瞧了,微微皱眉,有些紧张:“你怎么了?”
“疼。”许萤皱着一张脸。
男人瞧见她手中还拎着药,又看了眼对面紧闭的门,意识到许萤可能没钥匙,恰好谢斯年又不在家。
他说:“你要不进来坐会?”
*
年末年初是每个公司最忙的时候,谢斯年被上司派去出差,本来预计后天才能回南城,但他知道许萤今天要从德国回来,于是早早加班加时完成手中的工作,打算提前回来给许萤一个惊喜。
自从她昨年十二月初飞往意大利,到现在都一月中旬,一个多月没有见面,谢斯年很想她。
哪怕她在出差期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也控制不住想她、爱她。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万家灯火温馨,谢斯年站在楼下望了眼自己的家,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心里揣着疑惑,纳闷许萤今天这么早就休息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去国外那么久,回来后估计在倒时差。
谢斯年这般想着,便更加迫不及待上楼。
过道里的感应灯已经老化,时亮时不亮,他拿手机支着,借着微弱的光准备拿钥匙开门。
这时,对面的门被人打开,里面传来陈时礼温和的声音:“你腰上的伤尽量不要碰水。”
“知道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斯年握着钥匙的手一僵,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机械迟钝地转身,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看着从陈时礼家里出来的许萤。
两人看到他时,显然也是一愣。
陈时礼家里的灯流出温暖的光芒,谢斯年清楚的看到许萤微微扶着腰,见他望过来时才把手放下去。
而陈时礼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睡衣。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还穿成这样从家里出来……
“斯年,你怎么回来了?”许萤先是一愣,紧接着坦然自若。
仿佛自己真就什么都没做,可谢斯年听在耳里,却觉得许萤这是在心虚。
谢昀以前给他发了很多照片和视频,可是都没有他现在亲眼撞见、“捉奸”来得刺激。
他双目泛红,攥紧拳头抡向陈时礼,声音有着说不出的阴冷:“陈时礼,我今天跟你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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