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恶魔低语
龙思图走进年级办公室, 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很多老师在埋着头装订试卷,放眼望去全是人。
既然办公室里人那么多,自己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他微微松了口气。
将贴着“创口贴”的食指往掌心蜷起, 不着痕迹地缩进校服袖子, 龙思图来到了班主任的工位前:“——老师, 您找我?”
高三(11)班的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老师, 姓麦, 教物理。
看到龙思图来了, 他放下批改用的红笔,从满桌试卷前抬起头,脸上带着和蔼的笑:“你来了?走,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聊聊。”
接着, 他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让龙思图跟上自己。
班主任带着龙思图沿办公室过道一路往里走,进了位处办公区最角落的小会议室。
跟在班主任身后进入会议室前,龙思图将两只手偷偷背到身后, 用右手拇指轻轻碰了碰左手食指。
关上门, 把所有喧嚣声都隔绝在了会议室门外, 班主任示意他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你和简晨下个月初就要去参加美术统考了吧?”麦老师问他, “一切都顺利吗?”
简晨就是刚才来找他的那个女生, 他们班的班花。
来办公室之前,龙思图已经听简晨说过老班找他是为了问下周去培训的事, 他点点头:“嗯, 都挺好的, 就是……”
就是本来要一起去参加考试的苏苏已经不在了。
在心里犹豫了片刻, 他还是没当着班主任的面开这个口。
“今天找你来, 主要是有个好消息想通知你。”将手中文件递给坐在会议桌对面的龙思图,麦老师指了指文件上的字,“这个项目咱们学校今年一共就两个名额。综合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是我们这一届最优秀,也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和年级主任要了这个名额,想问问你有没有意愿。”
接过班主任给的文件,龙思图刚刚看了第一页,脸上的神情便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班主任给他的,是一份国家美院和新泰皇家美院“2+2”国际项目的自主招生简章。
入选这个项目计划的学生可以直接免试入学,先去新泰读大一大二,再回国在国家美院读大三大四,毕业后能够同时拿到两所学校的双学位证书。
国家美院是国内目前最好的美术学院,申请的难度也非常大。每年全国有成千上万的学生报名,但招生的名额却很少,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他和苏苏,还有简晨都是奔着这所学校去的。
至于新泰皇家美院,他们这些美术生也早已有所耳闻。同样也是一所非常知名的国外艺术学府,诞生了许多斩获国际美术大奖的画家和艺术家。
然而,最让龙思图震惊的不是招生简章本身,而是写在第一行的奖学金金额。
所有推荐入选该计划的学生,不仅大学四年学杂费全免,还将获得72万全额奖学金资助。
宛如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突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龙思图拿着文件愣在了座位前,硬是半天没回过神来。
看到龙思图脸上的微表情变化,班主任低头笑了笑,缓声开口:“我知道你的家庭条件比较困难,走艺术这条路其实压力挺大的。所以一听说今年又有合作项目,就马上替你留下来了。”
“怎么样,有没有想法?”
龙思图似乎仍旧处于十分震惊的状态,隔了很久才抬起头,有些支支吾吾地说:“这——这太突然了……我得再考虑一下。”
“不急,”麦老师朝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理解,“不过这份文件你暂时不能带回去,推荐你的事也先不要告诉其他同学,以免大家在背后议论。如果你确定想要这个推荐名额,就直接来办公室找我签字。还有两天时间才截止,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嗯,谢谢老师。”
和班主任道了谢,龙思图将文件递还了回去。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他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老班,“那老师,另一个名额……”
麦老师:“年级上还没考虑好,这事你不用多管。”
龙思图原本以为老班会把另外一个名额给简晨,听到班主任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他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多问。
又聊了几句招生项目的细节,麦老师告诉他可以先回去上晚自习了。
如果白天那两个人说的是真的,那戴在他身上的小装置应该已经在运作了。
既然已经和警察搭上了线,那他就应该多从老师口里套出点话,给警方提供一些有用的证据。
龙思图在心里做了半天斗争,在离开会议室前还是鼓起勇气,再一次向坐在会议桌前的班主任发问:“老师,我还想问一下,我的笔记本什么时候才可以还给我?”
听到龙思图这样问,班主任从文件前抬起眼,望向他的眼神多了些别的意味。
“龙思图,”他听到班主任淡淡开口,说的话有些寓意不明,“如果我是你,就先顾好自己。”——
晚上十二点,宿舍区已经熄灯,整座校园陷入了黑暗之中。
高三年级的走廊响起一阵空荡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转过楼梯拐角,一道身穿卫衣的身影拉起帽兜,匆匆朝着走廊尽头的高三年级办公室走去。
站在年级办公室门口,应晚用手指点了点耳麦:“摄像头都处理了?”
“放心吧老大,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你。”
耳麦另一头传来灰背的声音。
手指灵动地敲击了几下键盘,他高高抬起食指,按下回车键:“OK了,过道两个,办公室一个,全给你关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应晚随口问了一句:“你人在哪?”
没等灰背开口回答,他身旁突然传来另一道含含糊糊的男声,语气里还微微带着点喘:“姐,不要了姐——”
“……”
应晚一听就辨认了出来,灰背旁边的人是于白青队里那名年轻的技侦专家。
他眼皮禁不住一跳:“他是警察,是公职人员,你别随随便便把人带去那种地方。”
“你在想什么啊老大!”灰背顿时在电话里乐了,“姓关的天天在办公室里老胳膊老腿的舒展不开,我带他来做个泰式SPA啊,人家在给他舒经活血呢。”
“好疼,靠,轻一点——”
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灰背转过头,对着趴在隔壁按摩床上的关星文低吼:“你闭嘴行不行啊,叫得跟杀猪一样,吵死了!”
电话那头,关星文还在时不时地喘上一下,却没再吭声了。
听着灰背和关星文在电话里斗嘴,应晚微微挑了挑嘴角,将耳麦摘下来塞回了卫衣口袋。
他今晚是一个人从公寓溜出来的。
刑侦支队有名老刑警要调到其他地方工作,于白青和队里的几个人一起请老刑警吃了顿晚饭,为了给前辈践行,顺便也在饭局上喝了点酒。
由于第二天还要回局里继续工作,于白青饭局结束后早早回到公寓,洗漱完就关上了主卧的门。
夜深人静,整个公寓鸦雀无声。再三确认主卧里的人已经入睡,应晚拿着家里的钥匙,反手带上了家门。
灰背说,他给那个男生的录音设备已经接收到了第一段录音信息,正在等待解析。
有一些猜测,他必须要亲自去确认。
今晚便是个大好的机会。于白青喝了不少酒,没办法再随时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他。
确认高三走廊的监控已经失效,应晚从兜里拿出清洁工的备用钥匙,在一片寂静中打开了年级办公室的大门。
几缕月光沿着窗棂洒下来,在办公桌的缝隙间铺了薄薄一层。
他直接忽略了摆放在书桌上的一排排试卷,穿梭在办公区的过道里,就着月光开始寻找高三(11)班班主任的工位。
一路来到办公区的东北角,他看到一张办公桌前立着高三(11)班的合照。
应晚在办公桌前蹲下身,发现所有的抽屉都能够拉开,没有一个上着锁。
如果说这个老师将男生的笔记本留在了办公室,那么重要的东西,一定会想办法锁起来的。
微茫月光下,应晚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
果然,将所有抽屉都翻了一遍,他并没有发现任何柜子里放置着牛皮封面的笔记本。
学校今天一天都是考试,根据他的暗中观察,这个老师也一直留在考场监考,没有机会把笔记本随身携带。
下午放学的时候,他还看到这名老师独自走去停车场开车,手中并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也就是说,笔记本一定还藏在校园的某个角落。
从办公桌前站起来,应晚屏住呼吸,开始默默打量整个年级办公室。
原本干净的办公区域被一沓又一沓试卷堆得乱七八糟,包装纸散落在地上到处都是,角落里还摆着几个搬空了的旧纸箱。
……搬空的旧纸箱?
视线在办公室角落停留了一会,应晚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在教学楼七层那几间废弃已久的老教室里,也有过纸箱留在地面上的痕迹。
三两步走到纸箱前,应晚弯下腰伸手比划了两下,发现这几个空纸箱的规格和他们在教室里找到的那片没有灰尘覆盖的区域差不多大小。
伸手翻过纸箱上方的折叠盖,他发现上面贴着一条很小的标识,标识上印着一串数字和字母结合的编码:【E03778/Archived】
这是一个已经被归档的箱子,箱子里原本封存的东西却都已经被人取走了。
从箱子前直起身,应晚在原地停顿片刻,捞起放在桌面上的钥匙,转身就往办公室外走。
包括缪尔小镇,他以前待过的基地,警局,还有很多重要场所,都会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再适合用来藏东西不过。
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学校档案室,他在打扫行政楼的时候曾经路过好几次。
窗外夜色渐沉,连月亮也被黑云挡住了大半。锁上年级办公室的门,应晚揣着裤兜下楼,一边朝着操场旁的林荫小道走,一边在脑海里快速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档案室并不是他们这些清洁工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唯一有钥匙的,除了学校的管理层,恐怕就只有保卫科里负责管理钥匙的保安。
学校保卫科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他除非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把值班的保安给临时支开,才能成功潜入办公室里取到钥匙。
身形掩映在学生广场的灌木丛后面,应晚远远观察了一会行政楼一层亮着灯的保卫科,决定再次联络灰背,让他想办法远程触发一下行政楼里的警报,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打掩护。
在心里打好了行动方案的草稿,应晚刚准备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后背便僵住了。
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周围除了他自己,应该还有什么其他东西也在。就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一种被人从背后紧紧注视着的紧迫感。
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回过头,看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几座名人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他的身后。
绕出灌木丛,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靠近行政楼,应晚悄悄来到过道的窗子底下。他背靠着窗户蹲了下来,看到房间里有名保安正把腿搭在椅子前,闭着眼像是正在打盹。
他退回到楼梯拐角的阴影处,从兜里摸出耳麦,正打算联络灰背启动警报器,就发现保安已经自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站在保卫科门口伸了个懒腰,学校保安睡眼惺忪地往门外去了。
眼睁睁看着保安的身影慢悠悠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门口,应晚事不宜迟,直接从阴暗处溜出来,推开了保卫科半掩着的门。
保卫科墙上挂着好几排钥匙,每一把钥匙上方都写了对应房间的名称和编号。手指快速划过属于行政楼的那一排,应晚很快便找到了档案室的钥匙。
挂在墙上的档案室备用钥匙一共有三把,如果他只取走一把,只要没有人来专门来检查数量,保安也很难发现钥匙丢失。
拎着挂在最外面的金属钥匙孔,应晚准备顺着门外原路返回,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万万没想到,保安上厕所的速度居然那么快,不到一分钟就已经回来了。
剩下的时间已经完全来不及从门口跑。情急之下,应晚调转方向,朝保卫科面朝大楼外的两扇大窗户奔了过去。
窗户开了一条专门用来透气的缝,高度足够一个成年人半蹲着站在上面。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愈清晰,他干脆伸手推开窗户,双手牢牢抓住窗檐的平台,转过身就往外翻!
这是应晚专门给自己准备的备用逃跑路线。他上楼前专门踩过点,一楼保卫科下方有个两米高的小花台,他只要拿花台作为缓冲,从窗户前翻下去,就能顺着花台爬到地面。
脚跟抵着底下花台的栏杆作为支撑,应晚一只手臂扒拉着保卫科的窗檐,刚勉强把窗户推回原来的角度,便听到了保卫科的门被人打开了。
不到一分钟,脚步声在室内消失,头顶又隐约传出一阵打呼噜的声响。
看来回到办公室后,保安并没有发现有人来过。
深深吸了一口气,应晚正要松开抓住窗台的手臂,找准重心往下跳,突然听到自己身后也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动静。
伴随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花台前的树丛被人扒开了。
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酒气,有人伸出一双粗糙而又温热的手掌,从背后握住了他的腰。
“……”
全身结结实实地一僵,应晚将嘴里呼之欲出的拟声词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如同一条晾干的咸鱼挂在行政楼的窗外。
头上是刚刚入睡的保安,这时候千万不能吵醒他。脚底下站着一个人,正在用手揽着他的上半身,却怎么都不肯上前一步,把他从窗台前给抱下来。
缓缓垂落视线,应晚看清了站在花台下的人影。
他哥穿着件深色风衣,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抬着头,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应晚终于意识到,刚才那道在背后默默注视他的视线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不知道于白青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难不成,在他鬼鬼祟祟溜进保卫科的时候,他哥就已经站在了楼下.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看着他从窗台上狼狈地往下爬,像个小偷一样落荒而逃?
他果然又被老男人给骗了。
于白青装作自己醉了酒,恐怕就等着他深更半夜地跑来学校,再将他逮个正着!
悬挂在半空中的双臂已经隐隐开始有些发酸,应晚微微动了动喉咙,在路灯的昏暗光晕里低下头,对着站在地面的人比口型:
放我下来。
握着他腰的手不自觉地一松,于白青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行吧。
应晚心想。
只要于白青能一直抓紧他不撤手就行,他就这么直接往下跳,他哥怎么也得接住他。
刚准备提醒于白青,自己马上要下来了,应晚却察觉到搭在自己腰侧的手有些轻微的抖。
在半空中移动视线,应晚艰难地回过头,发现他哥脸上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于白青看向他的眼神里冷静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迷茫,紧贴着皮肤的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内蜷。
应晚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他哥会不会有可能不是在装醉,而是真的喝多了?——
轻轻松开面前人的腰,于白青眼中浮现出一丝恍惚。
他今晚其实喝的并不算多,听到应晚偷偷摸摸出了门,他便知道小孩又要背着自己干什么坏事了。
趁小孩卸下了防备心,他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学校。
独自站在走廊的一处隐蔽角落,他看着小孩将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又趁保安不备,一个人溜进了保卫科。
他原本站在楼下,是想在应晚下楼的时候将人抓个正着,却在接住那道温软的躯体时,同时绷紧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于白青总觉得这样的触感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在过去某一段遥不可及的梦境里,他似乎也曾拥过这样一具身子。
他吻湿了那人白皙颈处的诱人红痕,听他在自己耳边溢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却因为忍耐迟迟没有出声。
下一秒,一道咬牙切齿的人声从头顶传来,打断了于白青的思绪。
“于白青,”看着他僵在空中,却迟迟不肯握紧自己腰的手,应晚彻底怒了,“你到底行不行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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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弟弟
一阵寒风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吹起了应晚的头发。
在他头顶,半掩着的窗户被风吹得“咔咔”作响,卡在底部的防盗条也跟着动了。
两扇窗户迎着风往外打开,撞上了他扒拉在窗檐的手背, 在半空中发出一声闷响。
被撞击的五指猝然一痛, 应晚眼疾手快地松开了抓住窗台的两只手。一只脚抵住花台边缘, 他微微弯下膝盖, 准备往下跳。
没想到才刚放开双手, 他突然感觉重心不稳, 身体往右一偏,在花台上崴到了脚。
应晚:“!”
头向后仰去,他下意识地朝着半空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却一下子落了个空。
站在楼下的人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从窗边坠落。
于白青只是短暂怔了一瞬, 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阔步向前,刚刚举起两只手,挂在窗前的小孩便像一只舒展羽翼的鸟, 手臂张开往后倒, 落入了他的怀中。
成年男性的体重好歹也有上百斤, 徒手接住从半空中落下的应晚, 于白青踩在泥土上的皮鞋立刻往土里陷了几分, 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花坛前的大榕树。
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 他收拢双臂, 环住怀中人的肩背, 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
应晚崴伤了脚, 没法长时间在地面站立。他刚踉踉跄跄地想要直起身, 突然发现自己的重心仍旧不稳,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往后仰着脖颈,再一次撞入了身后人的胸口。
泛黄的落叶从树上震落,沿着两人头顶纷纷扬扬往下飘,顷刻间便落了于白青满肩。
“……”
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应晚真的想原地挖个地洞马上钻进去。
他这回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深更半夜偷偷跑来学校搜寻证据被于白青发现不说,跑路的时候还当着他哥的面掉了下来,要不是于白青正好在下面接着,他恐怕会在花坛里摔个四脚朝天。
幸好灰背他们没跟着一起来,要是让那帮人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窘状,他这个当老大的面子还能往哪搁?
双手撑住于白青的肩膀,应晚抬起头来,正要开口解释,就发现他哥已经抬起一只手,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应晚在路灯下蓦然睁大了眼睛:“……?”
捂住怀中人的嘴,于白青没有吭声,只是伸出指头,在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背上画了道向上的箭头,又紧接着轻轻点了两下。
察觉到于白青的手势,应晚眸色沉了下来,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动静了。
这是执行任务时经常会用到的一个标准情报术语——【正上方有敌人】
他不知道于白青为什么笃定自己一定会明白他给的信号。还没等他作出回应,于白青已经抱着他在原地坐了下来。两人紧紧靠着墙角的位置,在昏黄路灯下一动不动。
这是一处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头顶还有树冠遮挡。
一个完美的视觉盲区。
果不其然,就在他们刚坐下的那一刻,头顶上方的办公室里就响起了一阵低缓的脚步声。保安来到窗边,从窗前探出半个身子,有些疑惑地往下看。
扫视了一遍楼下的花坛,他只看到泥土里落了满地落叶,周围却没有任何东西的踪影。
“……奇怪。”
保安忍不住嚷了一句,他明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窗台下发出了动静。
盯着楼下观望了半晌,保安伸出双手,关上了两道往外打开的窗户。
“……走吗?”
等到楼上的脚步声消失,应晚悄悄问。
他知道保安已经开始起疑了,估计很快就会拎着手电筒下楼来查看。
于白青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屏息凝神环视了四周一圈,他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应晚凛然出声:“走。”
于白青拍去肩膀上的落叶,伸手想把小孩从地上拉起来,却发现小孩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看向自己的神情有些犹豫。
小孩撩起裤脚,指了指自己脚踝的部位,语气放得很轻:“哥,我好像扭到脚了……能扶我一下吗?”
就着昏暗的路灯,于白青垂下眼皮,看到面前人的脚踝肿得老高,白皙的皮肤表面多了道明显的淤痕。
“……”
在原地僵住片刻,于白青转过身,在应晚面前蹲了下来。
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淡淡道:“上来。”——
喝酒容易误事,于白青这回总算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大晚上的,他不好好待在家里醒酒,带着个顺走保安钥匙的人在学校里躲躲藏藏。
更别说,这人还被他背在背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毛茸茸的头整个都埋入了他的风衣领。
小孩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更轻,更小,单薄地好像能被风一吹就跑。
距离两人百米外的行政楼下,值班的保安正拿着个大手电在花台前来回巡视。
幸好他们刚才离开的及时,否则身为负责调查学校案件的警察,他夜半三更带着学校里的一个清洁工在行政楼下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要是真的被人撞见,恐怕是百口莫辩了。
绕到操场背后,确认没有人跟过来,于白青停下脚步,冷冰冰地问趴在背上的人:“玩够了?”
从他的后颈处抬起头,小孩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说话声里隐隐带上了一丝鼻音:“哥,绕回行政楼,我们去趟档案室。”
小孩话刚说完,就对着他的头顶打了个喷嚏。
“……”
于白青皱紧眉心。
背着人走入一条无人的校园小径,他在湖边找到了一条长椅。为了不碰疼小孩的脚踝,他刻意在长椅前蹲了下来,让小孩能直接在椅子前坐下。
察觉到于白青沉下脸色,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变得愈发凌厉,应晚垂眼揉了几下脚踝,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哥,怎么了?”
他当然知道他哥怎么了。
于白青的眉目间总带着股冷峻的邪气,做事说一不二,让人以为这人肯定不好招惹。实际上只有他心里清楚,他哥就是个完全不懂变通的笨蛋。
于白青和他不同。为了能获取到有用的信息和情报,他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他哥却永远遵守着心里的那条底线,从来不逾矩一步。
他知道于白青并不赞同他今晚的所做作为。
果然,盯着他看了片刻,于白青很快便避开了目光:“今晚和你来学校的事情,我会如实向高局汇报。”
他心里明白,高局虽然答应了让应晚参与他们的调查,但并不代表就已经对小孩完全信任。他只有把今晚发生的事如实汇报,再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小孩以后才能自由无碍地继续行动。
听到于白青这么说,应晚似乎愣了一下,接着便冲他哥勾起了嘴角。
他松开握住脚踝的手,对于白青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你怎么知道他不知道?”
于白青皱起眉头,像是不明白应晚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搅入这摊浑水,他也不再顾虑后果了:“档案室里有线索?”
“嗯,”应晚搓搓鼻尖,发现自己挂在窗台上吹了凉风,好像确实有点感冒了,“我在办公室里发现了几个已经归档的纸箱。箱子规格和我们在七楼看到的一样,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清空,我猜应该被人搬去了档案室。”
除了这个,他其实还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龙思图那本被没收的笔记本也被锁在了那里。
纵观整个校园,没有比上着锁的档案室更安全的地方了。
于白青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似乎在认真思考他所给出的信息。
过了一会,他平静地抬起眼,盯着林径外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夜色:“你行动不便,档案室我去。”
应晚其实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脚伤可能会影响今天晚上的行动。
但听到于白青这样说,他面上还是出现了一丝犹豫,似乎一时半会有些拿不定主意。
“如果我猜的没错,”于白青伸出手,让应晚把档案室的钥匙给他,“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眨了眨眼睛,应晚浮现出了然神色:“对,上次在华登夜总会,我和哥去救阿布——”
“不止那一次。”
于白青接过钥匙,打断了他的话。
看到小孩有些疑惑地偏头看着自己,于白青从长椅前站起来,并没有多做解释。
虽然从来没有摊开来说过,但如果他对这人的身份猜测无误,那在不知道彼此是谁的前提下,他们确认已经合作过好几次了。
在境外执行任务那几年,作为警方和情报机构之间的主要联络人,他曾在“珀堪斯行动”、“萨瓦尔行动”等多个特警作战计划中与“知更鸟”进行前线情报交互。他们的配合非常默契,堪比认识多年的老搭档,为警方和军方提供了很多非常关键的信息。
两年前的“珀堪斯行动”中,N62曾以生命作为代价,在防空洞口壮烈牺牲,只为了让他活着将情报带回给“知更鸟”。
令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执行完任务回到国内,他再也没有了“知更鸟”的消息。
直到半年前,他们告诉他,那个人死了。
系好腰间枪夹,于白青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备用机,递给应晚:“这是个单线对讲手机,可以和我进行一对一单线沟通,你拿着,随时和我保持联络。”
“目前暂时还不知道档案室里有什么,”于白青叮嘱他,“如果出现任何突发情况,你按下按键4,可以直接拨通支队的总机号,高局会马上派人前来支援。”
说完这些,于白青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披在了应晚的肩上:“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跑。”
接过于白青递来的对讲手机,应晚看着那人双手插兜,身影消失在了小径尽头。
确认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他打开于白青给的备用机,直接按下了4号键。
4号键是直接打给警方的内部线路,一般没有特殊情况不会被拨通。
电话只短暂地响了一声,便被对方给接了起来:“于白青?”
“大半夜的,你又有什么——”
应晚打断高钧的话:“高叔叔。”
“……”高钧顿了一下,显然有些出乎意料,“……是你?”
他明显没有料到,于白青的工作机会在应晚的手上。
“我记得你们如果要搜查证据,一定需要通过合规的途径吧?”
没等高钧回话,应晚拿着手机靠回长椅前,长长地叹了口气:“打扰您休息了,我打电话来是要向您检举,于白青今晚有不合规搜集证据的行为。晚点我把证据发给您,麻烦您和卓督查汇报一声。”
和高钧通话结束,隔了没多久,应晚口袋里的老人机紧跟着震动了起来。
深更半夜收到高钧发来的汇报短信,卓督察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听到应晚接起了自己的电话,卓督察马上质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把于白青踢出去?”
应晚挑起眼皮:“不可以吗?”
“如果我现在把他调离这起案子的调查团队,繁市就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主办刑警了。”
“这案子繁市警方管不了,谁管谁死。”
听到卓督察的话,应晚淡淡开口,“督察先生,请您向上级授权,将案件正式转交给我所辖属部门。”——
半小时后。
远远看到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应晚从长椅前缓缓站了起来,撑着长椅一侧的树干,开始一瘸一拐地往树林外走。
可惜他今天没带着盲杖出门,否则还可以用来临时当个拐。
迎上来人的视线,应晚笑着问:“哥,有什么发现吗?”
于白青从风衣里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面色有些冷肃:“本子就放在档案室的前台,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了,字迹用的是强光显形墨水,要拿回局里再让关星文看看。”
“至于你说的纸箱,里面确实有一些规格相同的箱子,放在上了锁的玻璃柜里,暂时打不开。”于白青将纸条塞回胸前口袋,“我已经在档案室里放置了监控设备,一旦有人进去,技侦那边就会发现。“
在校园里耗了大半夜,暮色渐褪,天已经有些蒙蒙亮。
被于白青搀扶着从学校后门离开校园,应晚再一次闻到了他哥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
老男人今晚明显就受到了酒精作用的影响,还一直打肿脸充胖子,嘴硬不承认。
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于白青的肩上,他察觉到身旁人紧绷着脊背,整个人僵到不行,忽然间起了逗弄于白青的心思。
脚步踉跄了一下,应晚看起来马上就要跌倒在地。
前方没有支撑点,他倏地张开掌心,小拇指的指腹轻轻搭上于白青的手背,像是想要拉住他哥的手。
冰凉五指落入掌心,于白青的瞳孔紧剧地收缩。
无数情绪在眸中沸腾翻涌,他猛地停下脚步,却没有抓紧身旁人的手,而是顿了一瞬,随即触电般地放了开来。
应晚看到于白青张了张嘴,低头望着被自己松开的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我把你从小不点拉扯到大的。”
过了一会,他听到于白青在自己耳边说,“晚晚,我是你哥。”
缓缓放下手,应晚垂下眼帘,轻轻别过头:“知道。”
于白青突然间加快了往前走的脚步,却又顾忌到他扭伤的脚踝,很快又放慢了步伐。
盯着面前人故作镇静的狼狈模样,应晚轻抿着唇,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他出神地看着天边曙光破开云雾,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问于白青,会有哥哥不敢拉弟弟的手吗?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来啦,“珀堪斯行动”有关剧情请参考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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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势均力敌
于白青又写检查了。
他上学的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英语和语文, 写篇800字的作文能要他半条命。加入警队以后,更是情愿天天带着弟兄们出外勤,也不愿意留在办公室里码报告。
这一次,高局给他定了条死线, 1500字, 第二天下班前交, 少一个字都不行。
海归高材生阮天杰本来想要替他带笔, 信誓旦旦地称自己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结果很快就接到高局的电话, 说整个支队谁都不准当于白青的枪|手,让他自己写。
从打印机里取出印好的检讨书,于白青将A4纸夹进文件夹,在办公室同僚们同情加幸灾乐祸的目光目送下, 冷着脸往电梯口走。
坐在电脑前熬了个通宵, 又加上整个白天,他勉强挤出了1501个字,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局长办公室。
接过于白青语病百出的检讨书, 高钧点点头, 大略扫了眼就放进了柜子:“嗯, 下不为例。收拾收拾回去上班吧。”
于白青将双手背在身后, 站在高钧的办公桌前半天没动。
见这人一直不走, 高钧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还愣在这里干嘛呢?”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于白青询问自己的老上司, “上面怎么说?”
“能怎么说?”高钧抬起茶缸, 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半夜大摇大摆闯进人家学校的档案室, 连个搜查文件也不带,你小子可真是长本事了。”
听到高局出声调侃自己,于白青垂下眼,并没有多做辩解。他眉头微微皱起,神情肃然中带着几分执坳。
昨天清晨,他将扭伤脚踝的应晚送回公寓,给他冷敷好脚,刚回到局里,就被高局几通夺命连环call叫到了办公室。
高局告诉他,局里一大早就接到了一中校方打来的投诉电话。说档案室门口的监控设备拍摄到于白青深夜独自一人进入档案室的画面,要求警方这边给出一个解释。
面对上司的质问,于白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没想到,还没等自己主动汇报,昨晚的事情就被高局得知了。
在出发去档案室前,小孩曾拍着胸脯和他打包票,校园的监控系统已经被他那个卷毛手下给调整了,绝对不会拍到他进出档案室的画面。
他不知道是不是卷毛那里出了什么差错,但只要监控拍摄下来的证据在,他现在算是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又过了一会,于白青似乎已经在心里想通。他对着高钧微微颔首,行了个下属的礼节,沉默地转过身,走了。
注视着身穿制服的挺拔背影转过拐角,消失在了视野里。高钧叹了口气,从办公桌前站起来,用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号码很快被人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开口:“老高,找我有事?”
“他们什么时候到繁市?”高钧问。
电话里的人顿了一下,转头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又重新拿起了话筒:“初步定在下个月月初。审批已经通过了,一级执行稽查令外加入境承诺豁免函,需要你们配合。”
“……这要我们怎么配合?”
左眼皮跳了几下,高钧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太妙的预感,“不会是要——”
“老高,具体得你那边自己想想办法。”电话里的人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于成周和他夫人是怎么死的,再让他们的儿子掺合进来,不太合适。”——
于白青交完检讨没几天,繁市第一中学也结束了水深火热的期中考试周。
他不知道高钧是如何和校方解释的,学校管理层似乎并没有对他擅自进入档案室的事情多做追究,只是以继续调查会妨碍正常教学为由,不再允许警方在教学时间出入校园。
虽然不能再以旁听老师的身份进入学校,于白青仍然和阮天杰、关星文等人继续着校外的调查。
那张从日记本里取出来的纸条被送到了技侦科进行解析,也很快有了结果。
死者苏苏留给龙思图的信是一段非常简单的文字,没有什么复杂深奥的内容,更像是十几岁女孩写给暗恋男生的一段碎碎念。
她告诉龙思图,她最近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但暂时需要保密。等可以透露了,马上第一个告诉他。
苏苏还说,他们现在正是需要好好学习,认真备考专业考试的时候,她希望以后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和龙思图带着画板和调色盘,一起去世界各地踏青写生。
在信件最后,苏苏留下了一幅小小的简笔画和一行小字:
【调色盘的二十六种颜色里,我最喜欢你】
这也是信里唯一不需要使用专业手段进行显形,只要关上灯光,就能看到的内容。简笔画画的图案是一只小小的龙,却被苏苏画的更像是一条小蛇。从蛇头到蛇尾,她一共用了五种不同的颜料进行上色。
他们不知道,龙思图有没有看到这幅画,是否正是因为对画的含义起了疑,才刻意将信纸缝在了信封里。
看着女孩清丽娟秀的字体,关星文隐隐有些不解:“这什么意思?”
他从小到大都在和各种代码打交道,完全没有过类似的经历:“调色盘的所有颜色里,我最喜欢你……这是专门为了押韵?前后主语根本不搭啊。”
“……”
科里的几位女技术员纷纷表示沉默。
她们头儿真的是个钢铁直男,完全不懂十几岁女孩那种隐晦而又细腻的心思。
拿着纸条看了半天,于白青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拍下纸条上显形的图片和文字,用短信发送给了龙思图: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没把信上那段像是告白一样的文字发过去。女生已经离开人世,如果龙思图知道她在死之前曾给他留下了这样的信息,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一中高三的住校生们平时不能用手机,龙思图却和大部分男生一样,在宿舍里偷偷藏了个备用机。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记下了自己和应晚的联络方式,应该知道发短信的人是他。
或许因为是午休时间,龙思图很快就回了短信:
【我在宿舍,找地方给你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于白青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到龙思图在另一头压低声音,匆匆发问:“查寝的老师要来了,我不能在厕所里蹲太久。你们找到那个本子了?”
“……这张画,”龙思图斟酌了一下,说,“绘画手法确实是苏苏的风格,但颜色好像有点奇怪。”
“苏苏平时在练习的时候比较爱用暖色调,很少使用这种冷暖交替的套色。而且,她不太喜欢在画画时直接用现成的纯色,上色前都会进行微调。但这几个颜色……用的全是纯色。”
听到龙思图说的话,于白青眸光深了几分。
在刚刚看到这张画时,他其实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虽然是个门外汉,但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他就觉得这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并不美观,甚至会令看画的人感到不太舒服。
女孩是一名专门学习绘画的美术生,应该在审美和配色方面有所了解才对,为什么会使用那么别扭的颜色?
更何况,这幅画还是拿来送给喜欢的男生的,她应该不会刻意把绘图往丑了画。
于白青:“调色盘里有二十六种颜色?”
“调色盘?”龙思图的语气有些疑惑,“是我们平时用的那个——”
话只说到一半,龙思图像是听到身后传来了什么动静,突然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半天没动静,就当技侦办公室里的人已经开始担心男生安危的时候,于白青很快就又接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突然有老师敲门。”龙思图似乎也有些紧张,把声音放得更低了,“如果是说我们平时用的调色盘。我用的是基础18格,苏苏的盘好像要贵一点,应该是进阶26格。”
听到这里,关星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从办公椅前转过头,朝于白青伸手要他的手机。
“小子,我问你。”拿起手机,关星文二话不说直接发问,“那个女孩在这张画里使用的这几种颜色,在放置颜料的格子里会有对应的顺序吗?”
包括于白青在内的刑警们都愣住了,似乎没明白关星文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又有另一个警察问自己,龙思图也在电话那头愣了:“顺序?您指的是——”
“红黄蓝绿青蓝紫,你们的颜料盘会按照固定的顺序来排列吗?”关星文又问,“如果有固定的顺序,她用的这几个颜色都在什么位置?”
“会,会的,”龙思图结巴了一下,马上回答道,“等我想想——如果是26格盘,那这五个颜色对应的位置应该是……四排左数三格、三排右数一格、一排右数一格、一排左数一格和四排左数二格。”
将手机递还给于白青,关星文马上打开了电脑屏幕。
他在搜索引擎里找到两张图片,一左一右放在电脑桌面上,示意众人看。
“发现没有,”关星文从椅子前转过头,环视着整个办公室里的人,“26个字母,26格颜料,全都是一一对应的。”
在他面前的电脑屏幕里,左边是一张大写的英文字母顺序表,右边是一个长方形的进阶26格调色盘,都是五行五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关星文的屏幕上,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只有于白青脸色骤然一变,三两步走上前,拿起了电脑鼠标。
从蛇头到蛇尾,死者一共使用了五种完全不同的颜色。如果按照龙思图刚才的说法,五个颜料在调色盘上所处的位置,在英文字母顺序表中对应的字母排列顺序就是:19-16-5-1-18。
一旦把几个数字按顺序转换成字母表上的字母——
“S,P,E,A,R?”关星文在他背后疑惑开口,“……什么意思啊?”——
当天晚上,于白青接到局里下达的命令,让他第二天带队前往离岛区,协助区水警部队办理一起海陆空三栖走|私案。
这起走私案件侦破起来比较棘手,水警部队听说市局派了一批精锐专程前来协助,对于白青等人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热切。
两边人马开完会后很快进行了分工安排。这起案子涉及到的犯罪嫌疑人不少,还有几个小头领在逃,算是个比较艰巨的任务。
接连好几天,于白青刚从床上一睁眼,就会接到水警部队高级督察的来电,和他商量每日的截获货品安排。
电话会议结束,他就会马上带着人启程。离岛区距离市区非常远,往返都需要半天时间,等他带着下属来回一趟,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于白青再次敲响了高钧的办公室门。
高钧正和经侦的几个队长开小会,他站在门外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办公室里只剩下高钧一个人。
看见于白青面无表情地从门外走进来,高钧在办公椅前整理桌上的文件,头也没抬:“怎么了?”
“高局,”于白青默默开口,“我手上目前的两个案子都比较重要,离岛走私案每天都要跑一趟现场,来回需要一整天,一中的案子怎么办?”
高钧手上的动作一顿:“学校的案子不是有天杰和小关在跟吗?上面等着那帮走私团伙供出点有用的东西,你赶紧先给我审了。”
听到高钧的回复,于白青脸上的神情隐隐有些微妙。
盯着自己的老上司看了半天,他继续接着说了下去:“学校这边刚刚有点突破口,我不能放着不管。”
除了第一名死者留下来的纸条,学生脑溢血死亡事件和陈安阳那边也都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陈安阳带着一帮年轻的小警察,在学校附近便衣卧底了好几天,终于从几家卖祈福牌的小卖部套出了一点有用的消息。
有一家小卖部的老板娘告诉陈安阳,他们这些佛牌全是从同一家批发商手里进的。那个批发商找了一些工厂代工生产,给他们的批发价两块五一个。
据说,那个批发商是一个学校领导的什么远房亲戚,所以即使知道学生们会在校外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学校里的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估计就为了让那个校领导的亲戚能从中间赚点差价。
阮天杰的人马从那名脑溢血死亡的学生身上入手,也查到了不少东西。
和他住在一起,目睹他死状的男同学在休学了几天后突然转学了,家长的理由是孩子因为这件事产生了心灵创伤。
巧合的是,和高三(11)班一样,在班主任的明示和暗示下,高二(7)班同样也没有学生敢继续谈论男生猝死的事情。
挡在众人面前的迷雾正在渐渐退散,本来没有头绪的几起事正在不断地通过线索网连接到一起。可是他手里突然多了另一件主办的大案,让他不得不临时中断了对学校的调查。
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满脸执坳的于白青,高钧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桌前的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张纸,推到了于白青面前:“……你自己看吧。”
从办公桌前拿起文件,于白青发现这是一份针对自己的书面警告通知书。
通知书的发出单位是总部督察组。上面的内容总结起来,大概是由于他上一次在学校里的取证不合规,对警方的调查进度产生了一定影响。经过上级研究,决定让他退出本案侦破组,换由警察总部派人前来接管。
“……”
无视了于白青脸上的古怪神情,高钧靠回办公椅:“于白青,我实话和你说吧。上面对咱们的侦查进度不太满意,估计会派别的人介入。”
“你专心办好离岛的走私案,其他事情不要想太多。”高钧对他说,“学校那边接下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到了下班时间,于白青拿着高钧给的通知单,开着吉普车回了公寓,一路上一言未发。
秋冬之交天黑的很早,把车停在楼下,于白青刚打开车门,就看到楼上的自家公寓里已经亮起了灯。
自从他不再去学校,应晚也没有继续留在校园里做清洁工的工作,而是专心待在家里养脚踝上的伤。
在遭遇了一次职业滑铁卢以后,小孩好像突然就变乖了。每天只是坐在家里安静地看电视和看绘本书,也不再随便到处乱跑。
于白青用钥匙打开门,看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摆放着一双拖鞋,玄关处早已亮起了灯。
一切痕迹都在表明,有人正在等着他回家。
刚走进家门,他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了一股饭菜的香味。挂在厨房门前的帘子内,有一道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身影正站在灶台前忙碌。
那人身上围着条浅灰色的围裙,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一边搅拌着锅里的蘑菇汤,嘴里还一边哼着点小曲。
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人站在一片烟火气里,侧头望着他:“哥,回来了?”
在离厨房一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于白青静静地看着那人忙碌的背影。
他曾在网络上看到过一句话——一屋二人三餐四季。
此时此刻正发生在眼前的,仿佛就是他多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
没有酒吧街的灯红酒绿、没有罂|粟园里肮脏罪恶的交易,也没有萨瓦尔的枪林弹火,只有他和小孩两个,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中在同一个屋檐下入眠。
十几年来入目之处只见黑暗,从没有过过一天普通人的日子,这是小孩渴望已久的安宁。
也是他的。
他原本可以一直维系这样的假象,只要不戳破就好。
他知道小孩和他想的一样。
察觉到站在身后的人半天没动静,应晚放下手中汤匙,正要笑着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倏地凝固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于白青来到了他的身后。
老男人抬起手臂,将两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腰侧,从背后环住了他。
被|干燥的烟草味簇拥着,就在他以为男人要从背后拥上来的时候,于白青突然扣住他的手腕,从他腰间拔出了一把崭新的黑色手|枪。
“沙漠D304,这不是情报贩子该有的东西。”
于白青在他耳侧淡淡开口,“你和SPEAR这家公司什么关系?”
透过面前起雾的纱窗,看到自己的枪被于白青拿在手中,应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于白青,你认识我几年了?”
过了一会,于白青听到应晚轻声问自己。
他神色冷峻,似乎并不明白应晚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从他捡到小孩那一天算起,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整整十二年。
“如果我说,” 在氤氲雾气中勾起唇角,应晚背对着身后男人,缓缓举起双手,“我就是SPEAR呢?”
作者有话说:
来啦小天使们~
接下来又是苦逼工作日QAQ,我码完就会随时放上来的,辛苦大家追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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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吻血
锅里的奶油蘑菇汤渐渐滚沸, 浓郁的香味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看到汤汁即将满溢出锅,于白青把手伸过,按下了电磁炉的关机键。
厨房的抽油烟机仍在持续运作,发出嗡嗡的声响。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背影, 他将沙漠D304塞入自己后腰, 声音喑哑而又模糊:“转过来。”
应晚从没听到于白青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
冷冽, 低沉, 容不得半点反驳, 几乎是命令一般。
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应晚从半空中缓缓放下双手,在灶台前转过身,满脸淡然地迎上了身后人的目光。
没等他作出回应,两只垂落在身侧的手腕就被于白青同时扣住, 压上了灶台的边缘。
后腰重重抵上橱柜门, 在厨房内发出一声闷响。看到站在眼前的人渐渐往前逼近,居高临下地将自己笼罩入阴影里,应晚撑住橱柜的双手开始无意识地蜷曲, 却被面前人将绷紧的手指一点点掰平, 在冰冷的橱柜表面缓缓伸展开来。
他比于白青整整矮了半个头, 只要这人真的想, 就能把他整个人全部控制在自己的双臂范围内。
下一秒, 高大的身影覆了上来,烟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环绕而至。
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逐字逐句挤出来的, 带着刻意压抑的凛凛冷意:“你刚才的话, 什么意思?”
应晚根本没想过于白青会突然发疯。
嘴唇艰难地蠕动了一下, 他对着面前人缓慢抬起颈, 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戏谑:“你觉得呢?”
他这句带着挑衅意味的反问似乎并没有将于白青激怒。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仍旧满脸一副坦荡的模样,于白青的眼神里渐渐多了种深沉的探究意味。
“你去过新泰。”
手上的力道愈发重了,于白青这一回用的是肯定句。
“对,我去过。”应晚稍稍偏了偏头,睁着一双无辜而又清亮的眼睛,“那又怎么样?”
他原本想紧接着诈于白青一句,从他嘴里套出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见于白青听了自己的回答,一张俊脸蓦地黑了下来,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听到于白青再一次开口:“上次弼打街的那两个人,在警局招了不少东西。”
听到于白青这样说,应晚顿时了然。
在地下拳击场听到那两个人的要求时,他就已经大概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用麻醉弹将两人击晕后,他原本想联系奥托让他把人偷偷带走,从嘴里逼出点东西再扔给新泰警方处置。可惜奥托的脑子当时明显没转过弯,还没等他交代,就直接把两人拱手交到了他哥手上。
看来SPEAR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雇佣的那帮杂碎也不太靠谱。被于白青用审讯手段一问,就什么都抖出来了。
想到这里,应晚凝固视线,一眨不眨地回望着面前人:“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人要杀我。”
“谁要杀你?”
“不认识。”
“搜集情报时惹上的仇家?”
“不是。”
“和新泰那家公司有关?”
“我不知道。”
于白青的气息有些不稳。
这人刚刚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足以引发人无穷无尽的猜想,现在却又闭口不谈了。
一股无声的胁迫感扑面而来,应晚下意识地抬脚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于白青完全堵死。脊背在橱柜前硌得慌,他只能用两只手支撑自己的身体,僵直着往后靠了靠,任着老男人身上的那股淡淡烟草味在鼻间萦绕不散。
两人的视线在氤氲雾气中相撞,稍矮的那个倔强地仰着头,胸口缓慢地起伏着。个高的那个面色不善地蹙着眉,不自觉地绷紧了下颌。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在彼此脸上,却没有一个人率先作出让步。
片刻后,应晚听到于白青冷冷出声:
“你,不,知,道?”
话音落下,他放开两只制住应晚的粗糙手掌,在橱柜前缓缓直起了腰。
终于从面前人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应晚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被按了太久有些酸痛的手指,他正准备从于白青的眼皮底下拍拍屁股走人,连手带脚突然一僵。
距离他近在咫尺的于白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默地掀开挂在厨房门口的帘子,带着他大步往外走。
右脚踝上的伤才刚刚痊愈,被于白青就这么拉着跌跌撞撞朝主卧的方向去,应晚镇定自若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确定。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喊出男人的大名:“于白青,你是要——”
一言不发地推开半掩的卧室门,于白青拉着他走入昏暗的房间,用脚把门给带上了。
背后传来“哐啷”一声摔门的巨响。于白青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强行分开他的五指,沉默着将他牢牢按在了卧室门上。
“……”
窗外月色被乌云遮挡住了大半,看着老男人隐藏在昏暗光线下的冷硬侧脸,应晚动了动喉咙,心跳刹那间乱了序。
于白青这回是真发火了?
他——
接着,他听到于白青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问你,什么叫你不知道?”
“因为这件事而死的人里,有未成年,有马上要考大学的学生,有父母打工赚钱辛辛苦苦拉扯养大的独生子。”“于白青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他们全是孩子。”
“如果你真的知道一些东西,却不说出来,那他们的死什么都不是,毫无意义。”
听完于白青的沉声质问,应晚笑了。
他微微抬起眼皮,坦然地看着面前人:“哥,我从没有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我想做的,只是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卷进来而已。”
没等于白青出声,他在整个人都被于白青制挟的情况下,上半身稍稍往前倾,凑上了于白青的耳垂。
“你说我知道一些东西,却从来不肯说出来?”唇瓣紧贴着男人的耳侧,应晚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喷洒上于白青的耳廓,“你难道不也是这样?”
“7.13”人质劫持案现场,他平白无故从死神手里接回了一条命,时隔数年又重新回到了于白青的身边。
自从回到繁市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假死的事情无法完全瞒住远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红尾鱼”的人马一直在想方设法往境内渗透,试图调查清楚他的动向。
如果他没猜错,那两把迈克恩D38,或许就是远山发出的第一次试探。
远山想要通过这个途径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他们依旧掌握着他的一切,他已经逃不掉了。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往后过,他隐隐约约察觉到,远山好像被别的什么事绊住了脚步,没时间顾得上他。
换一个词,与其说没时间,不如说是没办法。
根据灰背那帮人截取的情报,“红尾鱼”的人曾三番五次想利用假身份入境这座国际大都市,却每一次都被海关拦截下来,遣返了回去。
这半年以来,除了几个月前在公寓楼下偷窥的那拨人,自己还从来没有与任何势力产生过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直到前不久,通过警方更加私密的情报传递途径,他才知道,原来远山无法在境内深度渗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红尾鱼”在国内的老巢被警察总部派人给捣了。
而向总部提供这一重要线索的人,就是他的好哥哥,于白青。
他并不知道于白青为什么会查得到“红尾鱼”的老巢地址。但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允许于白青有任何一次重蹈覆辙的机会。
默不作声地抬起被人抵在门前的右腿,应晚弯起膝盖,迎着面前人的小腹狠狠撞了上去。
【砰——】
他听到男人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他的手腕便从于白青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于白青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疾手快地用手撑住身后的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被小孩突然给了这么一下,于白青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人揪住了警服领带。
应晚扯着于白青的领带,狠狠往前一拽。两人四目相对,就连呼吸也被牵扯其中,在黑暗中错落交缠。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偷调查远山?”微微眯起眸子,他一字一顿问眼前的男人,“于白青,你到底还想瞒着我多久?”——
同一时间,繁市国际机场国际航班起降区。
白芒刺破夜空,一架红白色涂装的商务机在塔台的指挥下从空中平稳着陆,沿着机场跑道开始缓缓滑行。
前来接引的摆渡车早就等候在了跑道一侧,旁边还停着两辆闪烁着警示灯的警用车辆。
飞机停止滑行,十几分钟后,舱门打开,舷梯降了下来。
在空姐的指引下,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拎着公文包走出了机舱。她穿着一身黑色工作西装,胸前别着一道警徽胸针,看上去非常优雅干练。
卓督察带着两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同事站在警车前,看到女人走下飞机,他带着两人迎了上去。
见一行三人朝自己走来,女人笑着将公文包放在地上,双手合十举在胸前,依次向卓督察和另外两人行了个新泰的见面礼节。
“卓先生,几年没见了。”和卓督察握了手,女人的视线越过他,望向站在他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想必就是——”
“给你介绍一下,他们就是这次逗留期间,和你配合一同在繁市进行调查取证的两位督察。”卓督察开口,“梁督察,总区反恐及行动科副指挥官。黄督察,总区情报组行动组长。”
两人一一上前和女人握手。
“这位是诗查雅.瑟辛,派驻新泰国际刑警总部驻守。”卓督察向二人介绍,“他们都是和我一起工作的老同事了,有什么事大家随时沟通,不用拘束。”
坐上警局派来接送的车,诗查雅给身旁的两位督察递完名片,直截了当地开了口:“两位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指挥官,我就不绕弯子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和二位提前说明。”
“破案和抓人并不是我这次来繁市的首要目的。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拿到SPEAR集团在境外非法活动的一手证据,找出完整证据链,回去后才能向新泰警察总署申请调查令。希望二位能够理解。”
梁督察沉思了一会,忍不住问道:“我记得这家公司的总部在锡隆府,锡隆应该属于新泰第七警区的管辖范围,为什么不找他们配合调查?”
听到梁督察这样问,诗查雅笑了起来:“梁先生应该并不了解这家公司吧?”
“SPEAR确实最近十几年才突然崛起,成为新泰数一数二的生物医疗集团,但它的发家史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她说,“他们的第一任老板靠在边境线种植大|麻起家,这几年业务转为提取大|麻中的大|麻素进行医用合成,逐步将整家公司的产业链都洗白并合法化了。”
“他们公司所涉及的交易链和背后的利益输送链非常错综复杂,我们目前所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据我所知,新泰境内没有任何人能够对SPEAR集团发起调查,哪怕有盖了章的官方文件也没有用,第七警区自然也不例外。”
黄督察忍不住插话:“当地警方拿他们没办法?”
“他们从不漠视法律。”靠上车厢的座椅靠背,诗查雅望着车窗外的夜幕,眸光渐渐沉了下来,“在锡隆府,他们就是法律,是规则本身。”——
在床前僵持了半晌,直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又黯了下去,在黑暗中映衬出面前人透澈的眼睛,于白青才逐渐意识到,自己中了应晚的计。
原本是他在步步紧逼质问应晚,没想到从上一段对话开始,自己反倒变成了被质问的那一方。
于白青的视线缓缓往下移动,落在了紧紧攥住自己领口的光洁手背上。
他坐着,小孩站着。
应晚手上的力道不算重,却解了他胸口的纽扣,扯松他的领带,将他穿着整齐的制服弄得一团糟。
月光洒满窗前的地板。于白青的思绪开始逐渐回笼。
一阵寂静过后,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最初的疑问:“你为什么说,你就是SPEAR?”
见他又将话题给硬生生绕了回来,小孩抬起眼帘瞪着他,眸子里带上了三分无奈七分恼怒。
似乎发现一时半会应付不了自己,应晚微微抿了抿下唇,攥着自己领带的手稍微松了些力道。
又过了一会,他听到应晚开了口:“SPEAR是那家公司创始人的名字,他是混血新泰人,原来的名字就叫做斯皮尔。”
“除了这个,SPEAR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什么?”
应晚静静看着他:“幼芽。”
话音刚刚落下,应晚正准备向于白青解释更多,却发现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间起了变化。
一双漆黑眼眸凝聚在一起,映着他身影的瞳孔急剧地收缩起来。
他在于白青眼中看到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恐惧——
须臾后,于白青有了动作。
就在刚才,应晚正在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看到面前人的眉心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
——狙击|枪的瞄准镜。
没顾得上转头确认窗外狙击手所处的位置,于白青的第一反应是伸出手臂,将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孩猛地拽进了怀里。
抱着应晚在床上迅速翻了两圈,他带着怀中人直接滚下了床。
应晚在下,他在上,他在分秒间便调换了两人所处的位置。
由于时间太过于紧迫,于白青没来得及伸出手肘,替小孩挡住放置在地板上的障碍物。小孩被他抱在怀中一连滚了好几圈,侧躺着摔在地上,脸一不小心撞上了床四角支的柱子。
“嘶……”
牙齿磕在一起,应晚忍不住吃痛出声。舌尖多了一股湿意,他的嘴唇好像被磕破了。
天地都静了下来,四周没了声息,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个人面对面躺倒在地,鼻尖对着鼻尖,呼吸间全是彼此缭乱的气息。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应晚的睫毛有些轻颤,每眨一下眼睛,都在撩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触碰到小孩漂亮而又柔软的唇。
别说……小孩的发育还挺好。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在想什么,于白青脊背绷紧。
……
数秒后。
确定应晚已经离开了窗外人的射程范围,于白青手掌抵着地面用力,将身子撑远了些。
从地上半蹲着站起来,他握紧腰间手|枪,准备立即确认窗外狙击手所处的位置。
躺在地上的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有危险正在临近。看到自己铁青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应晚仰面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余光不经意地落上应晚的脸,于白青忽然僵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轻薄月色下,他看到应晚舔了舔唇角殷红的血丝,正在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小孩的上下唇在黑暗中缓缓张合,对自己比出了一道口型:
怂货。
作者有话说:
老爷们我我我来了~
PS:【审/核老师请看这里(抱拳)】:
本章没有那个不宜的内容,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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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斯皮尔
警队里的糙汉子们并不知道, 他们不苟言笑的老队长其实偶尔也有居家的一面。
于白青在卧室里养了一盆多肉,取了个名字叫小晨,意思是小晚的弟弟。
每天出门上班前,他都会把主卧的窗子打开条缝, 给放在床头柜上的小晨透透气。
而现在, 窗外寒风沿着窗户缝隙灌进来, 将垂落在两侧的窗帘从半敞的窗口卷了出去。主卧内部被窗外呼呼作响的帘布遮挡了大半, 很快, 投射在墙面的红色小点便消失不见了。
应晚半撑着身体从地上缓缓坐起, 发现他哥面色冷肃地踱步退入墙角的阴影里,手中的枪已经上了膛。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风拍打着窗帘往窗外的空调机上拍,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并没有出声打扰已经进入警备状态的于白青, 而是非常配合地朝于白青伸出手, 一把接住了于白青从后腰拔|出来,扔回给他的沙漠D304。
兄弟俩一左一右背靠在窗子两侧,手中紧握着各自的配|枪。
随着窗外风力变小, 飘扬着的窗帘也渐渐垂落回了原位。月色下, 应晚看到于白青将手搭上扳机, 在黑暗中伸出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在月色下迅速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朝前倾身, 抓住两侧窗户的把手, 用力往外猛地一推!
一阵凛冽冷风扑入室内, 窜上于白青和应晚的脊背。
用枪口对准对面公寓的落地窗, 两人只看到客厅里漆黑一片, 只有一个粉红色的猫窝孤零零地摆放在窗台前。
自从上次技侦科确认,有人正通过操控对面住户客厅里的摄像头,在境外监视自己的家,警方就已经上门进行过沟通交涉,让家主人拆除了摄像头。关星文还专门跑上门给那户人家升级了全新的网络防火墙,确保他们家的线路不会再被人为侵入。
警方也对住在那间公寓里的一家三口进行了背调,确认他们只是普通市民,没什么疑点。
凝眸观察了一圈四周,于白青缓缓放下手中的枪,却看到站在一旁的小孩直接从窗前探出了半个头。
他正打算制止应晚的行为,告诉他这样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下很危险,就见应晚抬起一只手,伸出食指指向了窗外:“哥,在那里。”
顺着应晚所指的方向往楼下望,于白青只看到了一丛在黑暗中簌簌而动的深黄色树冠。
应晚放轻声线:“哥,你别看,你听。”
于白青屏住呼吸,站在墙侧听了半晌,除了窗外的呼啸风声,什么异样的动静都没听见。
看到小孩正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判断果,他忽然之间想起来,应晚之前是个小瞎子,经常通过听音辨位,听觉肯定比他要灵敏地多。
“……什么?”
见于白青半天没察觉到其中蹊跷,应晚主动开了口:“有东西飞进里面躲起来了。”
小孩话音刚落,楼下的树冠便在风中窸窸窣窣地开始抖动不停。敏锐的第六感让于白青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刚准备抓住应晚往后退,就发现枯黄的树叶丛中飞出了一道黑色物影。
黑色螺旋桨,闪烁着红色微光的传感器——
是一台四旋翼无人机。
无人机在树冠中显出踪迹,从半空中缓慢抬升,发出微不可闻的嗡嗡噪音。它没有靠近居民楼,反而被人远程操控着,无声地掉头往相反的方向飞,直到渐渐与窗外的夜空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在空中扭转一百八十度,距离公寓五六十米远的夜幕中,无人机所搭载的瞄准镜再一次对准了公寓的主卧。
这一次,它并没有刻意寻找人影作为目标,而是直接从窗户间的空隙穿过,投射在了卧室正对着窗户的大衣柜上。
斑驳光影在衣柜表面轻微抖动,像是操纵它的人正在寻找合适的位置。
背靠在墙侧阴影里的两人凝聚视线,看着红色小点在衣柜前摇摆不定,最终停下了摇晃。
狙击手绝不会犹豫那么长时间还不行动。如果真的想要击杀目标,每耽误0.1秒都会大幅增加暴露的危险。
虽然衣柜上的红点与狙击镜的瞄准点非常相像,但于白青此刻已经基本能够确定,这架无人机并没有搭载攻击性武器,否则,操纵它的人早就该出手了。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两人背后传来一声刺耳重响:
【嘭——】
电光火石之间,一枚弹状物已经擦着柜角打入内墙,在墙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弹坑。
没有刺鼻的火药味,也没有激出火花,只有墙上的石灰被震得扑扑掉了一地。
“……”
于白青一点点皱起眉心。
射进卧室的是一颗空包弹,里面什么也没有。
距离太远,无人机射出弹头的精准度也不算高。但背后操纵设备的人显然并不打算射准。
在完成这项指令后,无人机在遥远空中悬停片刻,突然炸裂出火光,在静默中无声地自爆了。
光芒转瞬即逝,除了站在窗前的两人,无人见证它的消亡。
没等他出声,站在另一侧的小孩已经抬手关上两扇窗,伸手一把拽过窗帘,接着转过头走到卧室门口,匆匆打开了主卧的灯。
看到于白青弯下腰,捡起散落在地面的子|弹残留物,应晚走上前,从他手里将铜黄色的弹壳拿了过去:“等等,我好像见过这东西。”
弹壳比他想象中的要沉,显然并不只是个空壳,里面还塞着什么别的东西。
当着于白青的面,应晚将假子弹往手中抖了抖,一张被卷起来的泛黄纸条从弹壳里掉了出来。
看到应晚将纸条在手心里缓缓展开,于白青总觉得自己似乎也在哪里见到过。
脑海里回想着调查取证时的情景,于白青皱着眉开口:“这是佛牌里的祈愿纸?”
在调查因脑溢血去世的那名学生时,警方也同时拿到了死者的佛牌。
后来,技侦科将死者的佛牌和小卖部里流通的那堆廉价佛牌进行交叉比对,发现和死者舍友描述的一样,每块佛牌的坠子背后都有一个镂空的夹层,每个夹层里都放着一张空白的祈愿纸。学生们一般会在祈愿纸上写下心愿,叠成小纸条再塞回去。
应晚没有吭声。
看到了写在纸条上的字样,他的脸色变了几变,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捕捉到小孩脸上的微表情,于白青这回没给他睁眼说瞎话的机会。
对着应晚伸出手,他沉声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应晚无辜望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到于白青朝他摊开手掌心,神情严厉得像个要没收孩子玩具的家长。
“……”
抿住下唇犹豫了一会,应晚还是把手里的纸条乖乖递了过去。
反正他哥不懂新泰文,给他也看不懂。
应晚自我安慰般地想。
拿起纸条,盯着上面的一连串鬼画符看了半天,于白青的额角隐隐暴起青筋:“……”
看到小孩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他伸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在线翻译软件APP,点击“拍照翻译”。
当着小孩的面,他用手机对准了纸条上的那行字,只听语音助手温柔地出声提示:“已检测到新泰语,正在为您翻译,请稍后——”
无视应晚脸上活脱脱跟吞了苍蝇似的僵硬表情,于白青淡定地转过手机屏幕,将屏幕上的翻译结果举到了应晚眼前。
他淡淡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句话什么意思。”
无论小孩头脑有多聪明,学东西的速度有多快,过去这十几年眼睛看不见东西,自然也不会知道AI科技的发展有多迅速。
他以前能治得了小屁孩,长大就不行了?——
翌日清晨,刑侦支队办公室。
离岛区走私案的几个犯罪集团小头目纷纷落网,该招的都已经基本招了。于白青总算能抽出点清闲时间,能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
拿着纸条坐在办公桌前反反复复看了一上午,于白青阖着眼皮,坐在椅子里转了几圈,心里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昨天晚上,应晚是留在他房间里睡着的。
危机解除后,他逼着小孩道出实情。他问一句,小孩回答一句。
原本一切还挺顺利的,直到开始涉及到SPEAR这家公司有关的问题,小孩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他说,哥,我好困,不信你看,上下眼皮都在打架了。
没等他开口说话,小孩就已经抱着他的枕头,将毛绒拖鞋两下蹬下床,在床上滚了两圈,整个人都缩进了他的棉被里。
主卧的冬季被子就一床。因为应晚紧紧裹着他的棉被缩成了球,在心里自我斗争了好几个小时,他最后还是没有拉开被子,钻进去和小孩一起睡。
听着身旁人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于白青从衣柜里拿出夏季用的冰丝凉被,盖在自己身上,就这么睁着眼在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夜。
一大早,趁小孩还没醒,他一个人跑进浴室里,用喷头冲了个凉水澡。
大冬天的洗凉水澡,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身上火气太旺,燥得慌。
想到这里,于白青捂住口鼻低咳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隐隐有些发痒,应该是感冒了。
清晨光线透过玻璃窗射上桌面,在他和应晚的合照上铺出一层反光。拿起手中纸条,于白青又缓缓睁开了眼。
【博士会因你而死】
这是纸条上那句新泰语的翻译。
情报员和情报贩子最擅长的就是严防死守。他没从应晚嘴里套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唯一能够顺着继续往下查的线索,除了这张纸条,就只剩下应晚昨天说的那句话。
在办公桌前坐直,于白青打开电脑上的搜索引擎,找到SPEAR生物科技公司的官网,点击进入。
从官网的界面一条条点进去翻阅,他很快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公司官网的“人才招聘”页面,他找到了页面下方的一个子菜单。
子菜单的标题是一行字——“SPEAR幼芽培育计划”。
页面跳转到“SPEAR幼芽培育计划”的网页,于白青注意到网页的头图是一张多人合影。
合影里,一群穿校服的年轻学生和几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站在同一间实验室里,学生们围聚在实验台前,正专心致志地聆听科学家的讲解。
“项目简介”是这样写的:
【SPEAR致力于在全球挑选渴望在生物科学领域有所作为的优秀学子,通过实地教学与科研辅导相结合,培养出生物科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公司人才储备库中的一员】
入选条件:-
18周岁及以上,不限制国籍及地区-
项目周期:2年-
项目费用:全免(包含380万泰铢奖学金)-
成功入选者将获得学生签证,需在新泰逗留满两年,并在毕业后与本公司实验室签订至少两年雇佣合约;
看完项目的基本介绍,于白青抱着胸靠回座椅靠背,眉头蹙得更深了。
小孩昨天说,他就是SPEAR。
可是报名这个项目的候选者年龄至少要到十八,不是高中毕业,也应该是刚上大学的年纪了。应晚十八岁的时候,还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去参加什么国外的科研项目。
难道是在自己出任务的那两年?
于白青在心里想了想,也觉得不对。
除了年龄,小孩还是名视力残障患者。既然是要专门培养集团旗下的年轻科学家,小孩连中学都没上过,生物科学方面的知识恐怕更是一窍不通,怎么可能会被挑去参加?
怎么想都想不通。
顺着列在公司官网上的人才团队名录翻看了一遍,他想顺便找一找有没有与“博士”相关的线索。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发现SPEAR这家公司的科研团队非常强大,有上百名员工都是以“博士”作为前缀。
一时半会整理不出什么头绪,于白青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端着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准备冲个感冒药喝。
刚接满热水,他便听到走廊外出现一阵错落的脚步声。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高钧的声音:“这一层是刑侦支队专用,技侦在楼下几层,等会带各位去参观。”
一边说着,高钧一边推开支队的办公区大门:“办公室就是这里,出外勤的时候人比较少——”
从过道外推门而入,高钧发现整个支队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于白青站在饮水机前,手里捧着个泡了枸杞的保温杯,正满脸怨妇样地看着自己。
高钧眉心一跳:“……就你一个?”
“嗯。”盯着跟在高局背后的一帮陌生面孔,于白青缓缓点头,“都去出外勤了。”
正在这时侯,一名跟在高钧背后的女人忽然惊讶出声:“你是——”
听到诗查雅突然开口,高钧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在场没人听得懂新泰语,女人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将语言转换成了英语:
“……成周是你什么人?”
听到女人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出自家父亲的名字,于白青的神情冷了一下。
“你说于成周?”走回办公桌前,于白青将保温杯放在键盘旁边,挡住了桌子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我爸。”
他五官大部分随的父亲,第一次来市局报道的时候,高局也因此而感慨了半天。
高钧忍不住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忘记给各位介绍了,这是于白青,我们队里的警察,确实是……于老师的儿子。”
没等高钧介绍自己,诗查雅已经大大方方走上前,朝于白青伸出了手:“我是诗查雅.瑟辛,国际刑警派驻新泰驻守。这次是应总区邀请,前来繁市调查并接管涉SPEAER一案。”
从女人挂在胸前的国际刑警徽章前抬起目光,于白青伸出手,淡淡道:“于白青,刑侦支队在职警员。”
听到于白青简短的自我介绍,诗查雅一时间难掩脸上的惊讶。
好说这也是于成周的儿子,没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只是名没有职称的普通刑警。
察觉到周围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高钧在旁边默默补充了一句:“诗查雅督察在日内瓦总部见习的时候,你父亲是她的导员。”
“那时候是年少不懂事,被成周迷得神魂颠倒。后来才听说他已经有家室,孩子只比我小几岁。”诗查雅红唇一动,盯着于白青的脸,话语间带上了几分感慨,“师傅和师母当年情比金坚,感情好得不得了,可惜了。”
听到女督察这样说,于白青握着她的手一僵,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
这女人,好像……暗恋过他爸——
市局楼上,高钧正带着一众总区督察参观繁市市局。
市局楼下,关星文站在寒风里,等着某人在约定的时间来找自己。
时间刚过,一辆红色巴士停在市局对面的站台前,他远远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卷毛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把自己裹得跟个煤球似的,肩上还垮着平时那个硕大无比的背包,正站在路边,踮着脚尖对自己遥遥挥手。
看到斑马线前的绿灯亮了,卷毛却半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关星文低低“切”了一声,将双手揣在兜里,沉着脸朝马路对面跑。
一路跑到卷毛面前,关星文耸了耸肩,没好气地问他:“突然找我干嘛?我还在上班呢。”
乐呵呵地放下背上的大背包,灰背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全新未拆封的盒子,递给了他:“新年快乐,提前送你的。”
看到盒封上标着最新款型号的知名笔记本品牌logo,关星文皱了皱眉,没接。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他问,“新年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我马上要走啦,”灰背对着面前人嘿嘿笑,“等新年就不在繁市了。”
关星文神色一僵:“……你要去哪?”
灰背用戴手套的手挠了挠头顶,满头卷毛变得更加凌乱了:“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告诉于大哥啊。”
“我和我老大要启程去一趟新泰,”观察了一圈周围,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还没确定什么时候走,但应该就这几天。”
关星文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他愣了一下,问:“于白青不知道这事?”
灰背赶紧摇头:“他当然不知道了。本来就是瞒着他来着,你可千万别把我卖了!”
不远处,亮着红绿灯的路口,一辆巴士转了个弯,朝两人站立的站台驶来。
灰背看了眼巴士上的编号,将书包甩回背上,用手肘匆匆撞了一下关星文的肩:“我车来了,不说了,先走了啊!”
“……”
抱着卷毛硬塞给自己的新年礼物,看着青年往快要满人的巴士上挤,好不容易才站进巴士的前门,关星文突然大喊了一声:“喂,Dennis!”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关星文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卷毛在巴士门口顿住了脚步。
车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合,他转过头,对身后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灿烂笑容。
“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不过没关系。”卷毛说,“姓关的,我和你也不是第一次分别了。”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最近有好多还在上学的小天使有考试!!祝大家考试顺利过过过~~
把考运送给大家!!蠢作者当年干啥啥不行,考试总是第一名(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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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独占
公寓遭受无人机袭击的第二天, 于白青就和上级申请了警苑小区的宿舍。
几月前,家对面邻居的摄像头曾被人从境外远程侵入,又有人用匿名快递给公寓寄了两把手|枪,他便知道自己和应晚的住址已经暴露在了危险中。
然而那起事件刚告一段落, 就接连发生了一系列与宫津及和裕集团有关的案件。每天都在警局和案发现场奔波, 加上家里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他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去找其他房子。
查出有人正在暗地里监视自己家, 他问过应晚要不要搬走, 应晚却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警方已经开始留意这座公寓了, 情况反而对他们有利。
正因为如此,搬家的事情最后算是不了了之。
可是这一次不同。装载着瞄准镜的攻击型无人机直接在窗外对准了应晚的脑袋,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来局长办公室找高钧签字,于白青临时隐去了无人机留下的纸条线索, 只是告诉高局, 有不明势力在通过远程驾驶无人机监视他们公寓,继续住在那里已经不安全了。
听了于白青反应的情况,高钧的神色也变得有些严峻。他早就知道有人盯上了这对兄弟, 却没想到居然真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警察眼前使出这种手段。
“你拿着批条直接去找物业, 他们会给你钥匙。”高钧将手里盖了章的申请表递还给他, “给你安排的是单人宿舍, 小区里户型最好的了,什么时候搬?”
“今天下班就搬, ”于白青说, “我已经联系搬家公司让人上门打包了。”
高钧点点头, 像是突然又想起什么, 紧接着问道:“警苑小区的房间面积比较窄, 配的全是单人床,你们搬过去了,你弟有地方睡觉吗?”
“……”于白青沉默了片刻,“他睡床,我打地铺就行。”
“嗯,你们自己安排吧。”
高钧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告诉于白青可以今天早点下班,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下班后,于白青开着吉普车回到老小区,远远便看到小孩正站在公寓楼下,有模有样地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将打包好的行李搬上车。
等搬家公司清空了整间公寓,小孩从自己房间里拎出一个小行李箱,让他帮忙放上吉普车的后备箱。
于白青弯腰拎过箱子:“为什么不让他们装纸箱里?”
“我就四五件衣服,加上生活用品还装不满半个纸箱的。”应晚脸上笑意盈盈,匆匆跟在他身后上了车,“哥,既然今天我们搬家,晚上吃点好的?”
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于白青问他:“想吃什么?”
应晚垂下眼皮,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他满脸认真地转过头:“我想吃火锅,加辣加麻的。”
这还是小孩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提出想吃什么。于白青握着车钥匙的手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下意识地比平时低缓了一些:“行。”
“把东西送去警苑小区,带你出去涮火锅。”
在物业办公室领了宿舍的新钥匙,于白青带着应晚一起上了位于三楼的警员宿舍。两人合伙将原来公寓里的东西一箱箱全搬进了门,很快便把原本就不大的宿舍堆得满满当当。
所有东西都搬运完毕,于白青拎着从后备箱里拿出来的行李箱走进门,看到小孩伸手指了指宿舍门边的位置,正一边坐在地上拆纸箱,一边含着嘴里的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对自己开口:“唔……就放门口吧,不占地方。”
话音刚落,应晚又弯下腰,开始兴致勃勃地继续搜刮纸箱里的玩意。
里面全是他之前在公寓里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有他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小汽车、机器人模型、甚至还有他在盲人学校里获得的书法比赛的奖状,甚至连他嘴里的棒棒糖都是从箱子里翻出来的。
他到今天才知道,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于白青居然还把这些东西好好保存着。
不知道为什么,于白青总觉得小孩今天有点怪。只是搬个家而已,看起来却要比平时都要开心。
繁市是港口城市,市民们大多喜好吃海鲜和茶点,饮食的口味都比较清淡。用手机在网上搜索了半天,于白青终于在距离警苑小区几公里外的一条老街上找到了家有辣味火锅的店。
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他带着小孩下了楼,一起出发去吃火锅。
他选的这家火锅店就开在街边,规格和大排档有点类似,入夜之后里里外外全是人,非常的热闹。
点了个辣锅,又加了些小菜,店员拿着菜单问两人:“两位先生需不需要酒水?我们店里有无限续杯的啤酒,只需要三十八元一位。”
应晚朝她举起两根手指:“两杯,谢谢。”
等下单的店员走后,于白青淡淡出了声:“今晚还要开车回家,我就不喝了。”
“找个代驾,或者我让Dennis来帮忙开回去也行。”应晚眨眨眼睛,语气里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哥,我俩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吃饭,就这一次,陪我喝点。”
很快,热腾腾的火锅就被端了上来。
一边喝啤酒一边涮火锅,温暖热气顷刻之间涌上全身,在寒冷的冬日里再暇意不过。于白青原本并不想多喝,奈何今晚应晚点的底料实在是太辣了,他只能吃两筷子就举起啤酒杯喝上两口缓缓。
火锅上方一片氤氲,雾气在空中弥漫开来,挡在了两人之间。于白青看到小孩正在低头认真挑着碗里的鱼刺,嘴唇因为吃辣而变得红红的,两颊也跟着泛起了淡淡的绯红。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一直投在他的身上,应晚在朦胧雾气中抬起头,对着自己笑了:“哥,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于白青怔了一下,随即满脸平静地拿起筷子在锅里夹菜,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没什么,吃你的。”
肚子已经吃得半饱,他端起桌上的啤酒杯,才发现杯子里的酒液已经完全见了底。
和小孩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好几杯酒下肚了。
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他才发现在自己喝了那么多杯的同时,应晚那里连第一杯都还没喝完。
一盘新鲜的生蚝上桌,他看到应晚终于端起啤酒杯,低头轻轻抿了一口。飘浮在酒杯表面的白色泡沫粘上了小孩的唇瓣,被他用舌尖轻轻一舔,扫去了大半,却还是在嘴角留下了依稀可见的痕迹。
他放下手中啤酒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从热腾腾的蒸汽里伸了过去,想要替对面人擦去沾在嘴角的那抹白色泡沫。
粗糙指腹碰上红润的唇,两个面对面坐在一起的人同时僵住了。
灼热的呼吸喷洒上指尖,在碰上柔软纯瓣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有股电流从指尖窜进来,渗透入他的身体,顺着他的脊背往下钻。
于白青的手指在半空中猛地一蜷。
“……”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他哑着嗓音张了张口,“……我——”
“哥,你喝多了。”
对面的人放下了筷子。
他听到小孩缓声说:“我们回家吧。”——
代驾是于白青提前找好的,顺利将吉普车送到了警苑小区楼下的停车场。
给代驾司机付了现金,应晚先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车门前转过头,想问一句于白青还好吗,却看到他哥已经将外套披在肩头,满脸冷漠地打开门,从后座下了车。
“走。”从裤兜里拿出宿舍的钥匙,于白青在半空中晃了晃,对他说,“今天早点休息,明早再收拾。”
发现应晚正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于白青淡淡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
应晚忍不住扬起嘴角。
有些人喝酒容易上脸,酒品也不是很好,一旦喝醉就会又哭又闹发酒疯。这类人一般醉酒后的表现特别明显,比如灰背和鬼鸮。
还有另外一类人,平时的酒品非常好,喝完酒后举止十分得当,不上脸也不上头。如果不是从身上散发出的酒味已经完全难以掩盖住,没有任何人会意识到他已经醉了。
比如于白青。
一只手拎着外套,另一只手将领口的纽扣依次系整齐。于白青笔直地站在电梯厢里,身旁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完全没有显露出来任何异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于白青让应晚先去洗澡,自己后洗。
十几分钟后,应晚洗完澡走出浴室,发现床前的地板上已经被人打了个地铺,他哥双手垂在半敞开的窗前,指尖的烟头明明灭灭,正在对着窗外抽烟。
“哥,去洗澡。”
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应晚对着那道背影默默开口。
于白青“嗯”了一声,将烟头直接碾碎在了窗台前。
他刚在原地转过身,准备将香烟随手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身形却忽然僵住不动了。
港口城市冬天没暖气,小孩今天洗完澡后没穿平时家里穿的睡衣,而是套了件普通的白色T恤,外面还裹着他的厚外套。
外套比小孩的身形整整大了两个码,小孩从高高的衣领里露出半个头,活脱脱像一只被裹在里面的蚕蛹。
太阳穴隐隐抽痛了几下,于白青拍了拍面前人的肩,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关上了卧室门。
听到浴室里隐隐约约传出水声,应晚脱下外套和拖鞋,默不作声地收起铺在地板上的地铺,塞进了衣柜。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关上了宿舍的灯,只留下了玄关的那一盏,接着翻身爬上了床。
足足过了四十多分钟,应晚才终于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不明白于白青为什么可以在浴室里待那么长时间,不会闷得慌吗?
发现自己打好的地铺好端端地被人给收了,于白青立在浴室门口沉默了半天。
他将目光缓缓移到单人床前,看到小孩侧身躺在床的角落里,裹紧棉被背对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了。
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正要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小孩在被窝里闷闷出声:
“哥,地板冷,你上来睡吧。”
“……”
在床边站了一会,于白青走回宿舍仅有的一扇窗台前,推开窗子,又用打火机点燃了根烟。
屋子里的烟味顺着窗缝往外飘,渐渐消失殆尽。墙上的时钟无声地往前走,大约二十分钟后,应晚终于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
于白青最后还是上了他的床。
就这么躺在小孩身边,和他共用着同一床被子,于白青仿佛中了什么变成木头人的咒语,面朝外侧僵直地躺着,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
就和昨晚在旧公寓的主卧里一样。
两个人背靠着背,就这样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并排躺了很久。除了应晚平和而又缓慢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出现。
片刻后,于白青感觉睡在自己身后的人翻了个身。
小孩和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近,他已经能闻到他身上与自己一样的沐浴露气味。
周围一片沉寂,小孩小心翼翼地抬起两只手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的后腰。
半干湿发抵上他的后背,开始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灼热温度。
这样来自小孩从背后送上来的拥抱,对于白青而言其实并不是第一次。
很多年前,两个人还一起住在巷子的老屋里时,小孩冬天的时候也会偷偷从背后抱住自己取暖。不过大部分时候,为了不让小孩着凉,都是自己把他给主动圈在怀里,让他能像一只小松鼠一样在自己胸口蜷缩起来。
曾经亲密无间的哥哥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短暂的眼神交汇都变了意味。
被应晚像从前那样抱着,于白青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在两只冰凉的手环上腰系的那一刻,他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乍然间爆裂开了。
一股完全不可理喻的念头从他的心底升起——
小孩只能是他的。
是他在路口捡到的应晚,是他把他从小养到大,也是他一路看着懵懂而又单纯的孩童出落成如此摄人心魄的模样。
如同他想象不出应晚在俱乐部里和人言笑晏晏的场景,他也想象不到有朝一日,应晚会不再属于他。
光怪陆离的画面前仆后继涌入脑海,让于白青原本就受到酒精折磨的脑部神经渐渐无法承载。
对于他来说,这次的拥抱和小时候都不同。
无关乎其他任何东西,只关于情|欲。
他对把他当那么多年哥的人产生了欲|望——
夜渐渐深了,整座警苑小区在安静中陷入沉眠。
雨水夹杂着冰雹淅淅沥沥地扑打在窗前,瞬息间又没了声响,这是初雪即将降临的预兆。
果不其然,临近后半夜,这座海边城市下起了每年仅有的一场冬雪。
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喝了不少酒,还是因为睡在背后的人令自己感到安稳,于白青侧躺在枕头前,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沉。
桌子上,老人机的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老大,这里不是警察进不来,我已经在小区门外了】
从单人床前缓缓坐起身,应晚看了眼在自己身旁睡得正熟的男人,抓着床尾栏杆,悄无声息地翻身下了床。
轻轻踩上床脚的拖鞋,他转过身,看到被窝里的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没有醒过来。
抓起桌上手机,换下拖鞋,应晚想了想,还是没有带走搭在沙发背后的厚外套。
除了警服,他哥日常穿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唯一就剩下这件能保暖的。
行李箱就放在门口,打开门就可以随时带走。套上自己的衣服,应晚回到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床上人英俊的侧颜。
他哥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没有棱角。不像平时,只知道冷着张脸,从早到晚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
老男人假的很。
在狭窄的单人床前蹲下,应晚用双手搭上床沿,睫毛颤了颤,接着缓缓低下了头。
唇与唇轻柔相触,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的,绵绵的,迅速而又温柔。
他给了他一个吻。
“哥,我爱你。”
他最后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这次的抽奖开奖啦,恭喜中奖的欧皇!!没有中奖的小天使也可以吱一声,我给大家发个安慰红包qwq
因为一个月只能抽一次,我下个月再整个活QAQ
顺便在这里推下朋友的现耽新文《白蛇》by陆鹤亭,文风炒鸡喜欢≧≦
话剧演员受vs大学生村官攻
文案:
为筹备舞台新作《白蛇》,省话剧院演员陈煜决定深入滇西古镇云深——一个闻名遐迩的捕蛇胜地体验学习。
为充分融入当地生活,更好地观摩蛇的形态,拟照蛇的步伐,他听从朋友介绍,寄住在当地一户农妇家中。
自诩戏痴的陈煜向来认定除自己以外,没有谁能比自己更了解蛇。
直到他遇到那个每天经过他窗前的农妇之子,他和他脖子上那条小白蛇一样,又骚又勾人。
*
徐巍一生面朝黄土,勤勤恳恳,云深就是他誓死捍卫的桃源。
不料却有一天,他也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大山以外的,所有的,有陈煜所在的地方。
可陈煜却那样清澈,那样圣洁,仿佛从异世中来。
想弄脏他,拉下神坛。
共赴红尘欢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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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剧毒蔷薇
于白青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 他回到了自己十二岁的生日那天。
在他的记忆里,这也同样是那对夫妻最后一次陪他过的生日。
家里平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每天给他做饭的阿姨照顾他的起居。可那天却来了很多人,有他在班里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有邻居家的两个女孩、还有少年宫跆拳道训练班里认识的同龄朋友。
因为听到阿姨说, 父亲和母亲连夜从国外坐飞机赶回国, 就是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 顺便参加自己小学的毕业仪式。他那天早早就起了床, 和阿姨一起打扫了整个屋子, 穿上去年父母寄回国当作礼物的小西装, 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回家。
自从懂事起,他就一直是被几个保姆和阿姨轮换着照顾到大,对这对夫妻的印象少得可怜。
班里的同学天天嘲笑他,说他爸妈在外面打工几年不回家, 他就是个没人要的留守儿童。
可家里的保姆却说, 先生和夫人是在国外干大事的,她们来家里照顾他前都签过保密协议,就是为了确保没人知道他就是于先生和夫人的独生子, 给他一个普普通通却又安稳的生活。
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 每年只会给他打一到两次跨洋电话。不是询问他这一年的成绩排名, 就是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捣乱。
有一次, 男人问他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那段时间参加了学校的篮球队, 很认真地告诉男人自己以后想当篮球教练,却被男人在电话里用冷肃的语气喝斥, 说他既没志气也没有担当。
他那时候很想回击男人一句, 几年都不回来见自己的亲儿子一面, 这就是有担当的表现吗?
家里, 同学和朋友们一边玩游戏一边切蛋糕, 吵吵嚷嚷打成了一片。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从烈日当空到夜幕降临,终于等来了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
他的记忆里仍然保存着那时的零碎记忆。
繁市所有的车辆都需要悬挂字母加数字的黄色车牌,而那辆车悬挂的车牌却是黑底白字,上面列着一行数字——“CCXXXX”。
直到长大后,他才知道用白色椭圆形“CC”字样打头的轿车,在繁市是使馆专用的领事车辆。
那天,他看到司机打开车门,父亲和母亲从后座上下了车。然后便对着自己挥挥手,让自己走过去。
来到黑色轿车前,父亲拉过他的手,带他绕到了车辆另一侧的副驾驶座旁。等坐在副驾驶座的人按下车窗,父亲对着那人介绍:“大使,这就是我儿子白青。”
坐在车内的中年男人从车窗缝隙里伸出手,对着他慈祥地笑起来:“好久不见,小白青。”
“几年没见,都已经长那么高了。”
他刚拘谨地抬起手臂,和中年人握了握手,就看到有两只肉嘟嘟的胳膊从副驾驶的座椅背后伸上前,轻轻搂住了中年人的脖子。
一道软软嚅嚅的奶音从车厢里传来:“Papa(爸爸)——”
从座椅前回过头,中年人抓紧环住自己后颈的小手,温柔地拍了拍:“Noctis,别闹,马上就回家了。”
于白青听到站在自己身后的母亲端庄而又大方地笑着开口:“非常感谢您和夫人特意送我们回来。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我让家里的阿姨再多准备一些饭菜。”
中年人摆摆手:“不必了,我们也早点回去。小家伙很吵的,十点不哄他睡觉就会闹腾一晚上。”
玻璃窗在他的面前缓缓关合,汽车司机踩下了油门。在一阵引擎的发动声中,他依稀看到有道小小的身影从后座的儿童椅前转过了头。
两只手搭在玻璃窗上,幼童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从车内望着自己。
他听不到车厢内的声音,只看到在汽车驶离家门口前,幼童将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玻璃上,对着自己轻轻比了个口型:
【哥,哥】
七点的闹铃响起,于白青从睡梦中猛地惊醒。
口中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他的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
缓缓从枕头前坐直,于白青侧转过头,发现自己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被窝里还没有散尽的余温,表露出有人曾经躺在他的身旁,与他在寒冷的雪夜里共眠。
紧皱着眉头,于白青从桌子上一把捞起自己的手机,关掉了响彻整个宿舍的闹铃。
昨天晚上,大脑一直在饱受酒精的折磨,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于白青环顾了一圈房间四周,发现不仅人没在,连那个摆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也不见了踪影。
忍着宿醉后的偏头痛,于白青点开手机通讯录,打算给小孩打了个电话,却听到手机里的机器女音提示对方已不在服务区。
“……”
于白青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放下手机,他撑着床沿刚抬腿下床,额前的青筋突然抽痛了一下。昨夜梦中的零星场景从脑海中闪过,令他出现了一丝眩晕感。
他确实还有关于十二岁那场生日聚会的记忆。可对于睡梦中出现的那辆黑色轿车,他的印象其实并不太深。
昨晚做的这场梦却让他想起了更多细节。
比如车牌号上的前几个字母,比如坐在车内的那名慈祥的中年人和后座儿童椅上的那个幼童,又比如——
于白青的眸色微微一沉。
拿起手机,点开翻译词典APP,他稍作思索了片刻,在输入框里输进了几个英文字母。
按照梦中中年人的发音来判断,应该是这几个字母没错。
搜索结果很快就跳了出来:
【Noctis,形容词;(拉丁文)夜的、夜晚的】
心里的猜测最终得到了证实,于白青却连半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
现在可以确定了,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在车里见到的那个幼童,就是应晚。
小孩在俱乐部里的化名是“N”,所有人都以为是“Night”的意思,然而其实并不是。
应晚根本就不是他的真名,是他用真名化用而来的名字。
他叫做Noctis。
自己捡回来养大的,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是别人家的小王子——
离开警苑小区,于白青驾驶着吉普车,直接回了两人曾经租住的旧小区。
公寓的钥匙还没归还给房东,打开公寓门后,他直接进了小孩平时住的侧卧。
侧卧已经被搬空,就连一直靠在角落的盲杖也不见了。小孩离开的时候,顺便也带走了他送给他的新盲杖。
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他没有发现任何小孩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那个人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离开的时候也清除了一切,连一丝一毫存在过的证据都不愿意留下。
离开老小区,于白青又开车去了应晚平时摆摊的小吃街、郊区菜市场流浪儿们的大本营、还有他曾经上过课的盲人学校,甚至连酒吧街的“LEON”俱乐部都走了一遭,却全都一无所获。
小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来去匆匆,决绝而又洒脱,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警局的路上,于白青给关星文拨了个电话。
关星文和跟着小孩厮混的那个程序员看起来挺熟,应该能够通过他的途径问到一些东西。
电话刚被人接通,于白青便直截了当地问:“那个Dennis,知不知道人现在在哪?”
接电话的人愣了一瞬,听出是于白青打来的电话,连忙开了口:“那个,于哥,我们老大临时下去法医部了,没带着手机。”
对方并不是关星文,而是技侦科的一名技术员。
微微蹙了蹙眉头,于白青接着问:“他去找法医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犹豫了一下,可能因为说话太过于匆忙,一时间连称呼都忘了改,“于队,学校那边又出事了。”
“有个女孩死在了学校的教学楼里,尸体刚送进解刨室解刨。”那名技术员说,“她被发现的时候手里攥着个手机,有设密码,老大去取了机子准备回来强行破解。”
于白青赶到刑侦支队的时候,支队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声正响个不停,几名刑警站在办公桌前,在神色匆忙地接听着电话。
看到他回来了,站在打印机前的陈安阳气喘吁吁小跑了过来:“于哥,学校又出事了!”
“我知道,”于白青说,“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这名死者和第一个死者苏苏都在同一个班,名字叫做简晨。”陈安阳说,“今天清晨五点半左右,学校的工作人员例行去教学楼,打开每一层的铁门锁,发现六楼通往七楼的那道铁门也是开着的。”
“因为学校里的恐怖传言,那个工作人员有点害怕来着,就叫着几名同事一起拿手电筒上了七层。发现这个叫做简晨的女生被吊在天花板的风扇上,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人放下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余热,应该刚刚死亡不久。”
“章队和阮队现在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陈安阳忿忿开口,“咱们还真是倒霉,上面刚来人,就发生这种事——”
于白青:“指纹、痕检、监控,有什么结果?”
“……于哥,你说这几样都没留下什么证据。”
陈安阳放低声音,只觉得说完这些话,自己的背后也隐隐有些发凉,“所以大家才说是撞了邪。”
听完陈安阳描述的案发现场情况,于白青没有吭声。
七楼没有监控,他是知道的。上次警方和学校交涉后无果,后续校方也并没有进行安装,自然没有视频证据。
而初筛结果显示,案发现场没有留下指纹和头发。只能说明凶手在作案时戴了手套和帽子等装备作为防止生物识别的手段,或者特意在临走前清除了指纹。
至于痕检,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刑警给出的结果,是现场已经被刚发现尸体的几名工作人员所破坏。工作人员们在现场留下了很多杂乱无章的脚印和搬运的痕迹,以至于警方完全无从下手。
与其说撞了邪,不如说一切都像是有人在刻意而为之。
……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于白青拿着手机转过身,拨通了章昱的电话。
“喂,老于?我这边有点忙,你要不——”
“马上问一下这个班的班主任,”于白青沉声道,“找一名叫做龙思图的男生,确认他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章昱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于白青的意思。
他叫住一名路过的下属,让他立刻去找高三(11)班的班主任询问情况。
很快,那名刑警就回报了结果。
“老于,你说的那个男生昨天就请了假,出发去参加艺考培训了。”章昱说,“他的电话一直关机,他们班主任也联系不上他。”——
新泰时间上午十点整。
从繁市飞抵新泰的红眼航班降落在新泰首府的度柬尔国际机场。飞机舱门刚刚打开,两个导游便拿着手中的大喇叭,开始站在舷梯底下吆喝:
“排队上摆渡车,要拍照的等下出了机场再拍,一个跟一个不要挤啊!”
作为接近赤道的旅游国家,新泰的气温一年四季变化不大。繁市这几日已经下起了小雪,新泰却依旧艳阳高照,正是一年之中最凉爽的季节。
大多数游客都是来新泰旅游顺便过冬的。下飞机的时候人人都穿着短袖和短裤,手里还抱着上飞机时穿的羽绒服和大棉袄。
队伍末尾,两个身穿旅游花衬衣和七分裤的青年戴上墨镜,前后跟上了乘坐摆渡车的队伍。
出了机场,坐上在机场外等候的旅游大巴,两人十分有默契地坐到了大巴的最后一排。大巴车驶离机场,他们刚系好安全带,就看到站在车头的导游举起了手中的大喇叭:
“距离咱们今天的第一站,度柬尔大佛寺还有四十多分钟,各位,不如我们一起唱个歌——“
随着导游激情洋溢地开了个好头,整辆旅游大巴上的大爷大妈们开始合唱《好人一生安康》。
“坐在后面的两位,”导游一只手使劲往上抬,“来,跟着我们一起唱!”
应晚:“……”
灰背:“…….”
新泰的大街小巷全是各式各样的摩托车,街道两侧伫立着很多独具当地风格的尖顶佛教建筑。小贩们站在路边大声吆喝,美食的香味从车窗缝里飘进来,市井中又带着热闹与繁华。
大约四十分钟后,旅游巴士驶入了大佛寺外的大巴停车场。
导游带领着一众穿红戴绿的中老年游客们站在大佛寺门口举着自拍杆合照,完全没有发现,跟在队伍末尾的那两名年轻人是什么时候没的踪影。
跟着老大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临时报名的旅游团,又和老大在市中心的民俗街溜达了一圈,灰背惊讶地发现了他从不知道的一点。
老大听得懂新泰语,也会讲。
拿着地图在路边询问过执勤的警察和三轮车师傅,应晚带着他穿梭在度柬尔的大街小巷。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抵达新泰后的第一个目的地——象庄不夜城。
象庄是度柬尔最有名的红|灯区,热闹程度完全比得上繁市的港口酒吧街。这里白天不营业,晚上才是游客们享乐的天堂。
度柬尔和繁市不同,只要店主进行过登记,就能够经营一些在合法范围内允许的博|彩和脱衣表演等面向成人的服务。
当然,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还有许多其他的交易能够在暗处进行。
两人在街角找了间咖啡店坐下,应晚摊开一份报纸,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等吧,等到天黑再行动。”
“……我们接下来要干嘛?”
灰背其实仍然不太清楚老大想要开展的计划。
他俩这次来新泰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去锡隆府调查SPEAR集团才对。他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要先带他前往首府,还偏偏挑了个红|灯区。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应晚在桌子上朝灰背推了过去:“这是上次让你调查的人,忘了?”
灰背拿起照片,发现照片上是一个气质清隽的男人。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脸上带着副金丝框眼镜,身上穿着白大褂,一看就很学识渊博的样子。
“塔利.斯皮尔。”应晚说,“老斯皮尔的私生子之一,现在在SPEAR公司位于度柬尔的实验室里工作,担任科室首席研究员。”
“他每周六晚都会来象庄开私人party,只有在这个时段,SPEAR的保镖才不会随时跟着他。”
用手机里查了一下聚会的地点,灰背的眼皮忍不住一跳,
抬起头望着坐在对面的人,他弱弱出声:“老大,你不会又要——”
应晚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
灰背:“……”
他们这些干情报的,各有各的情报获取手段。有的人靠才智,有的人靠武力,也有的人靠人脉。至于选择什么途径下手,要具体看当时的情况。
身为他们这帮人的头头,老大明明这几样都很擅长,最爱用的办法却不是这些。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应晚干脆将报纸盖在脸上,仰着头靠上了背后的沙发椅:“我先睡会,天黑了再叫醒我。”
灰背:???
既然都已经决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了,这还需要养精蓄锐的吗??——
夜幕刚刚降临,悬挂在街道两侧楼栋上方的霓虹灯就依次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光。
这里比繁市的酒吧街还要纸醉金迷一些。八点夜场一开,来自不同地区不同身份的客人们就纷纷涌入街边的夜总会和酒吧,开始他们彻夜的狂欢。
象庄的老主顾们都知道,每周六晚,海盐酒吧的后厅就会被人单独包下。一帮有钱有势的富二代们带着自己心仪的男孩女孩前来赴宴,在楼下喝完几轮后,这些男孩女孩们就会被直接带去楼上的包房。
海盐酒吧后厅。
泳池上空飘散着淡淡的金箔碎屑,乐队在喷水池前倾情演绎着动感十足的摇滚曲目,几名穿着泳衣的年轻人坐在泳池边欢笑连连,怀里左拥右抱的全是娇软的美人。
有宾客喝高了,在吧台附近一边和人碰杯一片往半空中撒钱。服务生们端着鸡尾酒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口袋里塞满了客人们给的高昂小费。
满庭酒色奢|靡中,只有一名年轻男人岿然不动。
头发用发胶精致地做了个发型,塔利懒散地靠在吧台前,一边观赏着周围灯红酒绿的情景,一边端着酒杯轻抿独酌。
每周的这一夜,他都会邀请这帮度柬尔的天之骄子们来参加自己的派对。
和坐拥整座集团的兄长不同,他没有拿得出手的长子身份,也没有家大业大的母家。这是他靠金钱铺路,专门为自己培养出来的人脉圈。
遥遥看到市政厅副厅长的幼子出现在酒吧门口,塔利放下酒杯,抬手理了理领口,正要走上前去迎接,却突然在半路停住了脚步。
他被角落里的一个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一头半短的黑发,五官既精致又干净。他穿着一身洁白色衬衫,正面色绯红地靠在吧台前低头饮酒。
左耳垂挂的月亮吊坠伴随着律动的舞曲节奏轻轻摇晃,在舞池灯光下闪烁着微茫的光。
青年正和两个他认识的富家子站在一起。
接过两人递来的捆成卷的钞票,他一边微颤着手指往半敞的领口里塞,一边半推半就似地从吧台前端起装满红酒的酒杯,低垂着眼脸,仰起头一饮而尽。
酒有大半杯下了肚,却仍然从唇缝里溢出了些许。鲜红酒液顺着他白皙的锁骨往下滑落,从喉头蜿蜒到锁骨,留下了一道浅淡的水痕。
像是喝得太猛呛到了,青年弯下腰,捂着嘴轻轻咳了好几声,却又很快用袖口擦去唇角的酒液,将空酒杯放上吧台,等着酒保再次蓄满。
多喝一杯,客人们就多给一卷钱,这人显然知道夜场的规矩。
只是那两个富家子眼里都充了血,显然都想要在灌酒的过程中拔得头筹,将这人带上自己的床。
看到青年因为逞强而微微往前倾身,遥遥晃晃地撑住吧台,继续顺从地接过自己递来的酒杯,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同时拉住了青年的两只胳膊。
塔利当然明白这两人的意思。
就在那一刻,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决定一同享受在楼上包间里的后半夜时光。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市政厅副厅长的儿子面带微笑着朝自己走来。他正欲从青年的身上收回目光,专心迎上前,却忽然看到那名青年微微侧过颈,面上染满了微醺后的醉意。
青年半敞的领口前沾满了薄薄的汗,他用手掌撑住额头,正在无声地望向自己。
眸里盛着朦胧水汽,那双眼湿漉漉的,仿佛在对自己说:
先生,帮个忙。
作者有话说:
肥肥一章奉上~~
明天还是苦逼上班日,宝子们后天见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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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俗物
美术统考临近, 备战的艺考生们都在这周末回到了培训机构,参加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培训。
于白青带着几名警员来到城北市郊这家叫做“思木画室”的培训机构时,培训班上午的课程才刚刚结束。画室里的学生早已收好画板,三三两两离开教室准备吃饭。
学生们一边往外走, 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站在走廊的警察们。
听说突然有警察来了画室, 机构的负责人很快就从办公室迎了出来。
“几位警官来我们这里, 是有什么事吗?”
陈安阳从口袋里拿出龙思图的学生证照片, 递了过去:“见过这人吗?是在你们这里上课的学生。”
培训机构的人员流动比较大, 整个“思木画室”加起来有近两百名艺考生。负责人对龙思图没什么印象, 拿着照片在登记册上挨个翻了一遍,才确认这是画室02班的一名学生。
负责人最后找来了带02班的女老师。女老师告诉警方,画室从昨天才正式开始上课,她昨天上午还见到龙思图来班里画画并且打了卡, 下午人就不见了。
“……”
听完女老师的话, 陈安阳顿时有些无言,“你们这里不是全封闭式管理吗?学生都已经失踪快一天了,怎么还不找我们报案?”
年轻女老师的面色也有些难堪, 偷偷扫了眼不远处的画室负责人,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很多学生交钱来参加我们这种校外培训班, 其实就是为了翘文化课。平时逃课约着跑出去玩的不少, 我们有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怎么管……”
看到一众警察神色肃然地看着自己,女老师连忙接着解释:“不过昨晚看他人没回寝室, 我们有打电话联系过他的家长。”
于白青:“他家长怎么说?”
“接电话的是他奶奶, 听口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说是不知道小孩的情况。”女老师顿了片刻, 又补充了一句, “这学生家庭条件好像不太好,报名的时候还问过我们能不能分期付款来着。”
女老师所说的和警方的调查结果相差无几。
龙思图家里的经济条件确实有些窘迫。父母都是在外打工的务工人员,平时除来打生活费回来不怎么管他。只有一个住在乡下的奶奶会时不时来看望他一下。
这样的孩子选择走艺术这条路其实面临着很多困难,但龙思图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于白青后来想了想,年轻人坚持一件事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或许是为了梦想,或许是想将苏苏没有完成的约定继续下去。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龙思图放弃统考前的最后一次培训,突然人间蒸发。
等女老师把话说完,于白青接着问:“他在失踪之前,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行为吗?”
皱着眉认真想了半天,女老师摇摇头:“好像没有。我记得他昨天上午和其他同学一样,坐在画室里画了一上午画,连卫生间都没去过。中午下课的时候和大家一起把颜料盘收好,画板放回原位,就——”
“带我们去他上课的画室。”
于白青蓦然出声,打断了女老师的回忆。
学生们中午午休的午休吃饭的吃饭,画室里没什么人。于白青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带着陈安阳等人直接穿过教室过道,在女老师的指引下找到了龙思图的画板。
画板上夹着的是一张完成了一半的素描。画面线条潦草,看起来在画这幅画的时候,龙思图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手掌搭上脏兮兮的画布,于白青沿着画板周围细细摩挲了一圈,没过多久就停下了动作。
他一把掀开夹在画板上的半成品素描画,从它的背后抽下了一张白纸。
白纸的尺寸只有素描画的一半,被挡在了素描画纸的后面,所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翻过白纸,于白青看到纸上用几种不同颜色的笔刷简单地勾勒出了一组歪歪扭扭的线条。
色调搭配同样毫无规律,同样也是一条弯弯曲曲像蛇一样的图案——
他将拍摄下来的画面发送给关星文,那边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结果发给你了,”关星文说,“这是我用上一次同样的逻辑,按照调色盘二十六种颜色进行对应排列出来的。”
关星文忍不住在电话里感慨:“这小子确实挺聪明,知道怎么活学活用。我们上次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苏苏那幅图里的蹊跷,没想到被他自己给摸索出来了。”
“这小子以后有没有意愿上警校啊?感觉是个搞侦查的好苗子。”
“那得人还活着。”
于白青说。
苏苏在坠楼死亡前,在写给龙思图的信里留下了与“SPEAR”有关的线索。
而这一回,龙思图在失踪前,也给警方留下了一份线索。
一串由字母拼成的地址——
回到市局,于白青没有先回办公室,也没有去高局办公室陪督察组的人开小会,而是直接坐电梯上楼,去了技侦科。
技侦科还是和平时一样忙。第四名死者简晨的手机刚刚解锁,几个技术员正围在一起导出女孩手机里的东西。
而技侦的头头关小爷则坐在众人背后,闭眼靠在办公椅前,用一双大长腿撑着地面来回转圈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看到于白青沉着脸走进技侦科办公室,本就凝重的办公室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安静了。他们的前队长威严犹在,走到哪都是个行走的制冷机。
径直来到关星文背后,于白青拉了个椅子坐下:“怎么说?”
被于白青这种突然开口的说话方式吓过好几次,关星文从办公椅前腾地坐直,心里已经感到麻木了。
“初步尸检结果显示是颈部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是在被勒死后才吊到房梁上的,凶手并没有刻意伪装自己的作案手法。凶手采取这种手段,要么是为了恐吓发现尸体的人,要么是在拖延时间。”关星文对于白青说,“还有,既然又有学生死亡,校方发现后的第一反应不是保护现场,而是将尸体从教学楼搬下来,我觉得校方绝对有问题。”
于白青点点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在回市局的路上,阮天杰已经打电话给他兜了个底。督察组那几个大佬显然对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发生凶杀案这件事感到非常不满,估计马上就会通知繁市警方展开彻查行动。
这件事情发生后,全校上下人心惶惶,校方已经安排本地的学生放学后立刻回家,不再继续强制住校了。晚上九点到十一点的第二节晚自习也已经被取消,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家或在宿舍里自习。
警方原本担心,这些举措会让凶手有潜逃出校外的机会。但事已至此,学生的安危是第一要义,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死者死亡时间不到十小时,但龙思图已经离开学校一整天了,首先可以排除他的嫌疑。”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了一会,关星文转过头对于白青说,“我们目前反而更担心他会是第五位受害者。”
“他还没死,”双手抱胸,于白青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三维立体地图,“凶手的习惯是杀人后留下尸体,如果他只是失踪,那对凶手而言应该还有利用价值。”
显示在关星文电脑上,是根据龙思图所提供线索找到的地点。
用排除法加以排除,关星文最后找到了三处符合的地点:两处在海外,一处是新泰的一个村落。
视线落在笔记本电脑的光标上,于白青问了关星文一个和案子并不相关的问题:“你这笔记本新买的?以前没见过。”
关星文整个人僵了一下,随即用手背蹭了蹭鼻尖,模凌两可地回答:“嗯……女朋友送的。”
话音刚落,他便看到办公室里的几名技术员同时转过头,满脸吃惊地望着自己。
扯谎的时候完全没过脑子,关星文没想到自己刚说出口就被识破了。
整个技侦科都知道他是个天天泡机房的母胎solo型选手,怎么可能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女朋友!
关星文连忙张了张口,试图辩解:“那啥,其实——”
于白青却似乎没怎么当回事,很快就把这件事给翻了篇。
看到技术员们仍然在忙着导出女孩手机里的记录,他从办公椅前站起身,示意关星文跟着自己出门。
两人一同走到技侦这层楼的吸烟区,于白青给关星文递了根烟。
“你上次说应晚的手机装了反定位追踪功能,没办法靠GPS进行远程追踪?”
点燃手中的烟头,于白青淡淡问。
听了于白青的话,关星文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指的是什么。
刻意避开于白青投来的目光,他清清喉咙:“……嗯。你弟的手机被Dennis动过手脚,很难破解。除非他在有效信号区内和人有过通话往来,否则完全无法从国内定位到途经位置。”
吐出一口烟圈,于白青幽幽出声:“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外?”
“……”
直到这时,关星文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姓于的老狐狸给套了话。
总算明白多说多错是什么意思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于白青从一开始就是在故意诈他!
看到关星文果然露了馅,于白青在窗前碾了碾烟头,没有吭声。
从今天见到关星文起,他就察觉到关星文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在躲闪。他现在也已经能够确定,关星文这厮肯定知道点什么内幕。
到目前为止,无论是学校里流通的祈福牌、苏苏和龙思图留下来的画、还是无人机送来的纸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新泰。
在收到那个写着新泰语的纸条后不久,小孩就突然间没了踪影。同时跟着一起失踪的,还有掌握着重要线索的高中学生龙思图。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于白青已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小孩昨天是故意灌醉自己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离开。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出错——
“说吧。”于白青靠在窗前,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开口,“应晚和那个卷发小子,现在人在哪?”——
和市政厅副厅长的儿子握完手,两人又礼貌地寒暄了几句,塔利笑着颔首:“失陪一会。”
端着酒杯穿过舞池,一路和过往的宾客们绅士地打过招呼,在通往楼上酒店包间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前的一刹那,他伸出手挡住了电梯门。
电梯里站着三个人。两位西装革履的老朋友一左一右站在两侧,一同搀扶着中间的青年,让他靠在金属栏杆前稍作休息。
“四少。”
电梯里的两人客气地同塔利打招呼。
察觉到走入电梯的人是自己,青年苍白的嘴唇开始微微发抖。
他抬起耷拉着的脑袋,被眼泪打湿的睫毛飞快地颤动着,望向自己的眼神迷离中带着几分恳求。
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用,从颈部到耳垂,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浅淡的红。
确实是个上等货。
塔利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可是,往往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碰。
象庄红|灯区一向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出现在这里的什么人都有。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中仇家使下的美人计。
他在生意场和上流交际圈混迹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一套圈内的潜规则。
无论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只要愿意陪在这帮人的身边,就应该做好了要付出身体作为代价的准备,他不相信这人来之前不知道这些。
大部分像青年这样的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谁知道这样令人怜惜的脆弱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攀附名利的心思。
他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自然是最容易被盯上的钱袋子。
电梯缓缓停在十七层。
塔利看到身旁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和自己道了个别,便同时伸手揽上了青年的腰。被两个人同时制着往外走,青年完全束手无策。
电梯门朝两侧打开,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在经过自己身旁的时候,青年从袖子里伸出右手尾指,轻轻勾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先生。”
青年轻声说。
塔利听到了青年的声线,轻软、沙哑、不是一般的楚楚可怜。
他最终还是发了话,中断了这场荒诞的三人|行。
作为聚会东道主,那两名富家子显然还是挺给他的面子。
听到他想把人留下,两人即使面上流露出几分遗憾,却还是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忍痛割爱。
电梯门再次关合,电梯里只剩下他和青年两个人。
青年仰头靠在电梯墙上,轻轻喘着气,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系起被人扯散的衣领,他面带疲惫地对着自己笑笑:“先生,可以帮忙按一下二十八层吗?”
他的新泰语发音有些生涩,听起来不太像本国人。
塔利按下楼层按钮,头顶上方的数字继续往上滚动。
他问青年:“为什么去二十八层?”
将胸口捆成卷的钞票拿出来,妥帖地收回裤兜里,青年对他弯起眼角:“还有客人在等我。”
今晚,整栋楼都是被他包下的场,住在二十八层的应该也是他邀请来的宾客。
塔利拿起手机,在邀请名单上快速翻阅了一遍宾客名单,发现安排在二十八层留宿的,是首府一家国际邮轮集团的董事长。
这名董事长叫做素顺,四十多岁,在圈子内的名声不太好。
有传言说他只喜欢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孩,在办事时手段暴|虐花样百出,陪过他的人不是伤就是残,甚至还玩|死过人。他后来给首府主管司法的议员塞了不少钱,才将那件事大事化小。
看到青年垂下眼睫,默默整理起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塔利转头问他:“你很缺钱?”
“对啊,”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弟弟生了重病,急需要用钱,这样来钱最快。”
站在顶楼的灰背猛地捂嘴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偷偷咒自己。
电梯停在二十八层,青年低声谢他帮自己解了围,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发现电梯门又缓缓合上了。
塔利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
“我的人会告诉素顺,你今晚陪我。”看到青年眼中浮现出一抹茫然,塔利说,“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就是了。”
电梯继续往上,到了整栋高楼的最顶层。
顶层是海盐酒店的总统套房,平日里都是留给聚会包场的主人住。电梯在最顶层停下,塔利带着低眉顺眼的青年往外走,一路上除了一名正在走廊清洁打扫的酒店服务生,没有遇到其他人。
跟在塔利身后,青年的脚步踉踉跄跄,不小心撞到了正在推着推车的服务生,小声和他说了一句“抱歉”。
看到老大顺利被目标带入了走廊尽头的套房,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灰背推着清洁用的推车缓缓走入电梯。
一切仍在按计划进行。在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大从目标口袋里顺走了他的汽车钥匙,随手扔进了清洁车里的那堆被褥里。
接下来,他会拿着车钥匙马上前往停车场,在老大全身而退之前将塔利的私家车搜刮一遍,找找看有没有有用的线索。
顺便再给豪车装点追踪录音的小玩意——
跟在自己身后进入房间,青年二话不说,就咬着唇走上前,开始为他解开领口的扣子。
塔利完全没想到这人会那么直接。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胸膛也隐隐开始有些起伏不定。
他原本并不打算对这人怎么样,只是忽然之间动了点恻隐之心,想要为他解个围而已。
如果青年没说什么,他会让他留在自己房间内睡一晚避避风头,然后就派人付了钱,让他自行离开。
和外面那群人不一样,他们斯皮尔家的人生来高贵,从来不碰这些用身体赚钱的东西,嫌脏。
说来也有趣,他是父亲和街边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却生来对这些不知检点的家伙感到厌恶。
看到自己的眼睛牢牢钉在他的身上,青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垂下双手,低声呢喃:“今晚我是你的,先生。”
抿了抿濡湿的唇,青年抬起眼,用一双温和的眸子望向他:“想对我怎样都可以。”
“……”
室内一片静谧。
青年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灯光下勾勒出干净的线条,四目相对,绷在塔利脑子里的那根弦“嗡”地一声,断了。
察觉到面前人的鼻息逐渐变得粗重,应晚知道鱼儿已经开始上钩。
实验室的白色工作牌就放在男人西装的口袋内侧,隐隐约约露出半截边角。
他身上携带着灰背准备的复制品,只要塔利再缩短一些和自己的距离,他便能在瞬间置换两张卡片。
至于拿到权限卡后要怎样脱身,除了灰背会在门外和他里应外合之外,他也已经想好了充足的理由。
斯皮尔家有着严苛的家规,但凡塔利还有点脑子,不想给家族蒙羞,就不会随便动自己。
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防身用的武器。
只要目标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塔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卷起袖口,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药盒。
看到药盒里装着的白色药片,应晚的瞳孔微微一缩。
目光往下移,他看到男人从药盒里倒出两粒药片,压根没有用水送服,直接就扔进嘴里吞了下去。
应晚完全没有想到,塔利平时有嗑|药的习惯。
很快,他注意到塔利眼中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翻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念头正在苏醒、升腾、破土而出。
这是药效发作后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特征。血管扩张,呼吸加速,却又远远不仅限于这些。
没等应晚将手背到身后,从腰侧抽出枪,塔利已经猛地用膝盖抵住床头,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俯身往下压。
嗑|了兴奋用的药物,塔利的手劲忽然变得力大无比。
应晚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手腕却被高高悬在床头动弹不得。
空气中传来“咔嚓”一声闷响。
他两眼一黑,差点骂出脏话来:“F**——”
一阵剧痛袭来,应晚的两只手同时被塔利掰脱了臼。
下一秒,他被塔利捏紧下巴,被迫抬起了头。
“你刚才说,我想怎样都可以?”
塔利凑到他的耳边,淡淡问出声。
和那群暴殄天物的人不同,塔利自认为自己懂得如何欣赏美。
微微张合的唇,眸中盛满的滔天怒火,恨不得咬碎自己喉咙的灼灼眼神。
他最享受的不是狩猎本身,而是猎物在濒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美不胜收。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来了我来了我跑着来了w(?Д?)w
小剧场:
鸟儿:哥,救命QAQ
老于(冷酷):你若折他翅膀,我必毁你整个天堂。
塔利:哥,救命!!
路易(点烟):折吧,我也想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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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戏花魁
脱臼后的剧痛还没有完全散去, 手腕完全使不上力。
应晚额前已经浮上了一层薄薄的虚汗,抬眸对准面前人近在咫尺的脸,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撩开青年额前的头发, 塔利笑了:“好。”
看到青年闭着眼睛别过头, 尽力避开着与自己的视野交汇, 他掌心用力, 猛地掰过青年的脸, 迫使他再次与自己四目相对。
他刚才的那一拧, 直接让青年的双手关节脱了位。除非再找人重新复位,否则他那两只手现在就是废的。
腕间一片红|肿,明明已经疼得出了汗,却硬是忍住一声不吭。
看着青年满脸倔强的神情, 塔利的呼吸快了几拍。
缓缓松开青年无力的手腕, 他一只手撑着床沿倾身上前,用另一只手抬起青年的下颌,正准备强势地压上去, 突然看到青年垂下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掌心神经末梢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青年已经紧绷着腮帮, 低头狠狠咬上了他的手指。
这一口下来, 直接咬掉了塔利指腹上的一小块皮肉。他眼疾手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才发现指尖周围多了一圈深深的牙印, 被咬住的地方直接冒出了鲜红的血珠。
指尖的钝痛让塔利稍微清醒了一些。
拎着青年的后颈, 把人重重扔回床上, 他黑着一张脸走进对面浴室, 扭开放在盥洗台上的消毒水, 开始在水流下来回冲洗自己受伤的手。
这些混迹在红灯|区的杂种,每天和那么多人睡,谁知道身上会不会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
如果是在平时,刚才那一遭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他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就当是自己倒了霉。等会把人送给手底下的人玩玩,再打一顿扔出去得了,给他点教训尝尝,让他知道不该惹的人不能随便惹。
可是,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青年那双明亮迥然的眼睛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是在嘲讽自己拿他完全无可奈何。
“……狗东西。”
甩了甩沾在手上的水珠,又用湿毛巾抹了一把脸,塔利抬起头,对着镜子喃喃出声。
夜还长着呢,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伺候外面那个会咬人的祖宗。
走出卫生间回到卧室,塔利看到床上人面朝着套房大门的方向,一只脚搭在床的边沿,正试图用手肘撑着上半身坐起来。
奈何酒店的床褥太过于柔软,那人一时半会找不到支撑点,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青年仿佛也有些陷入了绝望当中。安静地在床前趴了片刻,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畏惧。
缓缓蠕动了几下嘴唇,青年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开了口:“……对不起,先生。”
塔利心里明白,对方这是看出了自己的恼怒,正在试着向自己示弱。
这些流连在风月场的人,最懂得怎么看客人的脸色行事。他知道马上就要大事不好了,所以才会一改之前的态度,转而恳求自己手下留情。
明明就是主动投送的怀抱,还想装什么不屈。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看到趴在床前的青年已经偃息旗鼓,塔利脱去身上外套,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皮腰带,紧紧攥在了手里。
将外套随手扔上床,青年被他拽着头发从床边拉起来,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青年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他手指留下的红|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塔利慵懒地弯下腰,饶有兴致地问他:“你刚才对我说什么,再说一遍?”
“……”
喉头微微一滚,青年深吸一口气,抬起了眼,“……我说,抱歉——”
两人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塔利眼神忽然凝顿。
他的注意力全程都集中在青年惨兮兮的脸上,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小动作。
俯身扯住他头发的时候,男人的整个躯体都暴露在了应晚的面前。
一只脚仍然单膝跪在床边,他的另一只脚却已经默不作声地偷偷变换了姿势。趁塔利稍不留神,他蜷起另一只腿,朝着塔利的下半身便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抱歉你个头!
眼前几乎一黑,塔利整个人磕磕绊绊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身后的床头柜。“砰”一声闷响,放置在床前的台灯也被连带着掉落在地,在空旷的木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腰以下传来的剧痛让塔利忍不住弯下了腰。
嘴里泛上一股淡淡的腥甜味,过了片刻,塔利扶着柜沿从地上站起来,一眼就看到床上人托着两条腿,正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口跑,半垂的手臂上还挂着自己的外套。
目光落上青年手中的外套,塔利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被踢中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他咬了咬牙,三两步走上前,从青年手臂上一把扯过自己的外套,将人狠狠按上了面前的大理石墙面。
“你是谁?”手背表面青筋凸起,五指按住青年纤细的脖颈,他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谁派你来的?”
很多重要的东西他平时从来都不离身,全装在外套里。
即使已经被废了双手,青年择路而逃的时候却还不忘带走自己的外套。
这人接近自己的目的非常明确,是他大意了。
被人死死扣住脖颈,应晚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用后背抵靠着冰凉的墙壁,他的脑中迅速掠过几个候选方案,却发现在目前的情况下都无法实施。
塔利所服用的药物并不是市面上的普通兴奋|剂,应该是SPEAR实验室里还没有获准入市的试验药物。这类药物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他的身体机能,让自己在他的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听到青年的鼻息愈发急促,似乎马上就要背过气去,塔利渐渐放开手,给他留出回答的时间。
仰着头靠上凹凸不平的墙面,应晚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缓回来了一些。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房间里便响起了一阵手机的震动声。
是他放在裤兜里的老人机。
听到耳边忽然有手机声响起,面对面的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应晚眨巴了一下眼睛,陷入了沉默。
他上来之前曾经吩咐过灰背,让他到时间再上来和自己汇合。不是紧急情况不要给自己打电话,以免打草惊蛇。
两人已经搭档合作过好几次,执行任务时的默契度非常高。如果不是因为粗心大意,或者忘了他之前说的话,灰背应该不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双手不能活动,应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塔利将手伸进自己口袋,拿出了正在持续震动的老人机。
盯着屏幕上跳出来的来电显示看了一会,塔利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意。
他将屏幕转过来,对准了青年的视线。
“Amoureux?”
塔利意味深长地念出对方的通讯录备注。
随后,他当着青年的面,按下了手机的拨通键。
通话很快被人接通,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出一道低沉的男音:“你在哪?”
“……”
在刚才看到来电人是谁的时候,应晚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为了避免于白青让警局那帮技术员搜索到自己的位置,在出境前,他专门让灰背给自己的手机新设置了境外通话拦截功能。
按理来说,如果于白青试图联系他,只要是在国内,无论用什么方式或者用谁的手机,都会被提示不在服务区。
除非有一种可能——
心里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应晚迟迟没有出声。
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塔利这人居然会那么恶趣味。
打开老人机的免提键,塔利将手机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用一只手重新掐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从药盒里拿出了一粒白色药片。
扼紧咽喉,掰开自己的嘴,他强迫着自己将药片吞了下去。
“对着你的Amour求救,或者向我求情,求我饶你一命。”压低嗓子,塔利凑到应晚耳边,轻声说,“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二选一。”
他知道在法语里,Amoureux是心上人的意思。
事情这下变得有趣多了。
抵在颈前的手掌骤然收紧,应晚吞下药片,喉咙间溢出几声极为压抑的喘|息。
缓缓抬起手臂,他想将塔利的手从自己脖子前挪开,两只手腕却依旧使不上劲。
听到应晚发出来的声响,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发话。
“为什么不求救?”
塔利一边轻声开口,一边用手背温柔地拭去面前人鼻尖浸出来的汗珠,“求他,或者求我,你总要选一个。”
……
应晚整个无语了。
这人掐他脖子掐得那么紧,明明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还一个劲地问他为什么不说话!
正在这时,应晚听到电话里的人出了声。
于白青在电话里短促地说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通话就被他给切断了。
应晚觉得应该是自己濒临窒息前产生的错觉。
刚才好像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于白青爆粗口。
他哥在电话里说,妈的——
体内的药效正在逐渐起作用。
应晚感觉自己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整个人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他越过塔利的肩,将目光投向套房角落里的摆钟,开始在脑海里计算时间。
距离灰背上楼来接应还有五分钟,现在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转移塔利的注意力,否则他早晚会因为窒息而晕死过去。
听到电话被对方给挂断了,塔利将青年的手机随手扔在地上,将他的脖颈松开了一点点,嘴角噙上了一冷冷的笑意,带着嘲讽的意味:“看来你的Amour也不是很在乎你的安危,嗯?”
终于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应晚垂着头靠在墙壁前,重重咳了好几声。
趁着眼前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抬起目光,略带沙哑地开了口:“我要是死了,路易不会高兴的。”
听到青年说出口的话,塔利总算变了脸色。
服药后的那股兴奋和刺激的感觉刹那间消失殆尽,他倏地沉下目光,语气变冷了不少:“你是路易的人?”
应晚看出来了,塔利怕他哥,还不是一般的怕。
早在来新泰前,他就已经调查出了这对兄弟之间的那些龌龊事。
塔利是老斯皮尔唯一一个被冠以家族姓氏的私生子。其中,斯皮尔家的那位太|子爷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塔利的高学历身份和在生科科学界的知名度,路易早在几年前就把他安排进了度柬尔的实验室,负责监督公司新型药物的研发进展。
因为有合作关系,两兄弟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根据手里的情报,塔利也在背后偷偷发展着自己的势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完全脱离他哥的掌控。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太多的秘密,路易永远不会对他百分百放下戒心。
缓缓呼出一口气,青年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了点什么。
塔利听完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这件事盖的特别严,除了集团仅有的几个高层,并没有其他人知道青年口中所说的那起事故。
他这下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人确实是路易派来试探自己的细作。
“塔利先生,”青年轻咳了一下,哑声问他,“所以,那份文件是你派人偷走的吗?”
就在上个月,“白屋”半夜遭外来者闯入,拿走了SE062实验室的一份一级保密文件,博士也在被劫持的过程中受了枪|伤。
路易勃然大怒,在内部偷偷血洗了一大批人,包括他的几个手下也未能幸免。
幸好事发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没有被路易的怒火给波及到。
他没想到,路易那么快就会派人来试探自己,果然还是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他让你来干什么?”
塔利深吸了一口气,问,“我告诉过他了,那件事和我没有关系。”
“塔利先生,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了算。”药效已经开始加重,应晚却强撑着不让面前人看出异样。他靠坐在墙角,淡淡看向塔利,“你知道缄灭法则吗?”
塔利没吭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违背SPEAR利益的人,予以清除。
而背叛者将被直接缄灭。
既然这人是遵从路易的命令前来,那便意味自己触犯了缄灭法则的条款。
他不知道路易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他也有进入“白屋”的权限,如果是他,肯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取走文件。
他也同样不明白,路易这一次到底是依据什么,就那么急切地想要对自己下手。
这一次也许是试探,下一次或许就会来真的。
塔利微微眯起眼。
看来这人不能留了。
如果让他活着回去交差,自己刚才那样对待他,谁知道他会对路易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塔利逐渐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一开始时的状态。
依次解开西装马甲的纽扣,他当着青年的面,从内胆取出了一根细长的注射器。
这原本是他平时服药后,用来当作戒断药物的注射液,这种注射液剂量很大,一次只能注射五分之一管。
只要他将药物一次性全部注射进入这人体内,便会立即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
哪怕之后医生尸检,也会认为这人是在陪客的过程中滥用中枢神经药物而导致的死亡,怎么都怪不到他的头上。
墙角摆钟往前移动了一格,停在了午夜的十二点整。
这时,电梯门“叮”地一响,走廊上出现了一阵推车声,有人推着清洁车停在了套房门口。
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男声:“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深更半夜的,有人来问客房服务,本来就有些蹊跷。
塔利今天没带保镖,身上也没有趁手的武器。
察觉到门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他放下针筒,走到房门口,佯装无事地开口:“不需要,谢谢。”
站在门外的人半天没出声。
片刻后,推车的声音又在走廊上徐徐响了起来。以为来人终于走了,塔利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四周静默无声,回到紧闭着双眼,靠在墙角的青年身边,他蹲下身,用毛巾包住手掌,将整筒注射液全推进了青年的静脉。
这样一针打进去,哪怕神医再世恐怕都已经无力回天。
将针筒塞进青年手中,伪造出是他自己给自己注射的假象。塔利刚从地上站起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像是地震时才会有的声音。
【哐——】——
应晚嘴里全是血,是他自己咬破的。
注射液混合着白色药片的药效在身体里翻涌,一股莫名的灼烧感沿着中枢神经袭上心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这样的感觉却并不是单纯的兴奋。每一根神经末梢的触感都被放大了几百倍,渐渐已经超出了他忍耐的阀值。
他很难受,难受的要命。
周围传来一片嘈杂,他半阖着眼浑然不觉。
直到耳畔响起错乱的脚步声,应晚才察觉到房间里多了别人。
他视野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哥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面前,缓缓抬起手臂,用枪抵住了塔利的头。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我来啦!!
明后天周末都会有,大家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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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共振
七个小时前。
从关星文嘴里得知了应晚和那个卷毛的去向, 于白青并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让关星文回去继续忙学校里的案子,他独自一人站在窗边,连着抽了好几根烟。
卷毛并没有透露太多应晚和他去新泰以后的行踪,只说他们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办。至于具体去哪里, 去多久, 关星文一概不知。
SPEAR公司的总部在新泰锡隆府, 但锡隆好歹也是座郡府级别的大城市,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把烟头衔在嘴里, 于白青拿出手机,在地图软件里输入了龙思图所留下的那条地址。
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地图上标注的村庄位于新泰南部,距离它不到两百公里外就是首府度柬尔。
拿着地图看了一会,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将手机放回裤兜, 转身走入过道里的电梯。
电梯停在了局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刚出电梯门,于白青就听到办公室内隐隐约约传出几人的交谈声。透过半掩的办公室门,他看到高钧和三名总区派来的督察围坐在沙发四周, 正在听取刚赶回局里的八爪鱼汇报学校的情况。
他要找的人就坐在沙发最中间。身旁坐着名年轻的女警, 正抱着手中的笔记本在匆匆记录, 看起来像是临时被拉来充当翻译的角色。
敲响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于白青听到高钧在里面问:“谁?”
他推开门,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办公室:“高局,是我。”
看到来的人是于白青, 高钧用余光扫了对面的几位督察一眼, 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不是让你别管学校的案子了吗?”高钧问, “我怎么听小章说, 你又擅自跑出去调查了?”
没想到高局那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 章昱朝站在门口的于白青拼命使眼色,意思是自己的原话可不是这样。
“不是关于学校的事,”于白青淡淡出声,目光落在了沙发中间的女人身上,“我来找诗查雅督察。”
从于白青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诗查雅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没动过。
见于白青找的人是自己,诗查雅放下手中茶杯,忽而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们去隔壁会议室聊?”
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于白青顺手反锁上背后的门。
静静观察着于白青的动作,诗查雅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将语言切换成两人都能听懂的英语:“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知道的吗?”
坐在诗查雅对面,于白青将手机递给她:“有一名和案件有关的学生突然失踪了,目前推断人应该被带去了新泰。”
“……”
低头看着手机上地图标注的位置,诗查雅不着痕迹地皱起眉,“这是首府和锡隆府中间的三不管地带,目前暂时归属第七警区管辖。”
“你怀疑这和SPEAR有关?”
“不是怀疑,是肯定。”于白青双手交叉放在桌前,平静道,“我想立刻启程去一趟新泰。”
诗查雅愣了一瞬,显然没想到会从于白青嘴里听到这样的要求。
她双手抱胸,靠上身后的椅背:“如果需要进行跨国协同调查,你可以向高钧提出申请。我也会让新泰那边的同事加以配合,到时候你们再派人过去也不迟。”
听完她的回答,于白青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我目前是总区司法系统人员,需要得到上级批准才能出国。但如果能够得到您的授权,免去这一步骤,我就能以公派办事驻员的身份立刻离境。”
话音落下,他从胸前的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推到了诗查雅的面前。
诗查雅接过证件,看到上面写着:
【Yu Baiqing- Area Operations Officer(于白青-区域行动指挥官)/ NO.0025 Special Task Force (IFOR) -SA(0025特别任务执行部队-南美洲)】
看到印在证件上,与自己一样的剑柄状蓝黄色徽章,诗查雅挑起唇角,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我原本还在想,你是于成周的儿子,怎么连你父亲当年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将证件还给于白青,她缓缓舒出一口气,“看来你早就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
她问:“这件事高钧不知情?”
“我出国前签了保密协议。”于白青将证件重新塞回胸口,“高局只知道我接受了邀请,不知道具体任务内容,没有其他人知情。”
翘起的二郎腿在半空中换了个姿势,诗查雅微微抬起下巴:“那我倒有些好奇了,你突然想去新泰,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查案?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你并不是我的直属上级,我有不告知于你的权利。”
于白青说。
听到这话,诗查雅笑得更开心了。
于白青在组织里的头衔是大区行动指挥官,而她是派驻区域驻守,非要确切说的话,于白青还比她高上一级。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于白青刚才冷静地对她提出要求,朝她递出证件的时候,她忽然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于成周的影子。
父子俩不仅长得像,就连骨子里那股清冷劲都一模一样。
看起来对万事万物都无所谓,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其实只是在心里建造了一道墙。除了最在乎的人,永远都在拒其他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她从前才会那么羡慕师母,能有这样一个人全心全意地陪伴,被他捧在了心尖上。
过了一会,诗查雅从座椅前坐直:“可以。”
“我的公务机就停在国际机场,随时可以出发。不过既然我这次给你行了方便,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才行。”
见诗查雅表明了态度,于白青也不跟她多绕弯子了。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什么?”
诗查雅敛去脸上笑意,整个人的神情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我要你告诉我,于成周的真正死因。”
没想到诗查雅会这样问,于白青一时间陷入了缄默。
看到了于白青的反应,诗查雅的心里一沉。
果然,师傅当年的死因并不简单。
收到于成周和他夫人死讯的时候,她刚转正成为日内瓦总部的一名普通干员。
同僚们说,于成周和他的夫人死于一起非常惨烈的交通事故,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
本来经过官方通报和收到内部悼信,证明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她却从中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正常情况下,总督察在车祸中不幸死亡,虽然不能算作牺牲,但也应该算得上是组织里巨大的损失才对。
然而,于成周当年去世后,总部却并没有为他安排一个盛大而又体面的葬礼,而是告诉曾经在他手底下的那批人,他和夫人的尸骸已经被送回故土安葬,遵循总督察本人的意愿,葬礼事宜一切从简。
这次来到繁市,亲眼见到了于成周的儿子,她又专门派人调查了一遍于白青的过往经历。才发现身为总督察的独子,于白青并没有收到任何总部赠予家属的抚恤金。
如果不是于成周生前曾给他留下了一笔银行存款,这孩子早就已经饿死在街头了。
总部给家属的抚恤金一向非常丰厚,以于成周这样的职位级别,于白青应该下半辈子完全吃穿不愁才对。
她却完全想不通,在工作前,于白青的日子什么会过得那么窘迫。
发现这个女人是真的很关心父亲,于白青垂下眼皮靠在椅背前,半天没有吭声。
等待了很久,诗查雅终于听到面前人开了口。
“他们认为那起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为了灭口而刻意制造出来的事故。”于白青抬起头,静静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告诉我,死之前,他向犯罪集团泄露了情报。”
几分钟后。
用手机给人发送了几条信息,诗查雅告诉于白青:“已经安排好了,一小时后的航班,我的人现在会直接送你去机场。”
“嗯。”于白青点点头,从会议桌前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到了联系。”
转身准备离开会议室,于白青拉着门把手打开门,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着仍坐在桌前盯着自己背影的诗查雅:“我也有件事想要问你。”
于白青说:“有一位驻繁市领事馆的大使,是我父母的朋友。在我父母去世之后就已经没了音讯,我想知道是谁。”
诗查雅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问哪国驻繁市领事馆的大使?你父母人一直在国外,人脉挺广的,认识的领事馆人员应该不少。”
在心里稍作思索了一番,于白青开口作了补充:“那位大使的夫人是繁市人,母家应该姓应。”
十几年前偷偷跟踪小孩的时候,他发现小孩会买一些玩具送到一座高档别墅小区的外面。
他后来专门去了解过,那里确实住着一户姓应的人家,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做外贸生意的,家庭条件很富裕。
他们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很早就出了国,在国外结婚工作,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回来了。
他还记得应晚曾经给那户人家的一个小女孩送过芭比娃娃,纸条上写着的小女孩名字是“早早”。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女孩应该算是应晚的表妹。
和于白青说了句“稍等”,诗查雅站到窗边打了个电话,像是正在帮忙询问什么人。
通话结束,她转过身走到会议室的门口:“按照你刚才提供的那些信息,确实有人符合。”
“瑞士联邦驻繁市总领事馆第七任大使,夫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确实是繁市本地人。”诗查雅说,“十五年前,这位大使任期结束后返回瑞士,一家三口在日内瓦的府邸中被入室抢劫的人所杀害。”
于白青手上的动作微顿。
“……一家三口?”他问,“他们还有个孩子?”
“是的,这位大使还有个儿子。”诗查雅告诉他,“不过,如果你见过大使一家的话,应该会更确定一些。我们的总部就在日内瓦,而日内瓦属于联邦法语区,如果他们使用的语言是法语,那就应该没准了。”
“……”
遥远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于白青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心里茫然然缺了一块。
最后一次和警方的情报交易中,“知更鸟”在安全岛上上传了一行文字:
【Au revoir】
法语的再见——
灰背是在停车场接到的于白青的电话。
他正猫着腰坐在豪车的副驾驶座上,一边从塔利的GPS里导出汽车的历史行驶数据,一边在心里计算着剩下的时间。
眼看进度条正在往前缓缓加载,他挎上背包正准备除去自己的指纹,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听到电话里传出来的熟悉男声,灰背就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一定是姓关的给于大哥透露的消息,还顺便把自己的私人联络号码也告诉了于大哥。否则他和老大准备那么充分,于大哥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摸过来!
“喂?”合上车门,灰背压低声音,“于大哥,你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发问:“应晚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灰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如实招来,“老大,老大他——”
“我五分钟就到,马上来大门口等我。”
说完这句话,于白青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通话刚结束没多久,灰背还怔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就收到了关星文发来的信息。
关星文在短信里幸灾乐祸地告诉他,通过刚才的那番通话,于白青已经让他截取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无论他们现在人在哪,都已经逃不掉了。
在订飞机票的时候,老大还让他刻意留意了一下,今天并没有第二班飞往新泰的航班。他根本就想不明白,于大哥是怎么那么快赶过来的。
将手机匆忙塞回裤兜,灰背没有选择在停车场久留。
在上楼找老大汇合和到外面等于白青的两个选择间犹豫了几秒,灰背还是怂了,背着书包急急忙忙往海盐酒吧的方向走。
他怕老大,可是老大又怕他哥。
那最不能招惹的还是于大哥。
令灰背没想到的是,于白青这次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带着一帮明显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家伙。
“他人在哪?”
刚刚见到自己,于白青就问。
观察到于白青阴郁的脸色,灰背的心跳也隐隐变快了一些。
老大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用余光扫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可疑的人,灰背连忙回道:“老大刚才跟着任务目标上楼了,现在在顶楼的套房里,他让我再过几分钟就上去找他会合。”
于白青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紧接着,他回过头和身后几人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几人纷纷从腰间取出手|枪,在酒吧四周分散了开来。
瞥到了其中一人枪的型号,灰背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帮家伙并不是普通人,全部是条子。
而且全都训练有素,还不是一般的条子。
拿着随手顺来的电梯权限卡,灰背带于白青一起进了酒店的电梯。
头顶数字正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滚动,趁着等待上楼的间隙,于白青侧头问他:“你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人?”
灰背咬了咬下唇,没吱声。
遵守秘密,这是他们这些搞情报的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于白青见卷毛还在逞强,干脆直接发了话:“你老大有危险。”
“……”
知道于大哥是百分百可以信赖的人。在心里艰难地挣扎了一会,灰背最终还是开了口:“任务目标是SPEAR公司的一名研究员,是公司老板的弟弟。”
看到于大哥正在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他又默默多补充了一句:“性,性向男。”
听他说完这句话,于大哥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沉得可怕。
一路来到酒店顶楼,站在电梯门背后等候了片刻,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于白青让假扮成服务生的灰背先出去,推着清洁车上前敲门。
海盐酒店是复古风格的高档酒店,装修材料全是价格高昂的黄雕实木。走廊尽头的木门紧紧闭着,门外还挂着“请勿打扰”的标识。
靠在门边聆听了片刻,没听到房间里有任何动静,于白青从清洁车里拿出一把拖把,取下了沾着水的拖把头。他将拖把杆竖着撑在门底下,用手势示意灰背敲门。
咽了口唾沫,灰背在门前理了理领口,缓缓抬起手:“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很快,门内传出男人低沉而又平稳的回答:“不需要,谢谢。”
两根手指并拢在一起,于白青让他开始行动。
推着清洁车往后移动,一路退回到走廊尽头,灰背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推着清洁车开始急速往前冲!
在清洁车哐啷一声撞上木门的同时,于白青一只脚撑住卡在门底的拖把杆,另一只脚高高抬起,朝面前的木门猛地就是一踹——
豪华而又空旷的卧房里亮着灯光,一名衣衫不整的年轻男人蹲在墙角,满脸惊恐地转过了头。
在他身边,米白色的大理石墙前,静静坐着一个人。
应晚安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酒店大楼外,警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闪烁。
警方半夜接到报警电话,海盐酒吧疑似有人聚众吸食非法毒|品,首府第一警区的警力收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大堂里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于白青一行三人是什么时候偷偷离开的后门。
路边的停车场里,已经有人站在车门外等候着他们了。和刚才那帮蹲守在楼下的人一样,这些人也全是国际刑警驻新泰办事处的人马,诗查雅的手下。
抱着怀里的人上了车,于白青声线低哑:“请立刻去附近最近的医院,多谢。”
接到督察的吩咐要全力配合,司机并没有开口多问,而是直接踩下油门,拉响警笛,开着车驶出停车场,冲向了城市浓稠的夜幕。
灰背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往后排望,整个人仍然有些惊魂未定。
他从来没有见过于大哥这副样子。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他差点以为于大哥要把塔利给杀了。
用枪口抵住塔利的头,还没等人将双手高举到头顶,于大哥就上前扣住他的手,直接“喀嚓”一声闷响,掰断了他的手腕。
塔利疼得在地上打滚,还不忘挣扎着往前爬,想要捡回手机联络自己的人马。
将塔利的手机用鞋跟硬生生碾碎,于大哥让他捂住老大的眼睛,一把抓起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全塞进了塔利的嘴里,逼着他强咽了下去。
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嘶”声,塔利满嘴都是血渣,看向面前人的眼中满是绝望下的恐惧。
要不是走廊的警报突然响起,他们需要马上撤退,他真害怕于大哥把这人一枪给崩了。
于白青的手心全是血。
靠在车内的座椅上,他低下头,抬手想要替怀中人拭去嘴角的血丝,指尖却颤抖得厉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小孩依偎在他的胸口,黑发乱糟糟的,侧脸上还印着一道鲜红的指印。怀中人的额头烫得厉害,整具躯体像一只烧熟的虾,肤色渐渐泛起了红。
或许是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太过于颠簸,小孩轻轻呜咽了两声,声音闷在喉咙口,细小的如同在呻|吟。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幢亮着红十字标志的建筑高高地矗立在夜色中。于白青伸手扒开怀中人汗湿的头发,贴在他耳边轻声喊他:“晚晚。”
“快到了,再忍一忍。”
小孩却已经没什么反应了。
从车上下来,于白青横抱着怀中人就往大堂里匆匆走去。值班的护士见他的袖口上沾着血迹,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连忙派人推着急救床赶到了门诊大厅,准备把人放到床上送去急救。
护士们伸出手,想要从男人怀中接过已经昏死过去的病人,却发现男人僵直地站立在原地,抱紧怀中人腰的手怎么掰都掰不开来。
护士们急了,连忙开口劝他:“先生,先生,请您先放手——”
耳边全是听不懂的语言,七嘴八舌交汇在了一片,于白青只觉得吵闹。
紧紧抱着怀中人,他两眼一黑,喉头渐渐泛上了一股腥甜。
想吐。
好想吐。
又出现了。
这是在他闯入“红尾鱼”老巢,去找远山前的那两周,经常会出现的状况。
小孩死之后,高局担心他出事,专门派了两名警员在他家公寓门口守着,就担心他一时半会会想不开。
总区的人还找了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去他家,试图对他进行一对一的心理辅导。
那段时间,他一直对每个人都说自己没事,表现的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人们离开,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只要稍微动一动,比如从沙发前站起来,喉中就会泛起一股浓腥的血气。
踉跄着推开卫生间的门,趴在马桶前,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那时候一天能抽三包烟,直到小区门口的商店老板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再给他出售。后来,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加嗜睡,仿佛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伸出手抓住点什么。
比死还要痛苦。
被人拍了拍后背,他听到那个卷毛在背后对自己小心翼翼地说:
“于哥,你听医生的,先把老大放下……”
整个身躯猛然一震,于白青听到了小孩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比平时更快,更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胸膛。
怀中人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正在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他——
我还活着,我的心脏仍在与你共振。
于白青松开了手。
他任着周围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将小孩从他怀里带走,放上病床,推着他往走廊尽头的急救室去。
在急救室外站了不到十分钟,于白青就看到大门从两侧打开,小孩被人推了出来。
手背上挂着点滴瓶,液体顺着他的静脉缓缓流入体内,小孩闭着眼睛,看起来睡得很安详。
他凑上前去检查小孩的鼻息,医生来到他的面前,朝他双手合十打了个招呼。
“可以用英语吗?”
知道他们不是本国人,医生问。
视线仍然牢牢锁在床上人的脸上,于白青缓缓点了点头。
“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医生忍不住感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感谢上天,真的是奇迹。”
“他被注射了五倍剂量的莫尼非,正常情况下,这类排斥性药物和其他药物混在一起服用,剂量超过一倍就必死无疑了。”医生想了想,有些疑惑地追问,“病人平时有嗑|药的习惯吗?”
“……什么?”
似乎察觉到面前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正常,医生连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病人以前是否大剂量地使用过这类药物。”
“……”沉默了一会,于白青哑声开口,“没有,他从小到大很少生病。”
而且他管他管的很严。青春期的小屁孩们都开始抽烟喝酒了,应晚还乖乖的什么坏习惯都没有染上。
“这样……”医生有些遗憾地点点头,“那就没有办法解释了。”
于白青缓缓抬起眼皮:“您指的是什么?”
“除了莫尼非,他体内的另一种药物我并没有在市面上见过,但他的身体却出现了非常强的抗药性。”
医生说:“只有一种可能,他曾经大量使用或者注射过这种药物,并且已经对其产生了抵抗力。”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你们的小眼睛都想看什么!
这章码嗨了字数超了,再等等再等等dbq
另外宝子们,蠢作者有时候数学会一朝回到小学鸡水平,还是按照大纲统一一下小晚和老于的年龄~
老于是12年前捡到的小晚,那时候19岁,小晚11岁。两人出场是23岁和31岁,目前是24岁和32岁。
前面几处涉及到他俩年龄的地方都已经修改统一啦,感谢提示~\\(≧▽≦)/~
感谢在2022-01-21 09:49:01~2022-01-22 23: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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